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素衣未成妆 > 第九章 漏短烛残鸳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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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素衣轻轻将朱祁钰的头自肩上移开,靠着椅背。她的右手指甲内藏有“干陀罗安息香”,那是一种无色淡香的粉末,取自干陀罗树香,并配以白芥子油,只需少量便可达到安神定气的效果,药效极强。

  他果然已经是极度疲惫了,否则,不可能这幺快便沉沉入睡。“干陀罗安息香”并非迷药,它只是用以帮助疲倦之人迅速入眠。若是对神清气爽之人,便毫无作用。之前在“竹琅轩”,她曾经使用过,那时察觉他脉象不稳,似是劳郁集结,只恐转化为顽疾,于是施下少量,助他安眠。而今,才过了几日,他便又已这般劳累?

  悠悠叹气,她起身扶起他,慢慢走入御书房的内室。

  他平素时常处理奏折直至深夜,为方便随时小憩,便命人在内室备有床褥等物。而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扶他躺在床上,她静静揭开他系在腰间的七宝穗结绦,绣着金龙的衣袍登时敞开,露出强健且结实的胸膛,配以他那沉睡的俊容,充满媚惑。若是其它女子,定会为这神诋一般的昂藏而迷乱,但,她却继续心无旁骛地为他宽衣解带,直至裸裎。最后,再为他覆上细软的薄被。

  她读的是佛经,思的是佛理,存的是佛心。身躯在佛眼中不过是一具臭皮囊,又何来迷乱媚惑之说?

  他的躯体虽对她全无吸引力,但他身上的气息却是如此不同,那气味干净而清新,似有若无,不似竹香,不若茶香,有别于熏香,更非花蕊之香,但却异常好闻。

  这到底是什幺味道?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仿若受这气味吸引,她不觉将脸凑近他,疑惑地想再细细辨别那似曾相识的味道。

  就在她靠近嗅他身上气息之时,低沉黯哑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这男人香是否比安息香更好闻?”

  她猛得一惊,正待有所反应,朱祁钰已是赫然翻身将她擒于身下,动弹不得。

  “你怎么……”尹素衣虽微微蹙眉,但却沉着镇定,没有一丝慌乱,暗暗提气,却发现双手皆被他那有力的身躯所缚。以她的武功修为,并非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她若要挣脱束缚也并不难,只是,她记得他曾经答应不强迫于她,此时此刻,他会食言吗?

  就这么,她静静地,等待他下一步的举动。

  他的鼻息狂放而炽热,目光炯炯。“朕已经领教过你的干陀罗安息香了,怎么会轻易再着你的道?”身在这帝王之家,他自小就见惯了宫廷之内的争权夺利,这一切使得他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再加之这皇宫中处处暗藏欲置他于死地者,更是令他防人之心极重,久而久之,不仅餐餐以银针试毒,就连睡觉也是随时保持警惕,一有什幺风吹草动,便立刻警醒。方才,他一直沉迷于她身上清爽淡雅的竹香,所以,当香味稍稍转浓,他便立刻有所觉察,屏息假寐。而尹素衣却未曾察觉,只以为是安息香的药效作祟。

  他凑近她的耳朵,鼻息痒痒地拂在她耳根处。“你也有上当的时候吗?嗯?”最后那一个嗯字,几乎是压着鼻音发出,柔软异常,如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温情且暧mei。

  她并未说话,双眸在琉璃盏的映照之下深沉得看不见底。

  与其说这是一种对峙,倒不如说是对视来得更贴切些。

  尹素衣不知道朱祁钰是在装睡,但,不知道不代表想不到。在这候门深宫之内,到处弥漫着没有硝烟的战争,惟有步步留心,时时谨慎的人才能得以保全性命,安然存活。而他,正是这样的一个人。至今的安然无恙足以说明他的谨慎程度。所以对于他此刻的清醒,她不需要表现出更多的意外。

  “朕身上的味道真这么特别?竟能让神机妙算的你失了防备?”见她沉默以对,朱祁钰继续低声询问,语气轻柔却全无轻浮之感。此时的他与平素是完全不同的,如同换了一个人。

  他身份高贵,有足够的资格蛮横无礼,尖锐霸道;他性格高傲自负,便也映照了他平日的任性妄为,飞扬跋扈;他也有深沉睿智,暗藏心机的一面,只为在这重重危难中求一隙生存之地;甚至,他还可以温文疏离,与世无争,只因他志不在此。但,此时此刻,他双目灿若星子,唇角弯作极为优雅的弧度,那笑容分明是一种诱huò——巨毒一般猛烈却又令人无法招架的诱huò。更要命的——他身上那清新的味道不断地嗅觉中作祟,如此几重无形的攻击,竟让她那静谧的心湖渐渐泛起微波。这具皮囊和常人竟是有着如此大的不同,为什么?只因其间有个不安分的灵魂?

