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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茶馆内马车的主人问天老人突然抚掌笑道:“啊哈,这下有钱收的啰!”
果然是个无赖一般的人啊!别人只不过是屁股碰了一下他的马车,这便要收费了。
他此话一出,旁边的三个人顿时就像“蔫了的花”,方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嬴荒本拦下前去“收数”的问天老人,不想让他去招惹那白龙三煞。可是猛然一想,不如借此机会看看他刻意隐藏起来的实力到底怎么样,便随他自己去了。
“真是个怪老头。”茶馆的女主人抿嘴而甜美的笑。
“哎唷,大侠大侠,你们好啊!”穿着依稀的问天老人却是悠然而然地走过去,还举手向不远处的两个人打招呼,因为龙二还在车里。走近了之后,他的眼角倒不经意似的瞄了一下他们手里握着的长刀,忽然笑笑道:“怎么,三位大侠是想坐车,还是租车,还是……”
听闻穿着单薄的老人的话语,龙一和龙三自然明白了他便是马车的主人。可他们两个也只是相对视一眼,又看着他并不答话,眼神似是瞧不起颇具仙骨之风的老人。
可车厢里的龙二听得声音,也忙不迭从车上下来,下来后却是绕着问天老人缓缓地转圈,眼神在马车主人的身上游离不去,似是“探听虚实”般。
“哎,这位大侠!”问天老人忽然拦住在自己身边绕圈子的龙二,当仔细地看着他丑陋的面容时也是被吓了一跳,暗自皱着眉头,“我说这位大侠,我这马车呢,有个规矩,凡是坐过的人,那都得付费用的。所以说你刚才从车厢里面出来,那就得……”说着他便又在龙二面前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一身白色长袍装束的龙二怔住,并不说话,突然,又把头往前一伸,将问天老人当做杀父母大仇的人一般,死死地盯着,一字一句:“死老鬼,我看你是打算要钱而不要命了,是吧?”
“啊……吼……”问天老人徒然叫起,并往后跳出一两步,束身做着螳螂舞爪的动作,颤抖道:“干……干什么,我可是会武功的。别以为在这荒山野岭的就可以欺负我这个老头子。你们这么做,是不道德的。”
“不道德?”龙二嗤的一声浅笑,铮然拔刀出鞘,闪亮刀锋直指索要钱的老人,“死老鬼,你看我们像是做过道德之事的好人么?”
“哎唷,还真的想动手啊?”问天老人换了个“虎鹤双行”的动作,左右跳动着,道,“来呀来呀,老子不怕!”
龙二的刀尖刚要往前刺去。
“龙二,住手!”一刹那间,龙一喝道。——他能做得了老大,头脑自然不是豆腐渣做成的,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问天老人虽然很惊慌的样子,但实际上全是“装腔作势”罢了。
龙二道:“龙一,你该不是怕了这死老鬼吧?”
“龙二,你就不能别那么冲动么?听龙一的。”龙三道。
“老先生——”龙一不理会两个的同伴,倒是十分客气了起来,“我说这位老先生,我这位兄弟,方才也只是上去坐了不到半刻钟,你怎的就要收钱了呢?你这不是明摆着敲诈吗?要真说起来,不道德的人怕是你了。”
“话虽有理,不过……”问天老人苍老的脸色微微一凛,徒然站了直,拍拍衣襟,“不过那是两码事,重要的是我的规矩不能破。凡是上过我马车的,不管他是谁,大侠也好,小偷也罢,也不管他长得……”他说着又顿了顿,眼角瞟了一眼三个白衣长袍的人,继续道:“咳咳……不管他们长得多霸气,亦或是多难看,我都还是要收钱的。”
“死老鬼……”龙二那铮亮的刀尖再往前刺去一些,咬牙切齿,“死老鬼,你胆敢再说一遍!”
