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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马还来不及惊讶前,男人已经逼近『狮子』跳跃起身。
男人的手如光束般快速闪动,『狮子』的头刹那间已在空中飞舞。
男人无声地落地。下一个瞬间,『狮子』被砍断的头也落下,像球一般在地上滚动。
全部都是一瞬间的事。那一刹那还看着天空的『狮子』大概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冬马、静华、深雪和香沙薙,四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男人身上,失去头部的『狮子』巨大的身躯不断喷出大量鲜血,慢慢仰卧倒下。
空中的黑色球体也在瞬间缩成原来的黑点,消失无踪。
「绫濑由纪彦……」
香沙薙咬牙切齿地叫着男人的名字。
——由花的亲生父亲……?
在大家还来不及反应前,绫濑由纪彦已经用和对付『狮子』同样的疾速朝着香沙薙飞奔而去。
「把由花还给我!香沙薙桂!」
「你这个不懂得放弃的男人!滚去跟你老婆作伴吧!」
香沙薙用左手抱住由花,向由纪彦伸出右手。
漆黑的火焰包覆住由纪彦的身体,但由纪彦却用一声怒吼就把火焰消灭,浑身充满令人害怕的强烈兽气。
由纪彦的指尖连着光膜一起从斜下方划开香沙薙褐色的皮肤。
鲜血自褐色的皮肤中飞散。
香沙薙的右侧腹到左肩被割开一道伤口,他倒跳一步,由花也从他的怀里落下。
由纪彦并没有继续追击香沙薙,只用他的双手接住由花。
「由花是由我的『血』而生,她是为了实现我愿望而存在的孩子!我不会让给你们这些野狗的,你给我记着!」
香沙薙喷着口水大叫,消失在虚空的彼端。
冬马呆呆地盯着抱着由花的由纪彦。
绫濑里花失踪两天后,在断崖下被人发现。
此时里花已怀孕四个月。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失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倒在没有人会靠近的断崖下。
她的丈夫由纪彦和姊姊里穗那时候都对找回里花感到安心,只是怀孕进入第五个月后,里花的健康状况开始急转直下。
她不断发烧,也没有食欲,转眼间就消瘦下去,原因不明。
「这样子的话是无法生产的,虽然孩子的成长非常顺利,但妈妈是撑不下去的。」
她的主治医师建议她把小孩子拿掉。
只是,里花拒绝了。
「你如果坚持要生,可是连命都会丢掉也说不定喔?我知道你不想把小孩子拿掉,可是如果你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这么说,可是我一定要告诉你,小孩子还可以再生,所以这次就……」
「谢谢你,姊姊,的确,就像姊姊你说的一样,就算把这个孩子拿掉,我还是能再生其它孩子,只是这个孩子就这么一个,没有所谓的代替品,这是第一次有宝贵的生命寄宿在我的身体里……我想把他生下来,把他生下来,让由纪彦和姊姊见见他……」
里花爱怜地抚着逐渐膨胀的腹部,疲累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一个不该出现在十八岁少女脸上的成熟微笑,看起来彷若圣母一般,只有孕育生命的女性才能露出这种笑容吧。
「可是里花……」
「生产的时候任谁都要赌上性命吧?没事的!我绝对不会输的!」
看着一脸阴暗的里穗,里花弯起双手,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
由于两人的双亲早逝,『院』便担起抚养着这两个孤儿的责任.拥有战斗天分的里花十七岁的时候,便已跻身兽圣十士之列。
对于从没见过父母、在有记忆之前便开始接受战斗训练的里花而言,她或许非常向往家人和家庭的存在。
十八岁时,她就和绫濑由纪彦结婚。知道自己怀孕时,里花乐不可支。
「姊姊,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你不要把我生产时会有危险这件事告诉由纪彦,我也向医生拜托好了。」
里花认真地拜托姊姊,也许她早已明白,她不是要『赌上性命』生产,而是要『拿自己的命去换』肚子里的小生命。
丈夫·由纪彦在妻子进产房前,才知道妻子的生产过程中会伴随极高的风险。
