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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无痕,万物岑寂。
岳麓书院。
山门外。
一只黄鼠狼寂寞地晃悠在山道上,左看看,右瞅瞅,大摇大摆地寻找着自己的晚餐。
我心里偷笑:这年头连青蛙都会打伞了,不会隐匿踪迹的黄鼠狼怎么混得下去。
可今儿个也真怪了,仿佛是老天爷存心跟我唱反调,瞎猫就是能碰上死耗子。
只见黄鼠狼小巧的棕黑色鼻子剧烈地抽动了几下,头部向左一扭,远远地一只雪白的野兔直直地躺在不远的山道旁,一动不动。
黄鼠狼眼中顿时精光一闪,脑袋转动,快速地朝左右一瞥,确认了没有威胁之后,撒开四蹄,如狂奔的小猪般向着自己的大餐奔去。
待到近了,那黄鼠狼激动地绕着野兔打了个转,然后小心翼翼凑过脑袋去嗅了嗅,还算新鲜,只是自己最喜欢的新鲜血早已被吸食一空了。
黄鼠狼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个圈,也罢,就将就着吃吧。
它刚张开馋涎大滴的嘴,准备好好饱餐一顿,忽地心中警兆迭起,赶紧连滚带爬躲到树林的草丛中。
却见紫光一闪,两道人影不偏不倚正巧落在刚才黄鼠狼所在之地。
正是柳无恨和戴天昔。
无恨一出来,就长长地吁了口气,转头向天昔笑了笑。
却见天昔低头“咦”了一声,从地上拾起一个物件。
无恨接过来举到眼前一看,原来是只野兔尸体,触手间余温尚存,显然是死去不久,但诡异的是,它尸体完好无损,但脖子静脉处却多了一排齿印。
“看来我们打扰谁的晚餐了,虽然,从牙齿印来看不像是黄鼠狼,倒像是……”无恨笑了笑,心中有些隐隐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像什么?”天昔凑过头来待看。
“算了,也当不了夜宵了。”说罢,无恨将野兔当空一抛,也不见他怎么施法,一团紫色火光从尸体中窜出,瞬间将它烧了个精光。
天昔心下疑惑,只是盯着无恨。
无恨却恍若未见,一把拉了天昔,就往山下跑去。
天昔一个趔趄,慌忙跟上脚步,留下一只两眼汪汪的黄鼠狼呆呆地望着半空中缓缓飘散的轻烟……
**********
奢靡大宋,是盛世,也不是盛世。
说是盛世,盖因皇家威仪霍霍,国库充盈,拥百万之兵而守雄关,汴京城内车马熙攘,万商云集;说不是盛世,却是内有沉役重税,民怨积深,外有吐蕃辽夏不时来犯。正是这样的内忧外患,贫富悬殊的世道下,为富者纵情声色,恣意挥霍,男风盛行;居贫者食不果腹,颠沛流离,或卖身为奴,受尽凌辱,或落草为寇,亡命天涯。
于是,便有了“千日醉”。
“千日醉”这酒坊,仿佛是前些年一夜之间忽然出现的,平日里无恨和天昔也不知来了多少回了。每次无恨拉着天昔偷偷下山,都会来这边“歇个脚”。说是歇脚,其实就是柳无恨五脏庙里的酒神菩萨爷口渴了,要讨点酒水解解渴。至于戴天昔,则是每次都被无恨生拉硬拽进去的。
是酒坊,却又不是酒坊,“千日醉”虽是买酒,但重点却不是,应该说,大多数来这边的人,不是为了喝口酒水才来这边的。盖因“千日醉”不仅有酒,还有人,有二八佳丽,有娇媚娈童。
虽然自古烟柳之地多是薄命红颜用泪水埋葬青春与灵魂的地方,但“千日醉”既不是单纯的风花雪月的场所,也不是单纯的斗酒十千的地方。
它,仅仅只是“千日醉”,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一个让人千日不归的地方。
而无恨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一进门,玉栏金阶,雕梁画栋,铺陈似画;锦幔珠帘低垂,时而轻拂,香风鼓舞间,便有艳妆少女,抑或俊美少年鱼贯穿梭;大厅上方数十枝红烛彩光熠熠,将整座大厅找的透亮恍若白日。
丝竹并举,笙歌似火。
有妖艳少年,素衣简袍,优雅的端坐于案前,十指轻撩,琴音漫漫,悠悠然泼洒开来,浸染了每个人的心头。
又有妙龄女子,华服盛装,凌波微步,惊若翩鸿,一颦一笑,摄人心魄,漫步生花,遗世独立。
一抹淡淡的青烟飘来,将置身其中的宾客熏得如梦如幻,直教醉生梦死。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但天昔还是不适应地揉了揉鼻子。
一边的无恨却仿若回到了家一般,满脸的惬意,深深地吸了口气,便大步迈了进去。
还没迈出几步,却听一个柔媚的声音招呼道:“柳公子,戴公子,两位来啦。”
无恨与天昔循声望去,却见一位紫衣美人袅袅婷婷地向他们走来。
此女明眸皓目,唇红齿白,顾盼之间,美目生辉,银镂金边紫丝衣,香肩半露步娉婷。
只见她微微欠身,灿若莲花地笑道:“又是许多时日不曾来看奴家了,我还以为柳公子把我忘了呢?”