“说什么?——噢,我明白了,是不是怪我说你们长得难看了……”问天老人将双手挽于伸手,气定神如,“只是,这历来都是‘好话’不说第二遍的了,说多了反倒让人生疑哦。”
龙二刚张口,话音未出,龙一便抢话道:“老先生——这不管怎么说你那规矩是有些不合理的。倘若你真要胡搅蛮缠,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说大侠,还真被你说对了。”问天老人往前走出踱了两步,傲气冲天,句句针锋相对,“不过,我要补充的是,我的规矩是专门针对你们这种人的,尤其是看起来就不怎么像好的大侠的人。”
“喂,死老鬼……”龙二有些皲裂的嘴角噙着一抹笑,猛然冲了过去,抬手便将老人推到在雪地,仰天哈哈大笑,道:“这死老鬼,一点功夫都不会,还敢在这嚣张。”
“喂,龙二,你干什么?”龙一道,“你这个笨蛋,谁让你动手了?”
“龙一,你最近是不是肾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死了?”龙二如是讥讽。
而问天老人被人突然推倒,却也不生气,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三个人,心念一动,诡笑从嘴角闪过,冲着茶馆门口徒然叫道:“喂,屋里的三个人,你们看戏也看够了吧,看着我一个老头子被别人欺负了,还不出来帮忙么?”
听闻问天老人的话,白龙三煞把头一扭,皱眉看向茶馆的门口,而嬴荒他们三个人则被惊得把脖子一缩,险些被发现了。
“这老小子,难道真的不会武功?还是他又在搞什么?我还想着悄悄地到楚城都府云梦泽,他这一喊,不是害我吗?不安好心……”嬴荒与另外两个漂亮的女人对视一眼,便在心里嘟囔。
“啊呀,杀人了……”瘫坐雪地上的问天老人像个老妇孺般,右手扶着左臂膀,假装疼得厉害,大喊,“打人了……杀人了……喂,你们三个怎么还不出来帮忙,想看着我死么……”
这是什么伎俩?我们可是不经常遇到的。
白龙三煞猛然回头一瞪喊叫着的老人,老人便登时刹住了口。然后白龙三煞握紧了刀,谨慎地往茶馆的门口缓缓走去。
“看来也躲不了了。”嬴荒的雪白刘海下的眉头稍稍一皱,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吩咐似的道:“苏心,你和梦娘在屋里呆着!我怕等下回有场恶战。”说完转身,便要走出去。
“嬴荒……”虽然嬴荒能和天下第二号的强人抗衡,可十年之后那白龙三煞会是什么样的实力,也还是未知,虽急切想报仇,但苏心终究还是有些担心,拉着他的手肘,叮嘱道:“小心点!”
嬴荒微微一笑,拍拍苏心的手,道:“我知道。”
“行了,真肉麻,走吧。”秦梦娘一甩手中的红丝帕,娇嗔道。
嬴荒拉扯着脸,故意白了一眼秦梦娘,然后二话不说,便往门外走去,握紧了手中朱砂色的封魔绝刀,远远望着十年前追杀自己的白衣长袍人,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杀意。
看见门里走出一个提着刀的人,那白龙三煞便谨慎地止住了脚步,定眼看着缓缓走来的人。
毕竟时隔十年,况且那时候嬴荒还是个小孩子,想必白龙三煞也不一定记得。
“这小子,怎么像是在哪见过,好生眼熟……”龙一凝目望着,喃喃道。
“管他那么多,照杀不误!”龙二像是磕了兴奋药剂般,霍然煞气腾腾,“今天这马车是要定了。”
“闭嘴,整天就知道杀杀杀。”龙一厉声道。
“哎……大侠大侠,三位大侠,可千万不要起内讧哦!”本是瘫坐在雪地上的问天老人脸色忽变,霍然站起来,急匆匆地跑到白龙三煞的面前,张开手拦着,“我说三位大侠,你们起内讧可以,但还是先把我的车费给了,不然我怕等一下你们没机会给,所以一共是两百块钱;我知道对于你们这样不经常做什么好事的大侠来说,也不算多,谢谢!”