「我一直很不安,很怕没吃什么饭的消瘦妻子撑不过生产这一关,但我不知道有这么危险……我没有注意到……」
由纪彦皱起眉头说。
冬马和深雪以阴暗的表情、静华和相马则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由纪彦。
他们现在人在冬马和静华的爸爸。月森相马家的客厅里,他们把失去意识的由花带到离游乐园最近的这个地方来。
太阳早已落下,夜幕笼罩。
由花睡在隔壁寝室里。客厅和寝室都是和室。
「在进产房之前,里穗才终于忍不住告诉我说,里花有可能会死。」
强忍悲痛的由纪彦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那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个晴天霹雳,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阻止不了她,也没办法要她加油……」
由纪彦沉默了一会。大概是想起当时的事了吧。
「你有陪她一起生产吧?」
柜马问。
相马和冬马一样,都是失去了变身能力的神狼,虽然容貌年轻,但半年前那件事却让他看起来老了不少,也许是一直紧绷的神经被切断了吧。
昨天夜里他接到静华的联络,对由花的事已有耳闻。
「……是的,我一直握着她的手……可是我也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而已,我也没有祈祷她们能母女平安……我只是站在那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而已……」
眉间的皱纹松开,取而代之的是自虐的笑。
「生产过程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孩子生出来之后……她就……」
由纪彦接下来所说的话,让冬马愕然,坐在一旁的深雪则是握着冬马的手,咬着下唇落泪。
在医师接起由花的同时,里花的呼吸就停止了,和香沙薤桂所说的一样,由花生出来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小孩,但事情就发生在这之后。
才出生不久的由花体内冒出鲜红的雾气,雾气瞬间充满整间产房。
接起由花的医师、产房里的两个护士、还有停止呼吸的里花,这四个人在被由花散出的雾气笼罩后,消失了。
只有一个人,只有用兽气护身抵挡雾气的由纪彦活了下来。
掉在地板上的由花朝由纪彦爬了过来,她张开眼睛。
瞳孔是鲜红的血色。
由纪彦从刚出生的女儿身上感受到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难以承受的恐怖排山倒海向他袭来。
「由花看起来就像是个怪物,她睁开赤红的双眼,嘲笑着颤抖的我,让我好害怕。」
由纪彦满脸苦恼地抱住头。
「我逃走了,我推开察觉事情不对而冲进产房的里穗,一个人逃开了。」
没有回家的由纪彦在隐藏行踪数个月后被『院』里的人找到。
『院』的术者发现由花的心脏里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小结晶。它带给由花强大的魔力,而且别人无法将其取出。
它所带来的魔力不仅可以让生物变成妖魔,而且强度还会一天天地慢慢增加。
长的话不过十二、三年。这是『院』预测由花的寿命长度。
寿命——就由花而言,这个名词指的并不是生命的结束。
对她来说,所谓的寿终正寝代表的是变成妖魔,『院』的术者是这么说的。
当然,『院』里也有人提出要在她变成妖魔前就先杀了她的意见,不过如果就此马上杀了她,她也有可能会魔力因此而被解放、即刻化作妖魔。基于以上的可能性,所以决定要把她留在『院』严密的监护之下。
作出决定的是『长者』。
即便有些人主张不管是让她活着或是杀了她,都不能阻止她成为妖魔,那就应该在她魔力尚弱的襁褓之期就先杀了她,不过由于是『长者』作的决定,大家都明白再反抗也是无谓,杀了由花的意见也就无疾而终。
由花的身边设置了一道『结界』,除了照顾由花的人和『院』里一部分高阶人士之外,没有人能靠近她。
连由纪彦也不知道照顾由花的人就是妻子的姊姊里穗。
「自从我九年前被带回『院』那次之后,我就没见过里穗了。」
那个时候,里穗这样告诉由纪彦:
