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
奉天殿。
“陛下,臣知陛下青睐边军将领朱泺,然朱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更惊动士林,请陛下听一听忠臣的呐喊!”
满朝文武跪下了三分之二,皇帝始终都阴冷没有表态,压轴的沈一贯也坐不住了,站出来慷慨陈词,大声疾呼后,匍匐跪倒在地。
赵志皋看着跪倒一片的廷臣们。
眼中流露出愤怒、担忧、焦虑的神色。
这是又一次的君臣碰撞!
他十分担心,让眼下的良好君臣关系再次破裂。
而且朱泺刚刚立下盖世之功,并无任何谋逆迹象,功臣即将凯旋而归,岂能因一个女子,因一则怪力乱神的流言而诛杀功臣!
若如此,今后谁还敢为朝廷舍生取义!谁还敢精忠报国!
当然,他知道沈一贯等人要将朱泺除之而后快,根本原因不是什么朱泺不臣之心。
而是朱泺欲做一个改革者!
“你们干什么!”赵志皋终是忍不住,指着沈一贯等人怒斥道:“经略使朱泺,立下大功凯旋回朝,就因一则流言善杀功臣,今后谁还敢为为国舍生取义!”
“你们这不是忠心为国,而是祸国殃民,你们其心可诛!你们为何要将朱泺除之而后快……”
“赵志皋!”赵志皋越说越激动之际,一名言官忽然跳起来,指着赵志皋怒斥道:“你身为宰辅,却为保住自己首辅的显要位置,谄媚逢迎圣意,不能指出天子的过失,你不配为首辅!”
有人开头,紧接着又有人跳出来,大声弹劾道:“陛下,臣要弹劾首辅赵志皋!”
“首辅维护不臣之人,甘愿为骄兵悍将走狗!其心可诛!“
⋯⋯⋯
讨伐朱泺,忽然间就变成了声讨赵志皋。
沈一贵埋首匍匐在地面上,听着越来越激烈的弹劾,唇角泛起了冷笑。
老胡裱匠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这恰恰中了他的圈套!
他这一次不但要搞臭朱泺,还要把赵志皋和朱泺绑在一起,一石二鸟,同时将赵志皋赶出朝堂。
清流言官开口,赵志皋完了!
这首辅的位置,终究是他沈一贯!
“圣上啊!臣用自己的血,请圣上睁一睁眼吧!”就在猛烈的弹劾声浪中,一名朝官忽然声泪俱下,痛哭哀嚎,随即狠狠的撞向身边的柱子。
砰!
撞击的响动声,终结了殿内的吵闹声。
朱翊钧紧紧握着拳头,面色阴冷,厉声道:“把此寮官服拔下去,拖出去扔到皇城外!不要污了朕的皇宫!”
哗啦!
御林军冲进来,拔掉昏死朝官的官服,拖着人就往外冲去。
殿内陷入君臣的冷漠对峙中。
吱呀!
皇城门开启。
静坐的士子们激动起身。
“一定是陛下派人回应我们了!”
“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
砰!
就在士子们议论中,被拔官服,只剩内衬的朝官被御林军之下毫不顾忌的扔下后,御林军肃杀转身。
吱呀!
朱紫城门发出艰涩沉闷声,缓缓关闭。
所有士子面面相觑,相互看着身边同窗好友。
“陛下昏聩!”
“朝中奸佞当道!我等读圣贤书,为忠军报国,现在就用我等的鲜血,唤醒陛下!”
有年轻士子振臂高呼,猛地冲向皇城城墙。
砰!
啊!
愤怒观望的百姓忍不住尖叫一声。
等百姓们再次睁开眼睛后,就看到城墙上混合着白色东西的斑斑血迹。
年轻的士子,已经倒地。
涉世不深,未见识过世界各种黑暗龌龊,涌动着热血,满腔精忠报国,未被浑浊感染的新鲜生命,在阴谋家的鼓动下,倒在了这座沉淀着历史沧桑。
象征着权威的皇城。
相信用不了多久,风吹日晒,雨水冲刷,痕迹很快便会淡去。
没有人会记住这一幕热血冲动。
但污浊不除,阴谋龌龊横行,类似的事情绝不会少。
原本愤怒的百姓们,看着倒在地上,白色儒衫渐渐被鲜血侵染,染成血红色的士子,也安静了。
愤怒渐渐消失。
有勇气舍生忘死,无论对错,至少这个年轻鲜活的生命,是真的为国!
