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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三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饶是如此,到了这骡马市后也显得眼睛不够用,他狠狠地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说:“大意了,大意了,在麟州呆这么久,竟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呢,他娘的,白白蹉跎了许多好时光……”
想到这他把一腔怒气灌注在左脚上,踹向了小石头:“你他娘的知道这么好的地方,怎么早不说?”小石头揉了揉被他踹的生疼的屁股蛋子,赔笑说道:“冤枉啊,大哥,我也是今早才听沙陀俘虏说的,这等见不得光的地方,咱爷们哪知道呢?”
李老三懒得追究他说的是真是假,真的假的都无所谓了,逝去的时间还能追回来吗?八匹马也难呀,顾眼下吧。想到这,他又乐了起来,一把搂过小石头,眉花眼笑地说:“石头,石头,咱们兄弟处的不错,大哥把你当贴心人,你要替大哥干件事。”小石头听这话乐的差点没给李老三跪下来。
“大哥,有事您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石头拍着胸脯说。
“用不着赴汤蹈火,就是,替大哥跑跑腿,各家各户地去问问,看看有没有能歌善舞的姑娘,一定得有点活儿的,咱府里的乐班歌舞,你也看过,折腾来折腾去,就那么两下,这回咱们要找一个……”
李老三说到这有点卡壳,一时想不起来该用个什么词来形容自己心里所想的。
小石头眨巴眨巴眼,接话说:“找个别有风味的,能让人眼前一亮的。”
李老三把眼一瞪,吓的小石头一缩脑袋,李老三却哈哈大笑起来,大手在小石头背上狠狠一拍:“他娘的,你就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去吧,相中了就带过来给我过过眼,只要人好,钱不是问题。等把这事办妥了,哥跟你斩鸡头,烧黄纸,拜兄弟。”
小石头听了这话,喜不自胜,道:“大哥,您等好吧。”
打发了小石头,李老三嘿嘿一笑,身边的跟班黑虎、王武也哈哈笑了起来,纷纷竖着大拇指说:“大哥,高,实在是高!轻飘飘的两句话就能让这小子忙活个四脚朝天呀。”
李老三说:“你们说,他能把这事办好吗?”
黑虎说:“肯定能办好呀,这儿的姑娘,随便抓个回去,那公子爷也要乐翻天啊。”
李老三拍拍手,说:“那还等什么,弟兄们,吃酒去。”
兄弟一众寻了家叫宜春院的乐坊坐下,早有掌事的妈妈带来了七八个姑娘任挑选。
李老三要了个十六七岁,脸只有巴掌大小,体态如儿童的姑娘。黑虎挑了个黑发碧眼、丰乳肥臀的胡姬。王武则选了个丰满健硕的妇人。各得其乐。
被残酷战争铸造的坚愈铁石的人心,在殷红色的美酒和雪嫩肌肤的双重滋润下,渐渐脱去积满血垢的冷硬外壳,勃发出人性的生机,生机盎然的人们在带了几分酒意后,无不迈出了通往动物的本能,久经花场的三个女子体察到他们内心流淌的野性渴望,不待客人索求自个儿就主动把自个儿献了出去。
恰似久旱逢甘雨,又如干柴遇烈火,演绎了好一番嫖客与妓女的传奇故事。
情到浓处事事乱,一段传奇故事过后,三个人发现各自怀里的所爱都换了人,坐在李老三怀里的正是黑虎挑的那个胡姬,李老三虽然本人是个粗人,却不喜欢身材粗壮的女人,这个胡姬丰乳肥臀,腰似水桶,并不入李老三的法眼。奈何这却是黑虎的所爱。一脚把她踹过去,岂不等于是拍着黑虎兄弟的脸说你丫品味真差?不能这么做,伤面子,忍吧,这货身体肥重臀大似碾盘,看着搂着都难受,倒有一桩好处,稳当,索性我坐她腿上吧。
李老三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乐在其中。黑虎搂着王武的女人,一双手左右不离她胸前的一对肉球,乐的他咧嘴大笑难合拢,撑的脸颊肌肉几度抽筋。
王武很想把自己灌个大醉,他对李老三选的那个小姑娘完全无兴趣,竹竿一样的身体,没有一点肉,干巴巴,硬梆梆的,戳哪哪疼,年纪又太小,懵懂不知情为何物,老子来此是玩你的,不是被你耍的,萍水相逢谁有心思听你在那絮絮叨叨说你爹你娘你哥你姐和你的陈谷子烂芝麻的陈年往事,久在花场你走清纯路线已经是失策,没眼力价更可怕,再配上你折身排骨肉,妹呀,从良吧。
王武幽怨地望了眼坐在胡姬大腿上撒欢的李老三,心情忽然明朗起来,瞧,大哥玩的多开心,到底是我有眼光呀,黑虎那厮先别提,是个女人他都当宝捧着。大哥的品味……啧啧,绝对够上格,否则公子爷每回出去为啥总带着他呢,为啥不带黑虎呢,为啥不带我呢,当然我主要是忙。
