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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万千雪山中,寒风凛冽,雪尘纷飞。
除了风的声音之外,万籁寂静。
参天的古松树梢上堆积了厚重的雪,沉甸甸的似摇摇欲坠状。
嬴荒和苏心两个人穿过九重红色高墙的九道大门,终于来到了山门外。
“流荒十年,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啊。”嬴荒回头看着,感叹,吐出的气息雾一样的颜色。
作为冷血人,嬴荒的穿着非常单薄,绑着米黄色丝带的右手握紧了封魔绝刀不舍,眼里已泛开了泪的涟漪,寒风更是吹得他雪白的短发如雪柳般飘动。
红色高墙的大门在自主的关闭着,“咚”的一声响彻山间,犹如大石沉入湖面时的一记声响,两扇厚重的大门终于紧闭在一起。
苏心穿衣严严实实,像裹着的粽子又鼓鼓的,动作生硬地扯了一下嬴荒的衣尾,轻声说道:“嬴荒,走吧。”
“好。”嬴荒转身,看到苏心的缩着脖子的模样时,扑哧想笑,但忍住了,伸手替苏心拈了拈衣领,道:“苏心,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穿得这么多,毛茸茸的,就像一只大白猫。”
“嗯?什么?”苏心的反应似乎有些迟钝,才刚从修罗红场出来不久就冷得有些抖了,鼻尖微微泛红。
“没什么。”嬴荒抬手轻轻一弹她的额头,然后率先迈开步伐,往山下缓缓走着。
“臭小子。”苏心撅着嘴嘟囔一句,便匆匆跟了上去。
“苏心——”嬴荒边走着,微微摇头叹息一声,“不要忘了,我可是冷血人,除了能随意调节自身的体温之外,听觉也是很好的。”
“哦。”苏心无所谓似的说,似有心事般,低着头。
“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嬴荒放缓脚步,眼神里生起了一些醋意,侧目看了一眼她,“难不成,是舍不得花无期么?”
“那当然了。”苏心抬头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感慨,“毕竟他也陪了我十年之久,突然分开了,难免不舍。”
“哦?是吗?”嬴荒尽力地掩饰着内心的不安,不让其表露于脸上,呐口,“那这十年来,花无期对你可好?他、有没有欺负过你?”
“他、他么?”听闻嬴荒的话,苏心喃喃自语,突然,又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吓到了一样,浑身一震,蓦然加快脚步,小跑着与嬴荒拉开了一段距离,远远地用有些颤抖了的声音传来一句:“我不知道,不要问我这个问题!”
“苏心这是怎么了?”嬴荒摇头自语,心想自己刚才也没说错什么话,可是苏心那反应又不对劲。于是又疾步追上去,边走边喊:“苏心,你怎么了?等等我!”
“我没事!”苏心低着头,远远地传来一句,却是又突然把步伐再加快了些,不想让后面的人追到自己的身旁似的。
或许是由于惊慌,又因山坡的坡度有些太大了,她脚底突然像是踩到了冰面一般,打了个滑,裹得严严实实的身躯猛然向后倾倒在地,像是躺在了滑板上,向着山下唰唰地滑去,与此同时,她在滑倒那一刻便尖叫:“啊……救命啊,嬴荒!”
这有些刺耳尖叫声充满了整个本是寂静的山间,悠远不绝耳。
“小心。”嬴荒在看见她脚底打滑的瞬间就已伸手惊呼了出来,奈何还是迟了一步,距离也有些远,于是不得不使上诡异极速的步伐往前追去。不过苏心往山下滑去的速度也不慢,就像她的腰背上装了许多的轮子,速度飞快,又听得她不断尖叫:“啊……”
迎面撞来的冷风不断刮着他们二人的脸,犹如撞上一粒一粒的沙,刮得脸有些生疼。
“见鬼!”嬴荒忽然捂着耳朵埋怨了一句。——苏心不断的尖叫声对于嬴荒来说有些刺耳,不过也无可奈何,只得集中精力使出全身力气往前疾跑着,伸出手想要抓住苏心迎风飘着的衣帽,可又总是差了几公分的距离。
“啊……”苏心双手捂住了眼,不断的尖叫,就连前面有什么都不知道。
“不好!”嬴荒皱眉惊叫一声。因为前面不远,竟然有块突兀在坡道上的大石头,眼看苏心就要撞上去了。
这要是撞上去,苏心的一双修长美腿恐怕得残废了吧?
