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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曾在宫廷呆过。
他和秦汾都敬拜过战功赫赫的健布,找过他的生平了解,此时正派用场,动不动就是:某年某月,你和什么人什么人在一块,你们在密室说了些什么;某时某地,有个恩人怎么对待你,最后出事,你为什么落井下石;先国王如何以光明磊落心待你,你又是如何苟且藏奸……但健布为人实在是光明磊落,致命要伤根本扭曲不来。狄阿鸟看这些笔杆子编撰得苍白,只好亲自上阵,让嗓门队在阵前吼,说健布在长月之乱上支持过某些人;说他嫉妒自己的父亲,为夺功劳,不惜自相残杀构陷,连累数万军民;说他阳奉阴违,握住军权,专权跋扈。
这些栽陷用大嗓门喊进去,写在信上射进去,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最起码也禁不住士兵们议论。三人成虎。
若三个人一起议论,在言谈上有怀疑不定的成分,第四个不知情的人就吸收进去了。
但狄阿鸟还嫌不够厉害,抓住健布敌视外族人的行径,口一转,从自己父亲的冤屈讲到健布有意支持秦台,执行一个杀尽他族的计划,准备一口气杀到关外。来打仗的关外人和靖康人原本是一家人一样,都是因害怕某些叵测的朝廷大员才联合起来作战,只图支持一个好意的皇帝。
狄阿鸟能做到这些,狄南齐都有点不敢相信。
尤其是“关外人和靖康人原本是一家人一样,都是因害怕某些叵测的朝廷大员才联合起来作战,只图支持一个好意的皇帝”,他都不知道自己用吃惊好还是震惊好。他其实和狄阿孝的阿爸一样,有时觉得狄阿鸟不着调,但是他却最看好狄阿鸟,也许他第一个孩子狄阿田是女孩儿,他其实也最宠爱狄阿鸟,每次狄阿鸟闯祸,他都是替狄阿鸟争辩着的。而现在长兄不在了,他也一改以前的溺爱,开始严厉要求狄阿鸟,包括在战场上,他相信只要自己略加管束,这个自己所喜爱的侄子就能成才。
接下来有他更是难以相信的,狄阿鸟持着“关外人和靖康人原本是一家人一样,都是因害怕某些叵测的朝廷大员才联合起来作战,只图支持一个好意的皇帝”的言论,也跑到他跟前来了。
冲靖康军队攻心不说,他也拿这一则出来,要求狄南齐约束军队。
作为一名优秀的将领,狄南齐如何不知军纪的重要性,但是他率领的是百族联军,当初引诱各族打仗的呼声就是复仇抢钱抢女人,而今怎么收束得住?牧场和龙青云的嫡系还好说,各部各族那就是脱缰的野马,各种荒谬凶残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借口。
可是狄阿鸟找到了。
找到归找到,却是晚了……如今,这军队,就是头野兽。
他充满怜爱地看着狄阿鸟。
哪怕狄阿鸟嚷出来很不吉利的话“你若任军队烧杀抢掠,不但不能给阿爸复仇,自己也会埋骨他乡”。
其实他是有同感的,抢掠上大把财物的人就无心再打仗,要是这样下去,结果未免不是一败涂地。
他微笑着说:“阿鸟。阿叔手里抓着的,不是你所说的王师,我们牧场的兵员太少了,你龙青云阿舅也有私心。阿叔只能顺着他们,阿叔倒希望给你们这一代人创造条件,有让你率领王者之师的那一天,军纪森严,秋毫无犯,你自己也要努力,回长月见完你二叔,我可以给你一支军队指挥,你把这支军队抓在手里,让它秋毫无犯,让它吸纳游牧人,高显人,雍族人……”
正说着话,别乞萨满钻了进来,他充满神秘地说:“奸细找到啦,我已经通知了将领们过来,元帅你可得严惩呀。”
狄南齐愣了一下。
他对别乞这种人没有半分好感,知道自己的二哥还要利用这样的人,也不会流露出来,就说:“奸细找到了?但是我不希望你再有代我通知将领的事情发生。军营就是军营,只有我才能发号施令。”
但是别乞已经取得成功。
不断有将领和部族贵族赶来。此时天已黑了。大帐外面守卫着许多的卫士,戒备森严,远处围有跟随在首领身边的巴牙随从,气氛显得肃穆。
余山汉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的。
毕竟一旦召开重要的会议,为了预防安全,制止一些部落酋长的纷争,有专门负责警戒的军士把澳门的巴牙隔在中军大帐的牙旗外。
他大踏步走进去,才知道里面和外面的肃穆不同,是一片吵嚷。
帐里渐渐静下。
余山汉行过礼,抬有看看脸色不太好的狄南齐和狄阿鸟,这才确认真有与自己有关的事。
大致知道了怎么回事儿,他大怒:“别乞,你收受朝廷的财物,被我揭发。你的亲族私动府库,被我拿办,你想趁机报复我!”
“将军!你一天到晚都约束这个,约束那个。是你的人通敌,你看怎么办吧!”一个年龄稍大的男人说,“我们抛头颅洒鲜血的,现在倒好!就是武律汗在,我也要要个说法。”
狄南齐想到二哥用斧头敲烂一个首领不听话的脑袋,五镇的首脑和在场的游牧首领没有人敢支吾半声,心里就窝火,知道他们也只会在自己面前嚷嚷,欺负自己脾气好,就说:“我还是那句话。先断定他有没有罪,是不是通敌!”
“你敢说没有?!”别乞大萨满冲到余山汉跟前,抬身仰脸,喷着吐沫进逼,“我是与天神共语的人,还能诬陷你?!我这还有人作证的,你敢说什么事也没有?!”
