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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柳无恨一脸平静,头也不回地向书堂外走去,天昔望了一眼夫子,又望了一眼正向外面走去的柳无恨,一跺脚,也追了出去。
“无恨,你怎么不向夫子解释?”天昔追上柳无恨,死死拉住他袖子。
“解释什么?我逃学本来就是事实。”柳无恨停下脚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再说,又不是第一次。”
“可是……可是那样的话……”天昔想说什么,却又忽然支吾起来。
“呵呵,没事的,这件事,夫子早就和我说过了,我也早就打算好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天昔把头垂了下去,手却死死抓着柳无恨的袖口不愿意放开,“那,那我们……”
“嗯?”
“唔,没什么。那以后,我会常下山去看你的。”天昔忽的松开袖子,抬起谁都看得出很勉强的笑脸,又背过身去,以四十五度的仰角望着天空。心道:人生无常,毕若万里长空,云卷云舒,即使强求,亦不可得,不若泰然相应。
“是上山才对吧。”柳无恨转到天昔面前,笑道:“我只不过去云麓峰,你要见我,随时上来便是了。”
“你……”天昔见柳无恨眼中闪着狡黠之色,忽的明白了什么,脸上云开雨霁,倏尔又面有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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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月的夜,没有一丝风,连星光都已隐逸。
书院中繁茂的树丛,在暗淡的天光下拉出长长的腐朽的暗影,仿佛无数魑魅正躲藏于黑暗,准备随时择人而噬。
夜已深,而天昔房中灯火摇曳,似乎还未就寝。
天昔已将外衫褪去,正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手心向上,中指紧扣,呼吸绵长,俨然正在打坐练气。
但,他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明日,无恨便要去云麓峰,虽不是被逐出书院,更非生离死别,也能够时常上山去看望。但终究是不能像以前一般,一起出入同门,形影不离了。
也不能一齐偷偷下山,去山脚下的小镇吃烤鸡,在“千日醉”酒坊里开怀畅饮——虽说每次都因为自己一喝酒就呛得满脸通红而被无恨取笑,但总好过日后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
不过,没有无恨,想来自己也不会去“千日醉”的吧。
想到这里,天昔忽地抿嘴一笑。
起身,套上白衫,便兴匆匆地向柳无恨的房间走去。
待到快到柳无恨的房间时,远远望见他的房间已经没了灯火,似乎已经歇息了。天昔停下脚步,心想无恨今天倒是这么早歇息了,我便不打扰他了,待到明天早点过来,好送他上山。
想到这里,天昔便欲转身回去,眼角扫处却瞥见一抹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柳无恨房内闪出,向着六合斋的方向飞掠而去。
天昔心想这人到底是谁,不在白天造访,却在晚上偷偷潜入书院。岳麓书院虽不是人人得进,却也是秉着“远来皆是客”的宗旨,对大多数人无论贵贱身份都是待之以礼,并不会拒人于门外,且那六合斋是夫子,先生,以及执卷们起居之地,他去那边又意欲何为?
不及多想,天昔提气纵跃,紧随其后。
但刚飘出数丈,便想到那黑影是从无恨的房间出来的,心中不禁一凉,便欲转身,但转念一想,先前来时也未听到什么打斗声,想来无恨也不会这么早乖乖入睡,该是又出去哪儿溜达了,应当不会有什么差池。当务之急是要知道那个黑影夜闯岳麓书院到底是所为何事?
