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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二年的春天,就在日复一日重复单调的训练中姗姗来临。上元节未过,洛阳的天子就差了使者,在军中封冯异为阳夏侯,下令整军出兵阳翟,讨伐严终、赵根诸人的叛乱。于是沈以文匆匆整队,跟随大部队前往颍川。
正月二十七,汉军抵达阳翟,据城二十里。
探马掠进了汉军大营,一个身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飞快的跑进了中军帐。
“如何?”中军帐里,冯异从地图上抬起头,看着来人问道。
“禀将军,阳翟已经四门戒严,颖水入城的河道也已经封闭。严终与其弟严虔守城,副将赵根率八千人守雍氏城。”
冯异的目光重新在地图上寻找了一番两城的位置,自嘲道:“守得还真是滴水不漏。”
他伸手将一块木片啪的一声放在了地图上。那木片削成整齐的小方片,每一块木片都代表着一支队伍。而今眼前的地图上,已经摆放了好几块这样的木片。
汉军并无人数上的优势,却还处于攻城一方。无论怎么看,阳翟都是一块硬骨头。
“通知各营将领,升帐。”他缓缓道。
来人应了一声,转身掀帘而去,在他离去的那一刻,他似乎又听到了一声轻微的闷响,是木片敲到几案上的声音。
阳翟本是千年前大禹的都城,其后又成为韩国的都城多年,是据守于韩、楚两国之间的战略要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城。王莽之时,颍川群雄并起,这座城市便被流寇所占领,更始帝虽一度攻克此城,但朝廷入关中之后,再无力控制颍川,此城旋即易手。
更始二年秋天,严终以一支兵马突袭阳翟,从此在此生根。能在群雄并起的颍川占领阳翟,严终之才可见一斑。
这是冯异听到斥候汇报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无论对外宣称阳翟是多么的不堪一击,但永远都不要轻视自己的敌人。他吩咐人将面前的地图在中军帐挂起来的时候这样对自己说道。
冯异的军纪一向极严,不过片刻功夫,各营主要将领皆以到齐。诸人落座之后,他扫了一眼营中各将,吩咐从事中郎许珣将最新的情况说与诸人听。
许珣跟着冯异已经很长时间了,虽无出类拔萃的将才,却也中规中矩,恪尽职守。此时他站了起来,冲帐中诸人微微一礼,朗声道:“诸位将军,根据探马的回报,严终在阳翟的驻军共有一万人,赵根在雍氏城另有八千守军。两军相距二十五里,相互呼应,我军若攻城,则赵根必出兵相救,攻赵根,则严终必出兵相救。”
冯异点点头:“诸位以为如何?”他虽素有知兵的美名,却并不是专断独行之人,每次出兵之前,都会召集各营将领各抒己见,以博采众长。是以他这么一问,立刻就有人回道:“严终所率皆是乌合之众,依仗的不过是阳翟城高池深,只要将军能够差人拖住赵根的人马,末将请领兵强行攻城,两日之内必然攻下。”
听这声音,不用问也知道必然是右军的统帅,校尉林绍。林绍是当年在河北招募而来的,凭借着一身的好武艺一步一步从普通士兵提拔为校尉,但他虽然作战勇猛,到底也只有一个“有勇无谋”之名,果然这话刚落,冯异就轻轻摇摇头:“如此作为,必然伤亡巨大。若是分兵之后反被严终各个击破,又该如何?”
严终之兵虽多老弱,但终究属于守城的一方,没有绝对优势的人数便强行攻城,胜负实在未知,林绍也知道自己其实说不出什么很好的意见,他所擅长的在冲锋陷阵,不在出谋划策。因此见冯异如此一说,他就自觉的退了下去,静听旁人的看法。
“若是不能强行攻城,那便诱敌出城好了。”中军校尉唐树屏接口道。
“诱敌出城?”有人问道,“严终一向谨慎,会上当吗?”