质朴的百姓,下意识的看向那位被拔官服,昏死过去的廷臣朝官。
年轻,就意味着,有着不会因畏惧而止步的勇气与热血。
“我以我血荐轩辕,陛下万岁!”又有一儒衫打着补丁的士子高呼一声,冲出去,狠狠地撞向城墙!
......
“娘娘,首辅被言官弹劾!”
“娘娘,廷臣血谏!”
“娘娘,皇城外已经有两位士子死谏,御林军都派出皇城,在皇城外拉起一道人墙了!”
一道道消息,随着被吓得面色苍白的侍女带入延禧宫。啪!
郑氏没有宫女那种惊恐,抚掌娇笑着起身,对坐在旁边的儿子高兴说道:“儿子,朱泺这个军头死定了!”
“赵志皋也完了,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当太子,做储君了!”
闻言,朱常洵也情不自禁露出激动笑容。
延禧宫散发着轻松气氛时。
奉天殿内的气氛却越来越压抑。
“报!又有士子死谏!”
“报!士子情绪激动,御林军请求皇命!”
⋯⋯⋯
一道道紧张急促的汇报声,令朱栩钧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
某刻,朱翊钧猛地抓起御案上的茶杯,甩手碰的砸在沈一贯前面。
“你们怎么不死谏!龌龊肮脏!”
朱翊钧起身在高处左右转动,指着沈一贯等人:“沈一贯,叶向高!还有你们这些跪着的忠臣,你们怎么不死谏!”
“只要你们能像外面的年轻士子一样,在朕面前死谏,朕就承认,朕错了!”
“朕立刻就下旨诛杀朱泺!”
朱翊钧被深深的恶心到了。
他已经出奇的愤怒。
这群肮脏龌龊的土犬,动不动就血谏。
可他们是装模作样的血谏,却让外面那些涉世未深的年轻士子死谏!
利用那些鲜活的生命,逼迫君主,达成他们肮脏龌龊的政治、目的!
让他朱翊钧成为世人眼中的昏君!
“臣等身负监督陛下之责,不敢有丝毫懈怠,陛下一日不为圣德明君,臣等一日不敢闭眼!若陛下诛杀奸邪,振作精神,以圣君行为准则约束己身,实现此目的,臣等虽死无憾!”叶向高匍匐在地上,言辞切切说道。
“无耻!无耻!”
纵使朱翊钧早已在十年前就领教了大明文臣的无耻,但此刻,还是被叶向高这番冠冕堂皇,却无耻至极的话给气的暴躁如雷!
“给朕把叶向高拖下去,给朕把叶向高拖下去,杖毙!”
“善杀忠臣,昏昏无道!”
“善杀忠臣,昏昏无道!”
......
随即,太半朝臣接连开口,叱责皇帝昏晕。
陈矩看着皇帝的面色瞬间血红,心中不由一紧。
恨不能杀了殿内跪着的这些人。
他连忙端起茶杯:“陛下……”
“报!罪臣杨镐、顾宪成在皇城外求见!有重要事情禀告!”
“给朕把杨镐下昭狱!”正在气头上,却无法对廷臣发泄的朱翊钧冲着殿外怒叱道。
皇城外。
“马上汇禀陛下,罪臣杨镐有重要事情汇禀!”
杨镐看着倒在城墙处的四个年轻士子,一脸的惶恐焦急,冲着皇城大喊道。
流血发生了!
现在闹得有多热闹,彼时的政治、被动就有多么严重!
所以他才要不顾一切把朱泺就是朱常洛的消息送入宫中。
让沈一贯等人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他们这么闹,非但不可能搞臭朱泺,反而是成全朱泺,让自己陷入政治、被动的泥沼中!
吱呀!
城门洞开。
杨镐喜极冲了过去。
几名锦衣卫从内里冲出,大声喝令:“陛下令,罪臣杨镐,立刻下昭狱!”话中,冲上去一左一右架起杨镐就要往北镇抚司衙门的昭狱拖。
“放开我,我有重要消息!我有重要消息!”杨镐激烈的挣扎着。
“我有长皇子的消息,蓟州卫指挥使朱泺就是长皇子朱常洛!”
杨镐本不想在外面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可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
顾宪成现在连官籍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入宫,他若是被抓入昭狱,朱泺就是长皇子朱常洛的消息,恐怕只有这场闹剧有了结果的时候,才能传到沈一贯等人耳中。
那时只会雪上加霜,更加糟糕。
锦衣卫瞬间停下来。
其中一名百户,眼神尖锐盯着杨镐:“杨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顾大人可以证明,他是吏部文选司郎中令,他见过长皇子,他不会认错的!”杨镐指着顾宪成,连忙说道。
百户一挥手:“把两人带上,马上去见陛下!”
