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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状元之约
已是东方朝露白,前舍书房的灯光还在亮着,秦如茂靠在太师椅上,枯坐一夜,也想了一夜。
眼前又浮现出那年轻举子的模样,个子有些偏高,身板略显单薄了些,与自己太熟悉的那个人相比,真难以想象他的后人会是如此的纤弱。前庭饱满,鼻骨硬挺,眉眼周正,倒也生的一副讨女人喜欢的俊样。脸色白皙,不似是健康之白,是了无血色的那种,大抵是久居室内,又少了些锻炼。
想起初次见面的情景,这年轻举子正被同年打趣,也没好好辩驳一番,更别提打一漂亮反击,这样看来辩才应无特别之处。
见面招呼之时,唯唯诺诺,进得举人,毫没有同年那番意气风发,想也是无胆之人。到手按在肩上,略一施力,再攻心几句,这青年竟然后背湿了,应是没有几分承压抗击的本事。
秦如茂久经官场,半世来阅人无数,那双眼睛瞟得几眼,就能把人看个九分。这晋礼在他眼中,固然有些学问,但都不抵用,十足的腐儒一个,就算入了官场,终了也是碌碌无为之辈。即使这家伙再怎么酸腐无用,只是这家伙存在这世上,始终是一祸端。
这时门吱呀一响,有人推门进来,随之进来的明亮的光线让秦如茂眼睛有些吃力。不消问他也知道是谁进来,这不敲门就自行进来的除了那个大孙子秦方,再无二人。
昨夜几人料已得手,又未留丝毫痕迹,一伙人兴高采烈的,又找地儿欢愉了些时刻。这大清早给一泡尿憋得,秦方不得已还是起床来,见得祖父的书房还有些灯光,心头一丝差异。昨晚不过起了一点小火,逃出之时也看得明白,没有人有大碍,怎的祖父昨晚熬到天亮。
秦方心里有些惴惴,心里还是挂念着祖父,见到祖父无神地靠在太师椅上,心里一惊,怕是昨晚事发也给祖父知晓。虽然还未入官场,但生于官宦之家,从小耳濡目睹,也知道官宦人家的精明,不然太容易给人坑了。
秦方上前行礼,“爷爷,您老怎么还没睡啊?孙儿担心,特意过来问好。”
看得孙子安然无恙,秦如茂先前的烦恼都没了,“方儿,快坐下,让我好好看看。”秦方身材提拔,脸孔俊美,一身白服,衬得他文人之气甚浓,“不愧为我的孙儿,有你祖父当年之风。甚好,甚好,甚好!”
秦方不明白祖父今天怎么来这许多甚好,但是他有更多想要问他祖父的,只是昨晚回来已是半夜,即使这边亮着灯,他也怕一身酒气惹得祖父,只得把问题埋了,现在急急就想问个究竟,“孙儿昨夜见过那琉球举子晋礼,这人与我们有何相干?”
秦如茂陷入一阵沉思,半饷才缓缓开口,“这么多年也不曾亲口告诉你,也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如今看这形势,也有必要告诉你了。”
“这晋礼的祖父就是当年的武状元晋人武,当年连中三元的武状元。你祖父我是同科的文状元,也是连中三元。本来我朝文武相轻,我与他多半也是同朝为官,难有太深瓜葛。只因我当年赶考途中遭遇强盗,差点丧了性命。这晋礼的祖父也是赶考,就这么巧遇,从强人手里救下了你祖父。”
“啊!”秦方惊得一声,他向来居于高门大第,出则有人随同,入则有人守护,几时经历过这等生死遭遇,“那后来呢?”
