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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十五年五月末六月初,神火道护法神君张孝先督六万神火兵强攻浙西观察使理所润州,攻守二十余日,润州城破,浙西观察使兼润州刺史王元自尽,军民被杀十万人。尸体抛入江中,顺流而下至江阴县境内被拦江索所阻,堵塞江面半月有余,熏天臭气十里外可闻。
张孝先改润州为圣京,建国大圣,尊赵上都为圣王,立赵晟为亚王,敕封王弼为春护法王,王喜为夏护法王,张孝先为秋护法王,崔雍为冬护法王。
敕封:
张仃发为东王;
曹曛为南王;
刘夏为西王;
胡尖为北王。
李熙为东南王;
毛耀(老猫)为西南王;
曹谷为西北王;
陈苏为东北王。
奉:
天圣宫为圣王之宫,张孝先为内史;
储圣宫为亚王之宫,崔雍为内史。
设:
中书省,曹曛为中书令;
门下省,刘夏为侍中;
尚书省,王弼为尚书令;
御史台,胡尖为御史大夫。
建:
左佑圣军,统军:张仃发(天下兵马大元帅);
右佑圣军,统军:毛耀;
左佐圣军,统军:王喜(天下兵马副大元帅);
右佐圣军,统军:曹谷;
左神火军,统军:李熙;
右神火军,统军:陈苏。
命:
王弼为畿内道大都督;
毛耀为畿内道副大都督、圣京府尹;
畿内道辖圣京、常州、苏州、湖州、杭州、睦州、宣州、歙州、池州;
陈苏为淮东道大都督;
淮东道辖扬州、楚州、和州、滁州、泗州、濠州;
曹谷为淮西道大都督;
淮西道辖寿州、庐州、舒州、蕲州、黄州、鄂州、沔州;
张仃发为湖南道大都督;
湖南道辖潭州、衡州、郴州、连州、邵州、道州、永州、岳州;
王喜为黔州道大都督;
黔州道辖锦州、奖州、叙州、辰州、溪州、黔州、施州、费州;
胡尖为江西道大都督;
江西道辖洪州、江州、饶州、信州、抚州、袁州、吉州、虔州、汀州;
李熙为东南道大都督;
东南道辖越州、明州、处州、衢州、台州、婺州、温州、福州、建州、漳州、泉州;
各位大都督所辖之地,有的已在掌握中,有的曾经在掌握中,有的正在积极谋取中,其中东南道大都督李熙现在寸土没有。润州大战,李熙没有参与,他作为预备力量负责警戒浙东之敌,但实际上浙东观察使陈异并未曾派遣一兵一卒北上。
程异,字师举,京兆长安人。举明经及第,授扬州海陵主簿,转华州郑县尉。贞元末,以虞部员外郎充盐铁转运扬子院留后,参与王叔元改革,失败后贬为郴州司马。元和初,盐铁转运使李巽以异精于吏职,奏请拔用,擢为侍御史,仍为扬子院留后,加检校兵部郎中、淮南等五道两税使。
陈异自悔前非,竭力奉职,江淮财政弊端,多有厘革。以功入朝为太府少卿,兼御史中丞、盐铁转运副使。十二年,奉诏至江淮督征财赋,得一百八十万贯,供讨伐淮西诸军,以功擢为御史大夫、盐铁转运使。十三年九月,与皇甫镈同拜相,仍领盐铁转运使。十四年六月罢相,十月,称病归乡,十五年初起为浙东观察使。陈异善理财而家无余财,颇为时所称。
擅于理财而不善用兵的前宰相对润州之乱既惊恐又觉无可奈何,一时心力交瘁,于元和十五年七月末呕血而逝。时浙东分作两派,观察副使陈明录主张结兵抗战,抵御大圣国东南道大都督李熙的侵夺。都团练副使郎华泰心知浙东兵不堪用,力主效仿苏州故事投敌以保全百姓。两派在陈异活着时便争执不下,陈异死后更有火拼之势。
浙东富户知地不可守,纷纷北迁苏州,陈明录遣团结兵于浙江南岸阻遏百姓渡江,民怨沸腾,百姓沿江西进,迁徙至睦州境内。
