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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来而不往非礼也
虬老大已被绑，另二贼双腿给箭贯穿，大势已定，晋礼长松了口气。以一己之弱体，加上勉强恢复点的一些力气，要应对八个强人，绝无可能。要不是贼人起了纷争，给了他这许多可乘之机，这会哪容得他喘气，还不得乖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今日用尽了脑子，也费了好些力气，事儿一完，他全身松懈，一屁股跌地而坐，全然不顾得那地上血迹斑斑。
月月高兴得似那飞鸟，竟离了樾珏，跑到他身后，环绕着晋礼的脖子，止不住呜咽起来，泪水哗哗，竟然把他后背都打湿了。微微隆起的椒乳，贴在他后背，叫他一阵舒服。晋礼不好推辞，舒心接受。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这时候要发泄一下心中的委屈，哭泣是最好的办法。
晋礼也是满腹冤屈，这十日里来的误解，岂能一言而尽。之前假冒秦公子，误为贼人一伙，再到无端欺负二女，方才假意收留二贼，终至意欲箭杀虬老大，哪一样不是给樾珏和月月误解。这误会一日复一日，日日加深，如不是刚才峰回路转，真相大白，这二弱女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想起了十日里的种种委屈，小丫头又是火在心头，明目垂泪，粉腮潮红，拿着小手就要捶他，似要报那近日来的种种轻薄，“坏人，我捶你，捶死你。”
他这不停的捶，晋礼有些吃不消，拉住她的手。柔夷小手，纤纤在握，嘴里却不放过她，“我家的小丫头怎么这么调皮？”
刚才瘦子许诺把二女当礼物给了晋礼，当真不是玩笑，只是小丫头给惹恼了，“坏人，我咬你。”一口咬在晋礼的耳垂，她这是气急心疯，没把握好力道，痛得晋礼龇牙咧嘴喊疼。
月月也是吓了一跳，刚忙松开，看到晋礼的耳垂通红，牙印了然，又是急得哭起来，“晋公子，月月不是故意的，月月真的不是故意的。”
晋礼当然理解这小丫头复杂的感情，忍了痛强颜笑道，“都是我命苦啊，怎么摊上这么个调皮丫头。”
月月噗嗤一笑，这晋公子好生烦人，刚把人弄哭了，又把人弄笑，只怕自己这脸上都快成花猫了。也不顾不得地上脏，她坐得晋礼的右侧，拿手挽了他，头就歪在他肩膀上，竟有些舍不得松开了。
这丫头没了个人形，连小姐都不要，樾珏也是气苦，越发可怜这小丫头，这会又说她不得，只得由着她胡来。
樾珏整饬了一下妆容，施施然向晋礼道了个万福，“小女子谢谢晋公子大恩大德。前日误解，还望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对着月月，晋礼还能跟她胡来，对樾珏，他不敢轻慢，慌的站起来也要施礼，“樾姑娘谬赞了。前日晋礼无意轻薄，这个中苦衷，还请樾姑娘理解包涵。
月月给他带将起来，看着晋礼对她礼节有加，对她确随意了些,嘟着粉嘴，老大不乐意，“姐姐就是做小姐的，那像我这命苦，只能做你的丫头。”她这话，把自己卖了就好，连带着把樾姑娘也卖了。
樾珏横了月月一眼，玉脸一片绯红，美目盈盈，拿眼偷望晋礼，“这谁家的丫头，快给她带走，没由得在这里嚼舌根。”
她这一说完，便觉后悔，脸上一红，一至耳根。晋礼看得双眼发直。月月看在眼里，手里发力，轻掐了晋礼一把，“看什么看，这谁家的小姐，还不给带回去。”
樾珏羞得红霞满面，没好意思,扭过头去，晋礼也是脸上一红，这小丫头哪里是调皮，简直是胡搅蛮缠，忒也可恨！
那边厢可听不到这边的打情骂俏，但也看得出三人其乐融融。虬老大还好，他是乐见其成。瘦子和刺青面有死色，这回怕是在劫难逃了。船老大守在一旁，手里拿着棒子，虎视眈眈，这棒子他用得熟了，连刀都不换。
二女担惊受怕，也是累了，一边休息。晋礼也不让她二人跟上，有些事情处理起来，女人在旁边还是多有不便。
晋礼径直走到虬髯汉子面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虬老大枯井无波，看了晋礼一眼，竟然冒出一句，“谢谢你，晋公子。”
晋礼一怔，“你怎么知道我是晋公子？”旁边的二贼也是一惊，这好生的秦公子，让他们恨之入骨的秦公子怎地就变成了晋公子？连船老大也是一脸疑惑。
