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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历元年中秋节这天,一个特殊的客人赶到徐州向李熙道贺,随行给李熙带来了王庭湊的一封亲笔信,来者名叫王立,昔日的成德大将,追随王庭湊起兵,先后击败乌重胤和桂仲武,风光一时。时过境迁,现在的他不过是平头百姓一个,因不甘寂寞,遂为王庭湊所用,做了奔走各方的信差。王庭湊的亲笔信只是一个凭据,证明王立所说的话可以代表他本人,实际内容却是什么也没有。他真正要对李熙说的话则是通过大将王立带来的。
王庭湊想跟李熙结盟,联手铲平田家父子,事成后李熙将得到义成和魏博两道,王庭湊只要成德的镇州、冀州,李熙需要付出的另一个条件是帮助他从河东人手里夺回赵州,从牛元翼手里夺回深州,此外还需帮助他对抗德州王氏。这些条件模糊而久远,并不具备实际约束力,李熙乐的答应下来。
但李熙也有他的条件,他对身材短粗的王立说:“我听说王将军麾下尚不足千人,且营中还有田家父子的亲信,这么一点力量,你要我如何相信你们能成大事?”王立道:“空口白话,说一万句,大帅也不见得会相信。大帅见不到好处前无须做什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即可,等王将军取了田弘正的人头,夺了镇州城,大帅再动手不迟。”
李熙哈哈大笑道:“如此,我就先预祝王将军马到成功了。”
宝历元年立秋当日,河中节度使崔褆病死,部将陈旧杀其子崔仁,自封为留后。河东节度使刘稹联合昭义节度使李介出兵讨伐,陈旧连丢晋州和绛州,收缩兵力龟缩在河中府。河中府临黄河而建,城墙高大厚实,城中粮草足备,易守难攻。陈旧的算盘是刘稹和李介各怀鬼胎,自己不动则二人必然要狗咬狗先咬起来。
陈旧所料不错,刘稹此番南下胃口大的很,区区河中一府四州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诱李介出兵河中,许以绛州之地,用意就是为了调动李介兵马,使其露出空档,他好趁虚而入。李介果然上当,眼睛只盯着绛州这块肥肉,浑然不觉后方已经露出了空门。刘稹觑的李介后方空门,突然弃河中府不攻,挥兵东进直取潞州,潞州是昭义镇治所所在,囤积在李介半数的军械和粮草,李介大惊失色,弃绛州不顾,回师救援,兵马未到潞州,城已告破,不得已奔泽州,离城还有八十里,忽闻泽州刺史献城归降河东。
李介嚎啕大哭,拔剑欲自尽,参谋顾朝阳以河阳兵少,节度使李德裕不善用兵,劝其趁势南下夺取怀州为立足之地,李介从其计南下扑河阳。怀州是洛阳北大门,闻警,洛阳留守裴度急发洛阳兵渡河支援怀州。李德裕闻援军至,大喜,开城出迎,顾朝阳密遣三十骑扮成洛阳军趁混乱入城,借怀州城内两军号令不齐,于当夜三更突然发难,一举夺取怀州北门,迎大军入城,节度使李德裕弃城奔洛阳。
李介夺取怀州本欲休整再战,不意立足未稳,河东大将刘晃率军杀到,李介被迫向南渡河,率残兵逼近洛阳城,屯兵上阳宫外,向裴度索要粮草。裴度遣使入军营,责问李介是否要谋反,李介答:“介世代为我大唐臣子,岂敢有谋反之意?”