李熙闻浙东内乱,遂撤常州之兵,亲督新建左神火军三千人,绕过杭州直取睦州,睦州刺史率军千人出城迎战,败北,献城。李熙稍事休整,连夜疾行一百六十里,二日午后突然出现在婺州城下,婺州刺史惊骇无比,弃城奔越州。李熙留张龙部固守婺州,自率本部进逼越州。
浙东观察副使、留后陈明录督各部土兵四千余众在萧山县列阵,准备给渡江之敌以迎头痛击,不意李熙从睦州直取婺州,又穿越诸暨县忽然攻至越州城下。郎华泰知城不可守,率旧部杀城门卒出城投降,城门洞开。陈明录子陈子校率家童数十人死战不降,当面射了李熙一箭,李熙闪避,误伤了阮承梁。阮承梁副将黄江回射陈子校一箭,误伤陈子校妻舅。
沐春不耐烦众人纠缠,提刀上前,斩陈子校。杀入陈明录家,掳陈明录妻妾和两个女儿。
郎华泰以陈明录与发妻感情甚笃,献计以此要挟陈明录归降。李熙遣肖三带郎华泰至萧山县。陈明录大骂郎华泰,不肯归降,肖三杀一妾,陈明录反射一箭,正中其妻温氏胸口,又要射杀他的女儿,肖三令护卫用竹盾护住陈家女,徐徐撤退。
陈明录不知是计,鼓噪追来,中了张龙和“打铁鹿”设下的埋伏,所部伤亡过半,陈明录率残部奔去杭州。张龙欲追,李熙道:“杭州非我东南道辖地,不去管他。”
攻陷越州后,处州、衢州两州宣布归顺,台州、温州刺史失踪,无人管事。只有明州一地明确不降,刺史王士祯张榜募兵,得船工三千,编成靖海军。
李熙志在福建,不愿与王士祯纠缠,遂留肖三驻守越州,监视明州动向,遣打铁鹿、白兴阳分头去接管台州和温州,他自己则督率左神火军主力南下。
福建山多人少,地理险要,行军十分艰难,福建观察使李勃闻听贼兵至,下令将驻屯在漳州的数千闵军调往建州。士卒多漳州、泉州人,不愿离乡,李勃强行驱赶,士卒多逃散,一部行至福州境内,天气褥热,疾疫流行,士卒多病倒。将校恐耽误时日受责,设驱赶使二十人,每人领五名健卒手持棍棒加以驱赶。
一日,驱赶使失手殴击致一漳州卒死亡,诸军喧哗,要李勃斩驱赶使谢罪,李勃不允,反奖赏驱赶使十贯钱、两匹布,士卒相顾曰:“李侍郎视我等为贼,何必为他卖命?”
入夜,士卒多逃散,李勃令福州地方捕杀逃逸士卒,士卒陈笑天、陈明月二人杀捕快三人,领头造反,从者数百人。连克古田、侯官二县,逼近州城,声势大震,从者近千人。李勃大恐,弃城奔泉州,陈笑天言:“侍郎此去必是调兵,大军至,我等皆无活路。”乱卒忙于城中抢掠,不听其言。陈笑天只带二十人月夜去追李勃,在泉州莆田县境内杀李勃家人、部曲六十余口。
陈笑天自知罪孽深重,欲逃逸海外,陈明月劝道:“与其亡命天涯,被捕手贱吏追逐,不如投贼,追逐官吏。”
陈笑天遂取家眷,带乡党百人与陈明月来投李熙。
入闵道路艰险,李熙为建州刺史韩阳所阻,前进不能,后退不得,空有数千精锐却难以破敌。闻听陈氏兄弟来投,大喜,询问二人入闽计策。陈笑天建言出一支奇兵趁乱直取福州,福州一失,建州腹背受敌,不战可下。
李熙闻福建观察使李勃已死,就问谁在主持军事,陈笑天答:“观察副使张仲素。”又言:“此人精于吏治,不善治军。”
李熙不解陈笑天一个目不识丁的小卒何以知道观察副使优劣,疑心有诈。
陈笑天道:“小子试举一列可解大都督疑惑。昔日岭南民变,福建奉诏募兵御贼东窜。李勃要张仲素去汀州募兵,汀州刺史胡旭,是福建官场有名的‘老狐狸’,奸猾难缠,世人都头疼与他交往。张仲素却一到汀州就使手段制服了刺史,半个月即募得两千兵,又动用汀州府库为新卒打造了兵器,裁制了春夏衣裳。他有本事迫使胡旭就范,足可见他熟悉官场的那一套。后来,他将募得的两千汀州兵从汀州带到达漳州,出汀州城时两千人,到了漳州却只余六百,其余皆在半道溃逃。小子由此可知此人不懂治军之道,非是小子夸口,即便让我去统军,也断不至于亡失大半。”
李熙问陈笑天:“听你言谈,不似个渔民,你以前也是读过书的?”
