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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岭那个晚上,我并没有机会显示我神奇的左手。当我沉浸在我少年的梦境时候,那伙男女不知道何时离开了。十月的梅城,给了我长久以来没曾有过的最甜美睡眠。阳光透过月塔的窗棂,金子一般地洒落在我的身上,温馨而适意。
我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蜷曲得过久的身体。呼吸着月岭早晨清甜的气息,顿时神清气爽,我轻快地朝山下走去,我决定回家。我要回到妈妈温暖的慈爱里,疗养好自己满身心的伤痛。妈妈就是这世界上最可宝贵的疗伤圣手。
在山脚下,我遇到了刘小云,穿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两段白藕似的手臂在阳光下直晃人眼睛,清丽的脸庞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绺头发从光洁的额头垂下来,搭在长长的翘起的睫毛上,看着我有些不屑的眼神,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我这时才明白,我昨晚就该知道她是谁,只是在那个环境之下,我不屑或许也不愿意认出她来。
刘小云其实和我很有一段过节。那一年,我外甥刚刚出生没几天,我想去帮他买几个小玩具,在武陵商厦的玩具柜台,我认识了黄毛丫头刘小云。当年的黄毛丫头刘小云,刚刚初中毕业就被她妈妈运作进了商厦做营业员,一头稀黄的头发,眼睛常常有些浮肿,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看上去大而无神,远不像现在的样子,眼波里流转着娇俏,真真正正是剪水双瞳。其身材也很单薄,简直就是一根豆苗,虽然也学着女人一样戴个小巧的让人脸热的乳罩,我还是可以担保,那让人看了就心跳的乳罩下面,绝对是让人大失所望的一对小麻雀。
尽管这样,我还是在刘小云的玩具柜台消磨了整整三个小时又二十分钟,我从婴儿奶嘴问到拨浪鼓,又从充气皮球问到学步车,那上百种的玩具,不管是对性能还是款式的了解,在刘小云的介绍下,我都可以到玩具柜台做营业员了。很好玩的是刘小云这黄毛丫头,完全是一个优秀营业员,那服务态度,和十年后我在深圳所见到的岁宝百货的营业员一样,有耐心,有细心,还很有爱心。要知道,当年的武陵商厦还是国营单位,大多的营业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德行,但是在大门口偏偏有一行斗大的红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在三个小时又二十分钟后,代表人民的技校学生丁小鲁同学,花了一块两毛钱买了个充气的塑料小锤子,还有一个八毛钱的橡胶奶嘴。在这三个小时又二十分钟里,我不单受到了玩具知识的一番恶补,而且还知道了黄毛丫头芳姓大名,刘小云,工号是17,更巧的是,这黄毛丫头还有个弟弟也在读技校,和我同届,叫刘小亮。
自那以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次又一次光临武陵商厦的玩具柜台。我寝室里的床上,堆满了好多婴儿玩具。同学们还偷偷地把玩具带到教室里,不时就能听到拨浪鼓响一下,或者是某人拿个充气锤敲了某人的头,然后是充气锤“吱”的一声尖叫,搞得在黑板上写字的老师莫名其妙地回头吹胡子瞪眼睛。
在学生会干部的头次会议后,我终于和刘小云的弟弟接上头。刘小亮他姐那黄毛丫头一样,双眼有些浮肿,也是没睡醒的样子(我在会议上还在纳闷,这小子怎么似曾相识)。这小子个头和我差不多,读的财会班,是一个男丁极其稀少的宝地。正因为男少女多,才有机会让他出现在学生会。他和我一组,在晚自习时游荡于各个班级,打望全校美女,评比出班花和校花,当然还顺带检查纪律和卫生情况。我和他一说我认识他姐,他马上瞪着一双鱼眼问,真的假的?我笑眯眯地说,阿舅哥,我骗你干吗。然后猛地跑开,我可怕他和我这“姐夫哥”玩儿真的。
