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商贾们议论之际，朱泺结束了谈话，台下的百姓爆发出雷鸣的欢呼声。
朱泺看着这一幕，他从一双双眼中到了炽热。
这是一种对美好生活的炽热！
他知道，接下来这一路，无论有多难，他都绝不能辜负眼前这一双双灼烧人心的炽热。
因为是他给了他们期望。
他绝对不能让这份期望变成绝望！
挡在他前面的，无论是卑鄙的，还是高尚的，他都必须带着这份灼烧人心的期望冲过去！
“王爷，该开始表彰了。”就在朱泺出神之际，身为王府长史的戚金来到朱泺身边，低声提醒道。
朱泺回神，点了点头。
孙承宗随即站出来，大声道：“现在，表彰正式开始，请所有致富典型上台！”
旋即，锣鼓声再次热闹的响起来。
在鼓乐声中，杨老栓等人激动、拘束的走上高台。
朱泺亲自为他们披上红绸，挂上红花，颁发刻着朝廷龙旗的牌子。
“燕王，小老儿有眼无珠……”杨老栓走到朱泺面前的时候，说着就要激动下跪。
朱泺笑着扶住杨老栓：“杨老伯今天在这里，你们才是角儿，以后踏踏实实，放放心心的过好日子，本王希望你的打铁坊能够越来越大。”
“至少要有百八十个学徒，让更多的乡亲因你而过上好日子，打出更多质优价量的农具，让百姓们用得起，能够更好的精耕细作，种出更多的粮食。”
“一家富不算富，朝廷改革的初衷，就是要改变当下百姓生活困顿的局面，实现民富国强的最终目的。”
“今后，你不但是私有化改革的受益者，本王还希望，你能成为改革的参与者。”
朱泺这段对杨老栓的话，不高也不低，但周围人都能听得到。
杨老栓等人激动的连连保证。
商贾中，龙山恒听闻后，则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他隐约明白在塘沽村时燕王交代他那番话的意思了。
这就是要让他们不能单单做改革的受益者，还要做大明改革的参与者。
表彰大会后，随着朱泺亲自将杨老栓等典型们送出城。
百姓们跟着骑大马，挂红花的致富状元们追逐远去的时候，热闹气氛才渐渐平息。
朱泺转身看着面色赤红的朱常洛、孙承宗等人，郑重说道：“百姓们看我们的那份可以灼烧人心的炽热，大家都感受到了吧?”
闻言，众人郑重点头。
“是我们给了他们希望，所以接下来这一路，无论有多难走，本王都希望，诸位能够跟我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或许我们会遭受无数的诽谤，或许我们甚至为此付出鲜血、生命的代价，但是本王坚信，当我们多年后，再回顾我们今天的决定，回顾我们曾经走过的这一路，我们一定可以无悔现在的决定！”
啪！
孙承宗等上百名士子参谋率先应和，立正、行军中捶胸之礼，大声铿锵道:“遵命!”
文人武夫。
今天他们这班文人，以武夫的举止回应，就是在告诉朱泺，他们已经明白，朱泺为什么要把他们留在军中。
也是以最铁血的方式，许下最坚若磐石的诺言。
誓死追随！
他们年轻，他们体内涌动的血液是炽热的。
在这一刻，他们明白了匡扶社稷，不是嘴上的高谈阔论，而是付诸实践的埋头苦干！
他们，树立起了朱泺所期望的，真正可以匡扶社稷的人生价值观！
“王爷，一个叫利玛窦的红毛人求见。”就在其他人默默点头之际，杨把总来到朱泺身边低声汇报道。
朱泺顺着杨把总手指的方向，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利玛窦。
吩咐道：“带过来。”
利玛窦走近后，抚胸行礼：“利玛窦见过尊敬的大明燕王殿下。”
“殿下所进行的改革，是上帝借燕王，送给大明子民的福音。”
朱泺听闻利玛窦的时候不由一愣。
他没想到可以在天津卫，见证这个与华夏近古社会交替，有着不解之缘的西方人。
不过听到利玛窦接下来的话，他就忍不住笑了。
他握住利玛窦的手，打趣道：“利玛窦先生，我与你们的上帝可从未谋面，这是我大明朝廷惠及百姓的良政，可与你们的上帝没有一点关系！”
笑话，他怎么可能让改革产生的凝聚力和人心所向，落到上帝身上。
利玛窦尴尬笑了笑。
“急报!陛下急报!”