“你这个死老鬼……”龙二怒目圆睁,眼珠子似要爆炸开来般,道。
“我说三位大侠,你们欺负一个老人家,不大好吧?”嬴荒与他们尚有十步距离,便停了下来,把封魔绝刀抱着,“况且,你们还是要抢别人的马车。我看那位老人说得对,你们这么做是不道德的。”
“你……”这些明明是方才与马车主人的对话,而这个刚从茶馆内出来的人好像都知道了,所以龙一不能不惊奇,但看着他一副一慌不忙的样子,自己心里也徒然有种莫名的恐惧,“年轻人,你到底是谁?如何知道我们方才说了些什么……”
“哎,大侠大侠,千万别动怒!”问天老人插话道,“他呢,就一个臭小子,什么都不懂。不过我知道你们三个是大人、大侠了,毕竟比他懂事多了,不如先把我的车费给了吧?”
口口声声都是钱,这是什么样的老人?难道是从钱缸里蹦出来的?
“喂,我说阁下!”嬴荒终于不耐烦了,甩手,“我说你到底在干什么,我出来帮你,你却开口闭口都是找他们要你的车费,你到底想干什么?”
“啊呀,你这个臭小子……”问天老人不乐了,当做白龙三煞不存在了般,回头转身,疾步冲到嬴荒面前,抬手不断戳着他的胸口,逼得他“连连后撤”,“你长这么大了,你知不知道,这天底下就算所有的人事物再怎么变,唯独钱不会令人讨厌,多多益善,你懂不懂?少在这装清高了!”
“钱钱钱……”如此言语相激,嬴荒是完全被他气到了,全然不顾旁边还站着十年前追杀自己的人,毅然而然地反驳道:“我看你的眼睛就是个铜钱孔,而且不是圆孔的那种,是方形的,所以整天就知道钱。还说我装清高,那你就是一个晚上睡在钞票堆里,白天拿着钞票出来装深沉、装文化人的人。其实你脑子里装的就是豆腐渣,一点精神的依托都没有。”
“是啊。我就是你所说的那种人。那你做大侠好了,而且还是没钱的大侠。”问天老人嗤的一声,瞟他一眼,振振有词道,“不要忘了,你还欠着我的车费呢!我倒想问问你,几时还我?——说!”
“我……”被他那么一喝,嬴荒莫名心虚了,木然、呐口,“是……是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我迟早会还你的了。”
“怎么,不乐意的话,自己走路好了。”问天老人有些泛白的眉毛微微挑起,还得寸进尺了起来,“不过大侠,即使从现在起你不坐我的马车了,依然要付钱,一共两百五十二块。——拿来!”说完他又伸出手掌在嬴荒面前晃一晃,鼻孔朝天,催促着。
“干、干什么?”嬴荒倒真想把钱掏给他,可是猛然想起自己口袋里是没钱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急中生智道:“我……我又没说不坐了,等到了目的地我再给就是了。”
“看你还抱着把刀装大侠么?”问天老人冷冷地白了嬴荒一眼,掷地有声似的道:“我告诉你臭小子,不管哪个大侠他在霸气,那也得吃饭、喝酒、买衣服,或者有的大侠还上风月场所,不过那就得付钱……”
“喂,你们两个,吵够了么?”一旁的白龙三煞“观战”已久,方才的怒气也快消失了,可是龙二极不乐意了,“拜托,难道我们三个人的存在感,就这么低么……”
“闭嘴!”这个“么”字未被龙二吐出,嬴荒和问天老人就异口同声地喝住。
“你们……”龙二怒道,“我看你们两个是找死。”
“龙二住手。”龙一抬手拦住,狐疑地看着面前一老一小的两个人,也大概是有些惧了,又抬头看了一看不大明朗的天色,怕是会有场大雪,于是道:“算了,马车不要也罢,毕竟那也是别人的定西。我们也别和他们多做纠缠,快快进去吃些东西,骑马尽快赶到下个可以休息的地方便是了。”
“好好好,你是龙一,听你的!”“叱咤”一声,龙二不服气似的收刀入鞘,道。
“慢着!”当他们三个刚要起步走时,问天老人突然叫住,“三位大侠,莫不是忘了我方才说的规矩了?我说过,凡是上过我车的人,都得付钱。这规矩,从来就没人可以的破的。”
“阁下,你又想干什么?”嬴荒自然是不想再多做纠缠的,万一被他们认出来的话,那接下来就不好办了,于是窃声道,“阁下,当是我拜托你了,别和他们讨要你那什么车费了……”
“闭嘴!”问天老人霍然回头一瞪,那冷锐的眼神明确告诉嬴荒,他是极认真的,私语道:“臭小子,你有没有想过到了云梦泽之后,迟早要和他们交手,为什么不在这里解决了他们?枉你从小就读那么多的书!我本来不想插手你的事,可是你居然这么不开窍,我……”
