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平身吧。”
“谢万岁!”
早朝开始,君臣礼毕后,群臣悄悄的打量着皇帝。
燕王经锦衣卫捎回播州特产,皇帝在坤宁宫多半天,这些消息,群臣早已经听闻了。
甚至连延禧宫将坤宁宫送去的播州特产扔到下水沟这种消息,有人也知晓。
大家都在琢磨着,皇帝的心情如何。
不过皇帝面色平静,从其面态上,无法看出任何端倪。
“诸位爱卿,今日有何事启奏?”在众人观察的时候,龙庭之上,皇帝威严的声音响起。
便见王锡爵跨列而出,大声铿锵道:“陛下,臣有本奏!”
“准!”
“昨日南直隶奏呈户部折子,福王在折子中提及,南直隶改革至现在,九个月时间,已经为朝廷筹集两百三十万两商税!”
“其中南直隶的大商业主、大工坊主在福王的引导下,为感谢朝廷南直隶开埔改革,主动踊跃捐献商税。”
“福王在折子中言称,一定竭尽全力,年内有望取得更高的商税收入,为朝廷解忧,商税一旦取得重大突破,会第一时间及时上奏朝廷!”
两百三十万两!
这个数字把所有人都给震惊了。
叶向高却是知情人,他看着王锡爵此刻万众瞩目,心中不由有些羡慕。
不过他也知晓,这道折子由王锡爵来奏呈是最合适的。
首先王锡爵是户部尚书。
而他一个礼部尚书,若是替福王奏呈这道折子,会有些太难看。
即便谁都知道他是福王系的人。
但有些东西,明知道,也是不能在朝堂上肆无忌惮刺破的。
其次也是福王朱常洵的一点点小手段。
王锡爵来奏呈,会让朝中的百官去怀疑,次辅是否已经倒向了福王系。
这种怀疑,可以让很多摇摆不定的人,向福王一边偏靠。
当然,还有另外一重更加重要的目的。
那就是试探王锡爵!
这道折子不是一定要王锡爵亲自奏呈的。
王锡爵完全可以吩咐户部的侍郎们去办,王锡爵若是亲自来奏呈,那么就意味着,王锡爵愿意接福王的橄榄枝。
这道折子,是双方正式的一次试探!
事实证明了,此老至少愿意与福王达成联盟!
“嘶!两百三十万!这还没有九个月吧?前期的准备就花了两三个月,真正也才不过六七个月吧?”
“平均每月就有四十万!”
“若是按照这么算,岂不是剩下的三个月,还能征收商税一百二十万?”
“三百五十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南直隶一地,岂能收到三百五十万的商税!三百万就顶天了!”
“三百万也不错了!天津卫盘剥整个北直隶的小商业主、小工坊主,恐怕也就三百万,甚至连三百万都没有吧,若是单纯的商税,天津卫恐怕只有数十万吧?”
“福王只是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
廷臣在短暂的愣怔后,震惊的议论起来,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这是南直隶吹响了对燕王朱泺的挑战号角!
朝廷要起波澜了,只是大家谁也不愿说出来罢了。
于慎行、赵志皋、张位三人,乃至现在的浙党领袖方从哲等人则隐晦看着王锡爵,不由微微皱眉。
福王南直隶改革成功产生的数字的确令人震惊。
但是他们的政治嗅觉比其他人更加敏锐。
户部尚书,次辅王锡爵亲自为福王表功!
这种事情完全可以交给户部属官去做的,但王锡爵就是毫不避嫌的自己来做了。
此举就是隐晦释放出了此老正在与福王系迅速靠近!