「里花从没有那个机会能抱抱这个孩子。可是由纪彦你可以,里花就是因为有你……她相信就算自己死了,你能弥补她没有办法给由花的爱,所以她才以自己的生命作交换,生下了由花,由纪彦,你有连里花的份一起爱她的义务——」
「我那时候,对着里穗说这是什么歪理,我说她从来没有看过由花的双眼,我说如果她被那双眼睛注视,她就绝对说不出这种歪理。」
「怎么可以!」
深雪责备地说,握痛了冬马的手。
「由花……由花的眼睛是那么美丽,」
由纪彦苦笑。
「是啊,你说的对,里穗也说了一样的话,她说这个孩子的眼睛很美……可是对那时的我而言,由花刚出生时的赤红双眼给我的印象过于强烈,我只能不断否定里穗,我连里穗抱在怀里的由花都不愿多看一眼。」
「……所以你就把由花交给里穗,逃走了吗?」
冬马回握深雪的手,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相马和静华偷偷看了冬马一眼。
额头上还包着绷带的冬马咬着牙瞪着由纪彦。
「你不顾死去妻子的遗愿,把由花交给别人后逃走,然后现在又回来想摆起父亲的架子吗?」
冬马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死前带着微笑告诉他,要他过得幸福,由花的母亲。里花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她一定也希望由花能过得幸福,希望丈夫能守护由花,让她过得幸福。
但逃走的由纪彦却践踏了妻子的梦想。
「我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没什么立场可以说话……可是我还是要说,你没有为人父亲的资恪!」
「冬马。」
相马试着制止他。
「从我第一次见到由花开始,就一直觉得她身上的气息好寂寞,是你让她染上这股寂寞的气味的。」
这次换深雪责备由纪彦。
「有些父母就算再怎么想抱抱自己的孩子,也无法如愿以偿,就像里花那样……对孩子而言也是如此,不论他们多希望自己的父母能抱抱自己,他们也没有父母能拥抱自己。」
深雪吸了吸鼻子。
冬马十分了解深雪的心情,冬马八岁的时候失去了妈妈,深雪则在十岁的时候失去了双亲,他很明白失去和自己最亲密的温暖时那种寂寞。
冬马还有爸爸、姊姊和哥哥,深雪则有弟弟和代替父母照顾他们的伯父母。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心里就没有创伤,失去亲密的温暖那种厌觉,给人带来的痛苦是无法抹灭的。
「你曾经有过机会能抱抱那个孩子,你也曾经有过机会能带给那个孩子温暖,但你却抛弃了这一切……」
「由花是个体贴的小孩,这应该归功于抚养她长大的里穗,不过那是不够的,她懂得什么叫作寂寞,所以……」
不懂得什么叫作寂寞和悲伤的人,绝对不会为他人着想。
由花有一颗为他人着想的心。
就算失去了记忆,她还是拒绝别人碰她,避免别人因她而受伤。
「你没有为人父亲的资格。」
冬马又说了一次。
由纪彦没有否认,他低下视线,沉默不语。
「这件事就先算了,诸恶的根源应该是别人吧?」
摸着下巴的相马呼了一口气,插进对话。
冬马和深雪仍旧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把视线从由纪彦身上移开。
「他叫作香沙薙桂对吧……那个白发小妖究竟是什么来历?」
静华问着由纪彦,点燃香烟。
由纪彦睁开低下的双眼,他的眼里尽是满溢的怒气。
「我不知道他的背景。他说他想要被『院』封印的魔剑,才会找上我……可是,他……他……!」
由纪彦非常震怒。
原来香沙薙桂就是把『种了』种入妻子体内,给予由花妖魔之力的男人。
对由纪彦而言,香沙薙就是搅乱他整个人生的罪魁祸首,对由花而言也是一样。
「他认识我和由花,而且也会操纵妖魔……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虽然由纪彦曾经怀疑香沙薙的真正动机,但由纪彦为了救出由花,仍旧选择与他共同战斗。
「褐色的皮肤、白发和紫色的瞳孔,真是引入注目的外表啊,会是兽人吗……」
相马陷入沉思。
「那个白发小妖到底几岁啦?看起来明明就跟冬马差不多大,不过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在干坏勾当了对吧?」
