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是由中原西进的重要关卡，此关一失，继之便是潼关受胁，长安更是岌岌可危。座中俱是英豪，知道利害，闻讯愕然相视，纷纷问起前来报讯的人局势，又议论下一步当如何行止——虽说大家所属派系不同，可是国难当前，倒也计较不了太多。
以裴茕为代表，蓼蓝、庞大海等人的意见，是立即选择精兵驰援函谷，纵不能挽颓局于当下，尽可能的拖住敌人的有生力量也是好的。若能就此将匈奴大军阻于函谷以东，更是大妙。
而吴羽华却坚决反对，函谷一失，恐怕朝廷会立即调动部分西北的军队回防，而匈奴正在西北休整的达稽部更会乘机当前局势之危南侵，恐怕最后竟是东、北两路大军合围长安之势。
而朝廷在太原附近部署的兵力更会提前攻城，以期围魏救赵，恐怕也是恶战。如今的困局一在太原，二在长安，若有心报国，不必拘泥于这一关之失。
林慧容听大家辩论的热闹，也不插言，只是半晌不见慕容家主回来，这才喃喃寻了个借口，抱慕容寰出去寻他。
这时节中午虽然依旧酷热，早晚却凉快的多，此刻只见天际一抹金红，夕阳已然敛了威势，凉风又吹得人襟怀畅快，心底纠结的那些琐事，似乎也被刮到九霄云外去。
她只道慕容夜必是去了远处，便搂着慕容寰柔声说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才信步踱到转角处，却见梧桐树荫下负手立着个清瘦挺拨的身影，可不正是慕容夜？
两人皆不知说什么好，讪笑着扯了些闲话，林慧容便问他将来的打算。
慕容夜敛了眸光不与她对视，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慕容寰，笑道：“我身为一家之主，自然是要以保护阖家平安为己任。”
林慧容看出他笑的十分勉强，却也只道他是忧心天下局势，终于还是问道：“唉，你哥还在你保护的范围么？”
慕容夜也约略猜到她说这些的意思，叹道：“你担心他走火入魔，真个成了个妖怪？”
林慧容摇头又复点头，道：“你若有机会就帮我劝劝他——要是……要是他觉得没有和我的那个名份更自在些，又或者他有别的什么想法，我全都依他，只盼他再别折磨自己。”
那一瞬间，慕容夜唯觉老天可能是正打盹，没有立即降一道闪电劈死眼前人，因此有替天行道，一拳砸死她的冲动。
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是当他发现原来眼前这人之于兄长的意义，不是凑和收下的护身符，而是动心用情的祸根时，已经悔之晚矣。
他无意间将儿子抱得太紧了些，慕容寰小声唤道：“爹爹，疼。”
慕容夜放松了力道，却觉得手臂以至于半身都在微微颤抖，幸而树荫下瞧不分明，喟叹道：“他的脾气就那样，不然‘老妖’二字从何得来？论理……不该我说，只是你，呵，大嫂若是当真对我哥没什么情份也还罢了，否则……趁早和他说清楚，以免再生枝节。”
他说得万分艰难，林慧容却当他是脸皮薄，摇头苦笑道：“我也知道，只是你想想，他那般品貌人才，若是一辈子都顶着那个不堪名份就奇怪了——他又那般要强，须得我递了降表，俯首称臣，永世不贰，这才肯揭过呢——我是活该，只是不想他误伤旁人。”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兄长也会对她动了真情，颠倒只是盼着能早些甩了他才好——看来兄长劫数未满，要想功德圆满还有得磨。
不过，有磨折也算好事，总比喜欢到了绝望的自己强——那一年在昆仑仙境奢侈的用尽了所有的福份，幸而有儿子证实绝非幻想，只是余生寂若死灰，不知何以自遣。
慕容夜再也做不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生生将叹息捺回胸臆，强笑道：“我哥他一生光明磊落，想来不致如此不堪……对了，我和阿蘅约了明年春天成亲，彼时请大嫂来观礼，说不定就能劝得我哥回心转意呢。”
这倒是意外，本来瞧杜蘅与寒槿之间的亲密情状，想来慕容家主这个未婚妻是十有j□j要逃掉了。岂知前日那一役之后，寒槿执意远遁，且与杜蘅决裂。
没人知道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向笑的灿烂明媚的杜蘅如今僵冷如木雕泥塑，虽说料理事务仍然手段犀利，到底似少了些生机。
夜、蘅二人本是自幼订亲，如今要践前约也无不妥，难道寒槿当真会就此撒手？林慧容又想及慕容寰的生母不知是何方神圣，生生打个哆嗦，忙赞颂了几句。
慕容夜瞧她浑不在意的模样，尚有一线企盼的痴心终于燃成灰烬，勉强答谢，再无余力伪饰，立即告辞。
林慧容瞧他神色古怪，只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或者二人成亲不过是个幌子，为激寒槿回来也不一定，一时懊悔自责，倒没在意杜蘅是什么时候出现自己身边的。
“喂，你信不信命？”
林慧容苦笑摇头，又向她道喜，杜蘅胡乱摇了摇手，淡然道：“以前我总觉得人定胜天，如今才知道，该是你的跑不掉，命里没有的强求亦无用。”
她话中似有深意，林慧容却又想到慕容昼身上去，苦笑道：“我知道，留不住的，用强亦无用。”
两人对视一刹，都觉得人生萧索无趣，皆漠然走开。
凤凰将军的缺席并不妨碍一群胸怀远大的热血男儿制定战略，最后决定由越重楼带蓼蓝、庞大海等人北上，相助怀化将军沈思反攻太原；而吴羽华、裴茕等人随凤凰将军西征，倘若能夺回函谷以阻匈奴后援最好，如果不能，便直接回长安协防；刘秀腿伤未愈，玄真与她在此地训练那群女儿家——玄真哇哇大叫，绝不从命，却不知吴羽华和他说了什么，居然立时默然。
次日慕容家主带部属离去，独留下了林十五，林慧容千恩万谢，却只换了家主四个字，“后会有期。”
林慧容扪心自问，自己不曾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恐怕还是因慕容老妖的事恼着自己，不过值此乱世，谁也说不清有什么三长两短在一刹之后等着自己，唯有小声感慨道：“但愿如此。”
世事无常，两人在这一刹还不知道，在前路等他们的，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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