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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钟梦在沐晨黯的指路之下,走出了密林,已经找了好几家医馆。
“大夫,怎么样了?”大夫一出来,就被尹钟梦拉住。
那位大夫摇了摇头,道:“恕老朽无能,里面的那位的公子,全身骨骼已然尽断,生机未绝,已经是奇迹。想要复原,只怕是不太可能的。”
又是这个答案,尹钟梦一脸失望。几家医馆,所有大夫的话都是差不多,无非口称自己无能,又说这样重伤,不死已是奇迹,又怎谈什么治疗。
“走吧!”尹钟梦吩咐候着的车夫,就要把沐晨黯带走。
那名大夫连忙制止道:“姑娘,里面那位公子动不得。他身上伤重,要是舟车劳顿,恐怕是有性命之虞。”
尹钟梦理也不理,直接叫车夫进去把人背出来。
那大夫见尹钟梦心意已决,道:“姑娘当真执意要将那位公子带走?不是老朽妄言,那位公子的伤,便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只怕也无能为力。”
尹钟梦刚才听那什么“性命之虞”就已经心中不爽,这下又谈到什么“华佗”、“扁鹊”,一腔怒气,再也按捺不住,指着那名大夫的鼻子就骂道:“你们这些老古董,就知道把死人抬出来说事。什么华佗,什么扁鹊。那些死了千百八年的老东西,要他们重生干嘛。医术比不上已经死了的,你居然还能不羞不臊地唧唧歪歪,我都替你脸红。”
尹钟梦自幼就离经叛道,最烦的就是听到那些圣贤之训。家里请来的先生,大多都吃过她那张伶牙俐齿的苦头。此际吐出这样的言语,也算是本性使然。
哪知这位大夫非但不生气,反而露出惊醒的神色,道:“我倒是忘了。姑娘,离此地不远,便有一名神医,其医术精绝,当世罕见。”
隐秀峰。
菩提小妖手抱着秋奈,走进一间石室里。
“是你?”说话的是一名白衣剑客,不知什么原因,他背后背着一把剑鞘。从剑鞘上看,原本的剑应该是极为宽大的。
“你出来了啊。手上抱着地是什么?”白衣剑客狐疑地看着菩提小妖。
“请前辈一看。”菩提小妖抱着秋奈,走到白衣剑客的身边。
白衣剑客仔细端详,面露惊讶的神色,道:“居然还有活着的!”
菩提小妖问道:“资质如何?”
白衣剑客连道:“好好好,这女娃的资质是我见过最好的。不过,这些年来,倒是有些亏损,想要为我等所用,尚须废上一番功夫。”
“前辈的意思是?”
白衣剑客正色道:“妖主元力,只有你能继承。百年之前,错不在你。既然你到我这来,想必心中已经有了准备。”
菩提小妖闻言,哪里还不知道白衣剑客的意思。她此次破封印而出,不就是为了振兴妖族吗。只见她单膝跪地,道:“愿为妖族复兴,肝胆涂地,万死不辞。”
白衣剑客点头,他十分满意菩提小妖的表现。妖族积弱已久,能与人抗衡的高手少得可怜。菩提小妖的出现,算是个巨大的助力。只可惜,菩提小妖缺乏大局观和上位者的决断。仅仅凭借她的力量,别说对抗人类,就是整合内部都会有很大问题。
力量?
人材?
白衣剑客沉吟片刻,想到了什么,似乎是有话要对菩提小妖说,但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你有此决心,甚好!随我来,若是能胜得了我,余下的妖主元力,我自会助你继承。”
“那这个女娃?”菩提小妖问道。
白衣剑客恍然道:“我却是忘了。这样吧,你先去里屋休养,这小女孩,我自会救治。”
白衣剑客作为万年老妖,亲历万年前妖族盛极之时。他的命令,菩提小妖自然不会拂逆,虽然心中还有些疑问,但她还是将秋奈交予白衣剑客,进里屋休养。
白衣剑客抱着秋奈,幽幽一叹,道:“大限将至。你一个小女娃,真能成为我妖族复兴的希望吗?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夷邑,是比较偏远的一个小城。尹钟梦的马车缓缓前行,来寻访所谓的神医。
“老丈,请问你知道叶大夫的医馆在哪里吗?”车夫问道。
被问的老者听到“叶大夫”三个字,肃然起敬,道:“小伙子是找叶大夫看病的吧。你可算是来对了,叶大夫是我们这儿的活菩萨。你只要直走,看到一家酒楼,再向右转,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车夫称了声谢,缓缓地驾车而去。
半柱香之后,车夫驾着马车,来到了一家医馆前。
“小姐,到地方了。”车夫隔帘道。
“沐大哥,到了。”尹钟梦对沐晨黯道。
“哦。有劳姑娘了。”沐晨黯应道。
沐晨黯自幼孤苦,修道之人,更是过惯了清贫的生活,加上他生性沉默寡言,即使在师门之中,除了大师兄和师父之外,他也少有与人接触。今次虽大难不死,但是筋骨尽断,修为全失,心中虽苦,却如何能跟失去亲人的尹钟梦吐露半分。更何况这几日尹钟梦为他四处奔波,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存有万分的感激。
尹钟梦随即吩咐车夫道:“把沐大哥背进去,然后你打听下附近有没有什么客栈?”