“朱指挥使就是长皇子!”
“哈哈,小朱经略就是长皇子,长皇子娶了可兴天下的女子,这样小朱经略是不是就没事了?”
“何止没事,长皇子是大明第一顺位继承人,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可兴天下,可兴天下,咱们大明将来一定兴盛!咱们有盼头了!”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小朱经略取代杨镐后,很快就取得了讨倭战争的胜利,并且让倭寇赔偿咱们大明一千三百万两银子,朝廷才能给咱们免除粮赋,这不就是可兴天下吗!这不就是可兴天下吗!”
⋯⋯
士子中间。
有人鬼鬼祟祟,不动声色悄悄离开。
但更多的士子,则口中念叨着:“军头朱泺就是长皇子,是长皇子……”
热血的士子们,不由看向了倒在城墙处,血已经渐渐凝滞,白色儒衫被染红好友、同窗。
眼神中流露出迷茫。
迷茫中多了一丝反思的神色……
败鞑靼,建新军、讨倭寇的蓟州卫指挥使,讨倭总经略朱泺便是大明长皇子的消息,以城门为中心点,向皇宫内,向京城迅速扩散!
砰砰砰……
外面忽然传来的激烈保住声,传入死寂的奉天殿。
沈一贯等跪在大殿内的忠臣们悄悄转身看向殿外。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脸的狐疑。
不过奉天殿内原本的那种压抑却被爆竹声声给震散了。。
“陛下,陛下……”
紧接着,外面有急切激动的声音响起,只见锦衣卫百户一脸的狂喜,冲入殿内,被殿门绊倒也不在乎,连滚带爬的冲到殿中央,拜倒在殿内,激动汇报道:“皇上,长皇子……长皇子……找到了!”
“找到长皇子了?”
“外面的爆竹声是欢迎这个消息的?”
“什么时候,长皇子在百姓心中,有这么高的人望?”
⋯⋯
窃窃议论声惊起。
群臣都被这个消息,以及外面的反应震惊了。
“说,那孽障在哪里!”就在群臣窃窃之际,本就心情极为糟糕的朱翊钧想到朱常洛做的事情,心头一团怒火再也忍不住了。
对这些土犬,他没办法。
难道他还不能老子教训儿子不成!
锦衣卫被皇帝愤怒的咆哮吓住了,结结巴巴汇报道:“皇……皇上,蓟州卫指挥使、讨倭总经略朱泺便是长皇子!”
“什么!”
极为尖细刺耳的声音猛然响起。
只见跪在低声的沈一贯如同雷击一般,一跃跳起来,转身一脸错愕,眼睛怒目圆睁瞪着锦衣卫百户,呵斥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是谁告诉你,蓟州卫指挥使朱泺是长皇子的!”
“这就是你们锦衣卫严谨的做事风格吗!”
“欺君罔上,骆思恭不想活了是吗!”
沈一贯仿佛受了强烈的刺激,君前失态咆哮。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在意沈一贯的时候,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紧盯着锦衣卫百户。
这位百户下意识的吞咽口水。
作为宫内行走的百户,他从未受到如此若大人物同时关注。
以往他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罢了。
一时间,这名百户倍感压力,声音颤抖,战战兢兢道:“皇上,这是罪臣杨镐带回来的消息,杨镐就在后面,马上押送来,臣……臣……”
就在锦衣卫结结巴巴的时候,杨镐、顾宪成被锦衣卫带入殿内。
沈一贯眼神尖锐犀利的看向杨镐二人。
杨镐感受着数百双眼睛落在他身上,本就惶恐不安的内心,更加不宁。
架着他的锦衣卫松开手,杨镐噗通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疾呼:“陛下,讨倭总经略朱大人就是长皇子殿下!”
沈一贯强撑着的身子猛地晃动几下,面色瞬间苍白。
他不认为杨镐会骗他。
只是,沈一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如果朱泺就是长皇子,那么他所做的一切……
“杨镐你放肆!你认识长皇子吗!”同样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的叶向高指着杨镐怒斥道。
杨镐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这是悔恨的泪水。
他在朝鲜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得罪了长皇子!
他们如今的所作所为,非但没有搞臭朱泺,还为朱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名分加分,而他们则陷入了政治被动的泥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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