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恭额头瞬间泌出一层冷汗。
“延禧宫呢?”
“皇贵妃眼下不在延禧宫,去了……去了景仁宫,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因为皇帝之前那句话,骆思恭再开口,声音明显都有些颤抖。
哎!
朱翊钧叹了口气,他知道,郑氏又犯老毛病了,之前近一年,王恭妃在坤宁宫,有皇后在,她不敢去闹事。
皇帝无奈吩咐陈矩:“陈矩,你亲自去一趟景仁宫,那混账子今时不同往日了,手中操刀!”
陈矩明白,皇帝是担心郑贵妃。
他连忙应了一声就准备离开。
朱翊钧又吩咐道:“同时传旨外朝,明日早朝,另外通知那混账,明日早朝他必须到!”
“戚金、祖大寿等人不是希望他知道凯旋大军支持他做太子吗?那朕就成全他们!”
“顺便也让朝中的土犬们看一看,大明两百年后的骄兵悍将们!这紫禁城的火还不够旺!”
无论陈矩,亦或是骆思恭,都面态巨变,心中忐忑不安。
“老奴遵旨。”
陈矩不安的离开……
“贱婢,给本宫让开!”
景仁宫门处,郑氏一脸寒霜,眼睛犀利的瞪着挡在面前的婢女。
婢女虽然在郑氏的威压恫吓下战战兢兢,不过还是挡着郑氏的去路:“贵妃娘娘,婢子奉皇后娘娘之命照顾恭妃娘娘,请皇贵妃不要为难奴婢。”
啪!
郑氏眼中一抹得逞之色一闪而逝,转手一个耳光狠狠抽在挡路的领班婢女~脸上。
她就在等婢女说出背-后的皇后。
郑氏可不是皇帝想的,完全是嫉妒-的老毛病犯了。
她这次来景仁宫是多重考量的。
朱常洛那个都人子挟大胜而归,她无法敢于外廷,那就在后宫中打压朱常洛的气焰。
朱常洛的生母王恭妃就是目标。。
其次是针对皇后。
这景仁宫中的人,都是皇后派来的。
她这一打,打的不是婢女,而是那个怀了龙种,就以为可以插手后宫的女人!
“给本宫往里冲!”郑氏一挥手,她身后跟随来的小太监,得到了主子的命令,狗仗人势,冲向景仁宫的其他侍女。
砰!
就在此时,清脆的枪声响起。
啊!
郑氏忍不住尖叫一声,花容失色的往后退,看着刚刚从她身边冲出去的小太监,后背喷血,缓缓倒下去,她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所有人都吓得战战兢兢,浑身哆嗦着转身。
只见朱泺站在宫门外,拎着一把手铳,带着东哥走了进来。
距离景仁宫尚且有段距离的陈矩听到枪声,面色不由一变:“小祖宗哎!”
陈矩吓得脚下生风,迅速往景仁宫赶去。
这要是郑贵妃出事了,皇宫非得闹得鸡飞狗跳不成。
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脑袋。
就连长皇子挟大胜而归,恐怕也要遭难。
可是城外还有效忠长皇子的五万多精锐呢!
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大明两百年都未有过的父子人伦惨剧!
陈矩匆匆赶去之际。
朱泺一步步走入景仁宫院中。
郑氏面色惨白,指着朱泺尖锐叫嚣道:“你这个卑贱的都人子,你敢在本宫面前行凶!你放肆!”
“本宫一定要让陛下严惩你!”
朱泺看了眼郑氏。
并未理会,走到被郑氏抽了耳光,倒地的侍女面前,亲自将侍女扶起来,说道:“多谢你们照顾我母妃。”
长皇子亲自感谢他们这种卑贱的婢子?
侍女,乃至所有景仁宫的宫人们都心中不由一暖。
在朱泺来之前,他们顶着压力挡着郑氏,是因为太后、皇后下的死命令,要是恭妃娘娘在他们的伺候下,受人欺辱了。
他们都要被发配到浣衣局。
而现在朱泺真诚感谢,却让这些往日里,行走宫中,没有任何地位的宫人心中感到温暖。
“你们都退到一边去,剩下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朱泺摆了摆手下令。
景仁宫的宫人们纷纷退到一边。
朱泺看着延禧宫的人,用枪指着殿门,催促道:“现在景仁宫无人阻拦你们了,继续冲。”
宫娥太监只觉得腿肚子打转,眼神惶恐不安的看向郑氏。
郑氏此刻也根本不敢下令了。
“朱常洛,你不要以为挟大胜回来就可以为所欲为!这里是皇宫,你想要造反是不是!是不是还想要弑父杀君,篡权夺位!”郑氏不甘心失败。
灰溜溜离开,颜面折损太大了。
她要给朱常洛扣上一顶意图弑父杀君的帽子!