嬴荒情急之下心生一念,蓦然刹步并向前跃起,封魔绝刀紧紧贴着胸口,空翻一个跟斗后,整个身体就像一股带着钻头的旋风,簌簌向前旋转着掠去。
而此时,苏心仍然像平躺在滑板上一样向山下极速滑去,并且还在尖叫着。
忽然,嬴荒在从地面上的苏心面前掠过时,就在那一刹那之间,左手迅速地穿插到极速向前滑动着的苏心的小蛮腰后,将她从地面上揽起入怀。
这样的速度和反应能力,恐怕也只有作为冷血人的嬴荒才有。
在感觉到自身停止了向前滑行时,苏心蓦然止住了尖叫声,缓缓的睁开双眼,才猛然惊觉自己已在嬴荒怀中,双手忙不迭揽住了他的腰身。
只是嬴荒也不曾想到,已经三十多岁的苏心,却是说出了怪诞的话语:“咦,怎么是你?”
“啊呀!”嬴荒痛苦地叫喊一声。——苏心的问题确实是“惊悚”到了嬴荒,于是一个不小心分了神,“噗通”一声,便是抱着她重重地摔落在山道转角的平台的雪地上,并连连向前滚出一段距离,后脑更是撞上了松树树根,“噼里啪啦”地震落了一些树梢上的雪堆,直接盖到他本就雪白的头上。
“哎呀,嬴荒,你没事吧?”苏心着地后忙不迭转身,为他拂去头顶上的雪,然后将他扶起,颇为尴尬地咧着嘴,语气弱弱,“嬴荒,你还好吧?”
“苏心,我……我真是服了你了。”嬴荒在苏心的搀扶下吃力地站起来,轻轻抚摸着疼痛的后脑勺时还抱怨着,“你说你,没事还问我那样一句:咦,怎么是你。我……”
苏心倒是有些不满意了似的,脱口:“我那是正常反应好不好?!”
“正常反应?”嬴荒禁不住了、惊呼。
苏心那张小脸上的神情是无辜的,连连点头此言甚是。
“不是——”嬴荒突然呐口了。瞅着已经三十五岁的苏心,不但模样和十年以前无太大变化,就连心智好像也是十年前一样。一想到这些,嬴荒又即刻泄了气似的,拉下脸长舒一口气,无奈、沉声道:“好吧,正常反应。——只要你没摔伤哪里就好!”
“我?”苏心指着自己,然后突然原地转了几圈,声音明快,“你看,我一点事也没有。”
“我……”嬴荒看着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苏心,又在她转圈瞧得后背的衣服也是稍微擦破了几个洞而已,恍然醒悟,一拍自己的前额,叹息一声,道:“你穿那么多衣服,鼓鼓的,哪里会有什么事。我真笨!”
“哎呀,你的手怎么受伤了?”苏心在他抬手时看到了他手背上的伤,猛然抓住了,问。
嬴荒拉扯脸,苦笑道:“没事,就是刚才把你从地面抱起来的时候擦伤了而已,无大碍!”
“无大碍?”苏心突然瞪眼看着,紧张兮兮的惊叫,然后又伸手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来翻去,“奇怪,我的药膏去哪里了?我记得平时随身携带有的……”
“苏心——”嬴荒轻声唤着,却是把“心”的音拉得老长。
“嗯?干嘛?”苏心抬头,诧异问。
“我……”嬴荒刚一张嘴又蓦然止住了声音,因为耳朵里却听到了马车的声音,转身,凝目望着,果然不远处有一辆马车正缓缓往半山腰走上来。
虽然空气有些灰蒙蒙的,可冷血人的视力也极好——马车的车厢还是十年前的银漆色。
“嬴荒,怎么了?”苏心不解,又以为出大事了,转身顺着嬴荒看着的方向望去,惴惴问。
“驾……”那驱车的马夫穿着并不多,看起来虽瘦骨嶙峋,却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完全像是夏季的穿着一般的单薄。
头顶有些光秃的他只是凭空甩了一下短鞭子,“劈啪”一声,鞭子并没有打在马背上。可那匹白马忽然摇头嘶叫长鸣,会意地加快了上行的步伐。
“是十年前的那个马夫……”嬴荒定眼看着,自语。
他自然也清晰的记得十年前,那马夫也是那样子驱赶那匹浑身冒着寒气的白马的。
苏心一时间似乎还未想起来,惊奇问:“什么十年前的马夫?”
