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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十分,因为啜泣而红了双眸的苏心,本是伏案而坐,只见扑通一下,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来,在房里东翻西捣,终于在自己床底找到了一个背包,拍去灰尘后放在书桌上,然后在房间左跑右走,一会儿从洗漱间拿着毛巾出来,一会儿又走到床头柜翻前,一会儿又把衣柜翻来翻去,都是挑了些她认为用得上的物品,然后一一放到背包里。
“姐姐,天快亮了,我们要去哪里吗?”从回到房间的那一刻,嬴荒就一直站着等着,然后看着,当看到窗外的月亮已经快下山,又看到苏心在收拾东西时,还是问了出口。
“走吧,我带你离开我家!”苏心往背包里塞东西的动作只是稍稍停了一下,恢复后反倒加快了速度。
嬴荒虽是站在她的身后,却仍是低着头,两只拇指在相互绕着打着转,问道:“姐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像你爸爸妈妈说……”
嬴荒此话却是让苏心吃了一惊似的,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把在父母门口听到的那些话重新过滤了一遍,但那之后反倒让她更着急了些道:“别说了,先离开再说!我爸妈做事向来都是有原则,他们决定的事从不轻易更改!”
“姐姐……”嬴荒只是说出了“姐姐”两字,但又不知道该如何罗织心里的语言,只因想起那日自己的父母死在北荒那幕,虽然现在才十多岁,但如今是万万不想苏心离开她父母的。从来到广信大都的数日下来,失去所有亲人的他更深深体会到了没有父母的痛苦。
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个唯一帮过自己的女子,嬴荒是多么的不忍心。
苏心双手抹去自己脸上的将干的两道泪,转身往前走两步,俯蹲在嬴荒面前,凝目看着他那迷茫的双眼,道:“嬴荒,你怎么了?”
“姐姐,你让我自己走吧!”嬴荒把憋着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北荒人数千年来与世隔绝,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这造就了他们桀骜又行事独立的性格。只是苏心的父母要杀自己,那么为了求生,这是十多岁的他能想到的最好解决方法。
苏心迷失地看着嬴荒,内心的矛盾让她说不出话,一边是生养自己的父母,一边是自己在大街上救回来的小孩,顿时百感交集。
“姐姐,那我走了!”嬴荒以为她不说话就是默许了,于是小跑着到了门口那里,但又在把手搭放在锁把上后,回头与救自己回来的人相对望着,低沉道:“姐姐,虽然你爸你妈要杀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但还是谢谢你把我救回来!”
苏心却是用两只手无所适从地在面前晃了晃,表示无奈,道:“我……”
嬴荒看着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多么无助。——在阿尔泰大陆,原来要得到一个人的帮助是这么的难。
听闻他道:“姐姐,我知道,当我站在这门口想要出去,你站在我对面不挽留我的时候,你就作出了自己的选择,所以我宁愿自己走。现在恰恰是这样,我想我看到了作出这一个选择的正确性。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这些话,但还是谢谢你!”
苏心听了便是一惊,先是舌侨不下,然后又略一挑眉,以“你这才几岁,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的眼神看着他。
只是想到此处,她便想起了嬴荒发现自己父母要杀他之事。
那是大概一个时辰之前的事,嬴荒把熟睡的苏心叫醒,告诉他听到了她父母要杀自己的事。当时迷迷糊糊的她以为是玩笑话,便没有多做理会,而是翻了身倒头又要睡去,只是嬴荒却下了床开门出去。被嬴荒那么一闹,好不容易睡个“早觉”的她有些恼火了,但又担心嬴荒在大晚上的到处跑,还有可能吵醒自己爸妈,那样就又得挨骂了,于是极不情愿的掀开被子下了床。披头散发的她在自己爸妈的房门前找到了嬴荒,当她走过去时,恰巧听到了“我说你,到底懂不懂我的计划”这一句。
这一句话虽没有表达出什么,倒也引起她继续偷听下去的兴趣,于是把耳朵俯在门上继续听着,接下来便是踹门的事了。
于是到了此处,苏心心里的疑问就只有一个解释——只听闻她低声沉吟:难道冷血人,还会突然变得比寻常人更加聪明?只是在她低头回忆和思考的时候,嬴荒已悄然走掉,只留下一道虚掩的房门。
“女儿,那小子呢?”苏母拿着寒月刀站在苏心的门口问到,把她从一个时辰之前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苏心回过神后微微一惊,道:“刚才,不是就在你站着的位置吗?”