“贵妃娘娘,这顶帽子太大,我的脑袋小,戴不住!”朱泺说着,缓缓把枪收起来。
郑氏以为自己吓到朱常洛了。
心中不由得意,柳叶眉一挑,就准备继续。
“这些年到底是谁在宫中为所欲为,以贵妃之姿,却妄图皇后之权,大家心知肚明。”朱泺抢在郑氏前面平静说道。
“你依仗的无非是父皇对你的宠幸。”
这会儿陈矩刚好赶到景仁宫外,听到里面的对话,他顿足隐藏在门外悄悄听着。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受父皇独宠二十年之久吗?”
郑氏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个都人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心中却听得得意。
不错,这就是她嚣张跋扈的资本,后宫佳丽三千,普天之下,没有皇帝得不到的女子,可她就是能让皇帝独宠二十年之久。
郑氏看着朱泺的凤眸中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朱泺瞥了眼郑氏,那炫耀的得意之色他看到了。
“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能得父皇独宠二十年之久,就是因为你的嚣张跋扈,你的没有规矩!”
“后宫,乃至我大明的女子,从小受各种礼教的约束,本性就是小家碧玉,恪守夫为妻纲,丈夫就是天的礼教规矩。”
“而且在我父皇面前,龙威之下,更是谨小慎微,不敢有一丝越轨之举。”
“这就好比父皇吃惯了珍馐美味,对珍馐腻味了,忽然有一道野菜,父皇只觉得新奇,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你!”郑氏听到这里,气的手臂哆嗦的指着朱泺。凤眸迸射出怨毒的眼神。
眼前这个卑贱的都人子,竟然把高贵的她,比作了野菜!
朱泺根本不理会郑氏:“你信不信,我可以训练培养很多比你更加貌美,比你更加不守规矩,敢于打破规矩的女子入宫。”
“相信有很多女子,愿意为了讨得帝心,大胆的去打破礼教约束。”
“贵妃娘娘坚信,就凭你现在的年纪,真的能斗得过那些那些更加年轻,更加青春活力,无所拘束的芳华女子吗?”
郑氏眼中流露出了恐惧。
朱泺把她能够独宠的秘密说了出来!
被独宠二十年之久,郑氏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帝喜欢自己什么。
现在秘密曝光了!
那些想要争宠的后宫对手们会不会效仿?
会!
后宫争宠,不择手段,只要能得陛下的欢心,什么事情不能做!
她的地位岌岌可危!
郑氏恨不得把朱泺碎尸万段!
她吸引皇帝最大的杀手锏被挑明了!
独门秘方没有了,她还怎么独占鳌头?
她不敢继续挑衅朱泺母子了,担心朱泺真的专门培养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
“你给本宫等着!”郑氏怨毒的瞪了眼朱泺,深一脚浅一脚,狼狈的带着延禧宫的宫人离开。
哼!
刚出宫院郑氏就看到了陈矩,她忍不住冲陈矩冷哼一声。
心中却也略微安稳一下。
她第一时间猜到,陈矩是皇帝派来的,定然是担心她受到伤害。
二十年独宠,陛下对她是有感情的。
这或许是今后,她比那些即将要效仿她的竞争对手,最大的优势了。
要是她把这份二十年培养的夫妻感情都折腾没了……
陈矩悄悄也没有现身,在冲郑氏微微躬身行礼后就悄悄离开。
唇角还挂着一丝笑容。
乾清宫。
朱翊钧听了陈矩转述后,一张脸憋得一片通红,某刻,咬着牙气恼道:“孽子啊!朕怎么就生下这么一个讨债鬼!”
陈矩低着头,掩饰着脸上憋着的笑意。
他能察觉得到,皇帝倒不是真的愤怒。
只是长皇子珍馐美味和野菜的形象比喻让皇帝这个当父亲的觉得十分没有颜面。
尤其是长皇子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要训练类郑氏的年轻貌美女子给皇帝。
“骆思恭,你听到了什么?”同样低头忍着强烈想笑冲动的骆思恭听闻后,慌得噗通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臣什么都没听到,臣只是看到了陛下与长皇子父子情深!”
