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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白云苍狗。转眼间已过两年半有余。
此时正处立冬小雪之间,冷冽之意随处凌人。南方的冬日可不输予塞北的大气狂号,虽颇有儿女之态。但寒霜夹着细雨,更是使人冷彻心扉,寒入骨骼。
“嗷~!”一声惨呼由茅屋里传出,让人心生瘆意。
“唉,当初救这娃儿也不知错与对。不但窥探不出什么门道,反而加重了许多罪孽!”
牛忠献呵着白气,饶有厌恶地一瞥地上被用粗麻绳绑得死死、两眼碧绿,正嘶吼连连的百里川寒,说到。
“你住嘴罢!本应月圆之夜,可惜乌云盖顶,无月之精华供予,仅能以精血代之,你可有要来?”一旁的单于华怒意喝止牛忠献,一副疲惫之相,显然是施法过劳。
牛忠献被吼得一怔,讪讪地端出一碗血水递予单于华,道:“这是张员外那四姨太身上取得。虽是不伤及其命,使用了‘龙取水’之法,却是有伤天和至极啊,仅这几次我已经明显感觉到反噬,我怕……”
“你莫说自身法术低微!?”单于华又是狠恶一瞪,打断他话语。
牛忠献不敢再吱声,心中感叹这亦师亦友的关系复杂错综。
而单于华也不予理睬,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接过那碗鲜血,径直步到百里川寒身旁。只见他伸出一只手,两指捏着百里川寒的两颊,发力仰起其头颅——只见两只不下两三寸的獠牙时隐时现,甚是瘆人,仿似嗜血好肉的猛兽一般!
起初,百里川寒嘶嚎更甚,奋力挣扎不断。而随之闻到那血腥扑鼻之味,瞬时便安静了下来,两只碧眼丝丝血丝。不等单于华把金砵递到嘴边,便猛然伸头过来狂饮,喉咙发出‘呜呜’的低沉嗓音……
饮下鲜血,时过半巡。他竟是清醒过来,恢复了往日神态,只是面目显露出疲惫不堪。
“华叔,我定是又发病罢?”问道。
“寒儿莫怕,服过良药便好。”单于华安抚到,随手解开了麻绳。
“只是累了华叔与牛伯伯,寒儿愧疚难当。”百里川寒愧疚不已,又是转头看了看牛忠献。
牛忠献冷哼一声,扭头避开其目光,不做声。
“寒儿勿需介怀,身体无碍便好,好生歇着。”单于华扶起百里川寒,任其躺下床铺,随而拿出一根银针,扎破百里川寒中指,挤出血液,滴入早已准备好的瓷瓶中。又随同牛忠献走出了内堂。
而百里川寒似乎对此早已习惯,此中疼痛,眉也不蹙一下,敢情并非一两次。
二人走出内堂后,竟是径直步入单于华卧室。
但见单于华卧室简陋无比,可谓之一览无遗。最诱人瞩目的便是那张六柱架子床。一面棂子板,中间留有月洞门。床屉用棕绳与藤皮编结成的胡椒眼儿,四面床牙浮雕着螭虎、云龙,甚是讲究。
架子床挨着的是一张古木神台,敬奉的竟是一尊雕有四手、脚生八腿面目狰狞的神明。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只见单于华前至神台,捏起三柱檀木香,自下而上一晃,竟是无火自燃,星火闪闪。又见其神色虔诚,结出一道怪异手印。
他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可听得牛忠献却是一头雾水,不知何意。语速急快,三节音骤起,单音节重叠而又衔接而至。不加以留意的话,还以为他在诵读《楚辞》。
牛忠献虽是听不明白话中之意,但却猜测单于华念的是段苗语,因为单于华本身便是苗族人。
单于华念完不长一段苗语,忽而猛然张开双眼,摒出一道怒光,随手把檀木香插入香炉之中。
瞬时,‘轰~’的一声,那架子床竟移离原地半丈有余,露出一道黑黝黝的洞口。洞口处一把竹梯与黑暗衔接,仿佛吞魂噬魄的兽口,又似通往无间地狱的路径。
二人向前,步到洞口处略略察看一番,便一前一后地相继攀爬下竹梯。
黑暗竟是如此浓郁,如无形之墙,瞬间横在眼前。‘噗’的一声,吹燃火折子,单于华手里提着盏煤油灯,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如此黑暗之中寻到,只道他点燃煤油灯,驱赶了黑暗,却再也掩盖不了那份悚然的气息……