听到自己女儿的话,苏母已然明白:那个小男孩走了。于是猛然一个回头,准备要追出去,额头却是撞上了全副武装的迟到的丈夫,于是抚摸着生疼的前额惊呼:“老公,那小子跑了!”
苏心看着自己全副武装的父母,父亲肩上扛着枪械弹药,母亲依旧是拿着那把长刀,她不由得惊呼道:“爸,妈,你们又在干嘛?”
苏父抖了抖抢,振振有词道:“那小男孩,必须杀,他已经完完全全转变成一个冷血人,并且拥有了某种特殊的能力,不然你们不可能知道我和你妈要杀他的事,所以留着他就是个隐患!”
苏心看向拿着长直刀的母亲,脱口惊呼:“妈,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母无所适从道:“我……”
“老婆,先别管那么多,找到那孩子杀了再解释吧!”苏父率先走了,用话把不知道如何向女儿解释的妻子叫走。
“好!”苏母转身背对着女儿,把长刀从右掌抛至左掌,紧紧握着,两秒的犹豫过后还是丢下她,疾步跟上自己的丈夫。
苏心三几步追到了房门口,左顾右看,却不见了父母踪影,只见走道上花盆里的植物来轻轻地晃动着,竟如此神速。她秀眉深蹙,沉思着默念道:爸妈,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对冷血人的事,又为何会这般反感,竟要杀之而后快,冷血人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心生的种种疑问,让她决定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她匆匆忙忙从衣柜里拿了件白色的大长衣,便跑了出去。
稍隔半个时辰,她的父母已追踪到了紫荆湖边。
紫荆湖是广信大都最大的湖泊,它连通了整座高于湖面上百米的王城宫殿的护城河,使得王城的宫殿就像空中岛屿一般,高高在上,普通人根本无法踏足。
当年改朝换代,即如今的中央王城建立之前,那还是盛行用铁骑兵作战的年代。那一阵阵的铁骑,来如风云,退如落潮。
时下中央王城的大将军永乐,在攻占王城宫殿时可算是绞尽了脑汁,为那场最后的战争死去的骑兵战马更是不计其数。
通往王城的路,只有一座长达数百米,宽达五十米的巨型吊桥。
这座宫殿和巨型吊桥,乃是中央王城之前的几个朝代所建立,是机械术兴起的典型标记。而整条护城河的悬崖峭壁上,长满了紫荆藤蔓,难以攀爬,这便是紫荆湖名称的由来。
中央王城上一次的改朝换代,有大量的士兵为攻占这座天险般的宫殿而牺牲,他们死后大部分被扔到了湖里,还有就是在攀爬悬崖时掉下去淹死了,所以在冰冷黑暗的湖底,散落着许多的骸骨,犹如地狱的修罗场。
此时的苏母就在紫荆湖边上,她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的全金属的仪器,这个仪器如小型的罗盘般大小,是她从街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摆的地摊上所买的,仿佛风水师用的那种。只是苏母手上拿的这个,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
因为是地摊货,所以它的实用性还有待考究。
“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个老头果然是骗子,就像那些所谓的机械术师,尽是拿这些破铜烂铁来骗钱,还是信不过。”苏母看着罗盘上面的指针一动不动,抱怨。
站在她身后的苏父头也不回,讥讽道:“这下你后悔了吧?那天旅游回来的路上,你坚持说要买它的时候我就说了,这个所谓的七星罗盘,根本就不管用,是机械术师拿来骗钱的,还说什么近距离内能探测到,拥有非正常能量的人或物!”