因为和刘小亮同在学生会,我有了借口以同学的身份去他家,去得多了,他父母开始对我不冷不热,总是催着刘小云去睡觉或者去看姑妈什么的,估计是防患于未然。我最后一次在他家见到刘小云,是在技校毕业后,刘小亮应征入伍,我去送行。三年来,刘小云已经长得花朵一般,水灵灵的。一脑袋瓜子的黄毛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传说当中的云鬓;眼睛也不浮肿了,竟然是一双丹凤眼儿,看着人就跟会说话似的;尤其长长的脖颈那一小片儿白白的胸脯,惹人无限遐思,怕是当年的小麻雀已经长成了小白鸽了。
刘小亮去当兵后不久,很快就到我过生日了。中午的时候,我再一次打电话给刘小云,确定她晚上能找借口骗过她妈妈,出来陪我过生日。我做了周密详细的计划:下午五点去剪头发——发型是“飘式”,就是刘德华在《赌神》里的那个样式;六点半吃晚饭,不吃大蒜和葱,饭后要记得刷牙——也许今天可以和刘小云无限接近;七点半到十点半,和刘小云去武陵商厦的四楼舞厅跳舞——在中场的最后一只舞曲,也是这舞厅里唯一一支会熄灯的舞曲,如果可能,我“砰砰”跳动的热烈的胸膛,将成为刘小云的“鸽巢”;十点半到十一点半,去大桥下的大排挡吃宵夜,两人喝四支啤酒或者一可乐瓶子的梅城水酒——为和刘小云约会的事,我向以前的师兄,号称“美少女杀手”的滔哥请教过不下五次,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酒是色媒人”;十一点半,吃完宵夜,带刘小云走上资江大桥,在第五百二十个桥栏下找出藏好的一枝红玫瑰,向刘小云表达我对她的爱情——520就是“我爱你”,一枝玫瑰花就代表一心一意;最后,在十四的月亮下面,把刘小云带到滔哥的单身宿舍——按滔哥的交代,把刘小云做了是最稳妥的,在枕头下面,有一打他帮我买的最新上市的“杰士邦”……使用方法也是滔哥教的。
做头发。吃饭。刷牙。七点半的时候,刘小云应约而来,她送给我一个“不倒翁”做礼物。然后是买门票,进舞厅,一切都按着我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刘小云的舞跳得很好,几乎是用不着带,我们就能在舞池的各个地方任意滑翔,但我还是焦急地等待着中场的最后一只舞曲的响起。突然,刘小云慌乱地对我说了句,我妈,在你身后。我突然就象被点了穴道一样,背脊上一阵发凉,回头看去,刘小云的父母正在我们的背后,她妈妈犀利的眼光从他爸爸的肩膀上射过来,我识趣地松开刘小云,偷偷地和刘小云逃出舞厅。
真的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但我还是决定完成计划的其他部分,一看表,八点半都没有,根本就不是吃宵夜的时间。既然这样,那就进行调整吧。我于是提议去桥上走走,刘小云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我开始一个桥栏一个桥栏地数过去,还没数到一百,刘小云就很郑重地叫了声丁小鲁。我回过头去,刘小云却又不看着我了,只是又接着说,我妈要我跟你说,要你以后不要再去我家了。然后,她深深地低下头,只看着脚下的道板,就好像那里正开着什么好看的花儿似的。我万分错愕地看着她,她只是低着头,路灯的光从头顶打下来,让她的脸笼罩在深深的黑影里,看不出真实的模样。
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四周的一切都静止下来,有如电影的慢镜头,又像是某个画面的定格。而实际上,我抓住刘小云的肩膀,让她的眼睛和我对视着,我飞快地在刘小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好象是有又好像是没有地还把她轻轻地拥了一下,那对鸽子,也是似有似无地在我的胸膛上啄了一下,可是我很痛,一直痛到心的深处,痛入骨髓……深深的自卑感毫不留情地把我击垮,我飞快地转身跑开,又似慢镜头一般,路灯,路人,街景徐徐地从我身边退过去,退过去,最后是画面慢慢淡化,呈出刘小云的脸庞——素静得如神圣不可侵犯的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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