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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境之中,与所有人不同,尹钟梦进入的世界一片黑暗。黑吸走了所有的颜色,而处在黑暗之中,人可以最为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存在。
可人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又有谁是可以说得清楚的呢?
杀气沉淀出的阴郁包围着尹钟梦。一颗心,在冰冷的死寂孕育着让人疯狂的沉默。
“如果你不曾拥有力量,那么你的所有渴求该如何去实现?”一个熟悉而又不乏诱惑的声音在尹钟梦心头响起。
“放纵自己吧,你的一切欲望,把它们驱赶出来,然后——一个一个杀死!”
“杀!?”尹钟梦失了魂一般,轻声低喃。
“不错,杀死别人,也杀死你自己。让自己不复存在吧,这样就没有人拦得住你了。”
“痛——”尹钟梦只感觉体内有无数根针,如春笋破土,刺得她生疼。
“感受到痛苦了吧,感受到没有力量的卑微了吧。恨我吧,让你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你是谁?”
“我是你命运的起点,或许还会是你命运的终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知道,在你的命运真正降临之前,你必须要让自己变得强大!”
“我不要!!!”尹钟梦疼得只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不要你们来安排的生活。”
尹钟梦这种叛逆,几乎已经深入骨髓。
“哦?可惜,弱者从来没有机会说不!”
更强烈的痛苦的冲击了尹钟梦的大脑,那个瞬间,她的精神一颤,几乎变得空白。
尹钟梦艰难地忍受着,她脑海里闪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的身上散着乳白色的光芒,脸上鹅黄色的面纱透出温暖的笑意。尹钟梦只觉一阵风轻轻柔柔地将她裹住,一切痛苦都因此变得微不足道。
一声冷哼传来,眼前人影忽然消失,痛苦露出它凶恶的獠牙,似乎是要将尹钟梦吞噬。
一股力量顶住了尹钟梦的脊梁,尹钟梦根本无需回头,就已经知道了这股力量的源泉。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尹钟梦心里的确是有了一个名叫沐晨黯的烙印。
“精神力倒是强悍,或许应该说是这股执念强悍得很。哼,最后救命的稻草,是那个叫沐晨黯的男人吗?我倒是期待你日后能爆发出的更强大力量,哼!命运——”
如斯黑暗之中,痛苦被放大到没有边际。尹钟梦五官扭成一团,稚嫩的脸上生生地挤出了好几道“皱纹”。四周的杀气更加浓郁,并开始一丝一丝地渗入她的体内。
奇怪的是杀气并没有攻击尹钟梦,反倒是像一剂良药,不停地滋养着她。痛苦开始减轻,甚至是消弭无形。
“若不是有这意境相助,即使我伤势无碍,也无法凝聚如此纯粹的杀气。”枯灵叹道,“虽说这杀气对我大有裨益,但眼下,这小女娃才是重中之重。”
“喝!”一声长啸传来,整个意境震动不已。
枯灵盘坐在尹钟梦的紫府中,心中微微吃惊。墨劫以性命化出的意境,哪个人不知死活,竟然是要以力相抗。
而在另一边,尹钟梦只觉得自己识海一片混沌,原来让人感觉丝丝凉凉的杀气忽然变得炙热起来。
相传世间万物皆有阴阳,阴极而阳动,阳极而阴生,阴阳相济而万物备焉。而既然万物皆是阴阳二气交化而成,那么何以有花鸟树木、人兽虫蚁,天下之物,似而不同?盖因万物法阴阳,而非阴阳法万物也。
杀气法阴冷而厉,杀气法阳热而暴。以杀气逐渐唤醒尹钟梦体内的力量,自然是枯灵的主要目的,可若能让她进一步体会到杀气之阴阳,这便是一种质的飞跃。
可是,所谓命运,或许就是意志间的交互。计划之所以赶不上变化,是因为人的意志很难以绝对孤立的方式存在。就好像现在,枯灵的如意算盘自然是“啪啪”直响,可真实的情况又怎会如她所愿。
一道剑气兀然地出现在尹钟梦体内,并且以凌厉的气势直冲她的心脉。枯灵虽说负伤,到底也还是当世最顶尖的高手。她的反应十分迅疾,火速调动了尹钟梦体内的杀气,将那道剑气层层裹住。
“嘿嘿,前辈好手段。”
“是你?”枯灵面对忽然出现的人影,脸上不动神色,道:“墨劫自己化身为意境,却让你来对付我?”