苏母把七星罗盘收入怀中,自言自语:“算了,还是觉得我们女人的直觉更灵验些!”
只见她说完便闭起眼睛,伫立在原地,静静地感受从她面前吹过的风,于是嗅了嗅,摇了摇头,那风里只有紫荆湖湖水的味道,听到草丛里的轻微声响时,又摇了摇头,因为只是一只老鼠经过而已,当感觉到自己的前面有人在走来时,缓缓地睁开,只看见自己女儿,穿着一件迎风飘扬的白色大长衣,从不远处风风火火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于是掉头就走,找自己的丈夫并往他那里走去。而她丈夫,正俯蹲在紫荆湖边,看着月光潋滟的湖面,走过一看,却又见他用手点了一滴湖水放嘴里尝了尝。只听闻她声音仓促道:“老公,湖水有问题吗?女儿也来了,正朝着我们这边来呢,怎么办?”
苏父气定神和,缓缓站了起来,皱眉眺望远处月光潋滟的湖面,道:“她若问起,那还是做我们这一行的老规矩,什么都不能说!”
苏母有些犹豫,也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却也是无奈:“只是苦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苏父把枪械弹药拨弄到后背,道:“来了来了……”他的话音才落,苏心也与自己只剩三步的距离,于是和妻子极有默契地一起转过身,以笑脸相迎,又说道:“女儿,三更半夜的,你怎么……”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招对她不管用。她反倒假装没看见似的,竟从父母俩人中间径自穿过,蹭得他们两个险些跌倒。她向着父亲方才眺望的湖面望了望,却是头也不回道:“跟你们二老一样,睡不着出来散步,消化消化罢了!”
苏父苏母对自己女儿的古怪脾气已是习以为常,对于她会有此反应倒也不惊不奇,只因从小就采取“半放养”的方式对她,小错纵容大错才教才说。
苏父在心疼地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心想:你现在虽然不问,却也省了我装疯卖傻,什么都不用说我倒也落个自在,只是那不能说的规矩,我们也是万万破不得的,虽然我们今日所为,都不是昔日我们教给你为人处事的道理,但委屈了你我们也别无他法。
微微发胖的苏母踮脚附耳道:“老公,那……”
苏父摇摇头做了噤声的手势,示意妻子不宜多说。
苏心从月光潋滟的紫荆湖面没有看到什么异样,于是心想:“老爸刚才在这看得那么入神,说明嬴荒还活着,但他到底在看什么,嬴荒该不会是藏在湖底吧?他说嬴荒是冷血人……”只是一番思索过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深知自己父母是绝不可能说出实情的,于是又从他们俩人中间穿过,径自往来的方向走出几步后,头也不回地道:“我散完步了,虽然心情不是很好,但回去了!”
看着女儿慢悠悠地往前走着,苏父苏母只面面相觑,极默契地耸耸肩,没有言语,然后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哎,这位迷知的女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声音清脆又极具磁性,说话之人看起来却是一个年纪和苏心相仿的男子,站在湖边的草地斜坡上,拦在了苏心去路。
这个穿着束身休闲装的男子,身材高高瘦瘦,一头微微泛黄的短发,却是生长着一张女子般的俏脸,长长尖尖。
他有三个怪癖:一、穿着永远都是黑白搭配;二、没有人看见过他把手伸到长外衣的袖子里,要么脱下,要么披着;三、他左手食指永远带着一只银戒指。这个银戒指,呈蝾螈形状。他似乎对低着头走路的苏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不过心烦意乱的苏心没有理会他,而是移步想从他旁边走过,只见他又是走到旁边,拦在苏心面前,微微低头,仿佛一眼就看透了苏心内心般,温声细语道:“怎么了,不开心啊?”他的声音对女子来说,是极勾魂的。
苏心不耐其烦,抬头,目光冷冷盯着他,怒声道:“让开!”
