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来了!老爷打起来了!”
悦来客栈,顾宪成的家仆惊慌跑回来,结结巴巴说道:“老爷,百姓和士子们打起来了!”
啪!
“这群愚民,贱民!”顾宪成猛地一拍桌子,起身怒而狰狞道:“殴打士林,殴打士林,是谁给这些愚民、贱民撑腰的!”
“此风一开,这些愚民、贱民还不得翻了天吗!”
士绅花费了千百年时间,才在底层百姓心中树立起了士绅是高贵的,百姓就应该受士绅统治的观念。
这一打,就等于在他们构建的理念上,砸开了一道缝隙!
很有可能彻底打消底层百姓对他们的敬畏!
杨镐则冷笑起身:“叔时兄,难道这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朱泺蛊惑愚民,发起了对大明基石的挑战,他此举就是造反!他太沉不住气了,骄纵奸佞的面目已经暴露出来了!”
“现在该你我现身力挽狂澜了!”
吴襄虽然也对朱泺要倒霉了十分激动,可杨镐这番话,着实把他恶心到了。
顾宪成、杨镐让士子们在前冲锋,自己躲在后面。
现在到了收割成果的时候了,才现身。
名望被他们包揽了。
而那些士子则替他们名扬天下受皮肉之苦。
顾宪成连连点头:“京甫兄一言点醒梦中人,现在是我等力挽狂澜揭穿朱泺的时候了!备马!”
随即,顾宪成三人骑马冲向蓟县城外。
驾!驾!驾!
催马声从城门处响起,顾宪成一脸赤红,拼命的催打坐骑。
成功了!成功了!
今日之后,我顾宪成必定要名扬天下!
顾宪成在心中激动咆哮着!
从今天开始,他顾宪成就是天下士林领袖了!
丢掉官职又如何,在江湖中,他一样可以左右天下格局!
顾宪成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颗功名利禄之心,此刻砰砰有力的跳动声。
杨镐也差不多,他已经找到了朱泺的身影!
眼中流露出怨毒的仇恨神色。
吁!
就在此时,冲在最前面的顾宪成忽然勒马。
“叔时兄,怎么了?”杨镐追上时连忙勒马。
只见顾宪成面色发白,浑身都在颤抖哆嗦,似乎看到了什么令其畏惧的东西。
顾宪成艰涩的举起手,远远的指着混乱打斗人群后面,被士卒保护在后面的人:“京甫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朱泺?”
“对,此寮就是军头朱泺!”
杨镐怨毒看着朱泺说道,他在扭头的时候,就见顾宪成浑身颤抖,差一点摔在马下。
“叔时兄怎么了!”
“长……长……长皇子!他是长皇子!朱泺是长皇子!”顾宪成声音哆嗦道。
杨镐的眼睛豁然睁大。
吴襄也如此。
杨镐激动的一把手抓住顾宪成:“你是不是认错了!他怎么可能是长皇子!”
“京甫兄,你一直都在地方,你不认识长皇子,可我认识,他就是长皇子!”
杨镐的面色瞬间苍白,眼底闪过恐惧。
他竟然想要谋害一位皇子!
顾宪成更可笑,竟然鼓动士林,搞臭一位皇子。
而且还是大明第一顺位继承人,长皇子!
可兴天下的箴言,对别人是祸事。
可对于大名第一顺位继承人来说,这可兴天下的箴言,只能为其加分!
他们这不是搞臭朱泺,而是在为朱泺夯实第一顺位的名分!
“跑!!跑!马上跑!”顾宪成恐慌急切催促道。
吴襄指了指士子们:“不管他们了?”
“顾不了他们了!他们这是在为大明尽忠!我们马上回京,马上回京,告诉次辅,朱泺就是长皇子!”
“大明第一顺位继承人,一位操刀的皇子!”
一位操刀的皇子!
杨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色瞬间大变!
操刀皇族,这是大明文臣极力遏制的。
现在,朱泺已经成长起来了,他手中的那把刀已经握稳了!
“对,马上离开这里,,必须让次辅知道这个消息,走!”杨镐惊恐说着,连连催马。
“指挥使,好像是杨镐!”
杨镐等人催马狂奔离开之际,被龙有田无意间发现,龙有田连忙走到朱泺身边低声提醒。
戚金等人也听到了,顺着龙有田手指的方向看去。
“指挥使,要不要卑职去把姓杨的抓回来,这件事情的幕后,一定是姓杨的在搞鬼!”龙有田握着刀杀意凛凛征询道。
旁边站着的徐信看着眼皮直跳!
