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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的桃花开尽了一春的景色。风儿轻轻地吹,吹落了一片桃瓣,落在了男孩袖间,男孩手中捧着一本书,声音朗朗。
“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逆春气则少阳不生,肝气内变;逆夏气则太阳不长,心气内洞;逆秋气则太阴不收,肺气焦满;逆冬气则少阴不藏,肾气独沉。”
须臾,一着道袍的男子领着一名小女孩走了过来。
“师弟真是用功,一大早便在这儿读书。”
“师兄有什么事?”
“这是新来的小师妹,师父说你们两人年龄相仿,故而让我带了过来。小师妹,这是叶千渡叶师兄。”
“小师妹?”
“我叫雪卿,还希望叶师兄多多关照。”
……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十年的光景。
大雪纷纷,随着风飘到窗前,炉火中的光照亮了镜子里的朱颜。
“集君瑶台上,飞舞两楹前。”叶千渡笑道:“雪卿,这几日怎么总是对着镜子。四季交替,为人医者自当有一颗体悟自然的心。”
叶千渡一袭白衣,温润如玉,当真是俊逸非凡。而与之相较,镜中的雪卿相貌则是普通许多。
“师兄,门派里的人都认为我配不上你。”雪卿有些自怨自艾地道:“你和傅师姐才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叶千渡闻言,走到雪卿的身后,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低着头,看着镜中的雪卿和自己,道:“傻瓜,又是在说什么傻话呢?”
雪卿向后握着叶千渡的手,问道:“师兄,你说‘冰心火蕊’真能改变人的外貌吗?”
“哦?”叶千渡直起身,略有些严肃地说道:“古籍上确有记载:‘西极昆仑,山高万仞。峰顶有花,形状如火,温似寒冰。名为‘冰心火蕊’,服之易人容貌。’”
……
这几日,叶千渡心神有些静不下来,连平日酷爱的医书也读不下去。
“不过是分开一个月,自己便成了这副模样,要是让雪卿知道,还不笑死。”叶千渡想到这,心中有些莞尔。
“师弟,雪卿师妹回来了。”
叶千渡一听雪卿回来,立刻道:“可是在大殿!”也不等那名弟子回答,便飞快地往大殿走过去。根本没有注意,这名弟子语气中的悲伤。
大殿,完全没有往日热闹,所有人都是静静的,好似在等待着什么。叶千渡的心猛然“咯噔”一下,抬眼望去,那个熟悉的身影几乎让他喘不上气。
雪卿躺着,身上盖着一块长长的白布。
我看错,我一定是看错了……
叶千渡面色惨白,双脚完全没有方才的轻快。
一步,一步……
近了,近了……
无法逃避,叶千渡还是走到了雪卿的尸身前,她像是睡着,却是永远的睡了。
颤抖的手,慢慢将白布掀开……
那张熟悉的脸、深爱着的颜,几乎将他最后一丝希望完全粉碎。
他依旧强忍着泪水,一双手,略带迟疑,缓缓地抚上她的脸。而指间传来的冰冷,也透过骨,深深地印到他的心里。
滴答,滴答……
心灵的防线完全崩溃,滚滚的热泪再也无力盘桓在眼睑中,顺着脸庞,滴在她的身上——冰凉。叶千渡缓缓将雪卿的上身抬起,望着她的脸,整个身体颤得更加厉害。
颤抖的唇,吻上了她的脸。
你不是说,让我等你,你会给我惊喜吗?
你不是说,我太啰嗦,你会保护好自己的吗?
你这个骗子,骗子!
深深的一个怀抱,紧紧地把雪卿拥在怀里。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怎么回事?不是只是出去行医吗?”叶千渡抱着雪卿,低吼道:“为什么雪卿会死!”
“师弟,你节哀。雪卿师妹不顾我们阻拦,一心要去昆仑上去采摘‘冰心火蕊’。我们……”
“够了!”叶千渡注意到雪卿的手上,紧紧攥着一朵花——冰心火蕊。
……
“弟子叶千渡,欲与雪卿皆为连理,万望恩师成全。”叶千渡跪在师尊的面前,身边的雪卿略带含羞怯地看着他。
“唉。”师父语重心长道:“千渡,雪卿已经死了!”