苏父苏母匆匆地赶过来,站在女儿的身后,仔细瞅着面前“挡道”的人。
那男子笑笑,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摸了摸左手食指上的银戒指,彬彬有礼道:“你们好,我叫花无期,花开有时,花果无期的花无期!”
听闻此话,苏父苏母又一次地两眼相对望。——但他们交流的眼神是在说:不认识你!
于是接下来的理所当然的一起耸耸肩了。这是他们苏家的“招牌动作”。
然后苏母把手搭放在女儿肩上,只是苏父微微侧目又仔细地看着他,心想:看他样貌和穿着,说话又颇具礼貌,倒不像是个坏人,就是披着个外衣,难看难看,成何体统?
苏心轻轻晃着肩膀,晃落了自己母亲的手,道:“爸妈,你们回不回去了?不走我走了!”说完她便走了。
“女儿,等等我们……”苏母本想追上去,但不曾想情急之下,怀里的七星罗盘竟就掉到了地上。她看着女儿的身影,连连轻叹两声气,把迈开的步伐收了回来,捡起七星罗盘,正要放回怀中,花无期却抓住了她的手腕,眯眼看着她手里的物品,痴痴道:“七星罗盘?!”
苏父苏母俩人相对望一下,苏父诧异道:“怎么,你识得这个东西?”
花无期惊愕地看着苏父苏母,惊奇道:“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个,可是机械术师和猎人最想得到的东西之一,独一无二的东西!”
“猎人”两个字,让苏父苏母内心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苏母微微一皱左眉,却假装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我只是花了十块钱,还是在地摊上……”
“哗啦啦……”一群群的鲤鱼跃出紫荆湖水面,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苏母的话。但也引得尚未走远的苏心回头看了看。她远远只看见,一群一群彩色的鲤鱼不断在紫荆湖面翻飞,似乎湖中有什么怪物打扰了它们般。
花无期见此,也是眉头一皱,倒吸一口冷气,双手交叉按着肩膀,不让外衣被风吹落,竟是快速夺过苏母手里的七星罗盘,身影如闪电般,冲到了紫荆湖边。只见他不时抬头看着紫荆湖面,不时又低头,先是将七星罗盘倒翻了过来,然后拆开了底部,指尖极娴熟地在摆弄着那一根根细小的金属零件。
苏父苏母的身手丝毫不逊于花无期,只是他们到了湖边时,花无期手里的罗盘,竟被修理好了,动了起来,只是在指针一直打转,无法定向。
未走远的苏心快步跑回湖边,与他们并肩看着紫荆湖的异样,那数不清不断跃出水面的彩色鲤鱼,时而从远处的湖面跳出,时而在潜入水面之后又没了动静,突然,又在他们面前的湖面“哗啦啦”的窜出。
她看了看花无期掌心,罗盘的指针依旧在打着转,似乎根本没办定向,脱口道:“爸妈,怎么回事?”
“那是……”苏母险些就回答了自己女儿问题,只是刚一张嘴又被自己的丈夫用掌捂住了。苏父对她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苏心看着他们两个,虽有些恼怒,但却冷哼一声:“不说就不说……”
这倒也引起了花无期的注意,他先看看自己左边的苏心,只见她正全神贯注观察着波光闪闪的湖面,那张侧脸倒也极美丽,只是带着些许的悲伤令人心疼,于是又看看自己右边的苏父苏母,却看到了他们两个对着自己摆摆手,用“不要说”三个字的唇语告诉他,示意什么都不要说。
从刚才花无期说出七星罗盘的名字时,苏父苏母俩人便用眼神在交流:这个花无期,定然不简单。
确实,花无期对苏父苏母“摆摆手”的动作,异常配合地回应了一个胶布封嘴的动作。不过,这倒让苏父苏母松了一口冷气。
“涮涮涮……”那一群彩色鲤鱼又再次纷纷欲出湖面。这次,花无期手里的七星罗盘却转动更加快了,竟可以看到星星点点因为摩擦而产生的火花。他一皱眉,心念一动,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把七星罗盘归还到苏母的手里后,竟是双足点地跃起,身型之快,犹如一只燕子起飞般,飞至了一家三口的头顶上空。只见他那件披着的外衣迎风轻轻飘动,但却不会从他身上掉落,外衣里面,竟是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机械术师才会用的物品。他双手交叉左右,分别从外衣里面取下两颗如珍珠般大小的珠子,夹在指间,如同夹飞镖暗器般,往紫荆湖里甩去,动作十分有力而优雅。
看着从花无期手里甩出的两颗珠子,苏父苏母异口同声惊呼:“水龙珠?”
