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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未踏入常府的议事厅,就看到常有为高胖的身躯拄着拐杖甚是吃力地站了起来,一张白皙有些浮肿的脸上满是堆笑,“贤侄,你可回来了,感谢上苍,感谢祖宗显灵。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三婶这一月来可没少为你难过。”
他那张脸素日里苟言寡笑,这时却刻意地聚集了这许多笑,叫晋礼感觉甚是别扭。再不似从前连正眼看他的勇气都没,一双犀利的眼直盯着他,看得常有为心里有些发虚,这孩子出去不过才三月而已,怎么性子就变得野了。
晋礼心里暗自腹诽,这么上赶着改了辈份又换了称呼,不可能犹为了图他举子这一身份,他脸色一顿,颇有些严肃的说,“晋礼读那圣贤之书,又遵了那孔孟之道,断无可能乱了辈份,背后遭那口舌之辈乱喷。先母在时,玉香即为我姐,先母去后,我们入了常府,玉香即为我三嫂,这等伦常万万不可违背,我们常府里这个常字,我想也是大有用意的,晋礼进了我们常府,就时刻提醒自已要长幼有序,伦常有道”。
常有为吃定了晋礼不过是性子软弱无力,不想他这一番义正言辞的理论让他辨驳不得一句,脸上气得绯红,“贤侄你又何必拘泥于这些,你我两家都是行伍中人,最讲究直爽干脆,我看你比玉蘅才大得几岁,你们平辈称呼彼此见了面都不尴尬。再说我们这夷洲之地,都不讲究那些迂腐事情,船埠里,鱼市里年纪差不多的,都是同辈相称的,我们到了夷洲,是不是该入乡随俗呢?”
常有为在行伍厮杀十年,也没这等细腻心思,到这夷州十年,平素里也不怎么出门与人交游,但也因为这样就有了时间去揣摸人的心思,看人的眼光也毒,这晋礼不过是读书多了,引经据典这些嘴上功夫厉害,这再劝一下,想必他也不会再有什么搪塞他了。
“常老爷此言差也”,晋礼也不跟他亲热,冷冷尊呼他一声常老爷就是要拉开彼此距离,“这夷洲终究还是大昭的夷洲,这大昭的俗还是孔孟之道,还是天地君师亲,夷洲之所以为未开化之地,就是不守伦常。晋礼饱读诗书,又是举人,当为世人表率,又怎能做出践踏人之伦常的不敬之举呢?”
常有为心里算是明白过来,想靠嘴皮子做些水磨工夫只会是徒费口舌。他拿眼看了晋礼的随同几人,以他的眼光不难看出这几人不是那平凡之人,应是这几人给了晋礼依靠。他心里一动,看着几人颇为热情地说,“这几位想必就是小侄的救命恩人吧,常某感激不尽。我给你们每人准备一份大礼,还要劳烦诸位也给我劝劝”。
常有为久居深宅养尊处优,除了经常吃药把身体养得虚胖,十来年里面相没有什么变化,陆不同几人看在眼里,立时就认出他这原步营的先锋官,只是晋礼先前刻意一番吩咐,陆不同没了那要想认的念头。十年来陆不同等人海上漂泊又苦心经营,吃尽了苦头,海风烈日地把面相变得相当苍老,赵三木虽也年轻,但在营中时不过是大孩子一个,常有为自然认不出这一干人等。
听得出常有为异常热情里的拉拢之意,陆不同怎能为之心动,他不冷不淡地道一声谢谢又说,“常老爷的心意我们感激不尽,大礼就不必了,改送我们一船粮食就好。至于晋公子的事我跟你的看法一样,只是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就由着他去,谁又没有年轻过。”
晋礼暗叫一声好,这陆不同要不是他的人,他都要骂他老奸巨滑了。他这一番话前面句句深表赞同,后面却话锋一转,把反对的本意表露无遗,甚至还白赚了一船粮食却让常有为无法拒绝。
听他这一番话不禁为之气结,常有为不由得一阵急咳,像是要把那心肺都要咳出来,慌得那在隔间听的常玉蘅急步跑了出来,给他又是捶背又备了茶水。晋礼看这丫头,却碰上了她满眼的哀怨和无声的泪水。
这眼神晋礼读得明白,心里也有些软了,他说这番话时只当那丫头不在,谁知道这女子忒也心急,竟大了胆儿隔着一层窗户偷听。
丫鬟翠儿眼里竟然有了愤怒,她家小姐家世相貌在这夷洲也是无双,岛上几家大族子弟没有不动心思的,就是隔了海的泉州府里也有人表明了追求之意,她实在是不明白小姐和老爷怎的竞然同时看上了这书虫。
往日里小姐也没有把这心思跟她挑明,只是觉得小姐进了书塾之后就有些不对劲儿,去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到了那儿却又安安静静,回来了却又是魂不沾身的。翠儿看在眼里,没少打趣,“小姐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要不要翠儿禀告老爷,明儿就把他抢到府里来成亲?”