就在利玛窦要解释的时候，远处一骑冲来，远远焦急大喊。
令兵在三十步外翻身下马，高举着令信，小跑着来到朱泺面前…
朱泺接过信报看了起来，众人就注意到，朱泺的面色渐渐变得冷硬。
“五弟!”
“在！”瑞王朱常浩闻言连忙站出来。
朱泺拍了拍其肩膀，吩咐道：“京中有些人闹得很厉害，都快发展成流血冲突了，我需要马上回京。”
“在朝廷治理天津卫的官员没有抵达天津卫之前，你亲自坐镇天津卫，我会给你留下五十名士子参谋，一千常胜军。”
朱常浩郑重应道：“皇兄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天津卫眼下的大好局势出现任何变故！”
朱泺点了点头，然后对戚金说道：“前辈，我们马上准备，今天就出发回京。”
“遵命!”
“利玛窦先生是跟随本王一同回京呢，还是……”临行前，朱泺邀请道。
利玛窦恭敬道：“恭敬不如从命。”
他很想看看，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国度，因改革激发的矛盾如何解决。
英吉利在三百年前因为高度集中的皇权，与民间渴望更宽容的氛围，爆发了平民、资产阶级革命，逼迫国王签订了大宪章。
那么在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度中，本质相同的矛盾冲突，会发生什么?
这位古老高度集权成长，却提出私有化改革的王爷，他又会怎么处理。
他想见识见识这位王爷的政治智慧。
利玛窦意识到，在这一相同的时期内，遥远的西方，他的出生之地，与这个古老的国度，惊人相似的处于同样一个历史抉择的岔路口。
⋯⋯⋯
“皇上，我们的祖辈，追随高祖皇帝打下了大明江山，燕王现在过河拆桥，皇上一定是被燕王蒙蔽了！”
“皇上，卫所大量的人才被满身铜臭的贪婪商贾瓜分，燕王的私有化改革，损害了大明的利益！燕王这是败家！还是向某些人输送利益，以此结成不可告人的利益纽带！请皇上明察！”
⋯⋯⋯
日头都已经落下了，天色渐黑，可皇城外，卫所世袭武官们痛哭流涕的哀嚎声却越来越响亮。
几乎整个皇城内都能听到。
皇城内的宫人们战战兢兢的。
这几日，宫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尤其是今天。
宫内宫外同时逼宫，他们更是听闻，城外战无不胜的常胜军已经高度戒备，做出临战之状。
宫内，次辅沈一贯领着百官在乾清宫门口已经跪了整整一日了。
眼下的局势，似乎大有重现国本之争的十年紧张动荡。
“陛下，常胜军以军干政，骄兵悍将，不可纵容啊！”
“陛下，将帅可废，江山不可亡啊！高祖皇帝警训，难道陛下忘了吗！”
“燕王私有化，损害朝廷利益，令人痛心疾手！私有化必须停止，减少朝廷的损失！”
“陛下，蓟州卫燕王党，竟敢在没有朝廷的诏令，私自展开私有化，朝廷权威置于何地！必须严惩！”
“陛下，辽东奏报，燕王党，山海关总兵祖大寿，公然纵兵对抗卫所，辽东与中枢联系，有被切断之可能，陛下应当断则断，否则恐九州神器动荡，于国，与社稷，贻害无穷！”
各种针对燕王朱泺的尖锐弹劾从宫门外传入乾清宫内。
陈矩听的心惊胆战的。
他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收集了这么多攻击燕王的佐证。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软榻上的皇帝。
皇帝面色平静，手中捧着一本汉史读的津津有味。
陈矩甚至很清楚，皇帝这一天内，反复读的只有汉武帝与戾太子这一段。
他也猜不透，在这个时间点，皇帝读武帝与戾太子是什么用意，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陛下，晚膳的时间到了。”陈矩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给朕准备点点心即可，给外面的臣工们也准备点。”朱翊钧头也没抬，吩咐道。
陈矩心中不安的应喏后，小碎步轻拿轻放迅速离开。
常胜军军营。
大营已经高度戒备。
前往三大营负责征询的常胜军将士已经全部被驱逐回应。
五军都督府在今天，忽然借口与常胜军有着十分密切瓜葛的山海关辽东兵，意图切断山海关，图谋不轨。
然后定国公就领着五军都督府勋贵，以此为借口，驱逐负责整顿三大营的常胜军将领。
三大营更是在五军都督府的命令下，离开驻地，向常胜军逼近，相距只剩十里地。
这种态势，让常胜军上下愤怒之余，立刻高度戒备。
所有将士都配发了足额的弹丸和火药。
骑兵卫更是出了大营，在营外列阵而立。
帅帐内。
海中砥待朱泺行使权力，坐在帅位上。
一群将领们愤怒议论着。
“打吧！先下手为强，就算王爷带走了五千兵马去天津卫，我们也有两万多人，三大营看似人多，但不值一提!”