“奇怪,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嬴荒忽然把封魔绝刀竖抱着,仍是自语,并未回答苏心的问题,却是浮想联翩:“难道,他是修罗红场的人?——又或者,接我下山的……没想到我嬴荒沉寂十年刚刚重出,就有人来接。看来我在修罗红场把名声打得蛮好的,就连外界的人都知道了,哈哈……”自念着便沉声笑了起来。
“这小子,在发什么春秋大侠梦呢?”听着嬴荒念念叨叨的说些痴话,再看他一副沉迷自醉的模样,苏心抬手在他的面前晃了几下,竟然没反应,稍一心想,决意换粗鲁一些的,冲着他耳朵徒然尖叫:“啊……”
“喂,苏心你干什么?”嬴荒因为被苏心的尖叫声刺到了灵敏的耳朵,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上泼下,浑身一颤,吆喝般,问。
“没干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嗓子好,吼一吼,练一练。”苏心撅了一下小嘴,马上又转变了态度,并是找了个理由,笑吟吟的模样,道:“嘿嘿……你耳朵那么好使,只是想让你好好替我分辨一下,是不是我的嗓子真的特别好。怎么样,适合去卖唱么?”
“什么跟什么,真是的!”嬴荒只是瞥她一眼,低声嘟囔。
“哈哈……”苏心只是抿嘴窃声笑着,终究是做了不好的事,便没有反驳。
“吁——”不知不觉,那马夫驱车来到了嬴荒他们所在的半山腰的平台上,唤着白马停下了。
那匹白马和十年之前并无多大变化,依然是浑身上下冒着一股冰寒之气般。牠停下之后抬起左前脚轻轻磕几下雪地面,又摇头打了一下响鼻。
“苏心,小心些!”嬴荒不知来者意图,便颇为谨慎,轻轻把苏心推到身旁并贴着自己。
“嬴荒,我记起来了,他是十年载着我们回家的那个老人。”苏心忽然忆起,窃语。
嬴荒没有理会她,而是蹙眉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稍有些驼背的老人,多瞅了一眼他光秃的头顶,却是礼貌道:“请问阁下是何人?”
“我么?”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微微一怔,眼神虽有些古怪,可对嬴荒和苏心似乎无敌意,好像被嬴荒的问题难倒了一般,低头想了想,却是突然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苍老、沙哑,自语般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大概忘了。只记得像许多人一般,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对生活怨声载道的人,却是不知道如何算是活着,浑浑噩噩的,然后那些狂傲的岁月被当做‘热血’一样洒掉了;现在老了,虽然对生活少了些抱怨,终究还是不大明白怎样才算是活着。”
“这算什么自我介绍么?”苏心双手拢了拢衣服,不让风从白雪般的脖子处刮进去,窃声表示难以理解。
那穿着又单薄的老人听闻苏心的话语,突然扭头,厉眼一瞪,锋利如刀的眼神吓得苏心忙不迭揪着嬴荒的臂膀,并缩到了他身后。却是看见那老人又仰天长叹,怨声道:“这日子,活着像死了一般,有什么意义么?”
“苏心别怕。”嬴荒像安抚受惊的小宠物般,抬手轻轻拍几下苏心搭在自己臂膀上的手,目光却是上下观察着老人,道:“阁下,难道你驱车来此,不正是寻找你所说的意义么?”
“嗯?”那老人忽然皱着本就苍老的面孔,犀利的目光直逼嬴荒,“小子,你还真不赖!”——不等嬴荒说话他忽然又甩手道:“罢了,你们就叫我问天老人。”
“哒哒哒……”那匹看上去浑身冰冷的白马突然轻轻跳起,又拍打了几下地面,好像是在表达什么。
“好了,别吵了。”问天老人有些不满那匹白马的所为,轻声呵斥完又转头看着嬴荒,只是眼神里没有一丝的敌意,恭请道:“该走了,两位,请上车。”
“上车?去哪里?”苏心躲在嬴荒身后,从他肩上探着头,问。
“且慢!”嬴荒却是徒然轻声唤道,并皱紧眉心看着问天老人。
虽然嬴荒凭借自己作为冷血人的惊奇能力,能从问天老人的眼神里察觉出他并无敌意,也感觉到他的吐息和寻常人一般;可自己从修罗红场才出来不久,便在这半山腰的转角平台上遇到一个老人驱车前来迎接,换做任何人恐怕也都会起疑。
而这位自我介绍为问天老人的人,居然不问姓名就请人上车,意欲何为?