他的先祖跟着大明洪武皇帝一直打下天下。
他家还有先祖留下来的私人传记。
虽然是先祖记录平身过往事迹,反省得失,留给后世子孙作为警示之用。
登不了大雅之堂,也无流传百世之奢望。
可徐家后世子孙,启蒙识字后,就必须要读先祖警-示传记。
徐信作为蓟州卫徐家的家主,自然对先祖留下的警世传记十分熟悉。
透过先祖那些根本不能称之为文采的文字。
先祖对洪武皇帝建极称帝前的缅怀向往,徐信看到了彼时的武人形象。
骄兵悍将!
可传记中,洪武皇帝建极称帝以后,先祖关于吹嘘炫耀武人何等风光的文字戛然而止。
严令徐家子孙,平庸守住世袭千户的职位,安享富贵荣华。
个中原因,徐信是知道的。
徐家的历代子孙,也铭记先祖传记训导,守着蓟州卫的一亩三分田,既不强出头,也不逆大势,随波逐流。
大明两百年,他徐家享尽荣华富贵两百年!
可现在,徐信又仿佛看到了先祖吹嘘炫耀的武人风采了。
骄兵悍将!
朱泺身边这些人,此刻对文臣杨镐的态度,不正是骄兵悍将最好的写照吗!
当然,徐信更震惊,顾宪成怎么仓皇逃走了。
眼下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顾宪成竟然逃了?
徐信竖着耳朵,想要听一听朱泺准备怎么做。
“不用管,放他走。”朱泺吩咐一句,收回眼神,扫了眼徐信,询问道:“徐千户,眼前的一幕,你知道吗?”
徐信顿时冷汗淋漓,想要撒谎,却根本不敢,结结巴巴道:“指挥使……属下……属下知道,可属下惹不起这些人。”
“组织这次行动的是朝中吏部文选司郎中顾宪成。”
“指挥使没有回来之前,顾宪成在朝堂上弹劾指挥使,被陛下削了官职,并且夺了官籍,从此以后不得入仕途。”
“是顾宪成恼羞成怒想要搞臭指挥使。”
“请指挥使惩处!”
朱泺笑了笑,拍了拍徐信的肩膀以示安慰。
继而吩咐道:“差不多了,让常胜军的兄弟们,蓟州卫的子弟兵出面,劝说我老乡亲们停手。”
呼!
麻贵、祖大寿、乃至戚金等早按捺不住,想要劝说的众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可以看出,朱泺没有动杀机,只是如他所说。
要用借机打消百姓对士绅阶层的畏惧。
打掉士绅阶层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自以为是的高贵!
只要不出人命,事情就不至于无可挽回。
“遵命!”
龙有田等人领命,旋即率领兄弟们冲入人群中。
“大伯,指挥使说了,教训教训这些酸儒就行了。”
“婶子今天是咱们蓟州卫子弟凯旋的日子,别让这些酸儒影响了咱们。”
“三娃子,婶子都快认不出你来了,你个瓜娃子,你看看婶子,打了这么久,这些不是东西的小子们,连婶子的皮都没有挠破,你打个倭寇到破了相,以后娶不着媳妇儿,来找婶子,婶子给你找个结实冷生养的!”
常胜军的将士们出面,很快就安抚住了愤怒的百姓。
一群百姓拉着将士们唠起了家长里短,询问着打倭寇的事情。
数千名士子,这才鼻青脸肿的挣扎站起来。
一群武将瞧着这群士子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些士子哪里是百姓的对手。
虽然各个都是青壮,可死读书、读死书,手无缚鸡之力,别说百姓中的汉子们。
打起来,他们连下地劳作的妇人都打不过。
一名士子起身后,鼻青脸肿的冲到朱泺面前,指着朱泺愤怒道:“朱泺!我是秀才!这群愚民竟然公然伤害有功名之人,这就是谋逆!”
“你身为蓟州卫的指挥使,朝廷命官,你马上把这些人抓起来!”
“你若是包庇这些愚民,就更加坐实了你谋逆的罪名!”
有人带头,备受屈辱,愤怒到了极点的士子们瞬间被点燃,蜂拥而来。
“朱泺你个军头!你敢包庇这些愚民,你就是谋逆!”