“你二人,都给朕滚出去!”
骆思恭擦了擦汗,起身弯着腰随陈矩小跑着离开。
在骆思恭二人离开后。
朱翊钧面带一份恼怒,唇角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他那个混账长子能够说出来,那就绝对不会真的培养什么年轻貌美的女子到他身边。
他完全可以默默地去做。
这恰恰证明了,这个长子说过他们父子间没有亏欠之说是真话,不是糊弄他。
朱翊钧笑,是因为他很欣慰。
⋯⋯⋯
慌乱回到延禧宫的郑氏,从其子朱常洵口中得知了皇帝给朱泺的两个选择。
顿时方寸大乱。
更加懊悔去景仁宫了。
当夜就有消息传出,郑贵妃去乾清宫求见皇帝,却被皇帝拒见,此消息令沈叶之流更加不安。
而朱泺剖析郑氏受宠原因的那番话,也很快在宫中传开。
外面乱糟糟之际,朱泺与东哥则陪在母亲恭妃身边一起用膳。
母子间话叙着离别的相思。
王恭妃反复的叮咛儿子,不要碰触储君之位,平平安安,安于平淡,甘于寂寞,善于守住,就是人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王恭妃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把自己人生经历酸甜苦辣中总结出的经验,传授给自己的孩子。
每个不同的父母,不同的人生经历,不同的经验总结,都会传授给他们孩子不同的人生经验。
“娘,我知道,我会平平安安的,你放心吧,只要娘你在宫中好好地,儿子在外面就不会有牵挂。”朱泺耐心的听着,尽管母亲传授的人生经验,未必适合他,但是他知道,这是母亲深深的爱。
只有出于爱,父母才会不厌其烦的把他们用一生总结的经验说出来。
而这些经验的后面,却包含着心酸。
非至亲至爱之人,又有谁会将过往的心酸苦累翻出来回忆?
就好像眼前的母亲。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难道不会想到在宫中这数十年的屈辱悲惨吗?
等于是为了他,重新撕裂了结巴的伤口。
或许早已鲜血淋漓,或许能够平淡说出,是因为早已麻木。
深夜。
朱泺夫妻没有回皇子们居住的乾东五所。
就在景仁宫住下了。
东哥站在桌案旁边,为丈夫研磨,看着丈夫沉吟很久,在纯白的纸张写下:吏治、民间组织结构、生产关系等许多她有些看不懂的词汇。
时而拧眉思考,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又将写好的东西揉碎。
东哥没有打扰,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研磨,在旁边摆放好纸张以作备用。
她最喜欢看君郎投入认真做事的一幕。
她总觉得,这是丈夫最为耀眼瞩目的时刻,丈夫投入做事的每一个神态,都让她着迷。
朱泺并未察觉东哥时而跟着他皱眉,又在他眉头舒展后,唇角泛起的笑容。
他像现实中的绝大多数人子一样。
并没有按照母亲的意愿,去走长辈希望走的路。
这不单单是他人生的抱负和追求,更是大明眼下糟糕的处境,根本不容许他按照母亲说的,做一个甘于平淡的富贵闲王。
⋯⋯⋯
翌日五更。
宫中打更的声音传入之际,朱泺才被惊动抬头。
东哥坐在桌案旁边爬着睡着了。
他看着面前厚厚一叠文稿,重新整理排序收拾起来。
东哥被响动惊醒。
朱泺握住东哥的手,温言道:“不用管我,你去休息吧。”
东哥展颜一笑,转身离开,打湿毛巾,坚持给朱泺擦脸,说道:“今天的早朝,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呢,你的精精神神的,不然那些人还以为你是因为两个选择难以抉择而彻夜未眠呢。”
朱泺笑了笑,任由妻子拿着湿毛巾给他擦脸,然后又一丝不苟,仔细的帮他整理衣服。
⋯⋯⋯
奉天殿外。
群臣早早便等候在紧闭的宫门外。
“宫内传出的消息知道吗?话说,咱们这位长皇子会选哪一个?”
“这还用说?唯唯诺诺苦熬十几年,伪装了这么多年,机会摆在面前,还会错过,他手中操刀,不就是为了做太子爷吗?”
“是啊,没想到,我们竟然被骗了十几年!如此德行,能担负起大明天下这幅重担?”
廷臣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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