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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终果然带兵援救赵根。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冯异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攻占阳翟的计划,因为严终的中计,终于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汉军的人马并不算多,他根本没有实力同时攻打雍氏和阳翟。何况他极为赞成沈以文的意见,若是攻城之后元气大伤,阳翟便是得了也守不住。即使是惨胜,也是一种输。朝廷根本没有充足的财力在短时间里派出第二只人马,所以一旦自己输了,那便将整个颍川都彻底断送了。
这一仗,他不仅要赢,还必须在成功之后保存足够的实力。所以那一日,当唐树屏提出以雍氏为诱饵,诱敌出城之时,他便明白要攻破阳翟,这是最可取的方式。
只是……如果严终不上钩怎么办?
他知道严终用兵谨慎,所以故意在三军宣称要强攻阳翟,然后悄悄放走战俘让他们去通风报信。以严终的性子,虽然会对这个消息半信半疑,但他也一定会为了有备无患,下令三军戒严以防自己真的攻城。
那时候,整个阳翟的注意力都会转移到防守上。而他则出其不意,佯装攻打雍氏。
当严终知道汉军的这个动向之时,一定会以为汉军先前声称强攻阳翟是为了声东击西,而攻打雍氏才是真正目的,因此严终必然出兵援救,而他则正好以逸待劳,半路伏击。
这条计策他曾经考虑了很久。唐树屏,卢钧和陈冲在与他商量这个计策的时候,对于只派极少的人马前往雍氏提出过担心,若是雍氏战况不强烈,根本点不起求救的烽火,于是严终并不出城当如何?
后来陈冲便提议,差人乘夜色在雍氏城下堆放柴火,谎称要烧城火攻。这样拙劣计策当然只会成为赵根眼中的笑话。但在大军佯攻之时,只需要将那些柴火射箭点燃,自然便能够升起巨大的烽烟。按照阳翟与雍氏的距离,严终根本就分不清楚这烟是城中点的,还是城外点的。
而后汉军再派人冒充赵根求救的信使,则严终必然中计。
若是他宁愿坐看雍氏城破也不出城,那当天汉军的佯攻,只怕就会在极短的时间里成为真正的攻击,以雍氏的兵力断断守不住。
只是要攻下阳翟,只怕又要花费更大的心思了。
不过万幸的是,严终果然中计。汉军的第一次伏击将严终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在瞬间,地上就多了无数具尸体。
如今,严终带领的几千人马已经被团团包围起来,想要出逃升天已是不可能。无论卢钧能否诈开城门攻克阳翟,只要吞掉了这一支人马,阳翟城破便指日可待。
胜券在握,冯异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渐渐的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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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之中,严终苦笑了一声。那突如其来的第一波攻击将他一下子打蒙了过去,虽然他很快的组织起了抵抗与反击,但汉军进退有序,要想突破重围已是万分的困难。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么?
他苦笑了一声。自己这一生征战无数,不是没打过败仗,可是却从未有一场仗败得如此的惨烈。
自己若是死了,二弟一人,大约也守不住阳翟了吧?严终猛的大喝了一声:“传令三军,结阵坚守。”
眼前遇到的这只汉军,绝对是少有的强兵,若是自己再各自为阵,便只能被各个击破,无人能够逃出去了。当务之急,是要站稳脚跟。汉军如今士气正盛,无法强行突围,可是人力终究有穷尽之时,只要坚持得住这一刻,汉军久攻不下,士气自然低落,那时候方能寻得着突围的破绽。
何况,二弟和赵根,总有人能够得到消息出手吧?
严终统兵一向不弱,带走的又是阳翟城中的精锐,此刻虽然被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主帅将令一下,三军立刻整齐了许多。过了片刻,传令兵纷纷回来缴令,此次严终带出城的六千人马已经损失了一千有余,三个屯一级以上的将领阵亡,其余重伤者不计其数,真正还堪一战的,已经不到四千人。
应该怎么办才能突围出去?
严终派了几个人分头去阳翟和雍氏报信。汉军既然以大军埋伏此处,那么雍氏多半便是佯攻。只要赵根出兵,则汉军首尾不能相顾,这一仗谁胜谁负,还在未知之间。
当务之急,是先稳住脚跟,再寻找汉军的破绽。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阳翟城里也已经打了起来,不过即使知道了,除了让自己失去最后一点抵抗的希望之外,似乎也并无大用。
只需要等赵根和二弟的援兵。
他勒了勒手中的缰绳,传令道:“前军向左,后军向右,中军居中,左右接应,结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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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终真是人才。
看到敌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集结,开始了有效的抵抗的时候,冯异从心底赞叹了一声。
第一次,他对这个对手有了一丝惺惺相惜。这样的人才,可惜不能收为己用。他站在五色五方旗之下,缓缓的举起了右手,猛的一挥道:“挥黑旗!”