“得人施救,我们二人就在路上缔结成一对异性兄弟。两人情投意合,我又有那报恩之心,遂许下婚约。秦家之后有女,必嫁晋家,秦家有男,必娶晋家女,反之晋家有女,必嫁秦家,晋家有男,必娶秦女。这文武状元兄弟情义,亲家之谊,一时传为朝野美谈。”
“那后来怎么两家没有结成儿女亲家呢?”秦方十分不解,秦家的女眷之中并没有晋姓女性。
“亲家之情仍在,只是我们家生得你父亲同你二叔,晋家只得一子,所以就未能结亲,但我们又约定孙辈之婚。”秦如茂满脸陶醉,仿佛沉浸在当年的美事之中,俄尔一声长叹,“但好景不长,之后这对状元兄弟渐起了争执,彼此各执己见,各行其道,道不同再难相谋,见不同则难相待。两家的走动渐少了起来,婚约的事彼此也是三缄其口,事情就这么僵在了那儿。
待得后来,晋人武早早病逝,其子也数年之后战死,听说那晋家遗孀带着幼子投奔琉球娘家而去,这两边算是断了联系。那日国子监看那新进举子名单,我也是吓了一跳。”
原来这秦如茂生得二子,二子却早早离他而去,万幸长子留得一子,即为新科解元秦方,二子膝下一女,也到了及笄之年。倘若要遵守婚约,晋家无女,秦方自不用守这规矩,到时择一门当户对女子,缔结良缘,也了了他心事。就是那孙媳妇的人选,他都已经考察多时,也有了心仪人选。
按照婚约,这二子膝下一女,倒成了秦如茂的心病。当世以诺唯美,田夫野老,蚕妇村氓也以恪守诺言为美,士子文人更以承诺为重,一诺抵万金也非夸张之事。如此一来,孙女则非晋礼莫可嫁。想到前时隔阂,后有隔绝,晋礼又如此窝囊模样,偏他又平步青云,现今据那当朝宰相之位,毁约则千夫所指,信守则实为不甘。
以信诺而成就美德,秦如茂也不是没想过,偏这孙女相貌过人,又天资聪慧,嫁一腐儒又怎能配得上她,况且又有那同僚好友,多半怂恿解约,将其迎娶到自家,更加巩固其政治联盟。”
“孙儿今日就会过那琉球举子,十分的平庸,又如何配得上二妹?咱们断不可拘泥于那婚约?”到底是年轻气盛,也不怕事,秦方心直口快,他内心的想法一表无疑。
秦如茂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一婚约,就成了秦如茂之心病,而一个不慎,又可能成为政敌攻击之把柄。就是双方合议,解除那婚约,也会掀起轩然大波。世人贪婪,都会想那晋礼必会贪图相爷之权柄,小姐之貌相,断没有主动解约之事。即使主动解约,又多半指责秦如茂以权压人,以钱收买。这也不可,那也不行,倒叫经事无数的秦如茂也束手无策。
秦如茂叹了一口长气,“也许是之前负人太多,今日开始要还。”想起了生前的生死好友晋人武,他又是一阵默然。
秦方也非不明事之人,之前在楼船他就敢胆大妄为,也不是没有深思其中的厉害,只是这会看来,连祖父都感到棘手,他也忿然,不过之前他都不敢告诉祖父,这会晋礼可能已经烧成了灰,他赶紧安慰他的祖父,“爷爷不用担心,那厮早就被我放火烧死了!”
秦如茂大吃一惊,“什么?今日楼船起火也有你们一份?”
秦方不以为然,倒还有些高兴,“是啊,那厮已经给烧死了,爷爷,我们再也不用担心那累赘了。”
秦如茂脸如死灰,“你竟然如此不智,糊涂虫!”好半天脸色缓过来,说话也是无力,“那晋礼没被烧死,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劫走了,昨夜林管事已经过来确认了。”
秦方脸色瞬间变青,一向会道的他这会竟然张口结舌,“什么,什,竟然给人劫走了”,突然回想起下楼之时碰上的几个带刀壮汉,应该就是他们。这会,他倒是一脸骇然。
秦如茂虽然也有除去晋礼之心,但更多是在了解其性格之后,想施加压力,让其自动退出,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敢出此下策,毕竟性命大事,容不得不点马虎。
秦如茂只当是孙子护妹心切,方才第一次见面就动了杀机,他要是知道甘家的小子敢出这馊主意拉他孙子以身犯险,他立马就敢撕破脸皮。
事已至此,秦如茂也不再去责备孙子。况且这次看情况,本是有人要绑秦方,阴差阳错的,因错生福,绑错了人,也让秦方逃过一劫。
想想也是后怕,秦家大业,就留得这一男丁,这要是去了,秦家一脉也算是完了,他又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他脸色凝重注视着秦方,“以后这等事千万不可造次,晋礼的事我自有主张,你还是安心准备,来年的春闱你要是争气点,我秦家祖孙二状元,都是连中三元,就是祖宗面上也是增光。”
秦方汗水涔涔,经祖父提醒,知道自己行事过于莽撞,要是不慎露了行迹,不仅举子的功名给除去,怕是要遭受牢狱之灾,有过前科,这辈子再无出任官员机会。告辞一声出来,他也是长吁口气。
秦如茂却没那么轻松,虽说楼船失火,显为有人故意为之,但没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哪有自家跟自家过不去,往自己的楼船上放火。再说樾珏月月二人,还有晋礼给人劫走,怕是明天满城就会传得风风雨雨,临安府衙的目光只会给吸引过去,他倒乐得轻松。
只是晋礼落到那人之手,怕是对他不利,况樾珏二人藏得极深,对方究竟又是何人?
他一边加派了人手在临安附近搜寻,又派了心腹出海去那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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