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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的天气变化莫测,同人一样,说翻脸就翻脸,前一刻的阳光转瞬便被阴云阻挡,厚积的云层不知会何时不堪重负,将其中的冰晶陷落消尽。
广巷本就人少,加之地上积雪未融,昏迷在自己门口的月缺,竟然无人发现。
过了很久之后,他才缓缓的睁开双眼,吃力的撑起身体坐在石阶上,习以为常的沉默了下来,空洞的双眼中泛出一丝久违的疑惑。他揉了揉发麻的头皮,想到困扰自己多年的头痛,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放下略微有些颤抖的手臂,让自己慢慢的平静下来。
他盘腿而坐,以佛家静禅意稳住心神,很久才恢复过来。
他有些虚弱的走进屋内,吃力的躺上床,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睡,他睡了三天三夜,不管外边海枯石烂,哪怕沧海桑田。
这三天里发生了很多事,出人意料。
都城收到消息,大陆东面的两国发生大乱,青青草原天降横祸,一场瘟疫带走了草原上三分之一的马匹和羊群,燕京国主李世本就垂垂暮矣,听闻这一消息,在大明宫咳血不止,直接于当日病卧龙床。
满朝文武不安,虽无人议论,但都忧心忡忡。
直到老将军殊恒进宫之后,才稳住百官。
这些燕京的官员之中,只有少数人知道,其实老将军的年龄比皇帝陛下还要大。
青青草原上养着的马匹有一半属于燕京,而另一半则属于大虞,此次瘟疫虽然只死了三分之一,但有一半都是军方所养的战马,燕京之所以林立六国千年不衰,主要的原因当然要归功于强大的骑兵,此次无故损失了一半的战马,便等于直接降低了燕京一半的兵力,让李世如何不生气。
他不仅膝下无子,皇室人丁微薄,年老将尽时军方更遭此大恶,如今大陆形式紧迫,殊恒老将军的年事比唐夏还高,六国会武在即,燕京内忧外患,李世每每想及此处,便后悔莫及。
要是宁双还在,该多好。
李世看着面前老将军苍老的面容,终于忍不住说道:“是朕对不起你。”
殊恒微微弯起腰杆,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让他显得更加苍老了几分,他对着榻上的老人轻声说道:“臣不敢。”
对于皇帝的歉意,他没有下跪,也没有表示出不安恐惧,只是平静的站在原地,弯下腰,表示了自己的拒绝。如此对比,在榻前的这个老人到才像是一个病人。
李世叹了一口气,对于有些事,也不再多言。
当日,燕京国主李世下令,直接负责青青草原上马匹饲养工作的人员一律处斩。
这一幕,同样发生在大虞,只不过过程和细节有些变化,大虞朝皇室人丁兴旺,皇帝秦继业正直壮年,雄图大略,大将军方棘更是年少气盛。
在东面发生大风波的同一天,北方的天空同样不能安静。
北国冰海发生大破裂,无数猛兽踏着碎冰登上北方的大陆,横推而下,袭击北国三千里土地,猛兽过处,尽是尸骸残骨,杨庶和皇帝当日正在宫中对饮,对于如此突发的变化,根本来不及反应。
消息传回京都之后,皇帝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案上。
杨庶急忙赶到军中大营。
好在这位中年学士真的具有大智慧,足够沉着冷静,运筹帷幄之中,指挥调遣北部将士,关闭众城门,重兵清洗,才于紧急中稳定住局面。
自十年之前的经济风波之后,这位中年学士让世人再次看见了他沉着出奇的手段。
然而这样的突发打击,对北国的人员和经济打击会有多大?
杨庶站在军帐中,面色铁青,身后铁锅中的炭火在冷风中溅起无数的火星,呼呼直向。
这是北国建国千年以来所遇的第三次兽潮,来自冰海对面的狂妄暴动。
如果说这三日中北方和东方正是愁云满面的时刻,那么南国深宫中的那位,应该是天底下此时最高兴的一个人。
于月缺昏迷第三日的下午,唐宋从天枢处又收到了另外一个好消息,而这个好消息,来自沉默多年的西边,或者说,这个消息,是大将军唐夏离开都城的后续。
在前几日,唐宋就收到密信,周武和晋阳两国已经正式结盟,周武长公主下嫁晋阳皇帝皇褶,将于明年六国会武之后举办联姻仪式。这两国统一沉默了数年,却突然如此紧急的将很多故事拉到明面上,还是让很多人错手不及。
想必过不了几天,这件皇家高层的大事将像风暴一样顷刻间席卷大陆,举世皆知。
这样本该是令南国主人头疼的一件事,却让唐宋觉得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
因为他手中掌握着足够多的隐秘,令他人不知。他知道,关于周武长公主的联姻,没有两国皇室想的那么美好。唐宋知道,正在西面的南国老人,已经悄悄见了晋阳军中的顶梁柱。
没人知道,那个沉默多年的老人怎么可以日行千万里,从南国都城忽然来到晋阳。
此时此刻,各国之间都在发生着故事,似乎连老天爷都在帮着炎黄。
唐宋站在宫门口,牵着皇后的手,信心前所未有的充足。然而老天是公平的,紧接着宫外传来的又一条消息让皇帝面色发白,如同一盆凉水浇到了背心,将他直接从天堂打下深渊。
也许这便是所谓的乐极生悲。
古国的西面发生了大雪崩,埋了千余人性命,而暗自赶回不世城的大陆龙将军正处在千里雪瀑之下,于当日直接失去踪迹。
都城的大雪此时落了下来,燕雨跪在御书房门口,像是一颗风雪中的顽石,但他此刻没有丝毫顽劣的气质,平静的像是备受打击的孩子。
唐宋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属下无能,天枢处的暗线不能护大将军周全,请陛下降罪。”
唐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哼道:“杀了你算不算补过?”