“前辈说笑了,晚辈如何会是前辈的对手,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前辈难道不觉得奇怪,以墨先生之才,怎会没有预料前辈会利用他以性命所化的意境?”
“你想说什么?”
“嘿嘿,一会前辈自然就会知道,只不过苦了这个小姑娘了。”那人说完,便迅速离开了尹钟梦的体内。此人的修为不俗,加上枯灵有伤在身,实在是不宜追赶。
更何况,下一刻尹钟梦体内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与她份属同源的杀气,竟然忽然变得炙热无比。而只不过一会儿,尹钟梦体内的杀气就又忽而冷到刺骨。这种症状,分明与沐晨黯当时,极为相似。
走火入魔,尹钟梦现在表现出来的,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对于修真者来说,阴阳之道,相谐为美,若是受到破坏,则有步入走火入魔的危险。
枯灵没有想到,墨劫临死也要摆她一道。方才之人,正是通过意境所凝练的杀气进入尹钟梦的体内,从而破坏了她体内杀气的阴阳。
换一句话说,如果方才枯灵以这些杀气疗伤的话——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心神失守,走火入魔,几乎全凭个人意志,枯灵纵有通天的本事,但对此却是束手无策。
“不好!!”尹钟梦体内杀气阴阳失衡,已有性命之虞。而一直沉寂在她体内的力量为了护主,竟不由自主的爆发出来。而在枯灵看来,尹钟梦如今的身体是断然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力量。
枯灵无奈,强行出手,想要平复尹钟梦体内的力量。但事已至此,枯灵修为再高,也是无济于事。
“啊!!”尹钟梦已经完全丧失的意志,她的十指深深地插入地上。下一刻,但见她双目睁圆,全身力气似绷紧在一处,人就像弹簧一样,猛然地直立。
“不可能,枯灵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枯灵惊愕地发现,尹钟梦手中竟拿着一柄几乎与她等高的剑。
那剑上古朴的花纹,以及那股熟悉的杀气,枯灵绝不会看错,这就是随她当年纵横天下,败尽高手的神兵——枯灵。
可是,枯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意境当中,随着一声似从远古传来的叹息,一段传奇即将真正终结。
“天佑?”沐晨黯不能相信,让他感受无比凶戾的魔兵竟会是传说中的剑中圣者——天佑。
当年在元圣秘藏中读到万年前的那场大战,沐晨黯一直将手持天佑的无名剑客奉为毕生偶像。
可叹世事之变化,当真是无情至极。当年的绝世剑客只留下一缕即将消散的神魂,而曾经挽救人族的圣剑天佑,竟然是要化为魔兵。
“你们叫他‘天佑’?”墨劫道,“墨囚与枯灵火并之后,枯灵魂器两分,而墨囚的器灵却是逐渐无法震住剑中的凶煞戾气了。”
“为什么?”
“小友可知何谓神兵?”墨劫自问自答,“神兵与利器的区别在于,神兵可以拥有自己的器灵。不同的器灵,功用亦是不同。比如枯灵的器灵是可以将剑下亡魂炼化为杀气。而墨囚,顾名思义,它可以关住那些剑下亡魂,或者说是将那些亡魂封印。当年一战,墨囚的器灵受损,自然无法再镇压住那些亡魂。所以,亡魂中的凶气怨戾逐渐将墨囚污染,使得它逐渐成为一柄魔兵。”
“所以说,你要清楚,一旦接受墨囚,你便时时要经受戾气噬体之苦。你得到的并非是什么认主的神兵,而是一柄随时都可能要你自己性命的魔剑,即使这样,你也不会后悔吗?”
