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山河惊梦 > 第九章 千杯浮尽自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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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麓山。

  清风峡。

  一座奇峰直直地插向云端,除了山顶露出一块一丈见方的岩石空地尚可落脚,其余皆是四面悬崖,人置其中,直若坠入云端,烟雾飘渺间,若是稍有不慎,一脚滑落,定然粉身碎骨。

  有风,吹过。

  云丝漫卷间,透过淡淡的天光,有一黑一紫两道身影,慢慢显现。

  远远望去,左侧的紫衣人,鹤发童颜,面带微笑,卓然有仙风道骨之妙,不带一丝杂质的亮银色须发随着山岚漫卷飘舞,深沉而明亮的双眼微微半闭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之间的青石棋盘。

  却见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髯,漫不经心的说道:“去看你的宝贝儿子了?”

  右侧的着一袭黑衣的中年男子,眉宇之间霸气侧漏,面色冷峻,连微笑都是那么冷:“没有,只是和你的徒弟去切磋了几招。”一边说着,他那双精光湛湛的鹰眸从棋盘上移开,自下而上斜视着紫衣老者。

  “呵呵,你应该叫他‘师父’才对吧?”老者笑了笑,右手摸索到一边的棋堆里,两指轻夹,将一颗白子粘起。

  “有资格叫他师父的那个人,十年前就死了;现在的,只是一具为了复仇而存在的行尸走肉罢了。”黑衣男子抬起头,忘了下远方的天际,那里鱼肚白还未露出,晦暗天光下,只有苍茫的云海在一片黛紫色的山峦间翻涌腾挪。

  他们,竟是在黑夜里下棋!

  “那倒和我这个‘老妖怪’很配。”紫衣老者自嘲道,手中白子“啪”地一声按下,狡黠一笑,道:“嘿!别想了,再想你儿子,大龙可就被套住喽。”

  黑衣人回过神来,将目光收回到玄青色的棋盘上,“那就要看,到底是谁的大龙被套住了。”一边说着,一边右手两指微微一点,旁边的黑子凌空悬浮,快速地落到一片白子中间。

  紫衣老者半眯着的眼睛一睁,“好小子,当年你在书院与人对弈,连输九十六盘,哭着来求我老人家教你下棋。如今,却是欺负起我这把老骨头来了。”他双眼瞪得滚圆,一边研究者棋盘,一边继续道,“再过几年,恐怕修为也要在我之上了吧。”

  黑衣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悔恨与痛楚,悠悠地道:“修为再高,也终究无法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紫衣老者仿佛没有听见般,一言不发地琢磨这那盘棋局中的奥妙,只是眼中微微掠过一丝黯然。

  **********

  千日醉。

  前厅。

  无恨冷冷地看着对面的李岩,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嫣画轻轻咳嗽一声,朗声道:“彭殇徒自异,生死终无别。第十二轮,请以死亡为题材,为七言绝句。紫衣组先手,请!”

  李岩听得题目,心中暗叫糟糕,身死之事向来觉得遥遥无期,何时想过。可当下即使拖延时间也无济于事,只能硬着头皮瞎编一首了。

  却见他折扇一合,做低头冥思状,一边慢慢踱起步来,一边将折扇有节奏地击打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他学着刚才那尖嘴书生的样,左走三步,右走三步,再左走三步,再右走三步。

  台下众人见状,以为他故技重施,纷纷笑骂,嘘声四起。

  李岩却是充耳不闻,一本正经地继续踱着自己的步子。

  檀香一点点变短,眼看就要燃尽,却听李岩大叫一声:“有了。”

  众人望去,只见李岩神秘一笑,清了清喉咙,朗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个人意凄凄。三天两头走一个,谁人与尔过三七?”

  他双手负背,一边慢慢踱步,一边将他的“大作”吟出,等到他吟到最后一句,手中折扇一指,?却是直直地指向无恨。

  嫣画莞尔一笑。此诗虽算不得高雅之作,但读起来朗朗上口,音律也算和谐,还指桑骂槐,一语两用,可见此人也不纯粹是个不学无术之辈。

  李岩心道:柳无恨终究只是重武的青衣,料他也对不上来。心中正自暗喜,却见柳无恨微微一笑,只是昂首向着自己大大迈近一步。

  李岩一惊,以为无恨恼羞成怒,对自己有什么动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不知是不是刚才已喝了两杯“千日不归”,这一退,脚下不稳,一个踉跄,便跌坐在地上,甚是狼狈。

  台下众人不齿于他先前所作所为,如今见他出丑,纷纷哄然大笑。

  无恨直直盯着李岩,一步步逼近他,似是在回答他先前的提问“谁人与尔过三七?”:“蜉蝣瑟瑟灵冥前,我自萧萧易水边。男儿万古谁惧死?千杯浮尽自成仙。”

  一曲吟罢,台下一片哗然,一时间,掌声雷动,纷纷叫好。

  “好诗,好诗。”

  “说得好,大丈夫,当如是!”