黑旗代表的是前军,是三军的精锐,拥有此刻军中唯一的一支骑兵。严终阵法严密,片刻不易攻破,打持久战绝非自己所愿,如此,他也只能用骑兵进行撕裂。
几面旗帜在半空中挥了挥,一声鼓响,陈冲领着手下冲进了阵营,还未完全站稳脚跟的严终在这一轮生力军的冲击下,再一次受到了重创。
胜负即将见分晓了。
他在心里说道。陈冲的加入,使得战场上的局势彻底陷入一边倒,饶是严终统兵有方,在大量的伤亡和巨大的实力悬殊对比之下,也渐渐控制不住局势。
越来越多的手下倒了下去,已经没有人能够听到自己的将令,陈冲领着骑兵几乎在片刻间,就将己方的阵冲了个七零八落。而后骑兵一击而走,汉军的号角响彻云霄:总攻开始了。
漫天的杀喊声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身边的队友便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顷刻间就被击毁了无数。
兵败如山倒。
严终绝望的合了合眼睛,不忍心看着身边的袍泽在汉军的刀剑之下如同鱼肉,毫无反击之力。冯异用兵,不出手则罢,出手则是雷霆之击。他忽然间想起了在阳翟的时候,王邯对自己说过的话。
而如今,这雷霆的一击如约而至,自己只怕再也无力抵抗了。身侧的人已经寥寥可数,有人投降了,有人战死了,剩下的只有这百余名兄弟,不离不弃的跟在自己的身后。他低声劝过他们,各自逃生去吧。这几人摇摇头。
“末将当与将军共存亡。”
“共存亡么?”他忽然笑了笑,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中异常的平静,平静得仿佛只是在经历异常寻常的演练。这是最后一战了吧?
严终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长枪在战衣上拭了拭,一抹血迹顺着长枪头拖了出来,泛着腥臭。冯异,我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倒的,即使我输了,我也会让你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他举起了长枪高呼道:“跟我冲!”
当年攻下阳翟之时,自己也曾这般身先士卒,想不到转眼一年过去,当自己再次有机会冲锋在前之时,却已经走入了这样的绝地。既然逃生无路,便是死,也当死得轰轰烈烈。他挥起了手中的长枪,不退反进,朝着汉军的中军冲了进来。
一只利箭朝着他射了过来,严终一挥长枪,将那箭挡开。一名汉军的长矛后发先至,扫向身下的坐骑,他双手一低,将长矛拨开。又一名汉军冲了上来……
冯异看着一个影子如同风驰电掣般的在阵中冲杀,汉军为他的气势所迫,竟纷纷退让不敢靠近。
纵然是死,严终也是个英雄啊。他看着不远处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感慨道。主将亲自冲锋,敌人的士气也为之一震,严终身后一直不曾离开的近百人跟着冲了上来。此刻在严终的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和脑浆,他在这乱军之中不知反复的冲杀了多少次,数不清的汉军拥了上来,又有数不清的汉军被这百余人的小队给刺倒。
此刻的严终,真正的做到了将一切置之度外,而他的枪术也奇迹般的达到了有生以来的最高峰。无想无念,无妄无求,人枪合一,如臂指使。
他听到了汉军的叫喊声,知道了自己的首级价值几何。
想要严某的性命吗?那便来看看,你们谁有这个本事吧。
他举起了手中的枪,一枪撂倒了冲到近前来的一名汉军。
“杀!”严终大喝了一声。
“杀!”身后那不足百人的队伍齐齐高呼着,应和他们的主帅。绝大多数的地方,战争已经结束了,此刻远远望去,这近百人的小队如同一支利箭,朝着汉军中军的方向急速冲刺着。
“杀!”有人中了一箭,摔下了马。队伍没有停下。身在汉军的包围之中,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绝无胜利的可能,可就是这简单的一个字,却依然让人觉得仿佛千军万马也不能夺走他们的气势。
“杀!”
“杀!”
“杀!”
严终已经不记得自己砍倒了多少敌人,也不记得自己身上被敌人刺上了多少创伤。那一瞬间他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向前……
无人敢正面撄其锋芒,即使林绍这样的勇将,也被严终此刻爆发的气势震惊。一个汉军的屯长在于严终的交战中被刺死,一名队率被挑下了马……紧接着,又有数名将士身死。
在战争即将结束时,这般惨重的损失,已经远远出乎每一个汉军将领的意料。前军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再这样下去,只怕这只不足百人的队伍,就要冲破前军,扑向中军。若如此,那才真是奇耻大辱。
箭如飞蝗,漫天漫地而来。利刃破风之声在耳边响起,严终下意识的一挥手,将那只箭荡了开去。身前空门大开之际,第二只箭几乎同时而至,正重他的前胸。
这两箭衔接得如此之快,委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忽然间愣了愣,减缓了速度。顺着箭枝飞来的方向,他看到了那个出手的人,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尚轻。
那是沈以文。
严终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箭,忽然间笑了起来,笑得泪流满面。这么多年以来,身经大小上百战,也曾叱咤三军,可那又能如何?