「我不知道,我虽然问了他很多有关来历的问题,但他什么都不回答……」
由纪彦对着静华的问题摇了摇头。
「这个叫香沙薙的可以制造出无限的妖魔对吧?」
「恐怕是如此……」
「他说战斗能力会随着接收结晶的生物而改变,还有就是『种子』的浓度之类的……他到底要拿这些怪物来做什么啊?那个白发小妖。」
静华抬起眼角咬着食指,她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碰到懊悔的事物就会这样做。
——姊姊大人也因她的火攻无效而受了刺激啊……
冬马把视线从姊姊身上栘到自己的左手上,他虽然用这只手抓住了香沙薙的喉咙,但他还是没能把香沙薙打倒。
——这也是因为对方犹豫了一下我才得以攻击啊,我现在的力量果然不足以战斗,如果不会变身的话……。
冬马已经把神狼力量逐渐恢复的事告诉大家了。
「力量恢复……吗?我倒是没听说过……」
听到冬马的力量开始回复之后,相马低着头自言自语般说道。
父亲在十二年前失去了神狼的力量,而那股力量至今未曾回复。对冬马的话感到最诧异的,应该就是父亲了吧。
「我不知道香沙薙的目的是什么,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由花变成了妖魔,那因此而牺牲的绝对不会只有由花一个人而已。」
由纪彦呻吟。
从由花体内升起的鲜红雾气、他们见识过的妖魔力量、还有香沙薙那句「让污秽的小狗去死」,每个场景都在冬马脑海里复苏。
冬马在那紫瞳青年身上,感受到他对狼人族的强烈敌意,看来是八九不离十。
「如果香沙薙的目的是整个狼人族……如果他的目的是要让由花化作妖魔,毁灭整个狼人族……」
自己的低语让冬马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全部人陷入沉默。
「我去看看由花。」
深雪在沉默之中起身。
进到寝室后没几秒钟,深雪的尖叫就传了出来。
「深雪!?」
冬马赶忙跑进寝室,看到深雪抱起由花上半身,不断哽咽着说「由花她……」
由花不断喘着气,她脸上满是汗水,身体则像得了疟疾一般不停颤抖。
「由花!」
「由花!」
冬马和由纪彦一同出声大叫,两个人一起跑到由花身边,由纪彦出手把由花从深雪怀中抢出来抱着。
「由花……」
看着由纪彦抱着因痛苦而喘息的由花,冬马心底涌起了复杂的怒气,也许可以算是嫉妒吧。
看着抛弃孩子的男人居然比自己还快奔到由花身边,冬马非常懊悔。
冬马把手放在瘫坐在一旁的深雪肩上,咬紧牙根。
「看来时间所剩不多,这孩子体内的妖魔力量已经开始侵蚀她的身体了。」
相马环抱起双手说着。接着,他又说到由于香沙薤对妖魔力量觉醒的催促,由花体内的力量正强迫她走向寿命的终点也说不定。
「那由花她……」
「就快变成妖魔了吧,我不知道她会在活着的时候变成妖魔,还是会死了之后才变成妖魔……」
听到相马这么说,深雪倒抽一口气,全身僵硬。
一阵风吹过树林,窗外传来沙沙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阻止这孩子变成妖魔,就像由纪彦所说的一样,问题不是只有这个孩子死了就能解决的,如果香沙薙要挑战的是整个狼人族,那问题就更大了。」
「要怎么样……要怎么做才能阻止由花变成妖魔!?」
冬马握住深雪的肩膀,抬头看着父亲。
「只有一个方法,净化、并消去那孩子体内的妖魔力量。」
「要怎么做……」
如果有可行的办法,『院』应该早就做了。
「用那个、或是……」
「狼魂之枪……对吧。」
由纪彦把视线从由花栘到相马身上,相马点点头。
「狼魂之枪……?」
「那是一把拥有强大净化能力的魔力武器,它能消去魔力和没有肉体的灵魂。」
「只要用那个的话,就能救由花了吗!?」
「是啊,可是……」
相马脸上的表情另有含意。在这暧昧不清的气氛中,冬马气急败坏的叫着「可是!?可是什么啊?」
「你冷静点。」
静华打了冬马的头一拳。
「没有人知道那把长枪在哪里!?」
由纪彦低着头说。
狼魂之枪曾经被『院』封印,但十二年前有人把狼魂之枪盗走,至今下落不明。
「我也调查过要怎么样才让由花变回普通的孩子……不过就算我知道要用狼魂之枪,没有那把长枪也是白搭……」
由纪彦非常失望地说。
「该死!」
好不容易露出的一丝曙光就这么被遮蔽,冬马拍打着塌塌米。
沉默支配了现场。
「要长枪的话我有。」
相马的一句话打破沉默。
「十二年前偷了狼魂之枪的就是我。」