玉蘅终是面薄,年纪又轻,这事就是跟翠儿说出来她都觉得害羞,又哪里禁得起她这胡扯,每次都是横了她一眼,又啐她一口,“狗嘴吐不出象牙,我看是你发春了,赶明儿就叫我爹给你许个人家。”
翠儿还真没做丫鬟的自觉,听了玉衡这半嗔半怒,更加没了人形,“我倒是想明天就嫁出去算了,可是我是丫鬟,要嫁出去也得是跟着小姐一起的。小姐我想男人想得紧了,你还是救救我吧,救了翠儿,也是救了自己。”
这次闻得老爷有意要将小姐许给晋礼,翠儿很是惊讶,不明白老爷的意思也罢,她也不想去弄明白,只是看到小姐也不反对,心里反有些开心和期待,她倒是有些纳闷了,“翠儿实在是不明白,小姐怎么就看上晋公子了,看上谁不好,偏要看上晋公子。”
玉蘅被她折服了,没好气地跟她说,“那你就给我说说,你都看上谁跟谁了。”
“这有什么难的,咱们夷洲看竹堑,竹堑就有两家,跟我们常家一起经营鱼市的郑家的公子,他不是没事经常来这,明里是说要跟老爷谈经营之事,实际上还不上想来看小姐你。要不是小姐还没过及笄之年,我看郑公子早就央人来求亲了。”
玉蘅摇了摇头,似是不太同意翠儿的想法,“有些事情你不太懂,我们两家虽然共同经营鱼市,其实感情并不好。当初还是他家占着本地人的身份,手里又豢养了些护卫,爹爹又怎么能够同意将一半多的鱼市拱手相送呢?”
翠儿吐了吐舌头,“原来还有这事,那郑公子真的不能考虑了,郑家这样仗了势欺负人,小姐真要是嫁过去,那还不得给他们家欺负死了,就是常家都能给他吃了,二小姐以后不是要寄人篱下了。”
“那竹堑的刘家应该也是上上之选了,他家占了这夷洲山林,一年不知道要砍多少树,又不知道要造多少船,他家造船作坊里造的船都能排满咱们家船埠了。他家造船,我们经营码头,倒也是十分的相配,只是....”
“只是刘公子人品不好是不是,虽然还没有娶妻,说是要等我,但是小妾都有好几房了,还把青楼里的花魁都给娶了对不对?何止是刘公子人品不好,他刘家也不是什么善与人家。他家要看上别人的水田,都要强行买了去,要是不卖,他就在上游里把树砍了,台风季节里山洪暴发,就把人家的田地给冲垮,这样的人家你说小姐能嫁进去吗?”
翠儿有些沮丧了,“这也不能嫁,那也不能嫁,总不能嫁到海那边的泉州府去吧?”
玉蘅抬手整了整乱了的发际,看了看海那边的方向,也是摇头,“老爷身体不好,娘亲和二娘又出不得外面,妹妹还小,三娘虽然懂些经营之道,家里终究还少个能撑得起的男子,我真要嫁,还只能嫁在竹堑了。”
翠儿想了想也是,但是小姐要嫁在竹堑,还真没有什么好的选择,也许晋礼还可以考虑一二,只是她心里不服,晋礼又怎么值得小姐托付终身呢,“小姐,我真不知道晋礼有什么好的,父母都不在了,也没什么家当,就是他家的田要不是我们给看着,都要给刘家强买了去。不就是这会中了举人吗,就他那性子,在官场也混不出个人样。”
玉蘅摇了摇头,“翠儿你就知道找个依靠,须知男人也要女人相助,相濡以沫才能真正交心。晋公子没了父母,才会更珍惜我的父母。我们帮着他照看田地,他才会感激我们。晋公子中了举人,我看中的并不是举人的身份,而是他知书达理,不是那粗鲁之人。当然最重要的,别人看他性子软,我则看他老实。”
“啊,原来晋公子竟然有这么多优点”,翠儿简直有些难以置信,小姐原来已经把问题看得如此明白,只是她不无担忧,嗫嚅着说,“晋公子与三娘走得还是太近了。”(泪奔求红票,求收藏,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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