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真的很想知道,点了点头。李凤琼站了起来,彩月上来收琴,她则步向窗旁,凭窗望月:“随父入京后的那段日子,我与你一样迷茫。离开大草原,江南的烟雨让我感到无奈——那种醉生梦死的日子,实在不适合我。那里不像这儿,女孩儿是不能多出门的,地位越高的规矩就越多,我只能有一种户外活动——游秦淮河。”
“乏味的日子紧压着我,泛舟只能让我更心烦,于是我开始学琴,因为听人说弹琴可以静心。自洪武元年入京到洪武二年秋季离京,琴声一直陪伴着我。”
“定都前两年,应天清凉山下的青楼‘登仙阁’来了一个小姐,名叫源画仪。此人歌舞、琴瑟、笙箫、书画样样皆精。不到半年,就成了‘应天第一才女’。便是她的两个使女也是顶级绝色。应天定都之后,又成了‘京师第一才女’。一天,当我夜游秦淮时,由于天黑,我又是从小支流拐入干流,与一艘楼船打了个对头。眼看要撞了,对船一侧,反应十分灵活,但两船侧舷还是擦了一下。我的船只是擦去了一块油皮,可对方执意要邀我上楼船面谢。”
“当我见到船主时,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美。发髻扎成一个大菱角,脑后长发飘飘,衬得瓜子秀面如芙蓉出水。不要怪我没说说她的体态、身着。站在她面前,你只会注意到她的脸,其它的一切都似不存在。那细细的眉,体细色浓。长长的凤眼,带着几许神密。鼻梁纤长,鼻头细巧,与中原汉人多少有点不同。那不是面像的不同,是气质的不同。这就是源画仪。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扶桑来的,自然不同。她教了我这支双调《骤雨打新荷》作为赔礼,我本想日后再登门拜访,多学一些,没想到这头一面竟成了最后一面。”
“洪武二年夏天,马皇后小恙初愈,朱元璋请源画仪入宫表演,马皇后十分满意。九月初,朱元璋又召,源画仪带齐一切入宫,丝毫没想到这是一个陷阱。原来,朱元璋几个月前初见源画仪时早已垂涎她的美色,但是未摸清底细。这次,他在源小姐的茶里下了药,夜访分宫楼。第二天早晨,分宫楼的守卫发现画仪小姐在楼上自尽了!”
“这之后,锦衣卫抄了‘登仙阁’,楼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尽数消失了。数天后,朱元璋册封了一位元妃。册封那天,那分宫楼待卫长见了,吓了一跳,这正是源画仪的使女之一——元兰春。可另一个使女却下落不明。到了这时,傻子也明白为朱元璋当内应、动手下药、出卖主子的正是她。”
李凤琼说着转过头来,道:“也许,你不明白为什么我知道得这么清楚,因我父亲的官职是廷卫副指挥使,分宫楼是他的职权范围。据说画仪还有一个女儿,是她与一个因得不到功名而忧郁致死的书生的,可惜下落不明了。那女孩当时才十八九,却......”“唉,希望她平安才好。”
“我说这些只是要告诉你,”李凤琼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门边,“人活着不只有一个理由。就像我,应天的日子本是度之如年,可终让我学到了这一曲。即使你真的只为一个理由活着,也不要放弃。源小姐死了,可她的女儿和待女逃过了,你看着吧,这件事不会结束。记着,只要还有太阳升起,就会有新的未知。而你的任务,就是让未知向你所希望的方向发展。”说完,她一笑转身,彩月随后去了。
“紫来居”后院很大,客舍四周都有大庭院,景色幽深。且店里规矩,非是雅人不得留宿,因而自来清静。四面楼舍层层环抱着一座小山丘。丘上,只有一间小舍,显得孤零零的。小舍分三进。头一进的门厅里,郑团龙一手待扇,另一手背在身后,呆呆地站着。他面前的粉墙上挂着一幅清丽的书法,郑团龙的目光默默地抚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字,是簪花小楷,没有任何装饰,甚至未曾装裱。一身重孝的郑团龙白衣如雪,他慢慢抬手,以折扇空临着诗中的笔画。忽然他人向后仰,折扇抖手而出,直射坡下。坡下之人身手不慢,“呛啷”抽剑,以剑背拍扇。谁知折扇被拍中后只是一阻,又顺剑前窜。持剑人立刻松手,向后一连五六个筋斗,这才避过,那扇插在地上。郑团龙也已追到,顺手抓了来人丢下的剑。来人连连摆手:“别打了!是我,塔雅。”郑团龙抬眼瞧瞧,苦笑了一下,上前把剑还他。道:“对不起,我心有些乱。”
塔雅拿回剑一瞧,锋刃还好,笑笑道:“幸好你没用‘方出扇‘,否则我的剑早断了。你已手下留情,又何用道歉?”