余山汉心中一动,朦胧地意识到到来途中遇到的人和事,没有吭声。
突然,一个熟悉的嗓音从一角响起,替他说:“你是和天神共语的人,而其它人不是,不知道天神和你说了什么!有证的话,你就早点拿出来。”余山汉转过头,看到胸口起伏的狄阿鸟正望着自己,知道他内心深处仍信任自己,心头不禁发热发酸。“你怀疑我假传长生天的旨意?!”
别乞大萨满被顶愣,转过脸去看一步一布走过来的狄阿鸟,大叫三声,“好!好!好!说这种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个清脆的巴掌脆响。
别乞萨满半脸发麻,几乎不敢相信。随即他拧起面皮,要擂起拳头还手,却被逐渐变大的拳头打出了星星。狄阿鸟边打过他,边气不过地说:“三叔。还有你们。看看这个邪恶的毒东西,我不过说了句。他却要我付出代价。长生天以仁慈磊落之心俯视,竟也容忍这般的恶棍?!”
“带那个人!带那个人!啊~”别乞大萨满眼看众人看他洋相不救,知道他们没有人敢把全部的筹码都压到自己身上,只好底歇里嘶地大喊,“快!带他!”
随后,一个两臂捆在木枝上的彪型大汉被人拖了上来,身上衣裳烂灰色,脚下踏着马靴,不能不说这是别人有意保留的原样。他一入大帐,虽然稍有发抖,但却死不下跪。余山汉只一看到他就急了,大叫:“你怎么还没有走!你这个混蛋!”
“我往哪走?!这是我们堂堂靖康,我往哪走?”他不知“呸”谁吐了一口,指住余山汉说,“他是个奸细。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不是曾派人给朝廷送信吗?!”
余山汉一见他就面如死灰,动也不动地闭上眼点头,喉结上下咽动,直到听到一声撕心的“不”字才猛地睁眼。
他知道自己伤害了狄阿鸟,断了狄阿鸟的念想,心如刀剜一般地疼,为求死前瞑目,这就喃喃地说:“你过来。让我再抱一抱,我也就死而无怨!”
“不!休想,你想打动我!”狄阿鸟眼泪夺眶,皱上一眼睛,一边摇头一边后退。
大帐被变故镇住,只有狄阿鸟的喘息般的啜泣。
随后,四处响起胜利一样嗡嗡声,把受煎熬的人心中所有恨、仇、怨全部点燃。这时,没有人注意那个咬定余山汉的汉子在干什么,也只有余山汉看了他两眼。
狄南齐心里早有了这样的预感。
他喊了几声“狄阿鸟”,见侄子就地一坐,而余山汉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腰中未解悬剑晃在弯着的屁股上,竟然脱口叫了句:“小心!”余山汉在呵斥中抬头,明白过来后,神情如被雷打中无二。他不敢相信那会是一起放过马,打过仗,喝过酒的兄弟口斥,突然觉得他的面孔陌生,心中不由绝望极了。他缓缓地,缓缓地摸向手里的剑,就像去摸自己最后的念想,了却一切的念想。
狄南齐一言既出,心中也隐隐后悔,但还是责叱:“老余。我兄弟也算待你不薄!”
武士鱼贯而动,围在外围,只等一声令下。
狄阿鸟终于克制住心里滴血一样的情感,狼视大帐,看得人心发毛。
他清楚地明白,这些人不是觉得自己被背叛,只是想看自己的人去死,来完成平时不敢力争的心理平衡。
被打红了脸的别乞萨满移动小步,悄悄上去到狄南齐身边,问道:“对他怎么办?”
再审讯是说不出口的,因为有时处决其它人更草率。
狄南齐的表情严肃,对他说了一句话,声音极小,别人不能听清。
随即,别乞萨满对众人宣布:“此人罪恶多端,但他不是天策将军统属,要和揭发他的靖康人一起押回庆德,交给武律汗发落。你们不许同他来往,不许接近他,否则就是他的同谋!”
在众人的注目下,几个雄赳赳的武士过来推搡。余山汉又一次向狄阿鸟看去,见他想动没动,泪眼中依然流露着关切之情,明白他对自己又爱又恨,只想焦急地想告诉他:赶快明白过来吧,我们家危在旦夕!
狄阿鸟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带走,一眼转向那个指认他的靖康人,见他还没被带出去,猛地拔出刀,朝他走去,冲两个到他跟前的巴牙喝道:“滚开!”
那汉子眼睛通红,哭一般地大笑:“原来是因为你这狼崽子。我说为什么,原来是因为你这个狼崽子。他放着自己的女儿不养,又怎么会在乎一只狼崽子?!”
“你怎么知道他有一个女儿!”狄阿鸟被凉水浇了一下,顿时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我害了他。你杀了我就能给他报仇!”汉子用尽全力喊嚷,“手软吗?!将来也会有人为我报仇!我的儿子,女儿会为我报仇!朝廷会为我报仇!”
狄南齐怕狄阿鸟在众人面前做出湮灭证据的事,喊了一声“住手”。
狄阿鸟却凶狠地笑,回头恨恨地冲一干人问:“我从来没有见过求死的人出卖灵魂!你们见过吗?”
说完,正逢别乞萨满下来,绕他欲走。
他终于觉察到手中无用的刀有了用武之地,追去就砍。别乞连忙绕逃,遍地呼叫,拉扯他人作垫背。大帐里的人抱头就蹿,相互里滚动乱逐,如老鹰猛啄一群往后躲的小鸡。狄南齐和身侧武士干脆翻席而过,奔过来制止,成为堵截老鹰的母鸡。寻了个机会,狄南齐终于扯住侄子,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问:“你疯了吗?!在大帐里持刀追赶别乞,他是能与天神共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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