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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霞岭,仙霞古道。这里原本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二马不能并行,素为商旅入闽必经之路。唐乾符五年(公元878年)三月,黄巢欲下广州,因无舟船之故,遂起大军经由浙东江山仙霞岭出浦城,南趋建州,克福州出闽,攻陷广州。其时,黄巢命于仙霞岭劈山凿路七百里,以麻石铺道,沿道设四关,耗时九月有余,始有此“东南锁钥”、“八闽咽喉”之要冲。
仙霞古道,碧草连天,茂林森郁,篁竹蔽日。北起江山,南至浦城,两地之间有地名道成。无论从浙入闽,还是由闽进浙,此地乃必经之地,而且,皆是一日路程。道成之名起于黄巢,仙霞古道凿成贯通,黄巢与诸将行军,行至此地,深感艰辛,感慨万千曰:此道终成也!此后,此地即名“道成”。
道成东有安民关,南为枫岭关,西有六石关,北为仙霞关。枫溪清澈的溪水缓缓地从道成流过,南面的枫岭红岩陡峭,宛若丹霞。仙霞古道顺着枫溪蜿蜒向两端延伸而去,目力不及,不知踪渺。虽说仙霞古道是南北走向,但是到了道成,古道却是东西走向。古道两侧零落地散处着几十户茅草人家,依山傍水,炊烟袅袅。这些人家大多是当年巢军流散的军卒,无家可归,落足于此。后来,南来北往的客商总是会在此处歇足,也就有人看到了些许商机,留在此处做来往之人的生意。
张震田蹲在枫溪岸边,双手捧起一捧甘冽的溪水。将满是胡茬的嘴凑上去,深深地吸吮入口,侵润的滋味直达肺腑。干涸的唇齿立时温润。他将满是风尘的脸埋进双手之中,滋润着脸孔,清凉的感觉令他精神为之一振。张震田抬起头,脸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有点茫然。一路行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找到那“丹霞山”,因为没有人知道在这崇山峻岭之中有过这么一座山。
这时。枫溪对面走过一个正当妙龄的小道姑,已然走过之后,忽地回头好奇地看了一眼张震田。张震田看到道姑的时候。道姑的一双妙目正望向他。“啊!是个道姑。”张震田的心中顿时升起了希望。
“这位仙姑!借问一下,你可知道此处有个丹霞山?”张震田脸上浮起一个很是慈祥的笑容。“丹霞山?你何以会知道丹霞山?”道姑驻足凝睇,月白色的道袍无风自动,褐色的麻鞋忽隐忽现。“你真的知道?谢天谢地!”张震田满心欢喜。脸上露出孩童般的喜悦。“请问仙姑。那丹霞山紫云洞究竟是在哪里?”张震田迫不及待地问道。“哦!你竟然知道紫云洞?”小道姑更是惊奇,顿时瞪大了双眸。
“呵呵!老夫是你家洞主的世交,专程前来拜访!”张震田欣喜若狂。“一派胡言!我紫云洞从来都没有过一个男子。况且,师父也不曾和俗世有过任何交集,何来的世交?”小道姑怒目而视。“仙姑你不要生气,或许老夫说的不够明白。其实,是老夫的先祖和你家洞主的先祖是至交,留下遗言。老夫才会到此寻访。”张震田心中更加笃定,这就是自己要寻找的云深不知处的仙霞岭丹霞山紫云洞。
“仙姑!不如这样。你回去告诉你师父,就说是慌张前来拜会荒唐。”张震田正容道。“哼!我看你才是荒唐,一个男子也妄想进紫云洞,你做梦!”小道姑冷笑道。“仙姑!老夫偌大的年岁,怎会做些荒唐之事?老夫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任何意欲伤害他人的意图。若有此意,就让老夫死于此山之中,客死异乡。老夫就在此处等候于你,直到你再次前来相会。”张震田无从解释清楚,只得诅咒发誓,说完此话,似觉不妥,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呸!你个老不修,谁要来和你再次相会。”小道姑看到有些人家已是在倚门而望,顿时羞红了两颊,不再与张震田纠缠,回身疾走。
张震田在溪边一等就是两日,翘首而盼,像极了深闺苦盼郎归的怨妇。眼看着又是夕阳西沉,张震田扭动着微微发酸的颈项,正待前往寄宿的人家歇息。忽然,双眼一亮,只见远处飘然而来三位月白道袍的道姑,那日的小道姑赫然在内。张震田嘴角微微一牵,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你就在此等候,什么时候师父见召,我们自会知会于你。”三个道姑中年岁稍长的一个不假辞色地说道。张震田淡然一笑,已是心平气和。这一日的山路,已是深入到了枫岭的深处,眼前的这座山却是在群岭的山坳之间,原本无名,自那唐家在此辟洞,方才被其称作“丹霞山”,取其山石彤如晚霞之故。丹霞山半坡之上,一洞醒目,洞顶三尺,篆刻着“紫云洞”三个金色的大字。若非有人引领,何以能寻到此神仙洞府,难怪左近之人只知枫岭而不知有丹霞山。
“前辈久等了,师父请前辈进洞一叙。”一个中年道姑出来将张震田引进洞中。洞中甚是黑暗,行出大约里许,忽地眼前一亮,竟是别有洞天。天上白云悠悠,地上碧草青青,飞岩耸石,奇松异花,令人耳目一新。“叮咚”声响,循声望去,却是飞岩间有清泉迸溅,下有一湖池,广有三丈,池底白石耀眼,游鱼历历,几疑无水。忽闻一声猿啼,但见几只通体雪白的猿猴,在岩石间突兀而生的奇松中,穿掠而过。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枝桠上“啾啾”而鸣,仙山妙境,令人心旷神怡。
“张家主!贫道有僭了!”一个女子极其柔润的声音清澈地响起,竟似不含半点俗尘。“荒唐!慌张有礼了。”张震田好容易从这奇妙幻境中醒悟过来,微微欠身还礼。“唐、言、张三姓。百年未足,张家主何以会提前现身?”道姑发髻高挽,玉簪束发。不施脂粉的脸上,平淡无奇。
