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顾默然不语，庄肃凝视林慧容，其含义之明显，简直不能叫做暗示了。李璨虽然一望便知，却笑吟吟的不吭声，只等她说话。
哪知道林慧容灿然一笑，点头道：“果然重要，值得一找——我们先回去吧。”
李璨见她竟然不理会，只得道：“如今乱世，这五千精兵可是件大事。”
“我知道——兵符丢了，区区在下鄙人我就是件活的兵符么？”林慧容浅笑挽着李璨的手臂，“可是好端端的几年不曾提这事，忽然就又说起这个来，显见是挖了坑等我跳么。”
周顾微微摇头，他再不说话，略施一礼转身离开，唯余一叹，其声漫长悠远，仿佛要将胸臆间多少无奈委屈与悲愤就此叹出来，纵是全不相干的外人听了，也生三分怜悯。
林慧容轻轻击掌，赞叹道：“一试不成，便全身而退，绝不恋战，好风度。”
李璨斜睨她一眼，故意道：“你向来宅心仁厚，怎地忽然如此咄咄逼人？”
“谢陈王殿下夸奖——在下向来愚钝，都是从心而发的实话，绝无半句虚辞。”林慧容举手保证，“请务必信我。”
李璨见她这个模样，知道当着她的面不能再问周顾什么，先送林慧容车上坐着，又命人寻来吓的魂不附体的京兆尹宽慰了几句，他说的含蓄，料着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才登车与林慧容一同回去。
其实这事颇多蹊跷，例如周顾取得了兵符，他不坦承直言，谁也不知道他曾经隐瞒过这么大一件事，在这几年中可曾利用这兵符去调兵做些什么？这次突然讲出来，到底是何意图？慈恩寺突然被烧成一片瓦砾可与此事有关？
然而林慧容竟然全不在意，随手便抹掉了，回程的途中她笑嘻嘻的窝到李璨怀里扯些闲话，竟然也不给他再次提及这事的机会。
不过也因了周顾这几句话，李璨心里对皇帝彻查此案的要求有了底，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撵林慧容自己寻事做。她笑的极是没心没肺，“我忽然后悔了，应该问问周顾到底所谋为何，毕竟我心里还有一个大疙瘩，非他不能解啊。”
李璨望了她半晌，道：“这容易。”
当然容易，后脚京兆尹便将周顾连同慈恩寺案相关的僧人头目、当值的禁军等共计十八人送过来，虽没有哭天喊地之辈，个个愁云惨雾再所难免。
与这些人站在一处，周顾当真如鹤立鸡群，一方面是因他生的好，皎然如玉树临风；另一方面却是气度雍容之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陈王的戚友来拜呢。
赭黄递进来京兆尹的拜帖，李璨听他描述完门口的情况，微笑道：“这位大人想是把我家错当衙门了，奈何没有差役升不得堂，你去说请回。”
赭黄知道这家伙拍马屁拍错了地方，应了一声，小心翼翼退下。哪知还没到门口，李璨又道：“既然有旧识在其中，请进来我们说说闲话也好。”他说话之际含笑瞧着林慧容，后者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左手右手一起捂在唇上，蹭地跳起来站到他身后，表示自己在还是侍卫身份正在执行公务，绝不会废话——她这作派稚气可笑，惹得李璨一阵轻笑，扯着她的袖子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一同大笑。
周顾进来时仍然跟早先一般施礼，表情淡漠，似乎与眼前这俩人从来不曾相识。
李璨不以为意，请上坐，又命人倒茶来——可巧侍从们都以为陈王见慧远大和尚是有机密要事谈，早悄没声的溜了出去，这会子居然一个人也抓不着，林慧容便应声出去倒茶。
“今日之事，不知慧远大师怎么看？”李璨从头到脚打量了他几番，眼神犀利得象是能将人身上藏着掖着的那些隐晦的秘密刮尽。
周顾却也非等闲之辈，低诵佛号，“不敢，小僧思来想去，恐怕还是佛祖嗔着慈恩寺里的沙门释子禅心不固，所以降灾示警。”
李璨摇头道：“慧远大师何必虚词掩饰？来人必是冲着那兵符来的——不然你也不会那么爽快交待，真不是皇帝？”
周顾不敢与他对视，只轻声道：“可冤枉了小僧——生死荣辱，虚名浮华，不过是过眼云烟。兵符虽然得自凤凰将军，其实却是受人所托而藏，将军于我有恩，那人也于我有恩，忠义难两全，是故……”
“当年我与她大婚当夜，先帝被人害死，之后废皇太女与凤凰将军被囚下狱，都道是当今皇帝大逆，嘿嘿。”李璨涩然道，“其实策划谋逆的是凤凰将军，将计就计的是废皇太女，最后登位的是当今皇帝——那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里，你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自己不会不清楚吧？”
原先那个凤凰将军策划于迎娶二皇子当夜起兵，先鸠杀皇帝，后陷害皇太女，扶持李璨登基，这个计划早在事件发前两年都定了下来——没想到了节骨眼上，凤凰将军忽然就不是原先那个了。谋逆之事甚密，许多细节虽然各有人负责，然而大局却只有原先的凤凰将军清楚，因此有些发觉不对的已经暂停，而另一些却不知道——譬如在宫里负责鸠杀皇帝的奸细。
那夜帝都波谲云诡、兔起鹘落，各方势力争斗，瞬息万变，最终皇太女腹背受敌被捕下狱，李珉做了皇帝——而那个新来的糊涂将军，也陪着皇太女去遭了趟罪，险些死在狱中。
两人回想旧事，竟然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不得不对视一眼以示惊讶，周顾叹道：“我是当今皇帝送给凤凰将军的——真正的主子，却是废皇太女。”
这个真相李璨心中明白，只是想要他亲口承认，随口道：“良禽择木而栖，佩服。”
周顾惨然笑道：“殿下自幼锦衣玉食，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下贱之人……忠义什么的，都只是空。”
李璨还未说话，却被倒茶回来的林慧容朗朗接了口，“你错了，既然在这名利场上混，贪图大获全胜之际的无限风光，也就该有落败之际被人千刀万剐的觉悟——即是‘成王败寇’的真谛。要说当年事，你是赢家，何需自责？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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