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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排列着三座老坟。
老尼将詹妮带到第一座坟前,墓碑上雕刻着一个人的名字,是老尼的父亲。詹妮一言不发,跪下去连叩三头。第二座坟是老尼的丈夫,上书“亡夫段卫国之墓”七字。詹妮照例叩了三个头。叩罢之后,径自走向第三座坟墓,正要跪下,忽听老尼说:“那一座坟,你不必叩了。”
詹妮一看,见墓碑上雕着七个字:“逆子段培元之墓”,此时正好季真跟了过来,见到那七个大字,立即脸色大变,迭声叫道:“他……他……”
老尼淡淡问道:“你认识我的儿子么?”
季真问:“请问师太二十多年前住在什么地方?”
“峨眉山榕树村!”
季真连退两步,呆若木鸡,“榕树村……段培元……”
老尼又问:“你认识他吗?”
季真目不转睛盯头那块墓碑,“二十年前,你可认识一个人叫季汗青?”
老尼双目放大,“我认识他,你是……”
“我叫季真,”季真说这话时已经咬牙切齿,因为他知道老尼是段培元的母亲,“我是季汗青的儿子!”
老尼大惊失色,“你是他的儿子?你真的是他的儿子?”
“难倒儿子还有人冒充不成!”季真冷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我竟然在这里碰见了我的仇人!”说到这里,季真满腔怨恨无处泄发,继而转架到那老尼身上,只恨她生了这么一个祸害!他不由自主向老尼紧逼几步,说:“你的儿子,当年害死我的双亲,没想到如今已经死在这里,真是死有余辜!这就叫——恶人自有天谴,哈哈!哈哈哈哈!”言罢一阵狂笑。詹妮见他突然失常,心中害怕,忙拉着他的手叫道:“季大哥!季大哥!”
老尼待对方笑罢,缓缓说道:“我的儿子固然为非作歹,但是你的母亲却非他亲手所杀,而是你母亲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季真声色俱厉:“我早已知道这些!没有你儿子害死我父亲,我母亲又怎会平白无故寻死?你教了这样一个好儿子,竟然不知悔悟,还替他狡辩!”
“阿弥陀佛!老尼绝无狡辩之意,季施主,请你稍息怒气,老尼只想道明事件经过。”
季真哼了一声,没有吭声。老尼又说:“你可知道,你的父亲还在人世?”季真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再说一遍?”
“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时我儿子因为喜欢你的母亲,而你的母亲却嫁给了季汗青,我儿子记恨成仇,就在你母亲生产之时,派人来骗你母亲,说你父亲畏罪自杀,其实你的父亲根本就没有死……”老尼顿声又说:“结果弄巧成拙,你母亲却因此死去,待你父亲回去时,发现你母亲已死,婴儿却不知去向,于是你父亲便持刀向我儿子寻仇,没想到……没想到你父亲太过文孺,不但杀不了我儿子,反被我儿子砍倒在地,待我发现时已经阻止不及,我平时就气恨我儿子不成器,发生那事,当时怒火晕头,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儿子替你父亲偿命,我儿子又急又吓,从此逃出家门杳无音讯。你父亲也并未死,而是被我救活,如今……如今还健在人世……”
听了这番叙述,季真几乎站立不稳,身上的大衣落在了地上。詹妮赶紧将他扶住,为他披上大衣。季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问:“他……他现在何处?”
“他就是你方才见到的那季老师。”
“是他?他是我父亲?”季真难以置信,“他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时过境迁,人心又怎能不变?我那儿子种下种种罪孽,却一去不返,只能由我这个做母亲的来偿还,希望那些受了我儿子罪孽之人,这些年来,能够原谅。你父亲开始也并不因为我救了他而感激我,而是非常恨我,但是后来,情随事迁,这些恨慢慢少了,原因很简单,害死他妻子的不是我,而是我儿子。再后来,老尼做了一些行善积德之事,他对我不但没有了恨,反生敬意,其至反过来劝我说,儿子犯过,岂能由母亲来还……”说到此,老尼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能这样,老尼聊以欣慰,但是一想起你的母亲,仍是让我难以平静。”
詹妮问道:“这么说来,外面‘还债庵’那三字,就不难解释了?”
老尼点头说:“不错,老尼当年之所以出家为尼,就是想替儿还债,希望我那逆子能够改过自新,从新做人,只可惜,至今我还不知道他的死活。”
詹妮惊奇道:“你既然不知段培元死活,那这座坟墓……”
老尼说:“我虽不知道他的死活,但是,老尼早已当他死了。”
詹妮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想以此表示自己替儿还债的诚意。你也借此希望,如果他死了,那么死去的是那个坏儿子,如果他还活着,活在世上的,希望已经重新做人!”
老尼点头笑道:“你很聪明,老尼正是此意。”良久又说:“詹妮姑娘,老尼想请你见谅,这么多年来,老尼一直对美国人怀有仇恨,认为美国人蛮不讲理,恃强凌弱,至今一想起那死去的两个人,心中就不平衡,所以我才故意起了刁难之心,幸灾乐祸,借以报复美国人,平定多年来的积怨,”说到这里,老尼叹气道,“也许是老尼修行尚浅,到现在还不能心平气和。詹妮,你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女孩。老尼这么做太过自私,现在想起来,后悔莫及——你不会怪罪老尼吧?”