煤油灯把狭小的地下室照得通亮——整个空间不过横竖数步,却是任人看得诧惊连连。
只见墙角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琉璃瓶,透明的琉璃瓶中骇然装着些黑土混着花的香气味儿。
灯光射透其中,黑土开始渗透出一簇又一簇花花绿绿、形态各异,皆诡异无比的蛊虫,缓缓蠕动,颤抖着。
有着三叉紫舌的蜥蜴、浑身通红,疣粒大于拇指的蟾蜍、双头绿癍蛇、长腿寡妇蛛,那乳白色的蛆虫竟有鸟蛋大小,正相互缠绕吞噬着……
扑棱~顶壁竟然密密麻麻栖息着一群血盆大口的蝙蝠,不知是厌恶灯火还是被人惊扰,张开双翼,折腾半会方才平息,为此增添了不少邪魅气息。
“这群畜生,吓出我一身冷汗……”牛忠献骂骂咧咧抹着额头汗水,声音未出便给单于华一个噤声手势所打断。
又见前面便有一书架,架上林林总总上百上千的书籍。竹简置一边,纸本摆一旁,甚是分明。单于华随手放下煤油灯,从其中抽出一本泛黄破烂的古籍,‘沙沙’翻阅了起来,全神贯注……
少顷,他放回古籍,疾步转到紧挨着书架的一张古木平台,不知何时,他已然血红了眼眸,看不出是他面前的那块红布所投映还是情绪所生发。
他瞬间苍老许多一般,双手沉重颤抖得仿若戴上千斤枷锁一般。
缓缓、缓缓地揭开那块血红绸布……
骇然,一具森森白骨印入眼眸,微微泛着青光。
只见骨架子估约不过三尺,颅骨与身骨不成比例,明显要硕大许多;手脚臂骨也略显纤长,这俨然是一副孩童的骸骨无疑!
只见单于华神色激动,像在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颤抖着抚摸着颅骨顶部。眼眶中竟噙着一抹泪水,哽咽道:“睿儿,爹爹来了……”
说完竟是抽泣了起来。如此不苟言笑的一个人竟可以悲伤如此,就连牛忠献也从未见过,当下也是感触非常,他不禁伸手拍了拍单于华此时看似孤寂的肩膀……
单于华仿似木雕一般静止,凝望着那具白骨良久,方才缓缓取出怀中那瓶装着百里川寒一滴血液的小瓷瓶,拔去瓶盖,细心非常地滴到那具白骨的头颅之中。
做完此些,只见他就地坐下,双腿盘起,双手外缚,俩食指竖起稍弯如莲花,竟是‘三昧耶会印’。
忽地,他猛然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神色煞是癫疯。一阵高亢的吟唱在狭小的空间回荡,似乎毫无停顿、字字相连。
四周氛围顿时变了,蛊虫毒物开始狂躁不安,胡撞乱碰,怒鸣不已。便连壁顶那群鬼脸蝙蝠也是炸腾纷飞‘吱吱’叫声不绝。
牛忠献更不好过,一股寒意无风自发,让他感到背后凉意嗖嗖。胸口一阵气闷袭来,他慌忙运气相抵,用去浑身大半解数方险险压下喷血的欲望,喘息不止。
赫然,在这密封的地下室里竟然刮起了一阵狂风,随之一股墨黑乌云自地下窜了出来,在壁顶上疯狂打转,时而形如怒兽,时而转换成厉鬼,咆哮连连,张牙舞爪……
牛忠献看得一阵大骇,连连后退几步。待到他微微稳神,定眼一看单于华,却见他稳如泰山压顶,形态不改,低沉吟唱仍是继续不停。
那股乌云在壁顶翻腾一阵,转成一副狰狞可怖的孩儿模样,倏地朝单于华飞扑了过去……
眼及于此,牛忠献心中大慌,几乎要呼喊出声来。
但,呼声未起,人影却晃动起来,单于华散去那‘三昧耶会印’,左手掐成观音印,右手缓缓一伸,恰恰摁在“孩儿”头颅上,任其疯狂挣扎而难入半分。
遽然,单于华发勁向前一推,把那“孩儿”生生地压进那森森白骨之中。随之,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喷射出来,身子向后一倾,兀自倒地。
牛忠献慌忙将其扶起,只见他脸上毫无一丝血色,苍白如纸。可他双眼却满是期待,死死盯在那具白骨上面……
而那具白骨却霍然倒地平躺,整副骨架子乱颤乱抖,但却不见散落。
不止不分散,反而胸口处赫然多了一抹血红!
血红缓缓晕开,占侵了整个胸腔肋骨……
‘突突’~当中一颗本是指甲大小的颗粒恍然间大如拳头,疾疾跳动,竟是一颗心脏!随而,五脏六腑鲜如初开,肉筋血管仿似春草,顺着骨骼疯狂生长起来。随之,皮肤、毛发……一阵惨叫,一声声嘶吼……
恍然之间,白骨森森竟长成一名细皮嫩肉的小孩儿!