“也难怪。”问天老人嗤的一声笑,表示理解嬴荒的顾虑,可他马上又转念一想——故弄玄虚,道:“两位不如先上车,我也不问你们要去何地,只任由白马自己走,看看牠下了山坡之后,所走的方向是否就是你们要去的目的地,如何?”
那匹白马似乎是听懂了主人的话,抬起两只后脚蹬了几下地面。
“还有这等怪事?”嬴荒和苏心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然后一起耸耸肩。
“哈哈……”穿着单薄的问天老人见此却是放声一笑,微微弯下原本笔挺的腰身,做出恭请的手势,“那请吧,两位客人!”
“也好,那么女士优先,请!”不知为何,嬴荒的疑虑到此似乎全消了,转身,对着苏心挑了挑眉,也微微弯下腰,伸出拿着封魔绝刀的右手,轻声恭请。
“我先就我先,有车坐不用走路,怕什么?!”苏心杨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天不怕地不怕地说着,在嬴荒地搀扶下上了马车。
“哈哈……”她掀起帘帐才刚进去,嬴荒和那问天老人就相对望一眼,却是一起徒然放声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苏心在车厢里面刚要坐下,但突然听到了嬴荒和问天老人的笑声后,马上又掀起帘帐,探出头来,却是怯怯似的问道:“喂,你们两个,该不是合谋着把我给卖了吧?”
嬴荒和问天老人一听,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从他们面前闪落一般,果真足够“震撼”,完全木头一样,怔住了。
“什么跟什么啊,苏心——”嬴荒啼笑皆非,结舌。
“什么?开句玩笑都不行么?哼!”苏心徒然发怒,声势汹汹,一甩马车的帘帐,噗通坐了下来。
“不是,我……”嬴荒尴尬地看了一眼腰板已然挺直的问天老人,只见他也无奈耸耸肩。嬴荒又只得不知所措地抬着手,“抗争”道:“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么?!”
“上车再说吧。”问天老人握着鞭子的手挥一挥,轻声道,“其实呢,女人的脾气就像她们的睡姿,永远都是既值得观赏、又值得研究的对象,言行须万分谨慎啊!”
白马似是晓得问天老人的话语,“哒哒”地拍打几下地面。
“行了,别吵!”问天老人轻声叱喝一下白马,然后从马头前面绕过去,坐在了车厢的右前边。
“好吧。”嬴荒甩手拍拍自己的大腿,却也不敢进去车厢里面了,只好坐在问天老人的左边,抱着封魔绝刀。“虽说不能理解你所说的话的意思,但我想老人的话总该是有七分是对的……”
“哼!”苏心独自坐在车厢里面,直直跺脚,震得车厢木板哒哒的响,全然不像一个三十五岁的女子所为。
“驾……”问天老人依然是凭空甩一下短鞭子,并未打到白马身上,白马会意的仰天嘶叫一声,掉头便往山坡下跑去,“咯噔咯噔”的跑马声响彻整个皑皑白雪的雪松林间。问天老人这才又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小子,你倒是很特别。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居然认为老人的话只七分是对的,那按你的意思,剩下三分就是错的?”
“我只知道,做事不能一概而论!”嬴荒轻声道。
“哈哈……”问天老人仰天朗声大笑。
冷风呼呼,刮得脸生疼,眼睛都眯成的直线般。
马车所过之处,车后便掀起了一阵阵滚滚的雪尘。
稍不隔片刻,大概是嬴荒并未理会,苏心也就“不闹了”,气息渐渐归于平静,便倚在马车的后车窗上看着沿途的雪景,不知不觉,竟也睡着了。
看着年过六旬又穿着依稀的问天老人,嬴荒这才蓦然想起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难道他一个六十岁的老人的身子骨这么硬朗,驾车跑在雪山林里,就不冷么?
难道,他也是冷血人,可以自己随意调节身体的温度?——不可能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嬴荒还是直接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问天老人似乎窥得了嬴荒的想法般,主动问道:“怎么了小子,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冷?”
居然连别人的想法都可以洞悉,这不是俨如真神一样的存在么?
“你……”嬴荒震惊的看着他,结舌,“你难道、会读心术?”