“嗖嗖”两声过后,两颗水龙珠竟是没入了方才那些鲤鱼跃出的湖面,却就没了动静。
这时,花无期已双脚点地落定,嘴角上却是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凝目看着湖面。
忽然,那两颗珠子没入水面并沉到湖底后,就像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气浪般,竟发出了两道白色光波,把那一小部分的湖底照得大亮,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细眼看去,湖中除了因为那两道亮光而没了方向,到处乱窜的鱼儿之外,湖底里还沉积着一堆堆的惨白色的骸骨,还有士兵盔甲和刀箭之类。
紫荆湖面,却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甚至都没有激起涟漪浪花。很快,两道白光在渐渐的消失,就像油灯被慢慢地关小,然后灯芯头的油被烧干,熄灭了。
这种能在水下产生亮光的水龙珠,在机械术中算是一项较为复杂的工程。
它被投入水中十多秒后,会瞬间剧烈燃烧,产生耀眼白光,可以对水下船只造成视线上的干扰或致盲,又或者拿来做水下照明。在军事方面用到的水龙珠,则可以在水中剧烈燃烧达到至少半个多时辰以上。
它的出现则是因为,精通造船术的东皇海国时常派人掠夺拥有漫长海岸线的城邦。东皇海国则是靠着船只生存于海中的国家,他们并无陆地领土,他们把自己制造的船只称为水下巨龙。由于荆南楚城和苍梧王城是海岸线最长的城邦,时常受到侵扰,所以不惜重金,请来多各城邦赫赫有名的机械术师,合力研究发明了水龙珠,其名称的意义暗藏“诛杀水下巨龙”之意。
就在湖底水龙珠的白光消失后,花无期把目光看向更远些的湖面上,那里却是一片平静,于是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样子,是跑远了,真可惜……”
苏心听了之后,脸上虽没什么变化,也还在定定看着紫荆湖的湖面,心里却泛起了疑问的涟漪,在想:“这个叫花无期的人说的‘跑远了’,是什么东西跑远了?如果他说的是嬴荒……只是他,又是什么人?我爸妈怎么喊得出他甩出的两颗珠子的名字?”
他依然是看着恢复宁静的湖面,左右手却交叉着,揽了揽黑色外衣的衣襟,又喃喃道:“看来今晚,到此为止了!”说完他便要走,只是刚迈出两步,又似乎有所忆起什么事,却是走到苏心面前,挡住了她视线,笑笑道:“这位迷知的女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烦心事哦!”
旁边的苏父看见了,甚是不高兴,想要替女儿“解围”。他刚张嘴,可是话未说出口,一股眩晕的感觉由下而上,从脚底迅速直逼大脑。出于本能,他抓住了身旁妻子的双手,有气无力的道:“老婆……”
苏母微微一惊,却是缓缓张开手掌,看了看掌心的七星罗盘,果然,那指针在来回晃动,虽然速度非常缓慢,但却是说明周围存在着非正常能量的物体。苏父无力地抬起头,眼神低迷,无力的眨了两下眼,声音虚弱:“别看了,是我!”