詹妮笑道:“不用你说,其实我也能理解你当时的心理,我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老尼面露喜色,说:“那好,季施主,你请跟我回去,让我再仔细看看。”
回到庵内,老尼与季真面对而坐,季真撩起衣袖,冻疮竟已沿升至肘,手指局部业已溃烂,甚至脚趾也开始生起冻疮。老尼手把脉搏察看了一番病情,说:“如你所说,你是在中了乌鸦教主一掌后才产生了这些症状,老尼从未听说过什么雪山掌,但从症状来看,雪山掌是一种至阴的功夫,那掌力在你体内不断产生寒气,直至让你全身僵硬冻伤而死,老尼练了这么多年功夫,还是第一次见过如此歹毒的内功。”说罢,双眉紧锁,长久不语。
季真问她:“师太,我的病情可否有治,请你直言。”
老尼叹了口气,说:“你的病,恐怕只有找到一个会至阳内功的人使用内力加以抵御,把那寒气逼出体外,只可惜老尼不会这种内功。”
詹妮黯然说:“这么说你是没有办法罗?”
老尼不紧不慢说:“我虽没有办法,但可以给你指一个人,也许……她会这种内功。”
二人忙问何人,老尼缓缓说:“几年前,老尼曾去山上采药,碰见一位隐居山谷的孤老太婆,那老太婆性格极为古怪,老尼因为误采了她栽种的名贵山药,就得理不饶人,老尼被逼无奈,就与她过了几招,没想到那老太婆身手极其敏捷,武艺高强,老尼竭尽全力,也不过与她战了个平手。……后来,后来老太婆与我握手言和,我在她屋中小憩之时,见到她屋内正中供着一幅肖像,是一位身穿白袍的老人,此人正是五十年前名震江湖的白袍老怪向天啸,向天啸身怀一门至阳绝学,她既然将他的肖像供在屋中,必定与此人有特殊联系,经我询问,那老太婆告知实情,原来她就是向天啸的独生女儿向西霞。老尼并不清楚她是否得到向天啸的真传,她隐居之事,老尼也曾许诺严加保密,绝不向外界透露半字,不过,如今性命攸关,老尼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开罪之事,请二位务必向她阐明。”
季真应道:“这是自然。”
老尼又说:“那老太婆性格喜怒无常,刁钻古怪,老尼还担心,她即便会此功夫也不肯出手救治,结果如何,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詹妮忙说:“季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康复的!”遂又问明向西霞隐居之地,是在一处叫作干天池的地方。之后,老尼又给季真上了一些专治冻疮的药物,说是治普通的冻疮效果极佳,可以暂缓季真的病情恶化。上药之时,季汗青从村里上课归来,经老尼姑一说,父子相认,悲喜交加,相拥痛述之事不一赘述。
季真告诉父亲,他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季汗青喜出望外,问她现在何处,季真摇头说:“我不知道。”便将当年九空大师与其师兄各自领养一名婴儿之事简要一说。季汗青又喜又忧,后来又得知季真身患怪病,心如刀绞,执意要与儿子同去山谷。季真对他说:“村里只你一个老师,学生要等你上课,这一段路并不远,不过一天路程,有詹妮陪我去就行了。此去无论好歹,我们都要先回曙光村,我还有好多话要与你摆谈!”季汗青见儿子心意已决,只好含泪答应。
时间紧急,二人备足了一些干粮,立马离开了曙光村,沿着一条山谷进发,季真腿脚不便,走走歇歇,天黑时不过走了七八里路。好歹天气甚好,天上有一轮圆月。两人找到一处岩腔生起一堆篝火,吃了一些东西,并排而坐,听着柴火噼啪暴裂之声。季真想起这段时间经历,感触万千。
片刻之后,他说:“詹妮,我想请你给林天府打个手机……”
“你想问冷姑娘的消息?”詹妮摸出手机,递给他。季真点点头,没有伸手去接,“你问问就行了。”
拔通手机,一会儿,詹妮关上手机摇了摇头,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詹妮盯着雄雄燃烧的火焰,一只手轻轻揉着脚颈,脸庞绯红,忽然轻问:“这个时候你还挂念她?”
“你别误会,詹妮,”季真目不转睛盯着火焰,“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看见冷盈春,就觉得她是个神秘的女孩,她的身世太过传奇,因此,我也总是很关心她,很想了解她,就象现在我在你眼中的感觉。”
季真说完,突然抬起头来。与此同时,詹妮也抬眼注视着他。两人目光一碰,詹妮的嘴边露出了一丝微笑。季真心中一荡,突然觉得面前女孩的眼睛在火光的映射下,更加大也更加美,头发掩住半边脸,显出如水仙般的娇丽与诱惑。“海伦!”季真脱口而出。他知道古西腊神话中有一位女孩叫海伦,因为海伦的美,而引发了一场争夺海伦的特洛伊战争。季真难以言喻,只好用海伦来形容她。
“什么?”詹妮问道。
“我说你象海伦。”
“你一会儿又说我象白雪公主,一会儿又说我象海伦,我到底象谁呀?”海伦脸上的一丝微笑,仿佛与生俱来。
“我也不知道,我没见过她们,只知道她们都很美。”
詹妮扑哧一笑,突然身子一倾,竟软软地偎在季真怀中。季真见她双目微闭,面色疲倦,知道她从未受过如此辛苦,不由心生爱怜,不忍打扰,就轻轻搂着她背靠石崖,不一会儿,两人相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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