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将丑 > 第九章 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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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红日未升,四周仍是一片混沌,枯黄树叶随着萧萧寒风,纷纷投身于大地怀抱,远处山似乎清瘦了许多,近处小草枯萎得如同收割后的稻草。

  一层薄雾随风飘渺,时聚时散,最后撒落到村庄里的屋檐或枝桠上,凝成水珠,晶莹剔透。

  树枝上当中一滴,从枯叶边缘静静滑落,跌落下来,因为有风,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打在百里川寒脸上。

  百里川寒霍然惊醒,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口喘气,双手微微颤抖。适才昏睡过去时,他脑中满是凶恶鬼脸,鲜血白骨,端的是噩梦连连。

  “昨夜不过噩梦一场罢了。”

  可谁又解释得了自己的一身裸露与血污?

  剧痛!脑袋中一阵阵剧痛传遍全身,以至于视线模糊。

  百里川寒轻揉头颅,呻吟几声,目光横扫四周;倏然,他疑惑的表情变了,变得呆滞。

  映入眼眸的景象告诉他,并非是梦!

  牛家庄上下二十余户人家,人口过百,此刻无不是横躺着。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躺在了面前的空地之上,身体僵硬,成了尸体。血流成河,蝇虫乱飞,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几百号清兵的残骸搁置一边,堆积成一座“尸山”,周围放置着一圈干柴。

  或是视觉的震撼,或是气味的干预,他此时只觉得内里一阵翻腾,控制不住地俯身呕吐不止。

  “醒了?穿上吧,你华叔有话要与你商讨。”牛忠献不知何时出现于百里川寒面前,朝他扔下一套浅灰衣袍。

  他胸口处的利箭被取出,伤口已然简单包扎。只是,这一夜间,两鬓苍白,像是一下苍老了不止十年一般,任谁也无法想象得到他心中所受过的煎熬。

  他言罢,便没正眼去看百里川寒,只是自顾自地,机械般将柴木抛上“尸山”之上,表情冷冽如寒冰。

  也不知呕吐了多久,仿佛将内脏掏空一般,百里川寒方才勉强止住。只是心中仍郁闷,他想大声宣泄,却无力呐喊,若非牛忠献便在眼前,他指不定会以为自己从未醒过,一切皆是噩梦。

  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胡乱穿好那身衣袍,便连襟带缚错亦无察觉,眼睛更是特意避开成堆残肢断臂的尸体;便连他自己也不知脑中想些什么,只觉得一片空白。

  眼前这土阶茅屋已经不知何时将之当成了归宿,虽是少了一份温馨,却也算“有瓦遮头”,每每外出归来,总可得到一丝安宁,一份稳定。

  可此刻,仿佛那扇近乎腐朽的松木门重如山,沉似铁。

  门,虚掩着。门缝中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弱烛光,摇曳不定,随时熄灭。他心跳得很快,屏住了呼吸。他咬了咬牙,狠心推开了木门…....

  单于华像是往常午休一般躺在堂前竹椅之上,也像往常一般唤他:“……是寒儿回来了?”

  当他看到躺在竹椅上的单于华,便心知自己要再次失去了庇护,失去一个近似“家”的庇护。

  “华叔……”百里川寒半跪在竹椅旁边,声音颤抖着,眼前神话一般的铁汉此刻竟像风中残烛。

  “寒儿无碍吧?咳咳……”单于华声音虚弱得若有若无,苟延残喘,。

  百里川寒只是觉得心中苦涩,鼻子酸楚,却是答不出话来,仅仅鼻音沉重地“嗯”了一声。

  “莫怪华叔,当时确属无奈……”单于华颤抖着仿若枯木一般的手,抚过百里川寒头顶“睿儿,睿儿若非苦命,怕也有你这般年纪了,可惜……咳咳……罢了,怕用不了许久,我便可与他相见……”

  “华叔,您一定不会有事的……”滚滚两行热泪划过百里川寒脸颊。

  “寒儿莫要为我伤心,当初收留于你,并非出于真心……”

  “华叔……莫要再提……”百里川寒沉声哽咽。

  “也罢,忠献说的没错,你虽无绝佳筋骨,却是心机谨密,日后必有一番作为。当初你求我授法于你,而我却出于藏私之心,一而再地推辞……”

  “密室,地下密室之中有本《志异》,乃先师在机缘巧合之下所得。其中奥秘至奇深邃,他老人家潜心钻研了大半辈子,却只得皮毛;

  而我更为不济,仅仅修得先师所悟,但却是受用无穷……既然你我有缘,我便相赠与你。寒儿,扶我起来……”