郑团龙听了,心中一惊。半晌摇头:“崇山弟全告诉你了?”塔雅摇头,“只说了一点儿,余下的都是我猜的。”郑团龙叹了口气道:“屋里坐吧。”
二人进了屋,摆茶坐下。塔雅关心地问:“怎么样,找到团凤妹子的尸体了吗?”郑团龙低首道:“没有。”接着扬头道,“不错,我就是凌空厉。”塔雅一点儿不意外地笑笑:“秋哥儿对我提过他们第一次遇上郑团龙的情景。虽然被打断,但我已知道他是使枪的。而在此之前,秋哥儿已很详细地说了你的来历与考武状元时的会斗。看得出来,他对你这个姐夫还是满意的。加上刚才那几招,我便大胆地做了这个结论。看来,我是押中了。”
凌空厉放下茶壶,侧身落坐,沉默不语。塔雅喝了一口茶问道:“那么,真正的郑团龙呢?”凌空厉不答,起身向窗。
风,卷过。树叶,鸣响。凌空厉头也不回地说:“我和羽山换过庚贴,取得家父母同意后,决定在京师风风光光地办喜事。婚前一个月,岳丈官复原职,由火房出来,重又做了将军。本来是双喜临门,可是一向与岳丈交好的刘基自诚意伯府传来消息,这次保举者竟是国公李善长。这一来,家里谁都高兴不起来了。早在四年前开国之时,李善长的弟弟李存义就曾让媒人来说,想讨羽山做他的第四房夫人。想羽山才貌,自不能如此委屈,因而岳父拒绝了。可李存义的兄长不好惹,那是韩国公,御封‘开国文臣之首‘。朱元璋钦点的开国六公爵当中,只他一人未上过战场,却得如此高位,连徐达都在他之下。而缕出奇谋的刘公只得伯号,让许多人都不敢相信。而这六人中的其余五人俱是血雨腥风中身经百战的一代名将,身价、资历无可挑剔。只有这李善长,说真的,没几个人服他。”
“历代开国之臣,总是武将居多。观其初期,必是武高于文。少数例外,如诸葛武侯者,虽开不得弓箭,用不得兵刃,却有奇谋在胸。或如李斯之流,可拿出安邦定国之术。又或似张仪,以身救国困,才可服众。在这一点上,李善长是功小位高,刘公则功高位小。很多人都在为刘公抱不平,而岳父正是其中之一。他每常言道:南京之围,是谁力排众议,慷慨陈词?洪都之困,是谁与众不同,静观其变?北击元蒙,是谁未卜先知,坚决反对?都是刘公。因而他与韩国公一家根本没什么来往,李善长葫芦里倒底卖的是什么药?”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岳父上任第四天,马皇后寝宫被盗,丢失的是马后一直珍藏的当年与皇上结发时的喜服。皇上与马后的感情,那真是没话说。且这么多年戎马刀兵,马后一直收着,显然爱逾性命。这一下,龙颜大怒。细查之下,发现此盗正是从我岳父所守北门而出,且是大模大样通关而过,皇上差点儿气死。本想立刻诛九族,幸得马后明理,劝皇上重审。岳丈说,当时此人拿着韩国公手谕,因此才未检查而放行。马后劝皇上不必心急,找到凶手再对质。”
“盗贼找到了,却是个死的,且身边也没有那手谕。这下李善长不干了,说岳父诽谤他。皇上正在气头上,且私放钦犯是实,韩国公手谕查无实据。二罪归一,令本人凌迟,全家处死。而在这名单上也有我与父母的名字。”
“就这样,锦衣卫包围了我家。锦衣左同知‘碧波杖‘闻影卫这阴险的家伙,明明不是我的对手,却专向羽山下手。我虽急得发疯,可对方人多势众,我实在没有办法。当羽山落在他们手里时,姓闻的便以羽山要挟我。虽然我还有一拼之力,可只有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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