“会不会上当,那就要看这个诱饵下得是否足够大了。”唐树屏笑道。
“阳翟城中并不缺粮食,又有颍水穿城而过,也不缺水源,唐兄的诱饵又是什么?”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唐树屏听那声音就知道,这是前军统帅,校尉陈冲。
他头也不抬,伸手在地图上雍氏城的方向上敲了敲,缓缓道:“这就是最好的诱饵。”
“赵根的驻军?”陈冲一怔。冯异用兵一向不拘于形式,陈冲跟在他身边久了,从一个小兵渐渐成了前军的统帅,也知道用兵之事,以正合,以奇胜。每一步的布置都是有利有弊,端看能不能发挥优势而减少劣势罢了。严终与赵根分兵,固然可以相互呼应,但也正是这分兵,使得阳翟原本并不算多的人马更加减少,而更重要的是,严终在阳翟城之外有了另外的弱点。
而这弱点,或许将成为攻克阳翟城的突破口。他仔细想了想,忽然间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林绍好奇的看了看唐树屏,又看了看陈冲,见他二人都望向了冯异,似乎在等待中军的决定。他自知跟不上这二人跳跃的思路,又环顾四周,见营中其余诸将脸上多半有不解之色,不由得嚷道:“唐兄就别卖关子了,我是个粗人,猜谜的事情做不来,还是直说吧。”
唐树屏看了冯异一眼,陈冲见冯异点点头,心知冯异多半也是赞同此计,不由得也附和道:“唐兄不妨仔细说说,大家也好商量一下,使计划更加完备。”
于是唐树屏点点头,走到地图面前仔细说了起来。攻城并不困难,难的是城破之后如何经营。洛阳朝廷如今腹背受敌,兵力补充极为紧张,自己不仅需要尽快的攻下阳翟,还需要最小损失的攻下阳翟。冯异听着唐树屏侃侃而谈,他的思维却飘到了更远的地方。唐树屏所谓的以雍氏城驻军为诱饵的做法,与自己不谋而合。只是庙算固然重要,但战场之中瞬息万变,临机决断却也万不可缺。这条计策能否成功,还要看执行时候的情况。
希望不是自己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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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三军强攻阳翟?”听到消息的时候,沈以文刚从校场操练完毕,正朝着自己的居处往回走。
“是,中军将令,三军休息一日。后日三更造饭,四更点兵出发,强攻阳翟。务求一鼓作气攻克。”吕彰点头说,见沈以文面上尚有狐疑之色,不由得问道,“怎么?沈兄有疑问吗?”
沈以文狐疑道:“阳翟墙高池深,强攻之下必然伤亡极大。阳夏侯竟然会用这般硬碰硬的打法?”
“我军远来,宜速战速决。如今士气正盛之时若不能破城,久了必然军心涣散,岂不是破城更无希望。强攻之令,未必不是一条法子。”吕彰看着沈以文说。
“不是这个说法。”沈以文摇摇头,“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最下才是攻城。颍川如今群盗四起,多少人对此城虎视眈眈,若是攻下了却守不住,岂不是白白为他人扫清道路?阳夏侯向来有知兵之称,怎么会连如此简单的形势都看不明白?”
吕彰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才迟疑道:“真有如此严重?”
“若是三军破城之后实力仍在,自然一切都是多虑。可若是三军元气大伤,我想……我应该不是杞人忧天。”沈以文轻声道。
“是不是杞人忧天,城破之后沈队率自然知晓。如今你需要做的,只需要严格执行命令即可,要知道妄议主帅,其罪不浅。”一个声音自身后传了过来。沈以文回头看去,却是陈冲。他在营中时日已经不短,知道这位陈校尉也是父城人,因为双亲去的早,几乎是冯家一手带大,知遇与养育之恩,令他和冯异的关系远非常人可比。此刻自己刚非议主帅,就立刻被陈冲听见,不免吓了一大跳,忙行礼道:“陈将军,末将沈以文知罪。”
吕彰已经凑了上来道:“陈将军,沈队率也并不是要故意非议主帅,不过是觉得强攻阳翟多有破绽罢了。行为虽然失礼,到底情有可原。”
陈冲只是路过此地,无意中听到了沈以文对此事的评论,他好奇这个手下的见识,竟没有注意到他是在和谁说话,待到听到吕彰开口求情,看清了他的样子之后,忽然间微微一怔,旋即正色道:“情虽可原,理无可恕。沈队率若是有更高明的计策,大可以给我,或者直接给阳夏侯上书献策,有人阻塞你的言路么?背后妄议将令,却是不该。若是这些议论传出去,由此大大动摇军心,这样的罪过你可又担得起?”
一席话说得沈以文面红耳赤,慌忙赔罪道:“将军教训得是,以文知错。”陈冲见他如此说,这才又缓了缓口气道:“方才听你说得一本正经,那就说说吧,你觉得要攻阳翟应该如何做?”
沈以文没料到陈冲竟然真的还问自己的意见,心里半是惊讶,半是感动,他清理了一下思路,这才说道:“诱敌出城,方为上策。”
“如何诱敌?”
“攻敌之必救之地,自然可以诱敌。”
陈冲看着他笑道:“何处才是敌人必救之地?”
“末将当为将军仔细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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