“百年未足,三世已满。慌张此来,已是获悉‘雪窦寺’即将现世。”张震田肃然道。“哦!贫道倒是忘了,昔日却是以张家为长,张家主已是三世。”道姑淡淡地道。“非只我张家,那言家不也是已历三世吗?只是年岁尚幼而已。难道你唐家只有二世不成?”张震田颇为疑惑地问道。“家师临终前收贫道为义女。其时已过百岁久矣!”道姑无喜无忧,无嗔无欲。“哦!这就难怪了。”张震田实在是看不出道姑的年岁,心知修道之人。清心寡欲,窥天地之恒道,自是与常人有异。
“记得家师曾言道:他日会有人拿着‘雪窦寺’寻访而来,只有到了那时。三姓秘钥方才可以重新聚首。也才是宝室重开之日。如今张家主却只身前来,说些无妄的言辞,你让贫道如何自处?”道姑虽措辞激烈,声音却无抑扬顿挫,直如闲话一般。“祖上曾道:三姓皆是旺族,担心后世秘辛、秘钥的传承会有偏颇,故此定下传长不传幼,传嫡不传庶。非身死之前,不得相传。可是。未曾想到的是,我张家自得了秘辛与秘钥之后,不消三十年的光景,竟只剩下我父亲一脉相承。再说那‘梅华轩’言家,这几十年来,竟是连一个男丁都无所出。最令人费解的是荒唐,他竟是背弃天伦,出家修道。”张震田久抑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张家主!何以见得?”道姑的声音还是没有丝毫的波动。
“据先祖说,三姓之中,尤以唐家最是兴旺,人丁几近千人。他为什么会抛弃了亲人和家族,而钻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最后却收了一个外姓的女子来传承衣钵呢?还有,当年三姓取宝之后,自动成为宝室密道的守护者,三年一轮换,可是他们三人却再也没有照过面,直至身故。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呢?仙姑!慌张还有一个疑问,你说荒唐临终已然收你为义女,何以你仍是以家师唤之?”张震田望着道姑古井无波的眼睛,徒劳地想看出一丝端倪。“张家主!那么你都想知道些什么呢?”道姑缓缓转身看向远方。“慌张想知道仙姑所知道的一切。”张震田看着道姑修长而匀称的后背,一无反顾。
“哎!从何说起呢?嗯!就从三姓取宝之后说起吧!你先祖知道荒唐的这个唐意味着什么吗?那是蜀中龙门山太子城‘唐门’的唐。”道姑似乎没有听到身后张震田发出的惊骇之声。“说到机关玄学,天下间又有谁能比得上‘唐门’呢?于是,荒唐回到了‘唐门’,在他守卫密道的头一年里,他动用了家族所有的力量,想要打开那宝室,窃走所有的宝藏。然后,他遇到了家师。家师收走了秘钥,处死了荒唐,‘唐门’为了保存门户,历时三年,在此修建了‘紫云洞’送给家师,算是向家师赔罪。你说当年他为什么取了这样的一个替代名,真是荒唐呢!”道姑的声音听来很是悠远,像是从远古传来。张震田心头的骇惧无以复加,连额头上的汗珠都惊得不敢滴下。
“谎言倒是守足了三年,不过这三年他弄来了很多能工巧匠,想要打开宝室。呵呵!连‘唐门’都办不到的事,他又怎么可以呢?好在谎言没有留下什么祸患,凡是随他来过这里的人,包括他的亲人都无一例外地死在了密道里。后来,他就绝了这份心思。但是,家师还是不太放心,就暗中慢慢地杀了他全族。唉!他还真是很会说谎呢!最后骗死了家族所有的人。”道姑悠悠地说道。
“最不被家师看好的就是慌张了,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却是他真正安分守己地守了三年密道。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他在大肆挥霍的同时,暗地里却在打探一些本不该他知道的事情。不仅是他,他的儿子和他的孙子都在干同一样的事情。所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黄王’做的事,也不能瞒了天下人,何况是慌张呢?张家广交天下豪杰,仗义疏财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惊天的秘密。原来他知道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其中竟然包括了‘黄王’和家师并未身死的秘密。家师念在慌张守口如瓶的情分上,给张家留下了一丝血脉。”道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语气的声调平铺直叙,竟没有一丝变化。
张震田其实是想跑的,他是“飞侠”。在那次成名之战中,他就跑了,留下杨翌一人独斗三十六个响马大盗。总算是他还有点良心,想着回来给杨翌收尸。当“黄河帮”帮众赶到之时,正见到他将杨翌从死人堆里扶了起来。杨翌直到身死,都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给他安了一个“飞侠”的名头。张震田背负着“中原四侠”的名头几近四十年,他再也没有和人红过脸,甚至有时他都忘了自己是有武功的人。
现在,当一把雪亮的钢刀迎面而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仍然选择了逃跑,他还是忘了自己是身有武功的人,而且他的武功已然是超一流的。他并不擅长轻功,“飞侠”的意思也不是说他的轻功好。可以说这个“飞侠”的名号就是他一生的耻辱,是杨翌至死都不愿收回的对他的极度的羞辱。
“你到底是谁?”张震田不顾透心而过的钢刀,异常艰难地扭过头来问道。“黄邓姑!”道姑的声音永远都是那般无风无浪,无惊无波。“杀神娘娘!”张震田从齿缝中挤出了最后的四个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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