败了,便终究是败了。
他闭上了眼睛,一伸手将胸前的那只箭拔了出来。温热的血喷了出来,溅了他一身。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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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翟之战,汉军大获全胜。
这一仗汉军获得战俘辎重无数。若不是最后严终不要命的冲击造成了一点损伤,整个战斗几乎可算完美。于是各营将领约束好手下,一面差人打扫战场,一面整队返回。
陈冲回到中军缴令时,正遇到卢钧差人从阳翟而来。
阳翟竟也拿下了?
战事进行得比想象中更加顺利,虽然严虔烧毁了城中的大半粮食,但是以如此小的代价攻下阳翟,无论如何也足以让汉军欣喜万分。几乎在瞬间,这个锦上添花的喜讯就传遍了三军,一时之间欢声雷动。
“那么严虔和王邯可曾擒得?”陈冲听得冯异问。
“回将军,严虔狡诈,趁着城中大乱之时,与王邯率五百人从南门突围而出,不曾追得。”来人回道。
“什么?严虔率五百多人逃走了?”冯异大惊。来人点点头,低声道:“是。那队人马进退有序,加之城中忙于救火无暇分身,只好放他们离去。”临走之前卢钧曾说,虽然此战未竟全功,但阳翟既下,依照冯异的脾气,他也不至于苛责。冯异这般反应激烈,委实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如何不早来报!”
冯异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对于怎样攻打阳翟,他是授予了卢钧随机应变的权利。在他的推测里,要么根本诈不开城门,那么卢钧只需要在城下虚张声势,拖住严虔无法出城援救即可,等大军破了严终之后,阳翟城也不过是瓮中之鳖,手到擒来。要么严虔上当,则城中空虚,他大可乘虚而入,将阳翟完全控制在掌握之中。只是没想到,阳翟的确被卢钧乘虚而入了,却依然将严虔等人漏了出去。
而这个疏忽,极可能将他先前的胜利一笔抹杀掉。
陈冲见冯异这般如临大敌,也不由得微微一怔,轻声道:“将军,事情真有这么严重?”
冯异却不回答,随手抽出了一支令箭,交予陈冲道:“陈冲听令,立刻召集骑兵队,以最快速度援救大营。”
不仅是陈冲,营中几乎所有的人听到这个命令都大吃一惊,陈冲惊讶的接了令,结结巴巴的问道:“将军,你是说……他们……他们偷袭大营去了?”
他啪的行了个礼:“陈冲得令!”一面说着,一面飞快的离去。冯异这才唤过传令官,下令三军立刻整队返回。
汉军迅速返回,冯异骑在马上,心中已是焦急万分。为了集中优势兵力伏击,整个大营精锐尽出,他原本也想留一员大将镇守,可是手下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实在太少,要做到攻击与防守面面俱到,几乎不可能。最后他不得不兵行险招,留下两百老弱与一百中军交与冯彰,并告诉他多插旗帜冒充疑兵。
严终未必能够看出大营只是疑兵,即使看出来了,也未必有多余的人手能够突袭后方。没想到正是这样一个侥幸的心理,几乎使自己铸成大错!
严虔已经烧掉了城中的粮草,若是再毁掉大营中的辎重,朝廷现在如此拮据,根本无法迅速的替他补充后勤,如此一来他即使得到了阳翟,又如何守得住?一旦大营真的丢了,不,即使没有丢,只是被一把火烧了辎重,那今日的胜利,也不过就是覆灭前最后徒劳的挣扎罢了。
多么可笑。仅仅是片刻前,他还在为这场胜利而欣喜,便是一个瞬间,这场胜利便成为一个无声的讽刺。
还来得及么?他一面下令全军加速返回一面在心里想着。
从这里回到大营,骑兵加鞭快马的话不到一个时辰,对方人数并不多,彰儿虽然年幼,但从事中郎许珣行事稳重,或许能够坚持到陈冲的援军。
只是……若是在陈冲赶到之前,大营已经被攻破了又当如何?许珣只是文官,彰儿到底年幼,他们未必是严虔的对手。
一切只能寄希望于运气了。好在他还留下了一百精锐。或许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他几乎已经嗅到了狼烟再度燃起的味道,又一场大战似乎迫在眉睫。但愿他留下的人马,能够撑到援兵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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