“不不。”叶千渡一指身边的雪卿,对恩师道:“雪卿就在我身边,还望恩师成全。”
师父根本不用顺着叶千渡的指间看去,因为那儿什么都没有。这两年来,叶千渡总是声称自己看得到雪卿。刚开始,众人以为他只是忧思过度,产生幻觉,纷纷前往安慰他。而随着时日渐久,叶千渡不但不见恢复,反而变得亦痴亦狂。渐渐的,昔日被认为门中最具天赋的小师弟,成了人们口中的“疯子”。
疯子,那又如何,也许疯子是上苍赐给人类最独特的礼物。
……
红烛、红帐。叶千渡牵着雪卿的手,几年下来,一人一鬼找到彼此间最恰美的距离。这种恰美,无关生死,只存在两人的心中。所谓的蜚短流长,或许只敢幻化成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着。
“千渡,你真的愿意娶我吗?”雪卿没有穿上嫁衣,她是鬼魂,连穿嫁衣的资格也是没有的。
叶千渡笑道:“傻瓜,都到这份上了,怎么还说这些傻话。你是要我等跟你一样才愿意嫁给我吗?”
“不是!”雪卿道,“我只是害怕,现在门中的大小弟子都不愿和你来往了,我害怕……”
“不要说了。”叶千渡道,“这辈子,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把我当做疯子,我也要你陪在我的身边。更何况,我们不是找到复活你的办法了?”
“千渡,那……那个仪式。”雪卿似乎欲言又止,“太过凶险诡异,我们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好啦。小傻瓜,我自有分寸。”
……
由遗憾转化而成的执念,常常可以把人引入万丈深渊。
血,漫天飞溅。叶千渡浴身其中,手中的剑毫无章法地挥砍,那是一种失去理智的屠戮。
“你们害死了雪卿,你们害死了雪卿……”若非口中低喃,此时的叶千渡哪里还有一分人的样子。门中弟子,自下到上,都身中剧毒,只是满含恐惧地看着他。
“千渡,你如今已经遁入魔道了,还不迷途知返。”
“是你们逼我的!”叶千渡沾满鲜血的剑指着自己昔日的恩师,道:“你们为什么要破坏我复活雪卿的仪式。若不是你们,雪卿又岂会只剩下一魂一魄?”
“六道轮回,实乃天数。你此生与雪卿缘分已尽,何必要苦苦强求。千渡,你是为师最看重的弟子,可你现在这样子,实在是令为师痛心。”
哼,天数?如果所谓天数就是要拆散我和雪卿的话。我叶千渡以命起誓:穷我一生之际,必救得雪卿。至于天数……
“师父。”叶千渡狰狞地笑道:“师尊既然笃信天道,那便应知道今日是您数穷之时。”
“噗嗞”血溅到叶千渡的脸上,眼——血红。
……
魔教,叶千渡手中沾满了鲜血。没有昔日的儒雅,常年的厮杀和勾心斗角,让这个男人变了太多。
“第九千九百九十个了,圣胎仙骨,圣胎仙骨。为什么总是会失败!”复活雪卿的仪式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需要圣胎仙骨为引。但圣胎仙骨万中无一,叶千渡凭借自己精研医术,异想天开,竟是想要通过药物来炼出圣胎仙骨。事与愿违,多年试验,除了炼出一些诡异至极的药物之外,对于叶千渡来说,可以用一无所获来形容。
“师尊。你身上的毒越来越重了,要是再这么试验下去,只怕你的身体会吃不消啊。”叶千渡身边的黑衣女子道。
“不要再说了。我的毒我自己知道,积年已久,已非人力可赎。我先后事两代教主,叱咤风云,平生遗憾,也只剩下这个了。”
黑衣女子道:“师尊,我也是‘圣胎仙骨’,不如我……”
“不要多说,你是我叶千渡的弟子。我叶千渡早已满手血腥,天良丧尽。你便让我存有这最后一丝善良吧。”
“师尊……”黑衣女子心道:“师尊,你可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可是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啊。”
……
沧海桑田,三百年过去了,昔日的翩翩少年已经变成白发老者。而这一生的遗憾,无论如何,也快要出现结果了。三日后的子时,正是叶千渡最后的机会。完美的圣胎仙骨,又会带给他什么呢?