“可是……”听闻老人那样的话语,嬴荒又无言反驳,只暗地里吃了一惊。想想从修罗红场出来到现在,不禁心生许多的疑问:这个穿着依稀的老人到底在隐藏什么,一路上又听他说了许多的奇言怪语,可他好像又知道了自己的许多事。
“臭小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大可放心,我出手通常会留个活口,我不是个喜欢赶紧杀绝的人。”问天老人目光如神一般沉静,看着面前的白龙三煞,和嬴荒说悄悄话似的。
“喂,你们两个又在嘀咕些什么?”龙二不满,喝道。
“你问我们?”说时迟那时快,问天老人话音才落,便徒然向前走去,但是那根本就不是走,简直是瞬移,速度奇快,犹如掌心打出去的重重暗影,只消惊雷落下的刹那,便站在了龙二的面前,“你问我们么?”
刚才明明无法感觉到他会武功的,为什么现在?
这样恐怖的实力,即使是天下第一的楚歌看了怕是也要震惊的吧?
“你……你……”龙二被他快如奔雷的速度吓得面如土色,腿在发抖,“你、你到底是谁?”
旁边的龙一和龙三,更是被他的强大气场吓得连动都不敢动,如半埋黄土的大木桩,本就如树皮一样的额头上更是布满黄豆般大的冷汗。——这样强大的气场,恐怕和天下第一的强人楚歌相差无几了。
“我,只是一个能让你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很高的人。”问天老人微微向前倾斜,俯在龙二的耳边,冷冷道。
这时,嬴荒看见问天老人的右手在缓缓的动着,贴近了龙二的腹部。突然,他的手里像是握着一把紫色的剑。不,那是由真气凝聚而成的剑。他仿佛这一把真实的剑柄,而那剑刃在缓缓的“生长”着。
猛然,听觉的极灵敏的嬴荒浑身微微一震,仿佛听到剑刃在慢慢地捅穿了人体的声音。
不,是问天老人手里的“紫色气剑”在一寸一寸往前“生长”着,那一寸一寸地捅穿了龙二的肚子的声音,就像豆芽挤破泥土表面的声音一样。这样恐怖、惊人的实力,就连嬴荒也在心里打了个寒战。
“啊……”早就被那股强大气场压制住的龙二突然闷叫一声,百般痛苦的皱着眉,缓缓低下头看了一看——鲜血如泉涌般从自己的体内流出,已将白色的袍子染红,惊得他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是你说要存在感的。”问天老人咬咬牙根,用左手扶住了行将倒地的龙二,同时不断“生长”着的“紫色剑刃”也从他的后腰穿出。老人的语气如冰块一般冷,道:“我唯有将你杀了,那你躺在地上的存在感就真实了。这也是满足你的要求,莫要怪我。还有我要提醒你一句:做坏人是要有好记性的;来生若是再选择做坏人也无人责怪于你,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只是你该长点记性了,不然十年前的仇人十年后再次站到自己的面前还是认不出来。”
“什么……”龙二摇摇欲坠,是喉咙里发出的微弱声音。——他粗糙的手再也无力抓住长刀,哐当掉在了地上,眼神茫然、空洞。疼痛让他面目扭曲,可却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看着前面那个长着一头雪白短发的嬴荒,恍然若悟——他就是十年前那个冷血人小孩。
问天老人手里的“紫色气剑”在缓缓地往回收缩着,左手放开,语气依然冰冷如霜道:“认出来了就好,至少你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死,瞑目罢。”
“噗通”一声响起,他双膝跪在了地上,头一点,气息便断了。——在这寂静如坟场一般的铺满白雪的山坡上,犹如一记沉闷的丧钟之声,宣告了龙二生命的结束。
“说吧,你们两个,谁想活着?”问天老人艰难的抽了一口气,迅速把真气收回,两手空空,转身看着如“惊弓之鸟”的龙一和龙三,“你们白龙四煞所做过的事,就不用我这个老人家说出来了吧?不过我出手向来都只留一个活口,你们两个,自己选!”