听到相马这句话的人都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所有睁大的眼睛都集中在相马身上。
「为了和御堂巽战斗吗……?」
听到静华犹疑的问句,冬马吓了一跳。
十二年前——母亲死去的那一年,在母亲死后,父亲和御堂巽对决了好几次,御堂失去了大半的魔力,父亲则失去了神狼的力量。
相马不作回应,只扬起了一个苦笑般的笑容。
静静的和室里,窗外不断传来的竹林摇晃的声音,看来风势变强了。
由纪彦用毛巾擦拭着由花额上渗出来的汗水,她的脸颊异常的热,而且热度而且还不断上升。
由纪彦一个人在寝室里陪伴在女儿身边。
他拜托想待在由花身边的冬马和深雪离开房间,虽然两人满脸不满,但他们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静华走了出去,相马说在去拿长枪之前要先联络一下,他现在正在打电话给寄放狼魂之枪的寺庙,那间寺庙是相马安置亡妻坟墓的地方,他表示等会就去把狼魂之枪拿回来。
——没有身为父亲的资格……吗?的确是这样没错。
由纪彦非常感谢这样责备自己的月森冬马和他的女朋友柚本深雪。
他们是为了由花才这么生气,他们为了由花流血又流泪,两个人责备他没有父亲资格时率直的双眼,就是他们关心由花的最佳证据。
——也许那块金属板真的听到了我的心愿……
使用那块转送的金属板时,由纪彦希望它能把由花带到没有寂寞的地方。
虽然相马说由花或许是受到冬马逐渐恢复的神狼力量的吸引,才会被带到冬马身边,但由纪彦却不这么觉得。
——一定是里花和里穗引导由花到这里来的,引导她来到这个每个人都会关心她的地方……
由纪彦抚着女儿贴在额头上的浏海,他淡淡地微笑着。
「里花,我再也不会逃走了。我没有办法补偿你没能陪伴由花的时间,不过,有冬马他们陪在由花身边,所以……」
由纪看着远方自言自语,他看着右手手掌,由花九年前诞生时,里花一直握着这只手。
(你要很温柔……很温柔地对待她喔,就像你对我这么温柔一样,你也要很温柔地对她喔。)
里花在产台上一边痛苦地喘着气,一边微笑着说,瘦到只剩皮包骨的手指紧紧地握住由纪彦的手,虽然她的手僵硬到不像一般女子该有的手,但上面的温暖却丝毫不减。
由纪彦和里花的成长过程非常相似。
他们都在有记忆之前就失去了双亲,在『院』的照顾下长大,在『院』里成长的孩子们不论意愿如何,都会被培养成战士。
由纪彦和里花的变身能力都在十岁前就已觉醒,过人的才能表露无遗。
两个人都在大人「天才啊」「怪物啊」的耳语下长大,不知何时已从孩子群中孤立,承受着无可言喻的孤独。
虽然两个人都具有过人的天分,但他们都不喜欢战斗。他们不想让别人受伤,也不想让自己受伤。不过『院』还是强迫他们继续战斗。战斗、杀戮、染血,最后他们得到了兽圣的称号。
同是孤儿的两人情同兄妹,而且还同样接受战士的英才教育,两个有着相同孤独的人相互吸引或许是必然的结果。
「我一直不喜欢战斗……每次战斗都让我愈来愈觉得战斗是一件恐怖的事……不过我还是继续战斗……等到我回过神时,战斗已经成为了我逃避的手段。」
和敌人战斗、获胜,一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但当自己赢过愈多敌人,由纪彦就愈来愈赢不过自己。
天赋的强韧肉体招致精神上的脆弱。
「里花……我背叛了你……」
由纪彦抚着由花的额头低语,由花的五官、头发和眉毛都和母亲很像。
(我啊,希望小宝宝只有眼睛长得像你,由纪彦完美的双眼皮好帅喔,如果是像我的话,就会变成单眼皮,不过就只有眼睛喔,只有眼睛,剩下的部分都像我的话一定会比较可爱。)
里花生前拿着手镜在镜子前比较着她和由纪彦的脸,笑着这么说。
「到底是像谁啊……」
由纪彦还没有认真看过由花的眼睛,在『院』的时候她湿润的眼睛张开,刚刚从游乐园停车场回来后她也一直睡着,她闭起眼睛时的样子像极了里花。
由纪彦以指腹悄悄抚着由花的眼睑,纸门边传出了敲门声。
「请进。」
由纪彦应门后纸门悄悄地滑开,进来了的是相马。
「刚刚我儿子说的话太过分了,不过他没有恶意,请你原谅他。」
相马一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别说这种话,冬马和深雪说得很对。」
由纪彦摇了摇头。
「小犬和深雪两个人就是太执着了,有点精神洁癖。」