苏母一看,自己丈夫的眼睛竟是变成了深蓝色,于是忙不迭丢掉手中长刀,把丈夫身上的枪械也统统拿下,把他搂抱在怀,以免被女儿和花无期发觉。尤其是花无期,花无期虽是个机械术师,苏母对他却是一无所知,出于职业本能,根本就不相信他。
他本在等着苏心的回答,只是苏心对他不予理睬,想要夺路而走,但身手与他相比,简直是连“差天共地”这个词都用不上。花无期却很有耐心,每次苏心夺路而走,他总能极快速闪过去,挡在前面,只是笑笑对之,势必要问出苏心的烦心事似的。
于是苏心百般无奈之下,不得不向自己父母求救,委屈地喊道:“爸,妈……”
花无期微微一惊,以为苏心父母正从自己背后走来“解救”他们女儿,于是拉起可爱善良无敌意的笑脸,回头后却恰巧看见,苏心母亲在吃力的扶着她摇摇欲坠的丈夫,正一步一步往前走。花无期这时又吃一惊,心想不妙,心念一动,身形却快如奔雷,仿佛十几步的距离却只见他走了三步,竟就到了苏父苏母的身旁,侧目给有些惊慌失措的苏母使了个眼神,示意她把自己丈夫放在斜坡草地上。苏母将信将疑之余还是照做了,却见他像个医生般,俯蹲下去后掀开苏父的眼皮看了看,喃喃道:“深蓝色的眼睛,怎么回事?”
“妈,爸他怎么了?”“姗姗来迟”的苏心看见自己父亲躺在了草坪上,再看看母亲和花无期的神色,觉得很不对劲,又问道:“妈,都什么时候了,你快告诉我爸怎么了!”
苏母“嗖”的一下站起来,话刚到嘴边,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却是突然陷入了思考的状态,自语:“不对呀,这几天我一直和他在一起,如果他是被什么东西感染了,不可能我没事的……”
听闻母亲提到“感染”二字,苏心若有所思一会儿,猛然抬头惊呼:“我想起来了,是血!”
花无期俊美的神色微微一颤,惊奇道:“什么血?”
“对呀,哪来的什么血?”苏母也是听得不明所以。
在前些天,她和丈夫本想去旅游,但途中听闻其他城邦在打仗,于是折返,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异常情况,回到家之后,更是一直在一起,哪来的女儿说的“血”。
苏心恍然忆起,脱口:“是爸尝了我救回来的那个孩子的血!”
花无期毫不犹豫,脱口:“什么孩子?冷血人?”
他之所以出现在广信大都,也都是为了冷血人一事。他本是一名来自苍梧王城,而且还是最近两年才声名鹊起的机械术师。
但他是苍梧王城庶出的王子,因为被王室宗族所瞧不起,所以选择自主脱离王室,游历天下。他精湛的机械术,全是在游历途中自学而来。
只是他当名声大噪,闻名整个阿尔泰之后,苍梧王城的人又非把他的师承说成了一种神话才觉得合理。
不过在母女俩人看来,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花无期,怀疑的目光显然是告诉他——你出现在紫荆湖边却是不合理。
苏母心想:我和老公纵横阿尔泰大陆这么多年,从没听过眼前这个人,他对冷血人的事,究竟了解多少?
花无期倒也镇定自如,仿佛窥到了她们的想法,苦笑道:“如果你们愿意听,我的事稍后再说。不过,先想办法救人才是当务之急!”
苏母冲口:“如何救?莫非你懂?”
“其实我也不懂……“花无期尴尬笑笑,想了半天才又道:“不过据我猜测,冷血人的血就像冷血动物的血一样,比如蛇,它的血液里面,满是寄生虫和有毒物质。我估计冷血人的血,那怕只是一点,都比蛇血还要毒上千百倍,所以说如果想要救人,我觉得换血是个值得一试的方法。”
苏心和母亲面面相觑,然后又马上看着花无期,异口同声道:“换血?”