陈笑天道:“惭愧,我二十岁前连笔也没见过,二十岁时娶竹家娘子为妻,泰山是位塾师,房下自幼读过几卷书。我娶她时,首饰布帛她一样不要,只要我给她买一部《五柳先生传集注》,我费尽周折才觅得此书,倾尽家财购来给她,她得后如获至宝,每日早晚诵读,天长日久。我跟着也沾了些文卷气,略能识些字,知道一些典故、礼仪。”
李熙点头道:“原来尊夫人是位才女。”
私下让阮承梁去查问,回报:“才女的确是才女,不过也是个地道的丑女。”
李熙道:“自古才貌难两全,做人不可太贪心。”
李熙令熊欣儿率三百精卒随陈笑天、陈明月抄小道去袭福州。
临行前李熙一再嘱咐熊欣儿不要滥杀无辜,熊欣儿一到福州便将李熙的叮嘱抛至脑后,突入观察使府,将主持福建军政的张仲素及幕僚、亲属、从吏、部曲、卫卒四百人斩杀一空,又纵火烧毁观察使府。陈笑天对陈明月道:“后悔投贼,引入这等凶残的贼寇,如何对得起八闽父老?”深夜与陈明月率乡党百人突袭熊欣儿住所。
杀散守卒,冲进屋去,望床上躺着的人便刺,听得一声女人的哀鸣,点火一看,却是张仲素的一个侍妾。原来熊欣儿窥破陈氏兄弟暗藏杀机,遂设一局诱其上当。
一场血战,陈氏兄弟力竭被擒。
福州失陷,建州守卒无心恋战,团练副使林牯劝韩阳归降,韩阳大怒欲斩林牯,司马与林牯友善,出面劝阻,韩阳遂将林牯打入大牢,准备交张仲素议处。林牯在军中故旧深夜劫狱,救出林牯。林牯道:“外乡人在闵地打来杀去,吃亏的总是我们土人,我欲绑韩阳献城,诸位兄弟是从我,还是杀我?”众人皆曰愿从。
趁夜色突然刺史府,绑缚刺史韩阳,开门向李熙献城。
李熙好言劝韩阳投降大圣国,韩阳大怒,咬破舌尖,朝李熙脸上喷去,李熙闪避不及,遂拽阮承梁遮挡,血肉尽喷在阮承梁脸上。黄江欲杀韩阳,李熙感韩阳忠义,囚之不杀。任林牯为先锋,与张龙一道率众千人去取泉州。
入福州,熊欣儿献上陈氏兄弟,李熙劝二人归降,陈笑天道:“悔恨投贼,宁死不降。”李熙笑道:“上了贼船还想下去,你太天真了。”
令将竹氏取来,当着陈笑天的面说:“对付叛逆者,唐国的做法是杀头,籍没家属,株连九族。‘籍没’这个词你应该懂得意思,就是取消你家眷的户籍,打入另册,沦为贱籍。为宫奴,为官奴,或赏赐给人做私奴。我大圣国的法律与唐国类似,换句话说你若不降,你首先得死,你死后,你的夫人即要沦落为奴,你的其他亲属也难逃一劫,当然我也知道你除了竹氏,已经没有其他亲戚,不过不要紧,我会把你的师友乡邻都算上。反正大圣国的法典还没有制定出来,现在我的话就是法。”
竹氏骂道:“你好卑鄙。”
李熙笑问竹氏:“你爱读五柳先生文集,可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典故,五柳先生为了不逢迎上官连官都弃了不做。多么潇洒,多么的有骨气。那么你知道为奴者的辛酸么?给人家做奴做婢,听人使唤,听人呼喝,听人打骂,听人羞辱,那种感觉绝非常人所能忍受。”
竹氏面色惨白,紧咬嘴唇一言不发。
李熙又转向陈笑天:“你夫人爱读五柳先生的诗,当是个高洁自尊的人,我敢担保,她要是做了奴婢,熬不了三天就要自尽。可是做奴婢的贱如牲口,有什么资格自尽呢。若是死不了,余生就要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中度过。你若真是个好汉子,就该为你的夫人想一想,为你的师友乡邻们想一想。”