燕雨说:“臣愿以死谢罪,还望陛下息怒,大将军一定会洪福齐天。”
唐宋甩开袖子,背起双手,淡淡的说道:“朕的亲哥哥,朕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是大陆最巅峰的强者,天涯咫尺,瞬息万里,雪崩怎么会埋了他。”
燕雨跪在他脚下,不敢接话。
唐宋低头看了他一眼,冷漠的说道:“你能察觉到大将军的踪迹,说明天枢处的人还不算无能。”
“请陛下指示。”
“找,找不到就提头来见。”唐宋挥了挥手,拖长了声音,然后又冷冷的道:“让知道事情的人都闭好嘴。”
“是。”
唐宋坐在御书房里的椅子上,看着几天前放在桌上的白纸,看见那两个字,仰头靠在椅背上,深深的闭上了双眼。
炎黄正安30年冬,北国奇逢大难,天降兽潮,六国暗潮汹涌,如若不醒之梦。
然而这个大陆上真正陷入不醒之梦的却是一个少年,他正安静的躺在南国不世城里的一间小屋里,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
……
……
月缺是半夜醒来了,他擦了擦额前的汗水,并不知道在他昏迷的这几天,大陆已经发生了很多事,他只是亦如往常一样做了那个奇怪的梦。
梦的世界一片新异,什么都没有。
仿佛,只有光。
光从前方而来,照在他的身上,连影子也没有。
在光的尽头,似乎有一个黑点在一刻不停的移动,像是一个人在前方不停的行走,不停的行走,走在世界的边荒,天地的尽头,尽头里没有风沙遮眼,没有大雾迷蒙,只有光。
有光阻挡了一切,有光填满了空白。
有光就有暗,黑暗躲在光明之后,他站在光明里,所以看不见,只能看见前方不停移动的黑点。
他向前不停的奔跑,不停的追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为什么追赶。
也许只是想拉近与前方的距离,也许他并不习惯暴露在光芒里。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这样跑了多久,他只记得在他小时候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这片无尽的白光中奔跑,像是诸神的游戏,由不得他选择停止。然而无论他跑了多久,哪怕很多年,但似乎都只在原地,因为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的物体对比,他做的所有事情便没有具体的意义证实,而前方的那道人影,从一开始和他的距离似乎就是永恒。
永恒故而不变。
月缺坐在床铺上,垂下头没有疑惑,相信任何人对于习惯了的事都不会有太大的疑惑,就像生老病死,当最初的恐惧化为习惯之后,便只剩下一味的平静。这或许是因为人们无法改变,被迫选择接受之后的表现。
当木已成舟,一切往事因果皆付之流水。
就像修行,普通人不得窍门,那么长生就交给那些真正的圣贤去做。改变世界这种事儿应该只和能力有关,无法影响到别人的轨迹,干嘛不面对现实安静下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毕竟生命只有一次,而在被限定的空间里,它永远也跑不过时间。
有人说当一个人真正长大的时候,就是他把理想放弃的时候,很多人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可是很多人却都是这样选择的。不世城里的小贩当不了大老板,他只能选择继续卖烧饼,因为他想继续留在都城;城头的落魄书生考不了状元,他只好选择卖字为生,因为他还想等来年的机会;不醉楼里的姑娘做不了名媛,她只能不停的接客,等哪一天攒足了银子好去撕掉那张白纸,因为她们也想过普通女人的生活。
年轻的时候,大家都有向往的生活。
可是月缺没有。
一个空白的人该有什么?
思想?
觉悟?
空盆子应该能装更多的水,但当这个盆子没有底没有边的时候,他还能接纳容下别的事物吗?
但月缺还没有那么不堪,他还没到白痴的份上,所以他有自己的想法。改变世界的事有六国皇帝,他想要看看他心中的那个世界,到底有没有他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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