车夫答应一声,背着沐晨黯,走进医馆。
尹钟梦跟着走了进去,但见这家医馆,比起之前的数家,实在是简朴不少。馆内只有一幅字,也大异于他处诸如“悬壶济世”、“扁鹊重生”、“妙手回春”等夸饰之词。
“病树前头万木春”题得是刘禹锡先生的诗句。混着鼻尖传来的淡淡药香,倒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请问,叶大夫在吗?”尹钟梦唤道。
“哦来了,来了。”房内走出一个灰袍的老者,颇高的身量让他看起来有些驼背,发似冬雪,面如树皮。虽说老态已显,但这位老者精神矍铄,倒像一棵不老的青松,硬朗而富有生机。年华的消逝,似乎并不足以去改变这位老者的心境。
尹钟梦只觉得眼前的老者有些眼熟,但她却无暇深思,就道:“我的朋友被剑气打伤,全身筋骨都断,老先生有办法医治吗?”
叶大夫面色凝重,走到沐晨黯的身边,道:“就是这位公子吧。”
叶大夫伸手号脉,脸上乎阴乎晴。
尹钟梦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叶大夫没有理尹钟梦,用粗糙的双手,几乎捏遍了沐晨黯的全身。
尹钟梦站在一边,看得却有些脸红,道:“你乱捏什么,到底能不能治,给个准信儿。”
叶大夫舒了口气,和蔼地笑道:“我猜得没错。姑娘,你不要着急。”
叶大夫问沐晨黯道:“这位公子,近日来是否全身发热,道胎之中隐隐有真气化液,流散全身?”
沐晨黯道:“前辈所言,分毫不差。”
“嗯?”叶大夫道:“这便是了。”
尹钟梦忙道:“这是什么情况,沐大哥的病能治吗?”
叶大夫笑道:“姑娘宽心,若是他人,骨骼尽断,非人力能治。但眼前的沐公子却是不同,说不定,还是一段大好的机缘呢。”
尹钟梦忙问道:“什么机缘?”
叶大夫道:“沐公子可知道自己是圣胎仙骨吗?”
沐晨黯点头。而尹钟梦似乎又想到了秋奈,情绪立降。
叶大夫道:“自古道门的圣胎仙骨和佛门的八识神王,两者虽说名声相同。但实际上,八识神王却是胜过圣胎仙骨。盖因这天下之大,除了公子,又有谁有如此机缘,得到真正的圣胎仙骨呢?”
“烦请前辈赐教。”
叶大夫继续道:“圣胎仙骨,乃是道胎成圣,因之得名。然骨骼肉身,既已长成,何来变换。故而世上多言‘圣胎仙骨’实乃‘圣胎凡骨’也。但公子不同,公子身受一道极强的剑气,机缘巧合,竟将一身凡骨震碎,如今已圣胎为本,肉身重塑,脱胎换骨,真乃是亘古所未有之机缘啊。”
绝处逢生,沐晨黯又如何不喜,只是他对自己现下的状况仍有犹疑:“可是晚辈现在根本是分毫难动。”
叶大夫道:“你体内那道剑气颇强,自然不能让圣胎之力完全发挥。不过不要紧,老朽虽然年迈,但助你化去那道剑气,却也不是难事。”
语气之中,那股淡淡的自傲,不觉让人心神一震。
“恳请前辈医治。”
叶大夫点头,道:“我背你到里屋医治。”说着,背起沐晨黯,走向里屋,走了几步,又转身对尹钟梦道:“可能需要三个时辰,姑娘不妨出去走走。”
尹钟梦忽然回神,闻得此言,只是道了一句:“叶大夫可一定要治好沐大哥啊。”
待两人进里屋后,尹钟梦刚松下一口气,失去秋奈的悲伤就蔓延上来。大概这几日她照顾沐晨黯,未尝没有将这股悲伤暂且压下的意思。
“唉。还是出去散散心吧。”尹钟梦心道,就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确实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尹钟梦提起兴致,拿着一个东西,欣喜地转头。一句“秋姐姐,这东西好不好啊”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那张熟悉的脸已经不在身后了。尹钟梦兴致顿消,把东西放回去,看起来失魂落魄。
漫漫的前路,当一直陪着你的人忽然离开。那瞬间的迷惘和日后的无限思量,交错在人的心里,不分地点、时间。
尹钟梦漫无目的前行着,微风吹来,随着“梆梆”的弹棉花声,一缕棉絮正好粘在她左侧的脸颊上。
“小蒲公英。”尹钟梦取下脸上棉絮,唤道:“你也是一个人吗,你的兄弟姐妹呢,为什么会分开?”