“马上命令你手下的丘八,把这些愚民抓起来斩首,以儆效尤!”
朱泺脸色瞬间变冷,排开挡在他面前的常胜军兄弟,手按在腰间佩剑剑柄上,一步跨出,直接站在士子们面前。
一群吵闹的士子瞬间安静。
游弋闪烁的眼神,不敢与朱泺直视。
朱泺身上冰冷肃杀的气息让士子们感到心悸。
哼!
朱泺冷哼一声,目光扫视眼前众人,冷冷呵斥道:“你们读圣贤书,求取功名,入仕为官,难道就是让你们殴打百姓是吗!”
“看看你们左右,唆使你们来针对本指挥使的幕后之人在哪里!”
一群士子下意识的左右寻找。
“顾大人呢?”
“顾先生呢?怎么不见顾先生了?”
⋯⋯⋯
怯怯不安的议论声极细微的响起。
“顾宪成不会出现了,他早已经仓皇逃走了,你在他们手中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在得知幕后之人是顾宪成后,朱泺就知道杨镐一行人为何仓皇逃走了。
杨镐在地方为官不认识他。
但顾宪成认识!
以前的朱常洛虽然不受皇帝喜爱重视,但有权利经常行走在宫中的顾宪成还是认识他的。
对于顾宪成逃走的原因,朱泺也一目了然。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阻止顾宪成。
是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通过蓟州卫组建新军。
朝鲜讨倭大胜后,他手中的这把刀已经攥紧了!
现在他已经无惧身份何时曝光。
何况他马上也得领兵回朝,身份问题是肯定瞒不住的。
早一点让紫禁城的人知晓,也好让众人有个心理准备!
“我知道,你们声讨我,许多人是出于对大明安危着想,可你们寒窗苦读数十载,却没有学会独立思考辨别的能力!”
“你们年轻冲动,容易受人鼓动,容易被人当枪使!”
“你们读圣贤书,身负功名,未来即将步入仕途,或许以后要位列中枢,或许是做一地父母官!”
“我希望今后你们再做任何事情之前,不要冲动,都要在自己心中问自己三个问题。”
“我做此事,无愧天下吗?”
“我做此事,无愧良心吗?”
“我做此事,无愧生养之民吗?”
朱泺用尽力气,大声说出三个问题。
周围的将领们沉默。
士子们也沉默了。
朱泺挥了挥手,喝令道:“身为士子,本该造福百姓,今却对生养之民大打出手,来人,将所有闹事士子抓起来,明日随大军一起押送回朝!”
常胜军的将士们得令后迅速冲了进去抓人。
有士子弱弱的反抗一下便顺从,绝大部分士子都老老实实,面露沉思的让将士们抓捕。
“指挥使万胜!”
“指挥使万岁!”
“指挥使万岁!”
⋯⋯⋯
冷静下来,有些忐忑不安的蓟州卫百姓,听了朱泺训斥士子的话,又看到朱泺下令抓捕士子。
彻底安心后,短暂安静后,瞬间爆发出欢呼的浪潮。
大军凯旋虽然发生了点意外,却反而让蓟州卫百姓迸发出更高的热情。
盛大的入城仪式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结束。
大军在城外安营寨扎。
朱泺在蓟州卫短暂休整一夜后,翌日,领兵启程。
他出走近一年,终于要回去了。
此刻,他距离紫禁城不过一日的路程!
⋯⋯
京城。
大清早,宫内早朝之际。
皇城城门外便聚集了大量的士子。
士子静坐在城门外广场上,举着一张张请愿书,大声高呼。
“蓟州卫军头朱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请陛下早除奸邪!”
“请陛下早除奸邪!”
“骄兵悍将,国之将乱征兆,请陛下早除骄兵悍将!”
“这么多士子,皇城请命,朱经略不死,他们誓不罢休啊!”
“这些酸儒,就是吃饱了撑着,打仗摊派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想办法早一点结束战争!”
“对,功臣还没有回来,他们就口诛笔伐,要杀功臣!”
“这些读圣贤书的士子,心都黑了!以后这种人坐拥高位,统治我们,我们还不得被一层层剥皮吗!”
外面观望的百姓,指着士子们愤怒的议论着。
出现了大明前所未有的极端对立景象。
而这种对立不单单是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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