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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日醉。
晗恰卧房。
却听背后那人说道:“姑娘莫,慌,我本无意,害你,只是,想暂借宝地,躲避一下。”那声音低沉虚弱,短短一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夹杂着不时地喘息,说到最后几个字,更是气若游丝,几不可闻。
话音未落,晗恰忽觉捂在嘴上的手一松,僵直地向后垂下,正待一问究竟,眼角瞥见背后一道魁梧的身影直直地向后倒去,急忙转过身去,待要伸手扶住,却已然不及。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眼神涣散,径直向后倒去,一声闷响,狠狠地砸在地板上。
晗恰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不自禁地捂嘴后退一步,呆立不动。
有那么一会儿,卧室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包括晗恰的呼吸。
直到,卧室的门被人用力地推开。
无恨一闪而进,快步绕过屏风走到里间,却见晗恰堪堪回过神来。
晗恰微微后退半步,眼中惊魂未定,望间来人是无恨,似是稍稍宽了些心,复又向着地上望去。
无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外表而言,不过而立之年,浓眉阔嘴,膀大腰圆,本应是个魁梧男儿,只是如今,他衣衫褴褛,眼窝深陷,一指宽的虬髯也染上斑斑血渍,伴随着他浑浊的呼吸微微曲张。
无恨咋见之下,微微一愣,急忙凑近仔细端详,看了片刻,既惊又喜,双眼泛红,泪光盈盈。
一边的晗恰见到无恨如此模样,骇了一跳,一时间,手足无措。
正在此时,却听远远地有喧嚣之声传来,当是那些官差搜寻过来了。
无恨回过神来,收拾心情,示意晗恰将门关上,抬手间,也不知如何动作,便将灯罩内的火焰熄了,起身走到天昔身边,见他安然无恙,释然一笑,放下锦帐,又极快地环顾了下房内,却并无什么可躲藏之处,更糟糕的是,刚才那男子倒下时衣服上浸染的鲜血早已染到地面木板上,一时之间无法抹消,现在纵是将男子藏起来,官差一见到地上血迹,也会起疑,说不得就连累了“千日醉”。
晗恰刚把门合上不久,官差便到门外,却听容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两位官爷,这是我们这边姑娘的闺房,四更的天了,早就歇着了,恐怕是不方便搜查的。”语气婉转柔和,声音却是异常地洪亮,仿佛是故意对着屋里的人说的。
无恨借着这档子,心念急转,忽然间灵光一闪,双手凝气,左手捏法诀,右手凌空虚点,左右游离,似是在画什么东西。无恨手速极快,法阵几乎是瞬间完成的,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古怪复杂的法阵,法阵四周游离着艰深晦涩的上古篆文,时明时暗,被两轮金圈合围,法阵中间则是一个被压缩变形成了圆形的篆体隐字,真缓缓旋转。
晗恰刚合好门回来,见到此情此景,既是惊讶又是有趣,刚才的惊惧之情一扫而光。正新奇间,冷不防无恨将她一把拉过,站到那男子边上,双手结印,轻轻往下一按,只见那凌空悬浮的法阵猛然间极速旋转,向上冲飞而去,待得快到房梁处,忽而停止,变作水平状瞬间扩大,继而直直地向着他们当头照下,堪堪将他们三人连同地上的血渍一同套了进去。
晗恰只觉得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轻灵感从天门开始沿着经脉一路向下游走,顺着法阵的滑落,直贯脚底涌泉穴,终于和法阵一同没入地板,消失无踪。
这一系列过程说得复杂,实则发生在须臾之间,晗恰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得“哐嗵”一声,虚掩的房门被狠狠的推开,便有人说道:“我们通缉的是朝廷要犯,这窝藏包庇之罪,其实你担当得起的?”
话音未落,两个官差便一前一后冲了进来,两人举着火把在外间翻了一遍,并无发现,便要向里间搜过来,容姨极力阻拦,可哪里拦得住,两人前脚早已踏了进去。
两个官差一入里间,便直直面对着无恨三人,晗恰一惊,险些叫出声来。但奇怪的是两人对他们熟视无睹,仿佛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容姨尾随而入,脸上惊异之色一闪而过。
晗恰惊魂普定,却见其中一个直直地向着自己走来,几步就到了眼前。
无恨微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晗恰心领神会,螓首微颌,敛息屏气。
只见那官差走到三人近前,左右一看,似是没发现什么,作势便要转身。晗恰堪堪放下忐忑之心,舒了口气,却见那官差忽地想起了什么,火把往前一探,竟是直直地向着晗恰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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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
上京。
黑暗,笼罩着这座巍峨的城池,就像一个魔鬼,将其间的万物生灵彻彻底底地笼罩。
远方的黎明,却迟迟未到。
是瑟缩了么?是胆寒了么?还是惊恐地躲在天祚帝瘦弱的身体中,同他一起在狩猎场的密林中瑟瑟发抖。
没有回答,只有夏日的空气,在肃杀的夜空中,凝固成冰。
那远方传来的,“隆隆”作响的,是天际的雷,还是敌人的脚步?