尹钟梦将手一垂,道:“是在奔向自由的刹那吧,风把你们带到你们想去的地方,也把你们互相拆开。”
“姑娘,你站在这里很久了。你是要买棉被吗?”一个清瘦的汉子赤裸着上身,脸上带着口罩,身上沾满了棉絮。
“棉被?”尹钟梦轻疑道。
“是啊!”汉子眯着眼,显然是在笑:“我李家世代弹棉花,弹出来的棉被那叫一个又白又暖。怎么样,姑娘不如买几床回去?”
尹钟梦道:“可这天气,还没入冬,要棉被做什么?”
汉子道:“姑娘这就不懂了吧。俗话说得好‘夏买棉被冬买席’这日子啊,就得精打细算地过。再说了,棉被可是必需品哪,哪有等到缺了才买的。”
“是啊,哪有等到缺了再买的。”汉子的话似乎触动了尹钟梦心弦,只听尹钟梦低喃道:“但是,生活里的必需品为人熟知,那心里的必需品呢,心里的必需品又是什么?”
“姑娘说什么呢?”汉子关切道,“可是遇上什么烦心的事儿?”
尹钟梦摇头,道歉道:“这位大哥对不起,我确实是不需要棉被。”
汉子一摆手,丝毫不以为意,道:“哪里的话,买卖不成仁义在。姑娘喜欢站着就站着,我进去干活,顺便唱支小曲儿,给姑娘解闷。”
汉子回到屋里,拿起圆锤,不断地敲击弓弦。只见棉絮纷飞,“梆梆”之声不绝于耳。汉子开口唱道:
弹棉梆梆,白兮如梨。邻家有女,娇兮巧兮。
弹棉嘣嘣,白兮如莲。邻家有女,感兮忽兮。
弹棉铿铿,白兮如羽。邻家有女,盼兮嗔兮。
弹棉铮铮,白兮如雪。邻家有女,今兮何兮。
声音朗朗,带着劳动汉子独特的精气神,令人赞叹不已。
医馆。
叶大夫为沐晨黯盖上被子,拿着毛巾,缓缓的擦去头上的汗水。
“这应该是最完美的圣胎仙骨了。”叶大夫心道。接着,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沐晨黯,才收拾着出屋。
出屋之后,叶大夫面色有些难看,他将医用品全部放回去后。脚步有些犹疑,却还是向着后屋走去。
后屋是一间灵台,大大小小,摆放着的灵位不下百个。叶大夫默默地点燃了香,插在了香炉里。
“师父,诸位师兄弟,千渡来看你们了。”说完这些话叶大夫捂着胸口,一阵咳嗽。
叶大夫本名叶千渡,原来也是一个修真之士。只是机缘巧合,在此处做了个大夫。
“也真是老了,不过耗了些许真气,便成了这副样子。”叶千渡苦笑道:“近些年,我的身体越来越弱,只怕不消多时,便能和你们见面了。到了那时,恩恩怨怨,你们若是想要清算,我也断不狡辩。”
叶千渡面色感慨,将案上香炉一转。灵台向左移动,发出“咔咔”的响声。
原来,灵台之后,竟还有一间密室。叶千渡走了过去,脚步缓慢而坚实。
密室之中,玉床之上,但见一女子安静的睡着,手中一朵白如雪玉、状如火焰的花绽放在胸前。
长眠的人会有梦吗?
如果有,梦里会有些什么?
是放心不下的爱人?
还是无法实现的梦想?
“雪卿,我又来看你了。”密室内寒气充斥,叶千渡忍不住咳嗽一声。但仅是一声,叶千渡就立马收住,望着玉床的女子,满目柔情。
眼前的女子是他的唯一,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中最放不下的执念。
“三百年了,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命运却把一副最完美的圣胎仙骨带到我的面前。”他的手,隔着半毫的空白,轻轻地抚摸着女子的脸,显然他对这样的距离早已熟悉。
“雪卿,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不会失败,我一定可以救活你。”他声音依旧轻柔,可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
“雪卿……”他没有再说下去,低低唤着女子的名字。略带哽咽的声音充盈着整间石室。
人这一生有这样那样的遗憾,有些遗憾,经不起时间冲刷而逐渐变淡。而有些遗憾,却能被岁月积淀下来,成为一个人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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