心结一去,王武改变了把自己灌醉的主意,把这小丫头灌醉吧,省的看着糟心。
“大哥,大哥,我回来了。”
李老三正和胡姬玩皮杯传酒的游戏呢,听这一搅,一口酒全灌鼻孔里去,恼的他噌地跳将起来,正要发作,却见来者是小石头,这小伙一路飞奔而来,满面油汗,双眸亮晶晶的,正兴冲冲地跑来跟他报喜呢:
“造化,造化啊,大哥,托您的福,让兄弟寻到了几个绝代好货色。”
“兄弟,有你的!”李老三赞了一嗓子,喝一声,“把人带过来。”
乐师们识趣地暂停了音乐,舞姬则退在一旁。李老三整了整衣裳,正襟危坐起来。黑虎和王武也忙推开缠在身上的女人,裹好衣裳,扶扶帽子,分坐在李老三左右。
“各位姑娘见客咯。”
小石头朝外面尖声锐气地喊了一嗓子,小伙儿悟性高,人水性,见人学人,见鬼学鬼,这句话就是刚刚跟老鸨子们学的,竟也有模有样。李老三和黑虎、王武心里都在想要是留这小子在乐坊,说不定能做个龟公。
六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
“思思,芸儿,玉娇龙,李二娘,琵琶张,黑旋风。”小石头一一给李老三引荐。
一口酒从王武的鼻孔里窜了出去,正喷在黑虎脸上:“哈哈哈,黑旋风,那是个什么东西?在哪,牵来我们瞧瞧。”
站在队尾的一个面色黧黑的胡姬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她体格壮硕,行动粗鲁,一脚下去,地板咯咯作响,她撅着大嘴,娇声浪气地说:“不必牵,奴奴来了,奴奴就是黑旋风。”
“噗!”李老三也喷了口酒,他赶紧压压手:“姑,姑娘,此系二楼,您轻点跺脚,楼会塌的。”那胡姬甚没耐性,她翻眼瞅了瞅小石头,发怒道:“你请奴家来,到底要不要听琴看舞嘛?”说完又跺脚,跺的楼板空空响,惊的楼下客人以为要地震,顿时惨叫一片。
小石头面露尴尬,支吾难言。
黑虎怒起,喝问那胡姬:“姑娘,你认识回家的路吗?”
胡姬歪头斜眼:“客人什么意思?”
黑虎变色喝道:“认识就自个回去,等着爷送你么?”
王武哈哈大笑,倒地四脚乱蹬。
“我去你的!太欺负人了!”胡姬怒把怀中八弦琴往小石头面前一摔,抹着眼泪跑了,大脚板踩着楼板空空作响,楼下客人又是一片惊叫。
这胡姬名叫莉莉娅,是个天竺人,极弹的一手好琴,尤擅天竺乐器八弦,她能一面弹奏八弦琴一边歌舞,看似肥蠢的身躯扭动起来却旋转如飞,形如一股旋风,故而得了个“黑旋风”的绰号。流花坊内公私乐坊数以百计,歌舞教头近千人之众,闻“黑旋风”之名,无人不肃然起敬,倾心赞她一声好。
只因她面色黧黑,长相粗陋,才至声名不扬。小石头专意去把她请来,自有他的考量,齐国公府大公子刘驾雅好文学,精通音律,礼贤爱士,不为俗名所惑,是个有名的奇男子,说不定会欣赏她呢。
可恨王武这个粗俗小人以貌取人,硬是横插了一杠子,活生生给搅和了。小石头在心里默叹了一声“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寻”,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精心挑选的黑旋风被撵。
“你,叫琵琶张,琵琶一定弹的不错吧,来弄一曲咱们爷们尝尝。”黑虎酒喝的有点大,舌头不太利索。
“哟,瞧这位爷说的,奴叫琵琶张就会弹琵琶呀,那某人要是叫张虎、王虎、黑虎的,那他岂不就是畜生了?这人的名,树的影……”
“滚去!”琵琶张还没啰嗦完,王武就替黑虎出头了,他发现黑虎老弟的脸已经变成了绿色,怕他狂怒之下要伤人。
琵琶张显然吓坏了,抱着琵琶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李老三瞄了眼小石头,小伙儿会意,赶紧劝走了琵琶张。
琵琶女不明白自己究竟触了什么忌讳,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让人撵了去呢,齐国公府,多好的人家呀,自己要是有机会进去,凭自己这琵琶技艺,拿下刘公子那是手到擒来呀,唉,奴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豪门梦碎了无痕呀。
“来,思思,芸儿,玉娇龙,李二娘,你们四个也别卖弄技巧了,打一架,打一架,谁赢了我要了谁。”李老三忽然不耐烦起来。
这个主意可真够馊的,小石头有心劝劝,却见李老三脸色铁青,紧张的他叉手哈腰,大气也不敢出。大哥这是对自己办的差事不满意呀,这可怎么好?自己究竟哪一块做的不到,竟惹他发这么大的火呢,想不明白,真要亲娘命哟!