战马在不安地嘶鸣,孩子在惊恐地哭喊,大地在剧烈地颤抖。
泪水划过母亲的脸庞,滴落在上京繁华的而腐败的土中。
暗沉的天际,微微染上了一点鱼肚白。黎明,终于近了,近了。但它没有带来光明,它带来的,是敌人的铁骑,还有,那地平线上,千军万马扬起的风沙。
风沙里,一道黑色暗影急速飞掠,直直地冲向风沙的中心,然后,在两匹雄健的战马前停了下来。左侧马背上一紫袍金带男子微微举手示意。号角“呜呜”而鸣,透过漫天沙尘,远远地传了开去。
那紫袍男子虎背熊腰,身形魁梧,眉宇之间霸气煌煌,双目灼灼,仿佛有一团火焰在其中燃烧,乍然一见,当是壮年,但眼角的鱼尾纹却记录着岁月的风霜。
整支军队立刻放缓了步子,渐渐停下来,士卒迅速移动着调整自己的位置,转眼间,布阵完毕。风沙渐息,一切归于平静,远远望去,横亘数里的,只有枪阵如林,骑兵如虎。
全身包裹着黑色长袍的人单膝跪在两匹战马前,那长袍造型奇特,不似中原之物,倒像是遥远西方萨满教教众穿着的法袍。
“启禀教主、都勃极烈,宋、夏、吐蕃诸国密函已经成功送出。”那黑袍男子望了一眼,左侧的紫袍男子,然后面向着右侧马背上一位同样着紫金长袍的银发女子道。
那女子光看年龄,似是不过二八芳华,肤如凝脂,眉如远黛,凤眼迷离,但见她紫袍烈烈,银发飞扬,举手投足之间,绰约雍容,仪态万方,却又带着几许成熟女子特有的林下风气。
那女子微微一笑:“嗯。那他们的反应怎样?”
“送与西夏的密函已被送到夏帝手中,只是一到手就被他撕毁了,听说还大笑着说了句:‘雕虫小技,赵佶若是真敢过来,哪里还会等到今日?’”黑袍男子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说错了什么。
那银发美人闻言也是粲然一笑:“那李乾顺倒是不傻,是我小看他了。那送给赵佶的呢?”
“冒充夏国的密函已送到,宋国皇帝一看密函就大惊失色,派童贯连夜带领大军赶往延州了。”黑袍男子等了片刻,却见银发美人只是微微一笑,继续道,“送与吐蕃的密函落到了密勒日巴的手上,他却一切如常,不见有什么动静。”
那紫袍男子闻言,大笑道:“哈哈,密勒日巴。爱妃,这块石头恐怕是离间不了了。”
银发美人抿嘴一笑,佯作叹气:“哎,既是到了他的手上,想来这封密函是白送了。无妨,那还有一封呢?”
黑袍男子咽了口唾沫,刚待说话,却听一边的传令兵朗声道:“宋国使者,赵良嗣赵大人到!——”
银发美人微微一挥手,黑袍男子心领神会,倒退几步,忽地身形一摆,又化作一道黑影飘然远去。
不消时,一位穿着大腹便便的大宋官员服饰的男子骑着马一颠一簸远远奔来。待到近了,但见他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一边吃力地勒马停住,一边作揖道:“见过大王,娘娘。”
那紫袍男子一脸正色,也不答话,目光灼灼,直直地落到远处那黑暗,笼罩着的巍峨的城池,良久,笑问道:“赵大人觉得,我们需要多长时间,方可攻下耶律延禧的老巢。”
赵良嗣眼珠一转,恭维道:“大王大势雄兵,火列星屯,个个以一敌百,不到日落,必然能拿下此城。”
紫袍男子微微一笑。
天际的乌云越聚越拢,时或可以看到雷光隐隐,渐渐向这边飘来。
“爱妃以为呢?”
“两个时辰。”银发美人嘴角勾笑,淡淡道。
“哦?看来,我们还可以在他的寝宫里躲躲雨了。”紫袍男子粗犷地笑道,说罢,轻轻举起右手,猛地一挥。
号角声声,崩石裂云。
风沙再次奔腾,带着幕天席地的杀气。这杀气逐渐纠结,冉冉上升,触到了行云,触到九天,它猛地一个哆嗦,化作一道玄雷,轰然怒卷,砸倒大地上,撕裂了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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