  不!那分明是心魔!

  心中的认知令她不禁稍稍有些惊骇悚然。

  “对五欲八风不动,不被见闻觉知所缚,不被诸境所惑,自然具足神通妙用,是解脱人。对一切境,心无静乱,不摄不散,透过一切声色,无有滞碍,名为道人。”她凝神闭目,在心底默默诵起了佛经,借以警醒自己静心静气。对于心中的魔障,定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仅心不能有所动,甚至连一丝涟漪也绝不能姑息!否则,她连最后的异能也势必无法保住。

  见她此种反应,朱祁钰突然轻笑出声,“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你的心甘情愿?”他幽幽低叹,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随即,他将束缚的姿势变为对她紧紧的拥抱,将头轻轻靠在她的颈窝处,侧身静静看着她那覆着白巾的脸。他需要紧紧的拥抱来证明她的存在并非梦境;他需要彼此青丝缠绕纠结,身躯依偎才能感到安心;他需要一个依靠,不必明艳动人,也无须热情似火,只要能淡然抚慰他潜藏心底的焦灼与躁动。他已经等得太久了,久得连他自己也几乎放弃了,直到而今,她才姗姗出现。除了紧紧抓住再也不放开,他的热切令他再也想不出任何办法用以应对。

  “好累。”他的音调慵懒而迷离,那分明是疲倦至极的表现。

  这一次,他是真的睡去了。

  这一次——无关任何的迷香。

  他实在太累了,身心的承受度早已经到达了极限,可他却不敢随意合眼,三千粉黛尽娇颜,只是,有哪个女人的怀抱不是如罂粟一般暗藏杀机?他能够相信谁?他够胆相信谁?

  在跌入梦境的前一瞬,他的眼角突然露出满足的笑意。他终于明白,上次的一夜好眠并非是因为在竹琅轩中了“干陀罗安息香”,而是——他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会履行诺言,静静守护在他的身边。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够真正抛开一切忧心与防备,如常人一般休息。

  尹素衣就这么任由他抱着,丝毫没有动弹。他的疲惫和憔悴她没有忽略,而这社稷兴衰的的重任她也是最清楚不过。君王难为呵!要做一个真正心系万民的好君王更是不易!他虽然口口声声不愿接受这近似嗟来的江山,可是,这七年来,他勤政爱民,拔擢贤才,治国安邦,养兵御敌,他做得很好,真的很好,没有辜负自己的良知。他没什幺缺点,只是太过自尊自傲而已。而今,大明政治清明,外敌皆不敢犯,连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一切都是他朱祁钰的功劳。但,他也的确太累了——有太多的敌对需要防备,有太多的决策需要思索。尽管他心中有千百个不甘愿,但却不得不承认,他为这天下尽了全力。

  “天下呵……”尹素衣睁开紧闭的双眼,看着他倦极的睡颜,无声长叹,叹他的自傲,也叹她的愧疚。

  琉璃盏内,残红渐褪,更漏的声音在夜间更显悠扬而清脆,窗外,紫薇帝王星熠熠生辉,明亮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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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翌日寅时,小太监清歌领着服侍皇上起居的宫娥在御书房外恭候朱祁钰起身更衣,谁知,左等,右等,都不见皇上起身。清歌这才斗胆进ru御书房,赫然发现内室那帷幕重重的软榻上栖息着一双交颈鸳鸯!

  其中一个正是他们那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而另一个,不是那观音菩萨似的尹姑娘还有谁?!

  清歌机灵地眼珠一转,随即又不声不响地退出了御书房,只是交代宫娥们在门外静静侯着,谁也不能擅自扰了皇上的好梦,就是天皇老子有事也得等皇上醒了再说。

  结果——那一日,朱祁钰又未上朝。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典故便更换了男女主角,沸沸扬扬地在整个大明皇宫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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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夜之后,两人关系突然有了极大转变。

  “尹姑娘”的得宠在宫中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近日来,皇上不管去什幺地方都将她带在身边,虽无名分封衔,可受宠的程度绝对是史无前例的。每个人都在心里猜测,她或许很快就可以平步青云,成为皇后了吧?虽然这揣测使得几家欢喜几家愁,可人们依旧乐此不疲,津津有味。

  其实,个中真相也只有当事者二人知晓。

  “你不是说会保护朕吗?若不能随时呆在朕的身边,又何来保护之说?”他总是有很多的借口,若她稍有拒绝,他就必然会使出“这天下不坐也罢”的杀手锏,一本正经耍赖的模样哪里像个君临天下的皇帝?虽然明知道他的威胁分量不足,可她也委实懒得多作计较,由之任之。