无恨似是和她十分熟捻,哈哈笑道:“就算我忘得了美酒,忘得了‘千日醉’,忘得了容姨,也忘不了嫣画姐姐啊。”
那被唤作“嫣画”的女子似是十分高兴,掩嘴而笑道:“就会哄人,教你容姨听见了,看她饶不饶得了你。”
无恨也不接话,只是微笑。
天昔瞥了无恨一眼,道:“只怕为博姐姐一笑,纵是刀山火海,他也会去的。”
嫣画望着天昔,调戏道:“幸得戴公子是男儿,若是女子,柳公子定然不搭理我,转身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天昔大囧,悄悄地睇了无恨一眼。
却听无恨侧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她若是女子,我定然娶她!”
天昔先是一呆,继而慌忙低头想掩饰已然爬上脸颊的两抹绯红,眼中流光熠熠,不知是怒是喜。
嫣画见状,强忍笑意,道:“今日真是不巧,现下容姨正在忙其它事情,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见不了柳公子你了。”
无恨回过神来,忙道“不打紧的,今天我就只是来喝酒的,我喜欢清静,还是老样子,帮我们安排间雅间便可以了。”
嫣画点点头,一边转身向楼梯走去,一边道:“那好,你们随我来吧,只是公子常去的天字雅间已被人包下了,怕是要换一间了。”说罢,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朝无恨睇了一眼。
“全凭姐姐安排。”无恨笑道,一拉还在原地不动的天昔,跟上嫣画而去。
天昔乖乖地任无恨拉着他一路走上汉白玉堆砌的楼梯,也不说话。
短短的一段路,无恨却是左右逢源,这边才刚刚和其他熟客寒暄了几句,那边就又和美貌女子调笑上了,相对而言,倒是那些娈童并不怎么亲热,只是微微颌首示意。
待得上了二楼,穿过横贯后院的复道,一行人来到后面的雅间区,还未靠近,便听见远远地有嘈杂之声传来。
待得近了,却听天字雅间内有人厉声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天昔猛地回过神来,堪堪对上无恨望过来的目光。
两人俱是一惊:“李岩!?”
**********
千日醉。
天字雅间。
李岩负手而立,双眼望着房间上方的横梁,一副人模猴样,狗仗人势的仗势。
他一边桌上坐着三四个人,其中一位紫衣玉带,还算英俊的脸上挂着倨傲的笑容,手里把玩着青玉琉璃杯,赫然正是严庭宇!
其他数人亦是常常跟在严庭宇身边的岳麓弟子,此刻正嘴角含笑,或饮或斟,自顾自地悠闲吃喝着。
李岩另一边则是站着一老一少两名女子。
少的大约十七八岁,衣着艳丽,容貌清秀,远远望去,容貌倒是与天昔颇有几分相似。她手持雕花镶玉铁琵琶,螓首低垂,双目泫然欲涕,不禁让人心生怜意。
老的,其实也不老,她衣着简约大方,素雅而不失雍容,虽已过了而立,但岁月显然没有抹消她当年的美貌,反而更给她添加了几分成熟女子特有的韵味,可谓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只听得李岩装腔怒道:“我们来这里本来就是图个高兴,你们曲子弹得不行也就罢了,连陪酒都不会吗?”
“这位公子,晗恰才刚来不久,学艺不精,惊扰公子了”那中年美妇望了一眼严庭宇,略略欠了下身,赔礼道,“妾身在这里敬公子一杯,权当赔个不是,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宽恕这个。”
一边的女子也欠了个身,手却依旧紧紧抱着琵琶,眼中噙泪。
“滚一边去,别搅了我们公子雅兴。我们公子让她陪酒,那是抬举她。嘿嘿,你倒是也还剩几分姿色,要不……”李岩说着,摸着下巴,将美妇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旁边几人也是“嘿嘿”而笑,眼角顺着李岩的目光向美妇扫去,却没看到,美妇匿在袖中的左手,掌心外翻,慢慢地凝聚起一团紫色雾气。
“陪酒对诗倒是可以,但要坐在公子怀里陪酒,那却是使不得的。想来公子们也不识不知我们‘千日醉’向来只是卖艺,却不……”美妇手中凝气,脸上却是笑语嫣然。
“使得使不得,那是我们公子说了算,难不成还……”李岩一拍身边的黑漆雕花檀木桌,打断了中年美妇的话,霍然起身道。
其他人一惊,生怕酒水粘到身上,也纷纷起身;倒是严庭宇只是微微皱了下眉,依旧安坐。
“这样吧,妈妈。”严庭宇抿了口酒,把头一抬,打断李岩的话,嘴角依旧是那倨傲的笑容。
李岩正叫嚣得口沫横飞,忽然被打断,一时间无所适从,生生顿在那,嘴巴张的老大。
“我难得来这里喝杯酒,也不想为难你。你说‘陪酒对诗’,那我们就来个‘罚酒对诗’,你若赢了,我结账走人;你若输了,那就委屈这位姑娘安安心心坐下来,”严庭宇顿了顿,折扇一合,指了指自己的膝盖,继续道,“陪我们喝杯酒了。”
中年美妇还待推辞:“妾等皆是乡野粗鄙之人,只是稍稍识得几个字,说是对诗,平日里和客人们开个玩笑,取个乐子,那也就罢了,又怎敢……”
话未说完,却听“吱呀”一声,虚掩着的房门被轰然推开。
众人一惊,齐齐转头朝着门口望去。
流风鼓舞间,一位白衣少年大步迈入,脆声道:“容姨,我来!”
赫然正是天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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