牛忠献看得毛骨悚然,再也无力摁按得住陷入疯狂的单于华。
他挣脱开牛忠献之手,泪如倾盆地往那“新生”孩儿连滚带爬了过去,撕心裂肺呼嚎着:“睿儿,睿儿……”
天意便是如此戏弄,仅是一臂之距,硬是无法相触。
只见那孩儿看似痛苦无比,惨呼声在狭小的地底下回荡不绝于耳,听入耳中,仿似被人紧紧拽住心脏一般,难以呼吸。
慢慢,声音竟是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细微,慢慢回归了死寂……
赫然,只见那身白嫩的皮肤缓缓裂开一道道口子,嘴角涌出一唾唾鲜血,原本可爱的脸蛋儿顷刻间变得无比苍白、瘆人,眼神慢慢变得浑浊。
须臾之间,那孩儿竟像剖开外皮一般,一身血管筋肉显露无遗,血肉模糊,甚至还能看到丝丝内脏。
他上半身还在隐隐抽搐,每抖动一下,便如被无形利刃削去一圈,疾疾化去,与猛火上的寒冰如出一辙。血肉、内脏,刹那化为台面上一滩血水,仅留下一具白骨,如初始。
血水落地片刻,又是旋起一阵狂风,一声狼嚎鬼哭,纷纷钻入地底……
“吾儿!睿儿……!”单于华愣愣地看着那具白骨,伸直的右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迟迟不肯放下。
突而抱头痛哭,狂号不止,哭声通天彻地,闻者断肠,听者落泪。
他耳际宛如响起了那熟悉的欢声笑语,脑中闪过一幅幅那孩儿昔日纯洁无瑕的面貌……两眼忽然一翻白,竟然昏厥过去……
牛忠献回过心神,扶起兀自倒地的单于华,轸恤非常地说道:“又是一次,直教人肝肠寸断呐,唉,这娃儿是过来讨债的罢……”
他只顾惋惜,却没留意到头顶洞门的一道人影晃过……
——次日清晨,昨日那场来自霜雨交加的寒意回缓了许多,太阳仿似很疲倦,无精打采地露出蛋黄一般的脸儿。
“哥哥,教我耍拳!”光溜溜的脑瓜、圆胖的脸蛋儿,一双乌黑大眼忽闪忽闪。这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手里拽着根咬去大半的玉米棒,说话奶声奶、含糊不清。那模样却是叫人心生喜爱。特别是那张薄唇小嘴,笑起一道弧形,如月牙一般。
“牛蛋儿,你莫要烦我!”一头蓬松凌乱,墨黑过肩的长发,看似硬如松针,光着膀子,正用手帕擦着淋漓大汗,看似稍微有些健硕的少年不耐烦地开口对那小孩儿说到。
“我不叫牛蛋!是,是牛戥。哥哥坏人!”细细长眉突而怒蹙,水灵大眼竟已噙着泪花,红扑扑的两腮,鼓得如临危河豚一般。
“好好好,牛蛋,不,牛淡……呸,是牛戥儿。乖乖,哥哥还得练功,无暇与你嬉闹。你回去叫你爹爹教你好不?”少年有些慌张起来,忙一改冷冽,温声安抚到。
牛戥儿听完,眼眶那抹泪水已然消失,可腮帮子仍是鼓得涨涨,道:“我不要!爹爹不耍拳,只耍木剑。呼呼地跳来跳去,看不清楚,不好看。我要学哥哥耍拳!”
“傻子,木剑更为强悍,一剑叫你成独眼龙!”少年凝视半空,似在回忆,语气中稍有隐隐一丝恨意。
这少年便是那百里川寒,此时看来,一脸秀气不改,改的是一身薄弱。
他脸上多了几分气宇轩昂与坚韧,身子也变得健壮了许多。
牛戥儿听完他说,不明所以,眨着眼睛,呆愣了片刻。突而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声叫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就不要!”他重复了三遍以表他的决心。
“好好好,随你随你……不过不许添乱,跟在后面耍便好。”百里川寒无奈至极,只好放弃劝说,自顾自地对着空气呼呼挥动双拳。拳风震得落叶纷飞,似是有些力道。
他把这一套拳法一学便是两年有余,套路确是胸有成竹,了然于胸。他只知道这套拳法名为‘罗汉拳’,源起佛门,其他便不甚了了。
此时,牛戥儿在他身后三丈开外,竟也照葫芦画瓢学得有模有样。只是那弱小身子未为长硬朗,挥拳起腿间,东倒西歪,甚是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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