相马坐在由纪彦旁边,看着由花的睑。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活到这把年纪,孤怜怜的一个人住的话就会很想要有这么可爱的孙子陪在自己身边啊。」
相马笑着说。
「静华她是常来啦,只是她很少带孙子们来,这真的很教人寂寞耶,她都不知道老人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看孙子。」
「是这样吗?」
听相马的抱怨,由纪彦也笑开了,过了一会儿。
「你后悔抛下她吗?」
相马眯起眼问着由纪彦。
「嗯……我现在很后悔。」
「之所以现在才突然想救女儿……是因为生病吗?」
「什么……?」
听到相马说起他从未提及的病情,由纪彦吓了一跳。
「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虽然这在本人面前说有些失礼,不过你的印堂发黑,活不久了吧?」
相马似乎已将一切看穿,由纪彦坦率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我在看到自己生命的终点后,才第一次发现到我所重视的事物。」
由纪彦每天晚上都在病床上梦见妻子,她在梦里一定会说一句话:「现在还来得及.请你把未来带给由花。」
妻子诚恳的表情和声音不仅加深了他对妻子的罪恶感,也让由纪彦开始思念起女儿。
他的思念日渐加深。但随着他的思念愈深,病魔的侵蚀也更加剧烈。
香沙薙桂便在这时候出现在病危的由纪彦面前。
对于同意和香沙薙共同战斗的由纪彦而言,香沙薙所提出的入侵『院』的方法实在过于疯狂。
使用妖魔强行进行攻击,这个手段会卷入许多无辜的人,由纪彦并不希望这么做。
但由纪彦还是答应了,就算他已经拥有『久远之月』,但他所剩的时间并不多。
由花的生命也有限,她只有十二、三年的寿命,她随时有可能结束生命、化作妖魔。
由纪彦告诉自己没有选择手段的时间了,他帮忙香沙莅一起强行攻入『院』内。即便他已经拜托香沙薙不要拖累太多人,但香沙薙完全听不进去。
「就算是为了由花,我还是没办法阻止那男人的暴行,让这么多人牺牲……我还真是个……不负责任的自我主义者啊……」
由纪彦自虐地笑了笑,他用双手覆住脸。
「只要一和孩子的生死扯上关系,父母这种生物就会不顾一切,我知道这不代表可以加害其它人……可是我没办法责备你。」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我抛弃了女儿、牺牲了别人……尽做些不该做的事,就像冬马所说的一样,我没有一丝作父亲的资格……」
由纪彦从喉头底处挤出声音,眼底渗出的泪沾满了覆住脸部的双手。
「至少你有试着救你的女儿啊,这份心情是绝对没有错的。」
相马站起身来,把手放在由纪彦肩膀上。
「就算你再怎么觉得自己没有为人父亲的资格,只要你有这份爱女儿的心,你就是她的父亲。不要贬低自己,这样只会让你的妻子更加难过而已。」
相马轻拍了由纪彦的肩膀。
「千万不要做一些让死去的妻子伤心的事,那样太悲惨了。」
相马嘴角扬起一抹笑,离开寝室。
用手覆住双颊的由纪彦在女儿身边不断哽咽。
沙沙,增强的夜风大幅度地晃动着庭院里的竹子。
日落后云朵慢慢增加,快速流动的云覆住满月后随即又飘远。
冬马和深雪并肩坐在走廊边,抬头仰望着满月。
相马家有个宽广的庭园,里面还有个养着锦鲤的小池塘。
「还是得好好治疗才行,我去拿绷带。」
「啊啊,对喔,我都忘记我受伤了。」
深雪拿下包在冬马额头上的绷带,绷带都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的了。
由于刚才太慌忙了,根本没有好好治疗伤口,只有用静华车上的绷带卷上,随便做了应急处理而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伤是妖术造成的,愈合得很慢。
想起自己受了伤后,伤口才开始刺痛。
「请你转向这边,冬马。」
两个人面对面,深雪在走廊上立起膝盖,把手放在冬马双肩上,然后轻轻地吻上伤口。
冬马闭上眼,深雪的舌尖触碰着伤口,一阵温暖在额上散开。
以舔舐伤口来疗伤,这是只有白狼女性能使用的治愈能力。
每当深雪动一次舌头,刺痛的感觉便逐渐和缓。
过了一分钟之后,痛感已经完全消失,深雪微笑着说已经没事了。
「谢谢你。」
冬马报以一个微笑,凝视着深雪近在眼前的双瞳,她的眼一如往常地平和、温柔。