病房内,沐晨黯躺着,此刻他所经历的,正是脱胎换骨之痛。
浑身散架,由圣胎流出的金液流向身体各个部位。须臾,金液凝固成骨骼状,并散发出丝丝金光,渗入皮肉当中。与此同时,圣胎继续流出金液,化入新生的骨骼当中,反复淬炼。每淬炼一次,骨骼撑开皮肉,就粗壮一分,而散出的金光也就更浓密一分。
“晨黯,你身负圣胎仙骨,行事怎可如此莽撞。”恍惚之间,沐晨黯似乎听到自己师尊濮阳宗正的责备声。
濮阳宗正又道:“我正道中人,当时时谨记‘中正’二字。凡有所为,也当量力而行。虽说杀身成仁,但不可视自身性命为儿戏。”
“师尊说得对。沐晨黯,留得性命方能除魔卫道,以后行事,再不可莽撞了。”沐晨黯脑中如此道。
“不对,什么中正之道,那根本就是退缩的借口。沐晨黯,你做得对,剑之所向,自然当义无反顾。若是存着什么‘中正’之念,行事畏首畏尾,还谈什么荡魔除妖。”又有一个声音在沐晨黯脑中响起。
“若连性命都没了,怎么奢谈其他?”
“苟延残喘,行尸走肉,你难道想做这样的人?”
“夸大其词,莫要执迷不悟!”
“执‘中正’者迷,莫要黑白不分。”
两个声音,你一言,我一语。沐晨黯觉得头部剧痛,猛然惊醒。
“公子醒了?”叶千渡笑道:“来,把这碗药喝了。”
沐晨黯一脸呆滞,似乎还是在回想刚才的事。过了一会,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去接过叶千渡手里的药。
“好了!”沐晨黯看着自己的手,面上虽不见变化,心中却有万分欣喜,道:“前辈真是神医啊。”
叶千渡把药递到沐晨黯的手中,道:“虚名而已,来,喝了这碗药,在我这儿多休息几日,毕竟换骨之事,老朽也知之不详。”
沐晨黯忙谢道:“前辈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说着,也不疑有他,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叶千渡见沐晨黯把药喝下去,笑道:“公子先安心休息,老朽便不叨扰了。这几日,身体不要浸水,不要出去见阳光,想吃什么,告知老朽一声,也就是了。”
“有劳前辈了。”沐晨黯拱手道。
叶千渡点头,走出房门,面上尽是寒色。
三日后的深夜,月色被飘过的乌云挡住。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白的发亮的瓷瓶,以及那好似应该湮没在黑暗里的身影。
黑暗中的人先是来到尹钟梦的房间前,轻轻地把门推开。
“谁?”尹钟梦为了方便照顾沐晨黯,并没有按照原计划住到客栈里,而她自小睡得就浅,哪怕是一点声响,也能把她惊醒。
屋内无光,那人并不答话,双手结印,一道比黑暗更幽深的光打在尹钟梦胸口。
“‘七巧锁’,你是爹爹派来抓我回去的?”尹钟梦惊道。
“你爹爹是谁?”
“干嘛要告诉你,快放开我!”
黑暗中的人没有要与尹钟梦纠缠的意思,合上门,朝着沐晨黯的房间走去。
“嘎吱”房门被打开,沐晨黯躺在床上,胳膊和脸上竟密密麻麻地浮现出诡异的符文。
月光偷偷漏出一角,照在那人身上——叶千渡。此刻他已经没有往日的慈祥,神色之间,竟给人一种噬人的恐怖感。
“最完美的圣胎仙骨。雪卿,我马上就能救活你了。”叶千渡心道。
“咚!——咚!咚!”
“咣!——咣!咣!”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天了,也就是说,子时已至。
“咚!——咚!咚!”
“咣!——咣!咣!”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叶千渡的心跳跟着更夫的梆子和铜锣,一慢两快的跳着。三百年了,这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机会。
“咚!——咚!咚!”
“咣!——咣!咣!”
白色的瓷瓶下,映衬出了一双手——一双沾满血腥,也救治过无数人的手。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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