“打！索性直接打入城中！拥立王爷！王爷做这么多事情，还不是为大明，这群王八蛋，现在竟然想要致王爷于死地！”
“………”
啪！
海中砥忽然猛地一拍帅案，帐内乱糟糟的吵闹声瞬间止息。。
常胜军军纪严明。
即便海中砥不是常胜军的主帅，但朱泺离开前，将常胜军交给海中砥。
军中的将领就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燕王不在。
海秀才就等同于军中主帅。
任何忤逆者，按照常胜军的军纪，轻则杖责，重则逐出常胜军，再则斩！
海中砥面色冷硬，眼神犀利的扫过中下层的将领们：“你们嚷嚷着要打，是出于为王爷考虑，还是为了你们自己心中那一点点铤而走险的从龙之功。”
所有将领瞬间坐直了身子，抬头挺胸，目光坚定。
海中砥看着，心中还算满意。
大家喊打，不是奔着从龙之功的私欲去的。
至少坐在这帅帐内的绝大部分人不是，而是出于燕王受到不公正待遇，心中不满激愤。
海中砥再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推心置腹说道：“心中不痛快，打，我也想打！但是我们不能打，你们知道王爷要做的，想做的是什么吗?”
“是拯救大明，是让大明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王爷在天津卫做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一目的！”
“按照你们说的，打入京城，扶立王爷坐上九五至尊的位子，天下有多少人会听王爷的，山海关的祖将军，蓟州卫我常胜军一支，还有呢?”
“我可以告诉你，一旦按照你们说的做了，天下烽烟四起，王爷就是众矢之的！”
“那些看不惯王爷改革，损害他们利益的庞大群体，会从四面八法围上来。”
“且不说这些，而在我们大明的外部，女真人、鞑靼人到那时，也会趁着我们内乱虚弱的时候，扑上来狠狠地咬一口!”
“彼时，在战火中，百姓流离失所，那些腐朽顽固，阻碍王爷改革的人，就可以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王爷身上!”
“打，不是在帮王爷，而是陷王爷于绝地！”
“即便要打，也要等王爷回来，这个决定只有王爷自己能够决定，我们任何人都无此权利！”
“即便要打，我们也绝对不能开第一枪，射第一箭！”
“让兄弟们弹丸上膛，做好第一枪打响后，第一时间还击的准备！只要三大营敢围上来，开第一枪，我们便坚决反击！”
“一旦打响，那就只有一个目标，歼灭三大营，常胜军彻底控制京畿！”
哗啦！
12
帐内所有将领瞬间起身，大声领命道：“遵命！”
各级将校纷纷迅速离开。
“装弹!装弹!”
“兄弟们，打起精神来，提高戒备，检查武器，检查武器!”
⋯⋯⋯⋯
帅帐外，冷冽肃杀的号令声传入。
朱钰站在帅帐门口，目光深邃沉凝的看着营地边缘燃烧着的火把：“希望我们的强硬态度，可以恫吓徐文璧那群勋贵们，令其不敢铤而走险。”
海中砥下达的命令是他们三人拟定的。
一旦三大营打响了第一枪。
那么常胜军只有一条路可走。
坚决反击。
最短时间歼灭三大营，然后控制京畿。
但却决不能攻入皇宫，伤害到皇帝。
等燕王回来后，入宫与皇帝解释，三大营谋反作乱，常胜军剿灭叛军，挟天子以令不臣！
这是最坏的结果，但是皇帝在，常胜军控制京畿，各地就绝对不敢轻易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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