“唉”，虬老大哀叹一声，“我虬千韧生不如死，但求一死。今天得见晋公子，见晋公子杀伐果断，又足智多谋，真的是少年英雄。今天死在公子刀下，倒也不曾辱没我。若是死在小人之手，做鬼都不心安。我总要道谢一声。公子又要帮我杀了那二人，我也要感谢公子，只是这份情，来世才能再报了。”说完，脖子昂起来，就等晋礼动手。
晋礼抡起刀，忽地朝这虬千韧头上砍去。儿女远远地看见，一声惊呼。船老大惊得要去夺他手中之刀。二贼也是一声惊呼，那是在为自己担忧。
虬千韧面不改色，坦然受之，甚至能感觉到那刀风拂过脸面。刀来得甚快，甚至都感觉不到一丝痛。俄而，感觉有东西沾在脸上，睁眼一看，是一束头发，“晋公子，你这又是何必？虬千韧只求解脱。”
“虬千韧，你给我听好了。你既然叫虬千韧，你可知道这韧是什么意思？是坚韧不拔，今天受这耻辱，你就求死，你对待起千韧这个名字吗。没了一韧，还有九百九十九，”晋礼几乎是歇斯底里，对着虬千韧一阵狂吼，“我现在割发代首，就是要告诉你，以前的虬千韧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虬千韧是另外一个人。”
虬千韧明白了，他一个大汉，也哭得悲天痛地，泪眼涟涟。晋礼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周身的牛皮绳给解开。
虬千韧扑通跪在地上，“感谢晋公子大恩，虬千韧没齿不忘。昨日虬千韧已死，与那广州石家再无瓜葛。今生不再相见，如相见，必刀兵相加。今日之虬千韧，愿为公子驱使，做牛做马，万死不辞，还请公子收留。”说完长跪不起。
晋礼那见过这架势，后世无那仆人奴隶说法，这叫他好生为难，但是那虬千韧执意如此，他也不敢推脱，这人好不容易感他之恩，求得新生，要是不收留他，又叫他何去何从，人生又有何意义。遂扶起来好生安慰他，“以后就跟着我吧，”又不忘叮嘱他，“记住，你是那新的虬千韧。”
虬千韧感激,连连点头，心里把他当成了主人。有主人如此，也不枉他重生一回。
晋礼把刀递给他，“千韧，你这一跟着我，也没准备好礼物，这两个人就当礼物送给你吧。”虬千韧是感恩戴德，誓要一辈子任他差遣。
真是一语成谶，先前瘦子把虬千韧当成礼物送给晋礼，这马上晋礼就把他二人当成礼物送还虬千韧，来而不往非礼也，真是人间自有真情在。
看得晋礼收了虬千韧，那船老大也是跪倒在地，“在下邓普璐，也求公子收留。今生今世，愿为公子驱使。”说罢也是放声大哭。
原来这邓普璐是那广州府人，渔民出身，常年出海打渔。海上生，海上长，一家三口倒也勉强过活。不想有次误入了那海中漩涡，遇了大浪，人仰船翻，妻子连同儿子失踪，只剩得他一人成了鳏夫。十年里，随别人的大船出海，好生攒了些银子，置办了艘船，又招了两个伙计。
才开张就接到笔大买卖，有人高价雇了他们出海到临安府。原来是那贼人不敢用自家船，怕漏了痕迹，倒把他卷入到这风波之中，不仅两个伙计命丧大海，他那船也是沉在这荒岛岸边。丢了伙计的命，没了吃饭的家伙，满腔希望化为乌有，他又何去何从？
十天里风雨同舟，又经历这惊心动魄，见得这老汉又有义举，晋礼也不犹豫，爽快答应下来，“邓老人家，快莫那么生分，我们这十天里生死与共，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邓普璐很是不忿，“公子，你莫要叫我邓老人家，我这脸给那海风吹得厉害，太阳也晒得厉害，实际还不到四十。公子叫我老邓吧，水上的人家都这么叫我。”
晋礼看到他双鬓华发，背又有些微驼，没想到他不过四十，只是他也算得上是生生死死好几回了，想起自己也是生生死死，命悬一线，倒有了些惺惺相惜。
晋礼搭弓射箭，一支箭飞出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让我们开始迎接幸福生活吧！”
虬千韧是幸福的，新生的幸福。邓普璐是幸福的，出路的幸福。月月是幸福的，丫头的幸福。樾珏是幸福的，心里有人的幸福。晋礼也是幸福，从此他不再孤家寡人，他要带着他的人，开创幸福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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