“求仁得仁,何悔之有?”
墨劫犹豫了,他是不应该犹豫的。因为现在这个局面,留给他的时间不多,而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要他不愿放弃,他就必须把墨囚剑与这少年融为一体。
可是,哪怕这少年有一丝畏惧或者不情愿,他都可以狠下心去,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着妇人之仁的人。但是,他是眼看着这少年一步一步来到这里。那份执着,是多么的炙热,又是多么的纯洁。
而自己要做的呢?成全,或者玷污。
记得枯灵曾这样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像墨劫这样的人是最可怕的。他一直在不息的奋斗,从不沉湎于任何胜利或者失败。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他是一个不败的神话。但是,当一个人把胜利也当做一个过程之后,悲剧就会无可避免的发生。因为当胜利也成为一个过程之后,人就必须找到并朝着一个注定失败的结果去努力。而这种努力的结果只有一个——毁灭自己。”
这段当年被自己一笑置之的话,时隔多年,想起来却似乎概括了自己一生。
后悔吗?
有点。
以前不是从不觉得吗?
因为以前一直在向前看,所以觉得后悔一词毫无意义可言。可当生命真的要走到尽头,自己必须回头看时,却终于发现,人这一生,终究还是错过太多,遗憾太多。时空交错,“后悔”两字的力度虽显得重了些,但现在自己确实也无需用“不后悔”三个字来武装自己。
“前辈,前辈!”沐晨黯低唤两声,墨劫忙将思绪扯了回来。
“有……有什么问题吗?”沐晨黯问道。
“不!没有。”墨劫随即又很确定地说,“我们可以开始了。”
有很多事是必须去做的,选择和后悔的意义有时只在于为自己的心灵清理出一片圣地,让它去承载或高尚、或卑微的理想。
墨劫正欲施为,一个颇为慵懒的声音响起:“小叶子,貌似我们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说话之人,自然当是叶倾笑无疑。这厮摇着酒壶,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叶前辈!”
“想不到当今之世,还有如此无双剑客。”墨劫心中戒备,嘴上说道:“阁下能穿越意境,来到此处,究竟有何目的。”
墨劫的话自然是指向叶倾剑的,可叶倾笑还是习惯性地接过话头,道:“别紧张,别紧张!我们只是路过打打酱油,不知道阁下打算如何处置这块木头?”
叶倾笑摸了摸鼻子,指向沐晨黯:“与墨囚融合,万一这块木头撑不住,岂不是要变为魔头了?”
“你是谁,居然也能闯过意境,怎么我一直没发现你。”墨劫打量一番叶倾笑,忽见他手上拿出一块血红色的玉牌,不由惊道:“难道你是……”
叶倾笑收回玉牌,漫不经心地打断道:“不过是一块没有用的骨头罢了,没想到阁下却还记得。”
“先生说笑了。”墨劫声音缓和下来,显然叶倾笑的身份让他放心不少。
“先生家的传承已经微弱到此种地步了吗?”墨劫难得脸上出现了一些忧色。
“那个劳什子有什么好,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你打算怎么安排这块木头?”
这次墨劫没有隐瞒,道:“拼却残神,将他封印在此处。”
原来,一旦沐晨黯与墨囚融合,为了防止他堕入魔道,墨劫是要打算将他关在此处。
沐晨黯脸上没有吃惊,显然这些他都已经知道。只要他与墨囚融合,他所要面对的,不仅是痛苦,还有无尽的孤独与黑暗。
叶倾笑提着酒壶,照着沐晨黯的脑袋就是一下,呵斥道:“你这块木头,有没有替小笨钟想想!”
沐晨黯一直回避的名字被叶倾笑提起,当下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对不起尹姑娘。”
“对不起就完事了?你这……唉!”叶倾笑道,“你这脑子,真真是木头做的,还是实心,转不起来!”