冬马抿起嘴,想把他作的一个决定告诉深雪,不,是试着告诉深雪说……
「我不会回去的喔。」
在他开口之前,深雪抢先说了这句话,她的脸就在鼻尖前,所吐出来的每一口气都抚着冬马的脸。
「拯救由花就由我来,深雪你待在这很危险,赶快回去。冬马你一定是要这么说的吧?」
深雪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怒气,她抬眼看向冬马。
被看穿了的冬马抓了抓头,看着冬马困扰的脸,深雪不禁笑了。
「不要笑啦。」
「因为冬马你太好懂了嘛。」
冬马跟着深雪一起笑了。
「是喔,原来我很好懂喔。」
「是的,非常好懂哟。」
两人的额头相抵,一起笑着。深雪的手放在冬马肩上,冬马的手放在深雪腰上。
「我……想救由花。」
「嗯。」
冬马闭着眼睛说,深雪也跟着闭上眼睛。
「那个孩子跟我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用天生的力量去伤害我们所重视的人……她很痛苦,她在责备自己。」
「嗯。」
「我还有你,你拯救了我,所以这次,我想要拯救那个孩子,因为我知道她有多么痛苦……」
「嗯。」
「我是个笨蛋,而且神狼的力量也才回复了一半……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也许我什么也做不到……」
「嗯。」
「不过我还是想为那个孩子做些什么,我想要尽我最大的力量,拯救那个孩子。」
「嗯。」
两个人一起张开眼睛,夏天的凉风包覆住两人。
「只要你有这份想拯救她的心意就可以了,你的心意一定会化作力量的。」
深雪很高兴看到冬马下定决心要拯救由花。
对冬马而言,拯救由花就等于和自己心里的创伤战斗。
她知道冬马一直苛责自己杀了母亲这件事。
他已经越过那道创伤,只是还没办法完全释怀。杀害母亲的心理创伤只能用一生的时间去学会放下,因为那道伤痕就是如此地深刻。
深雪希望她能陪着他走完这一生。
和心理创伤战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果只有孤单一人难免受挫,深雪希望能在他受伤的时候成为他的支柱。
「我刚刚原本想跟你说太危险了,要你赶快回家……可是我还是做不到。」
冬马再次闭上双眼。
「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什么事也做不成。我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守护着你……请你待在我身边。」
深雪轻轻地把食指抵在冬马唇前,冬马惊讶地张开双眼。
「不要说什么守护,不论何时,我都会待在你身边,我会跟你一起走完人生,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守护』和『被守护』,而是『相互扶持』,好吗?」
「……好的。」
深雪把手指自点头的冬马唇上抽开,这次,她用她的唇抵住冬马的唇。
云朵流逝,两人沐浴在满月雪白的光辉下,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
「我们不只被人留在这里一整天,而且最后还被人抛弃了。戏份就跟小喽啰没什么两样嘛。」
鹰秋靠在烧尽的杉木边,抬头看着云朵快速流逝的夜空喃喃自语。
真矢也靠在杉木上,坐在鹰秋身旁,两个人上身赤裸,被绷带杂乱地包裹着。
昨天晚上的火势到今天早上才被控制下来,灭火行动主要是以操纵冷气的白狼、操纵风的翠绿狼和操纵水的水狼为中心进行的。
结果最后没有人有空帮鹰秋和真矢进行治愈,他们两个只好倒在没有火势的地方。
昨天晚上静马虽然带了一名白狼女性来,但那个二十来岁的女性却说「你们还年轻,这种程度的伤不去理它也很快就会好的,就先用这个凑和凑和吧。」说完后就把绷带丢了过来,接着一句「戴眼镜的,你没事的话就来帮忙,那里还有很多重伤者。」就把还没反应过来的静马拖走。
中午时刻回来的静马说,他一整个晚上都在照顾伤员。
而静马现在不在『院』里。
「那个死家伙,说什么我们只会拖累他,要我们乖乖好好睡一觉,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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