花无期被看得有些无所适从,无奈笑着:“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
正当他们三个人互相对望时,躺在地上的苏父却突然醒了。他睁开眼忽的坐了起来,连连咳嗽几声,既觉得胸口像是被灼烧,胃里又满是酸水,即将涌上喉咙般,作为私人医生的他焉能不知,于是急忙把头扭向一边,竟“噗”的一声,果然吐了一大口鲜血。
“看来我是估计错了……”花无期颇为尴尬,挠挠头皮。
苏心和苏母“齐心协力”,恶狠狠地瞪了花无期一眼,然后又忙不迭拍打着苏父后背,试图让他舒服些,只是惊魂未定的她们,力度一时拿捏不到位,竟大力了些。他却不乐意了,道:“你们两个,想拍死我吗?”
苏心和母亲相对望着呵呵而笑,她道:“谁叫你要贪吃,竟吃嬴荒……”她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说到嬴荒便想到了他,于是扭头看着远处平静紫荆湖面,心里默念: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在哪里?
花无期看着感伤的苏心,尤其是那张让人心疼的俏脸,手便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食指上的蝾螈形状的银戒指,只偷偷地看着她,竟有些欢喜,又异常好奇,暗自默念:“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子……”只是想到这里,他不得不拿苏心和自己认识的另外一个女子比较,又默念:“不过,总比希言那女子胡搅蛮缠的好!”
苏母冷冷道:“女儿,该回家了!”她把丈夫的手搭放在自己肩上,拿起长刀,两个人相扶持着,慢慢向前走,又说:“记得拿上你爸的枪械!”她只是找个借口,让女儿尽快回家,所以故意留下丈夫的枪械。
苏心有些不情愿,道:“知道啦。”说完便拿着父亲的枪械站起来,临走前又回头对花无期讷讷道:“那个,我们先回去了……”
花无期木讷答道:“好……”他其实很想说一句:好,后会有期!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于是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出尘脱俗的娇影远去,竟出了神。
对这道娇影不舍的不单他一个,在他身后的紫荆湖里,一个人缓缓地把头露出在水面上,只把头露出水面后就停了下来,湖水浸泡着他下巴以下的身躯。他有着一袭湿透了的雪白头发。看着那一道丽影渐行渐远,他又在心里默念:“苏心姐姐,我该去哪里,回北荒冰原吗?族人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恐怕也只剩我一个了。——难道,天要忘我北荒人么?”说完他又长长吸一口气,闭嘴潜入水里,竟是向着暗黑的湖底缓缓游去。
阴冷暗黑的湖底到处都散落着白骨,像被落魄潦倒的盗墓贼挖开的乱葬岗。
嬴荒找到了一块沉淀在湖底的硕大的战船甲板,平躺在上面,把像是铁水般颜色的双手放在小腹上,闭上了眼,雪白发丝在随着水流不定向的摆动,就像轻轻晃动的水草。
周围的鱼儿当他不存在,只逍遥快活的游来游去。
那里的湖水足够冰冷,可以慢慢冷却嬴荒炙热的体温,一种舒适惬意之感渐渐灌透了全身,眼皮底下的眼球也都缓缓恢复了正常颜色。只是他也不知道这个冷却的过程,大概需要耗费几天时间,所以便睡去了。
日出日落,倒也算风和日丽。
数日后,艳阳当空照,平躺在甲板上的嬴荒霍然睁开双眼,缓缓举起小手,看着掌心,已然恢复正常,不再呈现铁水般的颜色,那股通体的灼热感也已消失,倒是一股从未有过的舒畅灌透全身每一寸肌肤,喃喃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于是,这让他陷入几日前的回忆中。
那日从苏心家里出来,也不知自己漫无目的的走了多久,只是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无法控制自身的体温,就像被人绑着放在火堆旁烘烤着,竟越来越热又无法逃离,全然不受控制,于是下意识抬手看了看,小小的掌心,就像被火绕红的铁块,灼热而通红。