“难道……不!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是那个人的。”作为白龙四煞之首的龙一手一抖,未出鞘的长刀便掉到了地上,踉跄地后退几步,梦呓般,“你不可能是那个人……那个人在两千七百年前就……”
“闭嘴!”问天老人突然喝住,似乎是怕他越说越多一般,“你胆敢再说一句,我即刻杀了你。”
“大爷,饶命啊……饶命啊……”听闻龙一的话语,龙三恍然若悟了一些什么似的,蓦然跪地,连连磕头求饶,“求求你不要杀我,要杀杀龙一好了!我想活着,我要活着……求你了!!!”
“你……”龙一蓦然怔住,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然后失望似的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罢了,你就杀我好了。”
“对对对!杀了他!”龙三仓促似的附和道,“既然他选择自己死,那就杀了他,让我活着,我想活着。”
“你……?”问天老人皱着眼角,见龙三一副“喜出望外”似的样子,故作神秘道:“可我倒觉得,你该死!想知道为什么吗?”
“……”龙三脸上的喜色顿无,面如土色,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罢了,也让你死得瞑目。”问天老人就像主宰天下所有生命的帝王,在决定别人的生死之前,又深深地叹口气,道:“龙三,你应该很清楚自己,你就和那死去的龙四一样,也是一个没一点主见的人,对自己的生活完全不抱任何的希望,不知上进,浑浑噩噩,就像一个傀儡,别人说一你便只知道一。这样的人,我想他活着也是如同死去一样。虽然你刚才做了一件比较有主见的事,你选了让龙一死。不过从小到大倘若没有龙一在你们身边,或许你们三个人会活得很好,亦或者早就死于非命。所以,我决定留下龙一,一来让他替你们赎罪,二来让他为自己的人生忏悔。”说完了又看向龙一,厉声道:“龙一,你可赞成?”
“我……”问天老人的话就像一根根针刺,似乎每一字每一句都刺痛着龙一的内心,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犹豫了片刻之后,竟是缓缓跪了下去,道:“是,你的没错。”
“龙一,你……”龙三本以为龙一会坚持让自己活着的,可他说了肯定那个老人的话,便勃然怒起,拿起刀,铮然拔了出来,直指跪在地上的人。“龙一,你这个卑鄙的小人。”
“混账!”问天老人喝道。但他身手也出奇的快,霍然向前奔去,右手死死地抓了龙三的手腕,使得他的刀锋不得往前一寸,漠然道:“对于你们四个人,我敢说不论是谁活下来了都是一种折磨。你竟敢不领我的好意?——该死的东西!”
这时,一直静静地看着的嬴荒,清晰地看见问天老人的上身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霍然发力,一股暗含强劲的气息便如同溪水一般,从龙三的手腕输了进去,直逼他的胸膛而去。
“哐当”一声,龙三手里的长刀铮然掉落在地。
“噼噼啪啪……”。
“什么……如同烈火烧枯枝的声音——难道是五脏六腑破裂的声音?不!”听觉灵敏的嬴荒在心里惊呼,同时震惊地皱紧了眉头,简直无法相信问天老人不过是向龙三的身体注入了一股气息,竟可以让他的五脏六腑一一破裂了。
只见龙三突然的嘴角缓缓溢出了鲜血,那绞心似的痛让他的面目极度扭曲,身体抽搐着晃了几下,便倒下了,死不瞑目地看着旁边的龙一。
“龙三……”龙一依然跪着,看着不瞑目的同伴,哀痛道。
“龙一,你记住,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从今天开始,阿尔泰大陆再没有白龙四煞这四个人,所以你也不再是龙一,就改称龙五罢了。‘五’也通‘悟’,希望你好好‘忏悟’。”问天老人往前踱了两步,目视着远方,方才那股杀气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掷地有声似的命令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以后若是没有我的命令,无论何时何地,不可以再说一个字,没有发问,只有回答和执行命令!——龙五,你可明白?”