一咬牙,便又向着黑影远去的方向飘掠而去。
**********
乘风踏云,转眼便到了六合斋。
只见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落到一方屋脊上,俯身下蹲,屏息凝听,一动不动,仿佛屋角檐延上石刻的嘲风。
天昔远远落定,屏息蹑足,悄悄地向着黑衣人的方向接近。
到了大致十丈距离时,黑衣人似忽有所觉,猛然间鹰眸狼顾,一道精光爆闪,直直向着天昔射来。
天昔一个踉跄,生生止住脚步,巨大的压迫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就好像那黑衣人将整座岳麓搬了起来,然后又粗暴地扔在他身上,一阵晕眩感不适时地袭来。
那一瞬间,呼吸停止了。
当天昔再度回复意识的时候,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大口而贪婪地呼吸着岳麓书院中凝集的天地灵气。
心,还在剧烈地悸动,仿佛要把整颗心呕出来似的。
天昔鼓起勇气,努力地抬起头,向着黑衣人的方向望去。
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的窒息,一瞬间的遁影无形。
微微地,有些许冰冷的汗水,从天昔的背部渗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挣扎的。
紧紧地抿了抿嘴唇,天昔深深地吸了口气,飘然向刚才黑衣人驻足的院落掠去。
**********
虽然院中大多数弟子并不常来六合斋,尤其是夫子居所。但天昔或因自身原因,或因无恨之故,倒也来过数次。先前因为距离较远,加上无月之夜,视野不佳,并未立刻辨认出来;而现在普一靠近那院落,天昔的心中的疑惑更甚。
因为,那是院落,正是夫子起居所在。
夫子的房间也并未掌灯,一眼望去,漆黑一片。
天昔屏气凝息,慢慢靠近夫子的居所,侧耳倾听。
寂静,静得没有半丝声响。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天昔的心头,方欲扣扉揖问,却发现空气中有些不太寻常的气息。
天昔柳眉微蹙,明眸半闭,若一只觅食中狡黠得的雪狐。
言隐!
作为神隐六术中最为世人所了解的隐术,言隐,主要用于隐遁言语,一般施法者两两成双,抑或有修为高深者可以多人连传。施法时,施法者们通过控制体内的灵力从不同的穴窍透逸而出,而以不同穴窍在同一时刻透逸灵气所占的比例变更形成与语言类似的表意目的,从而将自己的心中所思所想传达给对方。故而,在施法之前,施法者们必然需事先相互约定所选穴窍,穴窍灵气比例变更所表达的不同意思。当然所选穴窍愈多,言隐所可以表达的意思也就更丰富,而别人想要窃听,亦是难上加难。
但言隐也有不足的地方。首先,施展言隐本身对灵力的掌控能力有较大要求;其次言隐是通过体内灵力透逸而传达的,这些灵力多多少少与天地之间先天存在的灵气有所不同,灵觉明锐者很容易便发现这些异常的灵力。公然使用言隐,对敌,则易被警觉;对友,则徒增猜忌。故而言隐一般并不常用,只适用于情人私语或隐秘工作的下达与汇报。
天昔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那个黑衣人是谁?是敌是友?他深夜造访夫子居所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被打扰,还是另有所图?夫子去了哪里?无恨又在何处?而此刻,在夫子房内施展言隐的又是谁?是夫子,黑衣人,还是另有他人?
天昔悄悄移到窗柩之下,正准备窃听言隐所透逸出来的灵力,冷不防从房中窜出一道身影,身姿矫捷,迅若流星,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有一缕熟悉的新竹初破的香味在空气中淡淡绽放。
追,还是,不追?
正踌躇间,却听房中有人笑道:“远来是客。朋友既然来了,又何必‘犹抱琵琶半遮面’,还请进来小叙。”
是夫子!?
夫子既在,那刚才闪过的人影,又是谁?
不及多想,天昔罗衫轻振,便欲现身作揖。
忽觉头顶一暗,一丝清风从他不远处拂过,一抹暗影如鬼魅般飘入房内。
那一刻,天昔感觉到仿佛有双鹰眸朝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黑暗中,嘴角勾起阴沉的弧度。
天昔顿时毛骨悚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生生地撞在了一堵厚实的墙上。
这边,有墙么?
天昔正待转身,忽然,从背后伸过一只手,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鬼爪,在措不及防间,将他的口鼻整个儿给捂住。
嘴被紧紧捂住,但天昔的心中却有一千张嘴的不停的提问。
背后的人是谁?是想就这样杀死我,还是……?刚才与夫子言隐的人又是谁?加上先前的其他问题,一波接着一波,若金陵的潮水,日日夜夜,重重袭来。
窒息。
惊惶。
挣扎。
天昔仿若置身于一片汪洋之上,一场突如其来的疑云风暴将他吹得东倒西歪,南北莫辨。他就这样在思维的一片混乱之中,慢慢地,慢慢地,向着最深的海底沉去,一如那条凄美的小美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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