王锡爵能感受到几个敏锐小辈们对他的关注,其面色平静,一副坦然之态,就仿佛做了一件,本属于权利范围内的事情。
他岂能不知福王朱常洵将这样一道折子送到户部,他手中的目的。
对此,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最终下定决心的。
南直隶的家人来信,跟着福王的改革,家中数月来亲戚朋友获益颇丰。
两百三十万两的商税。
这些无疑都证明了福王南直隶改革的成功。
而叶向高去播州回来后,信誓旦旦保证,播州富裕绝对不可能在三两年内短时间实现。
为此,他还专门写信与兵部侍郎李文化征询。
李文化的回信与叶向高所说的差不多。
种种迹象表明,推倒燕王改革路线的时间似乎正在临近。
综合方方面面的考量后,他下决心决定接住福王递来的橄榄枝。
双方达成政治默契后,还需要不断的磨合,寻找双方的利益平衡点,这是需要时间反复试探,反复妥协的。
只有磨合好了,他们才能在接下来搬倒燕王,废除燕王改革路线中,配合无间。
唔……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龙庭有响动传来,群臣看向龙庭。
便见皇帝笑着抚掌说道:“看来常洵在南直隶做的真的很不错,内阁拟旨,嘉奖。”
对于三子能从那些绅权、官权背景下的大商业主、大工坊主身上刮下油水,皇帝十分高兴。
这就意味着,这个儿子没有被这些人左右!
也佐证了,官商资本并没有在南直隶萌芽。
皇帝心中的一颗大石头落地了。
朱翊钧却不知道,这道折子中,那些隐匿了那些小商业主、小工坊主们,较之大商业主、大工坊主更为沉重的负担!
更不会这道,这道折子是顾宪成亲自帮朱常洵草拟,朱常洵看后同意转呈中枢的。
纵使是朱常洵都没有看出顾宪成刻意隐瞒小商业主、小工坊主被加派商税,反而专门提及大商业主、大工坊主被刮油背后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隐瞒官商资本,让朝廷松懈。
而朱常洵之所以同意,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父皇。
他知道父皇心中痛恨大商业主、大工坊主贪吃贪占一毛不拔,吝啬吸血。
顾宪成这么写,可以让他赢得父皇的欢心。
顾宪成是揣摩透了皇帝和朱常洵的心思。
“臣等遵旨!”
五位阁老齐声领命。
有南直隶的珠玉在前,接下来的早朝变得有些索然无味,所有人都有些三心二意,脑子里琢磨着南直隶这道折子背后会连带引起什么样的波折和疾风骤雨。
⋯⋯⋯⋯⋯
慈宁宫。
“母后,这是洛儿那孩子从播州送回来的,用土豆做的粉条。”天色亮了,早朝还在继续的时候,皇后便来到慈宁宫给李太后请安。
李太后双手捏着一块干粉,仔细的打量着,询问道:“东哥那孩子不愿意回来是吗?”
皇后听闻太后关心东哥,心中高兴,笑着说道:“那孩子性子刚强的很呢,当初洛儿的身份还只是一个把总的时候,她就敢把整个叶赫部交给洛儿,其实臣妾早料到,她是不会一个人回京的。”
“是个好孩子,巾帼不让须眉,就是苦了哀家的重孙了。”
“常浩对皇帝说的话虽然有些混账,却也说的不错,咱们大明啊,已经让那孩子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不能让他们一家人为大明吃苦受累了。”
太后的态度,让皇后心中十分高兴。
要知道,皇帝是十分孝顺太后的。
太后的倾向,对皇帝的影响是很大的。
皇后顺着话说道:“也只能将来再补偿两个孩子了,现在播州,他们夫妇,一个王爷,一个王妃在播州以身作则,的确可以很好的鼓舞播州百姓,为朝廷重拾人心。”
⋯⋯⋯⋯⋯
当天下午。
“东林报,东林报,最新一期东林报!”
“福王南直隶改革,初见成效,六个月不但让南直隶上上下下腰包鼓起来,六个月时间,已经为朝廷赚取商税两百三十万!”
“福王称,他的改革是各阶层互惠的改革!”
“福王承诺,改革不会损害任何人的利益,朝廷的商税增加,也一定不会损害任何一个人的利益,反而要让朝廷,民间的每一个人,都能从改革中收获最大的收益!“
⋯⋯⋯⋯
“两百三十万!是不是真的?才六个月,岂不是说,福王一年的改革成果,就超过了燕王天津卫开海了!”
“有意思,有意思,各阶层互惠的改革,这分明就是夹着刺,讽刺燕王南直隶开海所取得的成就,绝大部分是损害北直隶商业主、工坊主的利益才得到的嘛!”