“可否将墨囚借我一观。”叶倾笑对墨劫道。
墨劫略一犹豫,点了头,大手一挥,一道紫蓝色的光芒一闪,墨囚出现在叶倾笑手中,其凶戾之盛,几乎瞬间将这里完全布满。
“别吵吵,让我和小叶子好好看看。”叶倾笑这么说着,嘴上喝了一大口酒,喷在手上,往剑身上一抹。
“请你们喝点酒,就当是观光费了!”叶倾笑胡言乱语,可墨劫戾气却真的忽然消失不见。紫蓝色光芒蜕去,露出本体来。
虽然只是治标,叶倾笑的手段倒也是值得让人叹服。
但见剑身通体呈现出如大海般的幽蓝,剑柄是浅浅的灰色。前窄后宽,圆柄方身,似乎与寻常之剑没有任何不同。
站在叶倾笑身后的叶倾剑眉头一皱,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
“啊呀,阁下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啊?”叶倾笑意有所指地道。
墨囚不言,似乎认可这一说法。
“小叶子你看……”叶倾笑转头,似乎想从叶倾剑那儿得到一些讯息。
叶倾剑轻轻摇了摇头。
“唉,阁下的眼光实在是太毒了!”叶倾笑以酒水为墨,在剑身上写下一句话。随即又将它抛回墨劫手中。
墨劫看了这句话,面上一怔,正色问道:“先生所言当真?”
“唉,命运啊,还是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叶倾笑道,“若是阁下信得过我,不如你与小叶子合力,将戾气封印在他的体内?”
“好吧。我这里也有些那边的消息,希望对先生有用。”墨劫分出一部分神魂,没入叶倾笑的眉心。
叶倾笑接受了这份记忆,面色一变。
“往事不堪,让先生见笑了。”墨劫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你个疯子!”叶倾笑骂道,“我就一打酱油的,你告诉我这些也是没用。”
墨劫又是重新打量了叶倾笑一番,见这家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只是叛逆着,形式越是明显,本质便越是单薄。
未来是他们的,自己的生命虽然要走向真正终结,可在他们身上不就可以找到自己的延续吗?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墨劫一生,不求问心无愧,但求此生无悔。”这样想着,目光投到沐晨黯身上,微一点头之后,手中蓝光乍起。
幽蓝色的光芒的包裹着沐晨黯,墨劫高高升到空中,手托着墨囚,对沐晨黯说道:“他日你可恨我今日之行,却切莫因此失你今日之本心。”
墨囚附在了沐晨黯背上,似乎正一点点没入他的体内。刺骨的痛苦的传来,沐晨黯紧紧锁住眉头,不发一声。
直到墨囚完全没入了体内,墨劫的神魂已经变得更加黯淡,他长舒一口气,把目光投向叶倾剑。
叶倾剑会意,运用生平修为,整个意境颤动不已。墨劫暗思此人之修为,恐怕便是自己与枯灵也不能轻易言胜。万年来他虽禁于此处,对世间高手亦是颇有了解,此人却到底是何方神圣。
有叶倾剑全力相助,这封印或真是大有可为。
墨劫得叶倾剑助力,神魂忽而爆发出最耀眼的光芒。那一道光,几乎将整个世界覆满。叶倾剑露出惊讶的神色,而叶倾笑则将酒壶一垂,不敢有丝毫放荡。
这位英雄的逝去,看起来是十足的轰轰烈烈。可实际上呢?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奉献,又几个人了解他的付出。世人只是自私的需要着无私的英雄。然后,或者将他们奉为神明,以满足自己的虚荣;或将他们变味为庶人,以显示自己高出于芸芸众生。
或许,默默逝去,才是英雄们最好的归宿。无需粉饰、不用抹黑,他存在于某个历史的角落里,而他的烙印却早已深深的融入后人的骨子当中。
“以吾之魂,伏尔众鬼,尔意不息,我气长存。”
所有的光芒在那一刻达到顶点,可在“存”字吐出之后,一切的光华全部都收入沐晨黯的体内。
而墨劫之人,却是已经不复存在。
叶倾剑略带敬意的看着那道光消散的地方,而叶倾笑却是深深地叹息一声。
意境崩塌,墨劫神魂俱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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