龙一毫不迟疑道:“是,龙五明白,主人!”
“好,起来!”问天老人像工人收工时的拍拍双手,道,“龙五,快快去将你的两个同伴埋了,马上就要出发了,随我去云梦泽。”
“云梦泽?”龙五站起来,问题还是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嗯……?”问天老人徒然回头一瞪,冷若两根冰刺的眼神,让他登时住口,有些惶恐,并低下了头。老人沉声道:“龙五,你是不是忘了我刚说什么了?”
“不敢!主人,龙五明白!”龙五的脸色再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有傀儡一般的顺从,“主人,那龙五去了。”
“去吧!”问天老人轻声吩咐,看着龙五把两具尸体拖走了,便叹了口气,双手向天,又伸了个懒腰,释然道:“啊……终于处理完了。”
问天老人到底是谁?——竟如同神一样的存在,无所不知,又拥有那样惊人实力,实在是令人感到窒息一样的恐惧!
“阁下,你……”嬴荒终于有些按耐不住,决心无论如何也要问个明白,于是拦在了刚转身想要往茶馆里走去的问天老人的面前,“阁下,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那白龙四煞的事一清二楚?还有,你为什么要帮我?”
“啊呀,干什么老是问我这个问题,你烦不烦?”穿着依稀的问天老人突然一副老顽童的模样,向着小茶馆的门口挥挥手,“走了走了,快快回去,吃饱了去云梦泽。”
“等等!”嬴荒徒然叫住,封魔绝刀微微出鞘,横刀在前,“阁下如果不说明为什么帮我,我绝不再和你去云梦泽。”
“怎么,臭小子,你自问一下,你心里有多少的勇气和我动手呢?快把刀收起来吧。”问天老人斜眼看着,冷冷道。
“我……”一想到方才那般恐怖的事和那五脏六腑破裂的声响,即使是惊世名刃在手,嬴荒的心里徒然发虚,不得不缓缓把刀身推了回去,“阁下,你这不是明摆着恃强凌弱么?”
“啊呀,小子不错了,你今天居然认同了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存在的其中一条真理,这倒是可以稍稍称赞一下的。”问天老人用微微一怔的眼神表示了异常的震惊,只是突然又装傻扮愣,“咦……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了捏?我看还是赶紧回屋好些。莫非是今天做了件好事才突然感觉到了冷?唉……走了走了,回屋!”说完便从恍惚的嬴荒的身旁绕过去,直接往茶馆的门口走去。
“阁下,前辈……”嬴荒回过神,边喊着,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也都知道自己拗不过老人,便好声好气的道:“阁下,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能告诉我么?我知道刚才你给那个龙五立下那样的规矩,就是不想让我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可是你明明是想帮我或者在帮我,可却什么也不让我知道,难道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多互相了解一些么?至少你该让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你的,不是吗?”
“啊呀,小子又有进步,口齿变得伶俐了些。”问天老人目视前方,且走且说,“不过,你先解决面前的难题再来问我。”
“面前的难题……?”嬴荒恍悟似的抬头往前看去,却是苏心从茅草盖成的茶馆门口小跑着走过来,于是停下了脚步,让问天老人一个人走先。
苏心,该不是来找什么麻烦的吧?不然问天老人为何会那样说?
定眼看去,往自己这边小跑而来的苏心的神色匆匆。而方才在茶馆里的时候,问天老人脱口大骂苏心不三不四又是为何?此时,她与问天老人擦肩而过时,竟又凶狠狠和狐疑地多瞅了他两眼,该不是对他又有了什么“新的”不满?