嬴荒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迅速扫视周围环境,左看看右望望,希望找到有水的地方,惊慌之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竟意外嗅到了迎面吹来的微风中,居然有股湖水的腥臭味,于是顺着风吹来的方向一路狂奔,头上迎风飘起的短发却在缓缓地变白,由发根至发梢,最后变得如同晶莹剔透的冰块一般,雪亮雪亮。
嬴荒蹲在紫荆湖边,伸出已经通红的小手,犹如蜻蜓点水,只用几根手指轻轻触碰一下湖水,“嗤……”的一声响起,仿佛听到了烧红的炭触碰到水发出的响声,吓得他急忙把收小手缩了回来,又痴痴看着指尖上的水滴,在被慢慢的蒸发掉,只是那一刻,却是非常舒服的。惊喜之余,他伸开手掌,缓缓没入了水面,“嗤嗤嗤……”的,水汽升腾,小手周围的水,竟像快要被烧开的水,“咕咚咕咚”翻滚着。他也没来得多想,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前,缓缓走向深水处,小小的身体慢慢没入了湖中,湖面只泛开了一小片涟漪。
嬴荒走到深水的地方,闭起眼,静静地享受着湖水冷却身体时带来的愉悦感,周围一尺范围内的水被身体发出的热量加热,然后沸腾。不会一儿,他双足脚尖一点地,迅速飘升到湖面,露出头部在湖面上,深深吸一口气道:“哇,好舒服……”
他周围的水面,“咕咚咕咚”地冒着泡,一股股水汽往上升去,遇风则散。
顺着被风吹走的水汽看去,是北荒冰原所在的西北方向,看着那一轮即将没入西山的明月,嬴荒想起了再北荒冰原的夜晚——在铺满月光的冰原上,和爸妈和族人们围在篝火旁,听他们谈天说地。
想到这些,嬴荒喃喃道:“爸妈不在了,爷爷他们也不知道……难道真的只剩我一个北荒人了么?”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且正往湖边走来。
这是他拥有的新能力,远远都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
皱眉定眼顺着声响的方向看去,嬴荒看到了苏心的全副武装的爸妈,于是慌乱之中张嘴深吸了一口气,迅速下潜,游向冰冷黑暗的深水处。
嬴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游泳了,生活在极寒的北荒冰原的他们,一辈子下来就是洗个澡也是少有的事,更何况游泳。
但他来不及多想,只知道苏心姐姐的爸妈要杀自己,于是拼了命地往暗黑冰冷的湖底游去。
嬴荒游着游着,忽的感觉背部像是被藤条狠狠鞭笞了一下,以为是什么水怪袭击了自己,因为小时候经常听到老人们说,家族世代居住的冰原本是一片巨大的湖,湖里有一只巨大的寒冰巨兽的故事。
嬴荒停下来,看了看身后,却是什么也没有,忽的一下,又感觉背上被鞭笞了一下,不由得张嘴:“啊……”一个气泡从他口中吐出,他转过身,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只看到一条条的鱼儿在畅游,完全没看见自己似的。
嬴荒看着看着,不由得伸出小手,想要触摸下一下从面前晃过的彩色的鲤鱼,但被鞭笞的疼痛感忽的就传遍了身体,毫无征兆,仿佛被人绑着放在针毡上滚来滚去,全身的穴道更是奇痒难受,如锥在刺。
这时,整个身体又开始慢慢地变热,看起来就像阴森暗黑的水的一盏灯,通体透红,竟比方才的情况还要严重千百倍。
嬴荒在湖底剧烈的挣扎,就像无头的苍蝇,一会儿从鱼群中窜出来,惊得鱼群纷纷窜出水面,不一会儿又一头扎进了湖底的水草里,一拨连着一拨的水草顿时蔫了……
想到此处,躺在甲板上的他忽的站起来,往前浅水区一步一步,顺着前些天留下的那一排脚印走回去,小小的身体缓缓走出水面,拖拽着湿嗒嗒的身体往岸边走去,离开水面前又转身看了看水中的倒影,被自己雪白光亮的头发惊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踉跄跌倒在湖岸边,眼神迷离,半晌也说不出话。只看着波光粼粼的紫荆湖面,忽的,又抬头看着紫荆湖对岸那座高高在上的王城宫殿,道:“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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