  “英雄本色,豪气干云。”

  人群中,一位江湖郎中打扮的书生颌首一笑,一边转身向着大门走去,一边欣然道:“此子姿貌端华,气宇轩昂,非池中之物啊。”正是刚才出手相助之人。

  此局结果自不必说,李岩悻悻地从地上爬起,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桌案边,斟了满满一杯。似是刚才受了惊吓,灵力一岔,酒劲上涌,李岩此刻早已有些微醺。他刚刚将酒一口饮尽,转身间,便觉一阵头晕目眩,伸出手,却未扶住桌案,脚下一软,便醉倒在地上。

  严庭宇重重哼了声,双眼微眯,心中兀自盘算起来。

  正思量间,却听嫣画继续道:“第十三轮题目,以《满江红》为词牌,题材不限,紫白两组各做一阕,且要求上下两阕一婉约一豪迈,以辞藻意境出众者胜。紫衣组先手,请!”

  严庭宇听罢,心中暗喜,折扇一撑,一手负背,一手摇扇,不过片刻,便傲然一笑,一步跨出,朗声唱到道:“斜阳清瘦,青石冷,乱苇浮舟。寂寂影,初月横江,空照一宿。扁舟一叶伤漂泊,江风万里画红豆。平湖意,皎月应怜我,影空留。”

  他一边唱,一边以扇击节,歌声漫漫,虽不及天昔般空灵摄魂,却也当真不赖。待得他一曲唱罢,众人虽不齿于紫衣组所作所为,倒也有不少掌声喝彩声阵阵传来。

  严庭宇嘴角勾笑,斜斜瞥了无恨一眼,却见无恨呆立一旁,动也不动。

  这小子,莫不是作不出来,吓傻了?

  等待,是漫长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无恨却迟迟没有反应。

  台下众人见状,纷纷揣测,是紫衣组这次的代表太厉害了?还是白衣组那个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年倒下后就后继无人了?有人说,这少年虽有豪气,但诗词未必在行。也有人说,是这次的题目太难了,怪不得他。

  赌坛上,看好紫衣组的赌徒们心中第三次燃起了希望,纷纷暗暗祈祷,不要再来一次峰回路转考验他们的心脏了;而支持白衣组的人则心有惴惴,不知道这个少年是否一样靠得住。

  无恨,就这样在众人猜测与质疑的目光中,足足凝立了一刻钟,然后,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朝着放有“千日不归”的桌案走去。

  **********

  卧房区。

  晗恰的卧房里,红烛的灯火摇曳,透过淡红色的透光纸糊成的灯罩打出来,照亮的这件不大的卧房。

  晗恰坐在云榻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躺在自己床上的少年。那绝美的颜红潮未退,透着一股莫名的诱惑。

  红着脸说服嫣画姐姐和柳公子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卧室,便只是为了这样近,这样近地看看他,就像看着自己的恋人。

  他的眉,微微凝蹙,稍长的睫毛垂落下来,时而轻轻扇动,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晗恰的眼圈还微微有些泛红,只是剪水的双瞳却没有了数个时辰前的哀切与惊惶,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喜悦,还有淡淡地忧伤。

  伸出手,晗恰轻轻地握住织绣软衾中少年的手,那只手,那么冰凉。

  有人说,手越凉的人,心就越是温暖。到现在,她才真正相信这句话。

  然后,永远都无法遗忘,连同这一袭翩翩白衣。

  在他为救自己,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在他意气风发,八步成诗的那一刻;在他轻浮瑶琴的那一刻;在他醉里求诗的那一刻;她便已知道,终其一生,自己也无法将这个少年遗忘,忘不了他的冲冠一怒,忘不了他的白衣似雪,忘不了他的风华绝代。而他,从进门开始,就连正眼都没看自己一眼,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想必是不会记得那个在一瞬间看到希望后心中小鹿乱撞的那个少女吧。

  或许,就像小时候那些欺负自己的小乞丐们诅咒的一样,自己终究,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幸福,总是那么远,远得即使拼尽全力,追得筋疲力尽,最后换回的,也终究只是嘲笑吧。

  晗恰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将少年的手从软衾中抽出,慢慢地,慢慢地,贴到自己的脸颊上。她的脸有些微微发烫,在淡红灯光下,更是艳若朝霞。

  是初夏的天,太热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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