  朱祁钰,这个年近而立的大男人,平日威风凛凛,挥斥天下,一呼万应,无所不达,可却偏偏屡次向一个凡是淡然处之的女子施以威胁的手段,而她这个名动天下的先知竟也是对他几乎百依百顺。他们夜夜同榻而眠,却是谨受礼教,未越雷池一步,他们日日形影不离,治国的一丝不苟,抚琴的畅然悠哉,这是多幺奇特的相处方式。

  他们不是夫妻,不若至亲,甚至不似君臣。

  思及至此,尹素衣微微一闪神,指间竟是拨错了一根弦。

  “你在想什么?”耳尖的朱祁钰立刻发觉了不对劲,随即便放下手中正在批阅的奏折:“你有心事?”他浓眉一挑,眉间兴致盎然。以她的音律修为,奏一曲《夜雨潇湘》怎幺会出现失误?实在令人不得其解!这其间定是有什幺不妥之处在惊扰她的心神。

  尹素衣低眉顺目,头也不抬一下:“作为一朝天子,你该关心的是黎民国事,而非一个女子的心事。”她不动声色地将问题再抛还给他,提醒他身为君王的职责所在。他整日缠着她也就罢了,只当这辈子欠他太多,可他却每每得寸进尺。如同今夜,他突发奇想,居然命人将御书房中的物品移至这丹桂飘香莺飞燕舞的小花园一角,点亮烛火,在此批阅奏折,还毫不汗颜地美其名曰:“以红颜之才情相伴丹桂之馥郁,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能享如此齐人之福?”,他要胆大妄为也好,要飞扬跋扈也好,也都由着他吧!

  朱祁钰不痛不痒地提起狼毫,蘸上朱砂,无谓地轻笑:“朕知你面皮薄,不愿在人前倾诉女儿家的心事。无妨!”他大笔一挥,在奏折上重重划上个殷红的圆圈。这是山西府尹刘太常上报赈灾的奏折。这刘太常乃是上圣皇太后孙氏的亲信,之前对赈灾一事阳奉阴违,不闻不问,而今却主动上书奏报救济粮款的数额?态度转变如此巨大,其中必定有什幺隐情!“待朕批完这些奏折回寝宫,定要叫你说个明白!”他心有所思,但嘴上功夫可是犀利如常,刻意误导众人,引起遐思。

  果不其然,随侍茶水研磨的宫娥太监听罢他的这翻话,全都掩嘴窃笑。

  尹素衣也索性置若罔闻。要笑便笑,大家对她与朱祁钰的关系极为好奇,那已经是百口莫辩,怎幺都说不清了。与其对他人探询的目光如履针毡,坐立不安,倒不如随心所欲听之任之。她默不作声,既不反斥朱祁钰的调笑,也不再搭理,只是一味抚琴。

  她仍是不肯表现出些须情绪波动。朱祁钰放下手中的笔,在心底暗暗沉吟。她性情温和淡漠,如同斋戒的苦行僧一般,整日以琴音定心静神,这与念佛诵经没什幺区别,若要见她性情有何转变,只怕不是一朝一夕便可达成的事。

  正在思量,却见清歌急急来报。

  “枢密指挥使晁天阕求见皇上!”

  “宣!”朱祁钰的浓眉登时打作一个死结,唇边原本戏谑的笑意也在烛火下顿成冷笑。终于回来了么?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身黑衣,风尘仆仆的晁天阕便拐过回廊,前来觐见。“微臣参见皇上!”他双眼红肿,布满血丝,鞋上满是尘土,一看便知是日夜兼程,连夜赶路所致。

  “查得怎幺样?”不过轻描淡写几个字而已,此时的朱祁钰与之前已是判若两人。他目光犀利,如蓄势待发之豹,举手投足皆是王者之气。

  “启禀皇上……”晁天阕话音虽起,但眼角余光却在尹素衣以及一干众人身上打转,迟迟不肯往下说。

  还未等朱祁钰有所反应,倒是尹素衣先开口了:“古训有曰,女子不可旁听政事,莫要坏了规矩。”她低眉顺目,语音清越,但话中却是暗藏玄机,意有所指。

  她的一句提醒令朱祁钰顿时起身:“即刻移驾御书房!清歌留下,好好服侍尹姑娘!”眼见宫娥们忙着掌灯开路,他又随即扭头对仍然悠闲弹琴的尹素衣使了个眼色:“朕很快就回来!”此处的确不是商谈要事的好地方,难保没有上圣皇太后孙氏等人的耳目。等他将事情处理完,再来细品这“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悠然韵致。

  尹素衣没有回话,但那绵延不断的琴声却已经告知了他——她会等着他,直到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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