使者道:“既无反心,尚书当退军七十里,上表请天子裁决潞泽事,无诏而屯兵东都外,是何居心?”李介羞惭而退,退兵七十里,上表请罪。诏贬为合州刺史,诏贬李德裕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河东即取潞、泽、怀三州,困守河中府的陈旧知大势已去,走投无路之际,放了一把火烧了城,渡河撤往丹州,被丹州刺史郑注所杀。刘稹奏其子刘驾为河中节度使,长安不准,刘稹又奏河东大将刘庄为节度使,诏准。
河中激战之日,陕虢兵乱,叛将史扬攻陷同州,兵锋西进直抵长安城下,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诏令邠宁、金商、泾源等镇出兵平叛,三镇兵迁延观望不肯用命,长安震动。河中节度使刘庄遣大将刘晃率一万五千铁骑渡河西进,于九月初五攻占同州,杀史扬兄史善,坑杀陕军三百人。
史扬闻同州失陷,大掠京西向西南奔逃,投靠吐蕃去了。刘晃借追敌之名将大军开赴城西北,筑营。诏赐赏军款二十万贯,河中军拒之不纳,李湛咬咬牙,出内库半数财富赏军,河中军这才答应退兵。经此一役,朝中迁都之声又起,争议未决,吐蕃攻破凤翔府,凤翔节度使康乙全恐兵败受责,遂督大军东进,克奉天镇,称帝,建国号大齐。九月二十五日,大齐军进抵长安城西,李湛在左右神策军、威远营和左羽林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逃往商州。
事发突兀,满朝文武、嫔妃、宗室皆遗留在长安城中。大齐皇帝派兵围十王宅,纵火焚烧,诸王号乞逃窜,康乙全不为所动,令士卒强弓硬弩堵住出口,但见人来不论好歹尽皆射杀,大火烧了一天两夜,诸王多葬身火海。
大齐皇帝是穷怕了的,进入长安城后,对财富的渴望远远超过做皇帝的欲望,纵兵四处劫掠,他自己则亲手封存大盈、琼林二内库,亲自点检库中珍宝。直到诸将再三促请其入大明宫,补办登基大典时,他才不情不愿地住进了大明宫,坐在了宣政殿上。大唐皇帝巡狩商州,朝中大臣多未跟随,新朝要有新气象,康皇帝残杀诸王,却不杀大臣,当然前提是要大臣们臣服于他。
康乙全做过神策军大将军,官居三品,是屈指可数的高官,不过满朝文武中官比他的大的还是比比皆是,为了让他们乖乖臣服,大齐天子诏令左右卫士三十人,手持金瓜侍立于廊下,令大唐宰相丁文著、李绅率群臣挨次上殿行君臣大礼。
李绅勃然大怒,摔笏板于石阶上,破口大骂康乙全为乱臣贼子。
金瓜卫士大怒,持金瓜向前,兜头一下,将李绅的头骨咔嚓敲碎,再一瓜,脑浆涂地,尸体倒毙。群臣相顾无言,有御史台御史六人,围李绅尸体大哭,为金瓜卫士所执,令其低头谢罪,诸御史宁死不肯,遂用金瓜砸脑瓜,了结了六人性命。
丁文著颤栗不敢动,俄而有小校上前催促,丁文著把两眼一翻,咯地一声昏死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金瓜卫士怎么拍脸打嘴拳打脚踢,丁宰相就是躺着不起来。诸卫士无奈,只好将擒其双腿拖走。
康乙全在大殿上端坐良久不见群臣入贺,大怒,令斩两名办事不利的小将,余众大惊,挥舞马鞭驱赶群臣如猪狗,马鞭抽打在皮肉上啪啪作响,紫衣绯袍化作片片彩云,群臣战战兢兢,垂头丧气入殿去,在金瓜、大刀和皮鞭的威逼下不得不低头行君臣之礼。
康乙全得意大笑,令诸官脱去袍服,排队到他面前掷色子,单数做文官,双数做武官,以点大小决定官阶品级,耍弄百官如小丑,玩兴甚浓,兴致勃勃。
长安失陷,天子巡狩商州,天下震动,惊的不是李湛外逃,惊的是第一刀好肉竟然让康乙全给吃了。邠宁、鄜坊、夏绥、河中、河东、山南西乃至宣武、魏博、武宁、天平都纷纷宣布起兵讨贼。这其中以河中军最有便利,刘晃部此刻尚在同州境内,还未渡河,闻听长安失陷,康乙全坐殿,刘庄请示了刘稹后即刻下令刘晃部回师长安平叛。
刘稹自己则另率大军五万人渡河西进,救援长安,留其子刘驾镇守太原。
康乙全部主力在凤翔城下陷于吐蕃人之手,此刻所部虽号称十万,实际不到两万,一路势如破竹杀入长安,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他坐在宣政殿上时手扶龙椅觉得这是个迷梦;接受群臣朝拜,带他们玩色子觉得是个迷梦;夜晚歇宿太和殿,枕着大唐天子妃嫔丰腴的酮体时仍觉得这是个迷梦。当得知刘晃率一万五千铁骑已经进逼玄武门时,他仍旧觉得这是个迷梦。这个梦做的太美,他实在不愿意醒来,于是他就在梦境中做了刀下鬼。