“哼,老娘是出来卖……艺的,不是出来卖拳的,看打架摔跤场去!”
玉娇龙挺胸叉腰厉声怒斥李老三,边说边逼将过来,白馥馥的一对豪乳将要抵在李老三的脸上了,李老三心中后悔,正要改口道歉跪在地上抽自己俩嘴巴子请罪,这女子却鼻孔朝天,高傲地哼了一声,杨柳腰一拧,摆臀而去。
李老三的目光被那细腰丰臀所牵引,脖子不觉伸了出去。
兴致正浓,骤然就吃了一惊。
一张尖刻如冰锥的脸忽然刺入他的眼睛,李老三唬了一跳,缩脖子仰身朝后靠,仍旧吓得半身冰凉,来人肤色苍白如死尸,红唇一点凄艳如血,哪里像个人?
一个声音飘渺而来:“奴去也……”
李二娘挪着小碎步鬼魅般地出现在李老三面前,红艳艳的樱桃小嘴里挤出了这么三个字,不等李老三看清她的脸,她又挪着小碎步风一般地飘走了。笼着双手在宽大衣袖里,低着头,跟在扭腰摆臀的玉娇龙身后,
她小碎步挪的极好,走动时一丁点声响都没有,头上的步摇不摇,裙摆也纹丝不动,配以她远看赛仙女,近瞧如鬼魅的脸,其形象类似于……飘浮着的幽灵?被吊死的女鬼?
李老三之外,黑虎和王武都不觉打了个寒颤。
六个人已经去了四个,只剩下思思、芸儿了,小石头的心都碎了,没指望了,这差事彻底办砸了!自己费尽心思找来的这六个人各有绝活,大哥怎么一个都看不上呢,是我见识少,还是大哥……应该是自己见识少,是,没错,就这样。
“思思,芸儿,这两个姑娘不错,一看就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孩子。全要了!”
李老三大手一挥,说的豪情万丈。小石头却有些发懵,自己是不是太劳累了,耳朵出现了幻听?这……就成了?我就说大哥的品味不赖嘛。小石头回过神来,向李老三投去感佩的目光,眼眶里漾着泪花。
思思和芸儿两个女子也吃惊非小,看着四位各有绝活的姐妹先后被刷,她们对自己都已经失去了信心。幸福来的太突然,发呆是必须的,哭也是必须的,谢天谢地谢父母谢老师谢恩人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李老三笑哈哈地敷衍着,打发了两个女子回去收拾行李后,他对小石头说:“这事儿你办的不错,回去咱们就斩头烧纸拜兄弟。”
小石头吓了一大跳,脸色刷地白了,李老三不解其意,黑虎提醒说大哥你把话说错了,说话简洁明了没错,可有些话太简洁了就容易出现误解,斩头,烧纸,拜兄弟?头斩了,纸烧了,那是拜阴婚,人都死了还拜个屁兄弟嘛。
李老三恍悟,忙向小石头道歉,重新说:“待会咱们回营就斩鸡头,烧黄纸,拜阴婚,哦不,是拜兄弟。”
小石头大喜,满心的激动难以言诉。黑虎见李老三要跟小石头结拜,也把他当兄弟看,立即招呼龟公来,让给小石头也安排一个陪酒女。
这时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跟李老三说:“院里流云、茉莉两位姑娘最近新排了两样新曲目,客人要不要听听。”
李老三问:“都有什么曲目呀?拿来我看。”
那女子躬身奉上一张托盘,内盛粉谱一张。
黑虎有些多动症,劈手抢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嚷了起来:
“我操他娘,一个都没听过。”
王武听说,也醉醺醺地凑了过来,眯缝着眼大声念道:
“《传奇》、《我的太阳》、《踏浪》、《姑娘》、《光明曲》、《采菱歌》……”
他晃头晃脑地对着李老三说:“故弄玄虚了,这肯定是故弄玄虚嘛,换个名字拿来唬人的吧。《踏浪》,我倒要听听他这个《踏浪》是怎么个浪法。”
小石头说:“老五你喝醉了吧,大哥在这呢。”说着就劈手夺过粉谱,恭敬地献给李老三,说:“大哥您来点。”
李老三接过粉谱却不打开,嘴里笑道:“老五说的有理,她们莫不是在名字上故弄玄虚吧。改个名字容易,改曲子可不容易啊。”
小石头附和道:“那咱们就耐着性子听听,他们要是换汤不换药,糊弄大哥,咱们就砸了他的店!”
一听这话,黑虎、王武顿时来了精神,砸店好呀,寻个茬砸了他的店就不用付钱了。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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