  “华叔,您……”百里川寒看着勉力挣扎起来的单于华,一时慌张。

  “莫要废话,我时间不多,咳咳……”单于华颇有怒意痛斥道。

  ——密室地底,百里川寒搀扶气若游丝的单于华站在木架旁,手提一盏煤油灯,灯火之下,琉璃瓶中的蛊虫缓缓蠕动;壁顶的血盆大口的蝙蝠折腾纷飞,“吱吱”怪叫不已。

  “寒儿,便是这卷《志异》,望你能顿悟其中奥秘……”单于华推开百里川寒的扶持,从木架中取下一本破烂泛黄的书籍,递予百里川寒,他深邃的眼眸更显黯淡。

  “如此珍贵,川寒受之有愧……”百里川寒瞬时惊慌,欲想推辞,却被单于华摆手制止。

  “此籍确是不平凡,可我也将就入土,留之无用。”说着,单于华又从袖口中抽出那把从不离身的碧玉横笛,抚摸着仿似手中并非死物,而是一位可人儿一般:“君子无故,玉不离身。此玉笛伴我数十载,今日便也一并赠送与你罢。”

  二物呈现百里川寒面前,单于华神情凛冽,容不得他推辞,只得默默两手相接。

  百里川寒收好秘籍与横笛,又闻得单于华说道:“我一生修蛊,自认蛊术高强,可谁曾想到,挚爱至亲之人魂归眼前却毫无能力,愧对妻儿,愧对先师!

  我伤势过重,却不能自救,已然蜡炬成灰,却不想一生沉迷落入尘土,可我曾在先师面前发过毒誓,蛊术绝不外传,你若有心,便认我为父罢。”

  百里川寒正欲开口,却见单于华竭力指向一张古木平台,他顺意搀扶他前去,随其坐在地上。

  ——平台上的红布被百里川寒揭了开来,那副森森白骨被单于华单手拥入怀中,再也不舍放手,泣不成声:“睿儿,父亲便要下来陪你,以后便不再孤独……”

  “华叔……”百里川寒心中苦涩,只敢轻声呼唤。

  “寒儿,为何还如此称呼?”单于华缓了缓,凝视着百里川寒。

  “是,师傅。”

  “你……!?”

  “我受您救命之恩,又承授法,等同再造。只是,我父亲只有一人,他便是百里刑。”百里川寒低声道,声音中透出强硬。

  “也罢,有你如此徒儿,先师亦不会责怪。我利用于你,用你精血救儿,属实亏欠。但我也将秘籍相送,算无亏欠。你走罢,莫要打扰与吾儿相聚。”单于华淡淡出口。

  “师傅保重!我去帮牛伯伯。”百里川寒跪在地上,磕过三响头,起身离去。只是他并不知道背后的单于华此时露出诡异笑容:“上苍如此待我,我又何必慈悲?去罢,替我向贼老天讨些公道......”

  便在百里川寒踏出茅屋的一霎,一声巨响,他身后的穷阎漏屋轰然倒塌,只剩一地废墟。

  百里川寒猛然回头,一时愕然。他早已在心中神化了单于华,纵然受伤,亦无需许多时日便可恢复。

  他离去,只是不想面对感伤无限的单于华;性命为其所救,真心与否,又为如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与父又有何区别?

  百里川寒跪倒在地,热泪潸潸。

  牛忠献便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只是声音在颤抖:“阿华……”

  他忽而一脸怒容地朝百里川寒吼道:“如此儿女之态,谈何丈夫?”

  “牛伯伯……”百里川寒抬头哽咽。

  “给我站起来!那何贼得以逃窜,无功折返,必不会善罢甘休。你速速离去罢了,莫要无故丢了无辜性命!”

  “可……”百里川寒被吼得一愣,颤颤巍巍地起身,用袖口抹着泪脸。

  “此地我自会料理,不留一丝痕迹!以后便不再有此村庄……”牛忠献语气惨淡。

  他又道:“我牛忠献此生从未求过他人,今日便有一求,不知你可否答应?”

  百里川寒一时不知所云,只是默默点头。

  牛忠献只道一声好,便转身步入一矮树丛中,不时手抱熟睡中,还微微打着呼噜的牛戥儿回到百里川寒跟前:“这娃儿往日喜爱与你亲近,望你能念及旧情,帮我将他交至我师妹手中,代我照顾些时日。”

  “那牛伯伯您呢?”百里川寒一时愕然。

  “此仇不报枉为人,纵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手刃那恶贼!”牛忠献咬牙切齿,双眸通红。

  ——百里川寒抱着乖巧熟睡的牛戥儿,牢记了牛忠献交代,满脸泪痕地朝倦鸟林中走去,他身后那三年有余的记忆随之一场熊熊升起的大火,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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