陈笑天望着竹氏,眼圈发红,叹道:“这回我恐怕要辜负你了。”
竹氏道:“我随你一起去。”
李熙啧啧嘴,道:“听听,多恩爱的一对夫妻,多么感人肺腑的临终遗言。可是,又何必呢?张仲素已死,他可谓死得其所,有了他这个灭门的例子,其他地方将少流许多血。想想看吧,闵军有万余人,若个个都拼死抵抗,八闽之地的血何时才能流尽?杀了一个张仲素而能让心存幻想着知道抵抗只有死路一条,而个个都诚心归附的话,将要少死多少人?”
竹氏道:“呸,你这言辞真是让人恶心。杀了人,行了恶事,竟还满身是理!”
陈明月哈哈大笑道:“你拿杀戮来吓唬八闽百姓,你真是打错了算盘!我海西子弟怕过谁来?”
李熙摇摇头道:“你不要搞错了,我入闵,杀的是唐国的官吏,跟百姓有何冤仇,我杀过哪个百姓了?建州数千闵军为何不愿与我为敌,绑了韩阳献城?你们为何杀李勃来投我?在你们心里八闽是八闽百姓的,我与唐国官吏都是外乡人,你们未必喜欢我,可你们更恨唐国官吏。所以我与唐国交战时你们才消极避战。我李熙入闵以来,只与唐军作战,对百姓秋毫无犯!我所过之地若得到唐国官吏搜刮的民脂民膏我都无私地还给当地百姓,我这样做有错吗?你们不喜欢那个腐朽透顶的唐国,可你们有惧怕他们,现在我来驱赶他们,何不给我一个机会呢?国不知有民,民何必要卫这个国?我与他们争斗时,你们保持中立如何?就算我是假模假式,为争取民心,我当政后头几年也会施些仁政。退一万步说,我再烂,还能比他们更烂么?嗯?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竹氏插话道:“那么,你能保证不滥杀无辜百姓吗?”
李熙喝道:“男人说话,女人少要插嘴。”
竹氏怒白李熙一眼,委屈地望着丈夫。这女人身材娇小,瘦弱似竹竿,容貌虽丑陋,一双大眼睛却生动有灵气,撒起娇来的模样还有几分可爱劲。
陈笑天望着妻子,叹息一声,低下头说:“你要我做什么?”
李熙见他低头,大喜,亲自拔剑给他断去绳索。李熙的剑法以狠辣迅疾见长,技巧实在很一般,看他笨拙地拔剑,张牙舞爪地来给陈笑天割绳,惊的竹氏直为丈夫担心。
结果是尽管李熙已经十分小心了,却还是不慎割破了陈笑天的手,疼的他直吸溜。
陈明月见状大惊,赶忙让在一旁逃避李熙的迫害。
解放了二人,李熙还剑归鞘,笑着说道:“二位可留在我的大都督府,看我有失政的地方及时提醒。我李熙入闽是来杀贪官,造福百姓的,既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横征暴敛。你们可以拿着这口倚天剑做我的介错人,我若失信,大可砍下我的人头,高挂福州城头。”
说罢,李熙将剑丢给了陈笑天,又用手拍拍自己的脖子,做了个砍头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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