难道是因为问天那老小子不杀龙一的事?——不,他现在叫龙五了。
十年前,苏心的母亲破例,背叛猎人教会是为了救自己,如今该如何向她解释?
想到这些,嬴荒缓缓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龙五。只见他正在两个小雪堆面前跪着,似是在喃喃些什么。
“奇怪,我现在居然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嬴荒摇摇头,叹了口气,道。
“嬴荒……”这时,苏心已气冲冲地跑到了他面前,气嘟嘟的分外失望,脱口:“为什么?为什么刚才不把那个可恶的龙一杀了?他是杀我妈的仇人!他就在我面前,一刀刺死了我妈。如今你又不是没有能力杀他!你怎么可以不帮我杀了他?”
“苏心,我……”嬴荒木然站着,不知该如何解释。——说到底,苏心的父母之所以会死,也都是因为自己,于是只好把头侧向另一边,以避开她凌厉的又布满了泪光的眼神。
方才,问天老人又只是不清不楚地说些让人迷糊的话,奇怪的是居然让龙五心甘情愿地认他做主人了,所以此刻嬴荒更是一头雾水。
只能暗自感叹,这老人家的想法和行事风格,果然是变幻莫测,实则让人无法揣摩。
“嬴荒——”然而这时苏心狂叫一声,情绪犹如一盆从空中泼落的水,撞到地面时哗如浪花般迸开了,并对他施以愤怒小女人式的“拳脚”,呜咽着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到底,我妈也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你知道吗?你……”
“……”嬴荒空着的左手猛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搂抱入怀,并温声细语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苏心歇斯底里的叫喊。她挣扎几下,试图挣脱嬴荒的怀抱,只是在力气上终究抵不过他的,最后,下巴慢慢地靠在了他的肩上,放声痛哭着。
“苏心,相信我,以后只要有机会,只要你叫我杀他我肯定会杀他的,好吗?”等她哭了有一小会儿,呜咽声慢慢的减小了之后,嬴荒才敢开口,却是道出了自己想法,“不过目前,我们去到云梦泽之后,怕是还有很多事要用到他。我在想那问天老头虽然整天疯疯癫癫似的,又说了奇言怪语,不过倒像是真的要帮我,想必留着你的杀母仇人,终究还是有他的考虑的……”
“喂,臭小子,该走了。”问天老人从茶馆门口出来,边走着,大声喊。而秦梦娘手里领着两个包袱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这么快么?”嬴荒慢慢推开了小泣着的苏心,回头望着,“可是苏心还没吃过东西呢?不如再等等,好吗?”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你。——吃的东西都带了,让她路上吃好了。”问天老人略显沧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对了,叫上龙五,说该走了。”
“龙五?谁是龙五?”苏心抬手拭去小脸上未干的泪水,双眸都哭到涩、红了,好奇的问。
“龙五就是那个龙一,刚改了称呼了。不知道为何,问天那老头似乎就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他只是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竟让龙五心甘情愿地认他做了主人。”嬴荒解释完了之后,就冲着那个跪在两个小雪堆中间的哀痛者喊道:“喂,龙五,该走了!你主人说的。”
那龙五得了吩咐,二话不说,便起身走了回来。
“竟有这样的事?”苏心重重抽一口气,止住了啜泣声,忍不住好奇,问。
“嗯。”嬴荒轻声答道,然后与苏心并肩往马车的方向走去,“还有一件事,我感觉问天那老头的实力,或者可以和楚歌相比。今天我才知道,息无影那女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能打败楚歌,其实他们之间的实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说夸张了些,可能还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方才问天老头杀那龙二和龙三时,那股强大的气息就险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实在无法想象他的实力到底恐怖到了什么程度。”
“那他既然那么强大,为什么会帮你呢?”苏心的情绪渐渐恢复了平静,试着帮嬴荒一起分析分析,“难道,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他那样的强者也做不到的吗?”