大齐皇帝死的太突然,没来得及传位太子或部将,建国不到三十天的大齐国倒在了沙陀铁骑的马蹄下,被踏做一滩烂泥。
刘晃屯兵玄武门外,约束士卒不得入宫城。
流亡商州一个月后,李湛宣布提前结束狩猎还回长安,回到他的大明宫。大明宫依旧巍峨绚丽如梦如幻,李湛却萎靡了下去,大唐天子对治理大唐的天下突然失去了全部兴趣,他甚至对人类的世界都厌恶了,他只愿意沉溺于他的小天地里,饮酒、歌舞、摔跤、击剑、赛马、斗鸡、打夜狐。
在忠心耿耿的大臣李逢吉的主持下,长安城正在渐渐恢复秩序,长安城的上空依然满是大唐的王气。刘稹平叛有功,封晋州郡王,加太师,兼河东、河中、潞泽、河阳四镇节度使。刘晃平叛有功,升任左神策军将军充都押衙,所部改归左神策军建制,屯驻玄武门外。
贬丁文著为利州司户,追赠李绅太傅,为贼胁迫的各官既往不咎。
遣兵部尚书韩愈出使吐蕃,议赎回凤翔事宜。其余参与平叛的官员各有封赏。
李熙闻之长安失陷,派兵三百西进救援,兵马刚到汝州境内,闻听刘晃已收复长安,这支小部队没有立即退兵回徐州,而是借口补充给养折转向北去了洛阳,在洛阳城下扎营屯驻,不久即改帜归入裴度麾下。虽然出兵不多,但一片忠心为天可表,故而天子酬赏有功之臣时,也没忘了李熙,官爵勋位给了一大堆,赐赏军款一百万贯,从上供朝廷的赋税中扣除。
刘稹以助赏之名上供给唐天子一百万贯钱,帮助皇帝打发邠宁等地藩镇兵,这些兵打着收复长安的旗号迁延观望,迟迟不向前,带刘晃破了康乙全后,忽然一个个都胆壮起来,催兵大进,屯驻于长安城下,声称要拱卫天子和京城的安全。
长安的局势稳定下来后,忠武军又起风波,陈州刺史薛迈瞧节度使杨元吉不顺眼,密谋取而代之,杨元吉决心抢先下手,趁薛迈外出巡视,起兵六千突袭陈州城,一战得手,杀尽薛迈父母妻儿并幕僚将吏五百人,薛迈嚎哭奔去宣武,求宋叔夜出兵为其报仇。宋叔夜早欲图忠武军,苦于狗咬刺猬无处下嘴,有薛迈带路,大喜,立即提兵出境,复夺陈州,乘胜北进围攻许州。
李熙得知宋叔夜主力外出,急忙奔赴宿州,坐镇指挥牙军后厢夺回被宋叔夜侵占的宿州属县,功成,继续向西去夺亳州。
田布见李熙与宋叔夜起纠纷,提兵南下夺沛县,欲诱使李熙前来救援,以逸待劳,重创李熙主力牙军。李熙弃即将到手的亳州不要,挥兵向北,借道宋州去夺曹州。起初,田布见宋叔夜主力在许州城下,宋州守兵不足五千,对曹州方向取守势,故而他放心大胆地将曹州主力调往沛县前线,预备给李熙以迎头痛击。
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熙没有回兵救徐州,而是北上去取曹州,曹州在宋州之北,李熙要打曹州,兵马须得从宋州境内过境,宋叔夜留在宋州的兵马出境攻击实力不足,但防守作战却绰绰有余,田布想不出宋叔夜有什么理由会放李熙过境,换句话说,有宋州作为屏障,曹州可安枕无忧。
现在不可能发生的一幕实实在在地发生了,李熙大摇大摆地穿过宋州,非但没有遇到丝毫抵抗,甚至还能花钱买到军队所需的给养。武宁军这几年财力充足,虽然本地不产马,却花了大价钱购置马匹,不仅装备了一支令人称道的骑兵,连步军行军也骑马,长途行军劳而不累,武宁军一到曹州城下,即摆开了阵势开始攻城。
驮在马背上的攻城器械迅速组装起来,眨眼之间数十具投石车和弩车就出现在曹州守军面前,守军错愕地望着这些庞然大物,根本不相信城下来的会是什么轻骑兵,待投石车抛出的巨石震撼曹州土墙时,守军的意志瞬间垮塌下来。
围城三面,网开一面,曹州守军很有默契地从网开的一面撤了出去。
等到沛县境内的曹州兵赶回曹州时,城池已失,休整之后的武宁军以逸待劳,给了曹州兵迎头痛击。曹州军将多是魏博人,妻儿家产不在城内,初战失败后无心去夺城,纷纷向濮州方向撤退。沛县境内,田布率军徐徐撤往濮州,武宁牙军前厢兵马使王俭督军追踪而至,不离不弃,粘的田布十分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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