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到市区的第二天,就去了南园路的一家职业介绍所找工作。既然是职业中介,自然就得交中介费用。和他们谈了自己对工作的期望,一是在市区,二是能包吃住,至于工资,要求不高,可以面谈,于是我用漂亮的楷体填了表格交了中介费,然后顺利地拿到他们的介绍信,带好自己的一应证件和简历,去到他们介绍的公司应聘,结果却吃了闭门羹——招聘单位早人去楼空。于是又回到中介公司,改了份介绍信,去到另一家公司应聘,这回的公司倒是有人在,进了前台一问,漂亮的前台小姐一听说是来应聘的就气不打一处来,立马就横眉竖目,“七星”(粤语,神经病),我们这里根本就不招聘,傻仔,你们上当了。我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很是心痛我那五十块的中介费来。
我又匆匆地回到职介公司,一进门就听到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原来是一个小伙子在要求退中介费。我觉得正好可以看看情况,于是不支声地在那小伙子旁边坐了下来,才知道那小子和我的遭遇基本一样,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挨了骂,但这小子却是带着“大哥大”出来找工作的。要知道当年的“大哥大”是身份的象征,不是有权就是有钱的主儿,可是眼前这个主儿,尽管貌不惊人,却拥有一部“大哥大”,哪怕是借的或直接就是假的。
果真,这个主儿和职介公司的人交涉一阵,就拨打一通电话说:老大,他们不退钱……
通过电话之后,于是这主儿又进行新的交涉。如此几番,职介公司办事员像是有些怕了,便说,300块一个月的工作,业务员,你做不做?
当然做!这主儿大概也烦了,一口应承。
等他们办好了手续,那办事员看到我还是一声不哼地看着他,很是奇怪地问,有事儿吗?
看着他“草菅人命”的样子,心头顿生无名业火,我机关枪似地扫了一通:当然有事,我和刚刚那位兄弟一样,不是人去楼空就是挨了骂,可是我不像他那样有“大哥大”,还有“大哥”罩着他,但是我很看重钱,你知道吗,一块钱,对于你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一块钱可以买一个面包,这个面包对于一个快饿死的人来说,却可以救一条命。
一条命,你知道吗?!我又一字一顿地说。
也许是看到了我有些怕人的神态,也许是他动了恻隐之心,他似乎很有感慨地说道,你很适合做业务员,我这里有个300块底薪加提成的工作,你去不去?
我当然去,只要能合我的要求,在市区,包吃住。你不会让我再来第四次吧?
不会不会,你将来再也不用进职介公司了,他忙不迭地说着,然后迅速地填好了介绍信递给我。
我郑重地道了声谢谢,兴冲冲地下楼,直奔我的目的地,福滨南新村的那家纸品公司。我在深圳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份工作。
一路上,我几乎是小跑着前进。我觉得自己是胜利者,哪怕就那么一丁点小小的胜利,足够使我忘却沙头角的一切苦痛和挫败感。不是说良好的开端就是成功的一半吗?!要知道这样欺骗性质的职介公司,在当年的深圳可是遍地开花,很多职介公司昨天还在,到第二天就人去楼空,卷走了全部求职者的中介费,留下几张破烂的桌椅,有的甚至还欠了房东不少的房租、水电、电话费用。后来这样的事件越来越多,以至引起了人大代表的关注,相关政府部门才对这类中介场所进行严力的审查或者取缔。
我真感谢我中学的班主任,让我的口才在各类演讲比赛中得到了超凡的锻炼,也感谢在沙头角的那段日子,让我深刻地体会到“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而这句经典而精彩的话,在未来的日子里,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念叨了千百回。
我到君利纸品公司的时候,已经有三个应聘者坐在里面里了。说的公司,实际上就是一套三居室,老板韦军占一间做卧室,做饭的刘姨(他女朋友的干妈,真搞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曲折关系)占一间做卧室,靠客厅的一间是业务员的卧室。
公司的心脏部位就是客厅,摆了一套低档沙发,一张玻璃茶几和两张办公桌,一部电话机。办公桌的后面墙上是一个齐天花高的货架,上面摆放着各类纸张样品,还有一些小件的“新奇特”礼品,比如说一次性的塑料照相机,比如说那种后来在银行很流行的牵着长长的线圈的签字笔,等等。当然,公司的状况和这些产品的“新奇特”,是他后来详细介绍后我才搞明白的。也许是因为我第一次工作的公司的潜移默化,在后来很长一端时间内,我自己的摄影公司也采取这样的模式,只不过我的墙上不是货架,而是我拍摄过的作品。
韦总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很有魄力的,声音洪亮,待人热情大方。他接过我的简历略微地浏览了一遍,然后翻了翻我的一些获奖证书,大多是什么演讲比赛,征文竞赛之类的。他没有太多留意我的中学学历,只是粗粗问了下我的近况和家庭情况。接着简单介绍了一下另外三位应聘者,一个小刘,一个小周,都比我小;一个叫叶劲松,是湖北人,和我同年。然后就拍板欢迎我们加入到君利纸品,并告诉我们等将来公司发展壮大了,我们四个就是公司的元老,可以拥有公司的股份,云云。
极具鼓动性的言辞让我热血沸腾。
正是午饭的时间,他让刘姨打电话订五个盒饭,我忙站起身来说,不用了,韦总,另外几个也站起身来。
别客气,你们叫我军哥就好了,不就一个盒饭嘛,以后我们自己做饭吃的,今天是来不及了,再说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哈哈哈哈。
听着他爽朗的笑声,本来还在对他看我的简历有些不满的我,突然想起沙头角的那些日子来,是啊,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禁心里一潮,有工作总比没工作好啊,于是就坐了下来。我快乐地吃完那个五块的芹菜肉丝饭,几乎有一种找到“大本营”了的感觉。饭后,大家伙儿变得亲热多了,不再有开始的拘谨和不安,说话的气氛也热烈多了,于是大家说好,当晚就搬到公司,第二天就上班。我们这几个毛头小伙子都满怀信心和斗志,要争取成为公司的元老和股东。在我们的眼前铺开了一条金光大道。
临出门的时候,韦总让我留一下,告诉我让我做业务主管,以后帮着管一下另外几个业务员,这让我觉得我真是来对了地方,我就是那传说中的千里马,终于等到了慧眼识真的伯乐。到后来在深圳呆久了,我才明白,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在自己的名片上打上任何一个头衔,哪怕是主席两个字。
要不怎么有一个笑话是这样说的,在深圳的墙上掉下一砖头来,可以砸到八个人,其中有五个肯定是经理。这个笑话有相当的真实性,但以我的经历来看,关键是深圳的卫生状况很好,不见得会随便掉下一砖头来,而且深圳楼高,以砖头从半空掉下来的加速度来估计,砸到那么多人会造成死伤惨重。
当晚,我就买好了被窝枕头,挂好沙头角带来的蚊帐,住进了公司。四个年轻人一下子就成了朋友,我们兴奋得又些睡不着,聊着自己在深圳的见闻和在老家的经历。
叶劲松给我的印象最深刻,所以我一直记得他的名字,不仅因为他和我是同年,而且他也是个文学爱好者,据他说他和莫言还通过信,他在某某报刊发表的文章还得到过莫言的指点。这让我艳羡不已。而且,所有同事里面,他是最敬业最古板(也许是最圆滑)的一个,就算是我们后来对公司的报复行动,他为了不得罪我们,也不得罪公司,仍然是上午和大家呆在一起瞎混,下午却无论如何也要去做业务。
(https://www.biquya.cc/id25940/1509621.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