“或许是……”嬴荒嗤的一声,表示对苏心说的话的无奈,“且说吧,等去到了楚都府云梦泽,我想很多事都会渐渐明朗起来的。”
“喂,臭小子,你们两个就不能少聊几句吗?——快点!”问天老人站在车轮的旁边,远远地望过来,催促道。
“来了!催什么催!”嬴荒远远地看着老人合了一下眼,应道。然后和苏心加快了脚步,走到马车的旁边。
“梦娘,把你的账本拿过来!”等他们回来了,问天老人却是向着梦娘挥挥手,“先让我们的大侠签字。刚才打包了些吃的,都算入他的账上。他现在没钱给你,就先欠着,我做他的担保人便是了。”
“钱钱钱,说来说去,这个老小子还是说到钱。”嬴荒顿时耷拉下脑袋来——嘴上不能骂,难道在内心还不行么?
“息爷,您说这……我看就不用了……”红衫女人尴尬地抿着嘴,手里捧着账本,却是不大情愿递过去。——其实那些钱,问天老人刚才从茶馆出来时已经给了,而且担心梦娘茶馆的生意不好做,硬是命令似的塞给她一笔钱过活。
“算了,我签我签。”然而嬴荒并不知道,从秦梦娘手里夺过账本和笔,语气有些轻挑,道:“梦娘,你的息爷说得对,这也是我欠你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等你口袋有钱的时候再说,别忘了你可是还欠着我的车费呢!”问天老人嗤的一声,摇头道。
“嬴荒,你们在说些什么?”苏心一直在静静看着听着,一头雾水,忍不住了问。
“没什么,就是我欠了些我们车夫的钱。”苏心自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那时候她在车上睡着觉,不过嬴荒也不想让她知道了,“先别说这个了。来,先上去,我扶你。”
“哎……别说这么,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们的车夫了。”问天老人得意似的反驳,然后对看了一眼身后的龙五,叮嘱道:“龙五,从今天开始,你暂且不用做别的事情,就帮我们驾车罢了。还有,记住,鞭子千万不要鞭笞到我的马儿身上,你只需凭空鞭笞一下,马儿听到鞭子发出的响声自然晓得的。”
“是,主人!”一身白色长袍的龙五微微点头,似一具没有生气的傀儡,毫不迟疑答道。
到底是什么原因,竟让一个人的转变如此巨大?
“哼!”看着杀自己母亲的仇人,苏心却只能悲愤的哼一声,然后掀起布帘,弯腰进去了车厢里面。
“大侠,请吧!”问天老人抬手,作出恭请的手势,笑吟吟的模样,“看在我知道你会付我车费的份上,我还是须对你客气些的。”
“老小子,明明是个好人,却为什么要装成这样?”嬴荒暗想着又白了他一眼,这便上去了。
“梦娘,我走了。”问天老人回头看着那红衣衫的女人,有些尴尬似的,“你好好保重,知道吗?还有,别再……”看着梦娘那泪汪汪的双眸,他又不大情愿说些难听的话,叹息道:“算了,总而言之你保重就是了。”
“息爷……”秦梦娘突然抬手,眼神里的光包含了挽留或者恳求什么的成分,依依不舍却又有所顾忌,把话憋着不大情愿说出口。
“难不成,梦娘喜欢问天那老头?唉……”嬴荒从车窗探出头来看着,暗想。
“唉……”问天老人艰难地叹气,拂袖似的一甩手,“走了!保重就是了!”说完便上了马车,弯腰掀起了帘帐,终究还是再看了一眼那红衣衫的女人,却是喝道:“龙五,走!”
“是,主人!”龙五面无表情的点头,然后坐在了车厢的前面,拿起短鞭子。
“劈啪”
白马听得声响,仰天嘶叫一声,缓缓往前走去,速度渐渐加快,飞奔起来。
“息爷……”
冷酷的风呼呼吹动着红衣衫女人的头发和衣襟,她看着银白色的马车后面滚滚的雪尘一路往前扬起,上坡又下坡,可心里终究又是再一次的失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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