“倒不是。”问天老人轻轻笑,深沉道,“这世上没有所谓的读心术。只是倘若你在人情世故的海里打滚半辈子,你会明白许多世人的心,比天变得还快,更比雪冷得可怕。相比之下,这里冰天雪地的天气,倒觉得有些爽快了。”
“原来和老人家打交道,这么讲究学问。”嬴荒低声嘟囔。
“小子,你在嘀咕什么?”问天老人瞥他一眼。
嬴荒只是似笑非笑的皱了一下脸,久久也没有回话。
想想如今的世道,大概也是如此的吧?
自从十年前从都府军医院的地下室里逃出来,在广信大都的街道上穿行了半天,即使与许多的行人擦肩接踵而过,可到头来却也只有苏心一个人关心自己,而且还是险些掉进了下水道里。
倘若换做其他“好心人”看见自己掉进了下水道里,恐怕会忙不迭帮忙盖上井盖吧?
想到这个假设的问题,嬴荒仿佛听到那井盖合上的“哐当”声音在耳边响起,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他也都记得,苏心在那本《冷血人备忘录》里开篇第一段便如是写道:“当嬴荒去了修罗红场,而我独自回到家里时,回到曾经熟悉的地方,曾经的熟人都还是像以前一样,都在如何如何地忙碌着自己的人生,为今后的人生能够富贵之类所忙碌,所以在人们认为没必要时,大家都是互不联系的。这样的冷漠的关系,不是比真正的‘冷血人’还冷么?”
从那之后,苏心便一直随着花无期浪迹天涯十年之久。
苏心每年到修罗红场探望嬴荒时,都会说起一些她和花无期浪迹天涯时的见闻。
——他们两个人到过守旧的楚城,那里上至王氏宗族,下至黎民百姓,都极端守旧;到过因为那场荒诞战争而被打得一蹶不振的苍梧王城,那里早就混乱不堪,王城的政府也都无力管教下辖的子民、属地,于是民风极坏;然后也到过令人感到神秘莫测的西陲不死城,那里的人眼高于天,自诩是神的后裔,漠视其他城邦的人,视他们为贱民;于是最后不得不回到腐败的中央王城。
由于躲在“无法地带”修习武学十年,猎人教会忌于修罗红场的实力而不敢上门要人,便暂停了“追杀令”近十年。这也是嬴荒得以安然度过十年的原因。
如今的世道是如此的苍凉吗?
想到此间种种,作为冷血人的嬴荒虽然曾经对自己说过:双眼一定要藏得泪水,看得见感动,要用双眼把整个世界装进心里。可是到了现在,眼里还是泛开了心冷的泪光。
“别伤心了,曾经的一切不过是成为了过眼云烟。”坐在身旁的问天老人竟能洞悉到嬴荒的情绪的微妙变化,惋惜般,“至少你曾经搁置了许久的信念、执着,如今又重新活跃了起来,终究算是件好事,因为历来都是不抱希望的生活才是最摧残人心的。你至少不曾像我一般,在流荒的岁月里居然是在安然地堕落,可耻啊……”
“嗯?流荒岁月?——”嬴荒喃喃自语着,神色又徒然大变,声音急促道:“阁下,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和我说那些话?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这么多事情?为什么你又会知道我今天离开修罗红场?”
“嗯?——我不是做过自己介绍了么?”面对这个年轻人一口气问了四个问题,问天老人却是有意岔开话题,“哎,小子,我都还没问你姓甚名谁呢?”
嬴荒却是毫不迟疑,语气冷冷:“我姓嬴,名荒。”
“哦。”问天老人好像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不冷不热地说。只是下一秒,嬴荒的情绪大抵还未缓过来时,问天老人便恍然大悟般,蓦然开口:“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可先告诉你,上了我的车可是要付给我费用的!”
“车费么?”嬴荒突然眯着眼,尴尬地拉下脸,看着自己单薄的衣衫,快速地摸了一下口袋,也没有摸到钱币凸起的轮廓,于是苦涩地笑着,道:“不好意思,那个,我好像没带钱,不过车厢里面那个应该带了。请问去楚城……”刚说完楚城两个字,嬴荒才惊觉自己口误,本是想问去楚城大概需要多少费用的,竟不小就被问天老人套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不得不连连扶额,暗叹这人果然是“极老的姜”。
“哈哈……”问天老人得意笑笑,“这可不是我问你的,是你自己说的。——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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