……
东林报刊发,所刊载的消息,让京畿产生了一股对比天津卫改革与南直隶改革的大讨论。
醉仙楼。
“呵呵,这报纸上,怎么没写,南直隶向小商业主、小工坊主分派九十万两重赋的内容呢?”
“幸亏咱们没有去南直隶凑热闹,说是扶持,南直隶如同咱们这样的小商业主、工坊主的确能赚到一些钱,可在改革中,已经彻底沦为了大商业主、工坊主的附庸了。”
“人家随时想吞下,就能吞下去。”
“王爷在天津卫开海,计划制度,统筹所有对外售卖的物资,的确分润了不少咱们的利益,可咱们的经营自主权没有被控制,相反咱们却通过不断的订单,正在发展壮大。”
“如果这种势头保持下去,两年,给我两年时间,劳资就敢跟那些大商业主、工坊主们在生意场上,掰手腕!”
“嘘,别说了,大家心里明白就好,在这里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
延禧宫。
哼!
郑氏听闻从醉仙楼传回的消息,不由冷哼一声,冷笑道:“掰手腕?天真幼稚!”
“你们以为凭着发展壮大,就能与现在的大商业主、工坊主掰手腕了?”
“大商业主、工坊主的真正优势是他们背后错综复杂的绅权、官权为代表的权利!在权利面前,你们算什么东西!”
郑氏对醉仙楼那些商贾们的议论,充满了嘲讽不屑……
这种不屑,其实是针对朱泺的。
他们母子选择与大商业主、大工坊主结盟,就是看中了他们背后错综复杂的绅权、官权。
他儿子荣登大宝,靠的就是这些人!
都人子宠到扶持一群小工坊主、商业主,他拿什么跟自己儿子争!
两百三十万商税就是最好的证明!
年终还会更进一步,是三百五十万!
单纯的商税!
她的儿子,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给本宫说说城内那些愚民们都在议论些什么。”郑氏并没有因醉仙楼传来的消息搅了好心情,身子靠在软塌的背靠上,慵懒的询问道。
“娘娘,城内的愚民被咱们殿下取得的成绩给震住了,都在惊讶的议论呢……”
⋯⋯⋯⋯
数日后。
南直隶。
“顾先生,你和你的学生写的折子和文章都不错!本王将来一定会重重奖赏你们的!”朱常洵已经收到了北直隶对他奏呈内容的反响,高兴的对顾宪成说道。
顾宪成十分谦卑的躬身道:“这是叔时应该做的,殿下对叔时有知遇之恩,叔时也必定为殿下肝脑涂地。”
“只是叔时有一事相求,明年科举,叔时这个学生被燕王下令三年不准参加科举,明年刚好是第三年,错过了明年,元素就要再蹉跎三年……”
朱常洵听闻后微微皱眉。
心中有些为难。
他很清楚,袁元素那篇放权的文章,让父皇十分不高兴,事情虽然过了快一年了。
可父皇肯定没忘。
他若是替袁元素求情,很可能会让父皇心中不喜。
他做任何事情,出发点都是要以讨好父皇欢心为主。
“殿下,听闻燕王麾下的熊廷弼来年要参加科举了,此人颇有才学,加上一篇论天津卫民间组织模式的文章,已经入了陛下的法眼。”
顾宪成小心翼翼的说道:“来年的科举的状元,怕不是就是此人的了!”
话罢,顾宪成抬了抬眼皮,打量着朱常洵。
他故意用燕王朱泺麾下的熊廷弼去刺激朱常洵。
“好,此事本王会向父皇替他求情的。”朱常洵沉吟许久后许诺道。
紧接着,严肃叮嘱道:“不过他不能给本王丢脸!”
顾宪成心中不由得意一笑。
他就是利用了朱常洵事事都想要压朱泺一头,提及熊廷弼,成了朱常洵答应帮忙求情的决定性因素。
朱常洵的叮嘱,虽然说得委婉,但是他知道。
朱常洵这是告诉他,他的弟子袁元素必须在科举中,压过熊廷弼!
“殿下请放心,元素是叔时一手教导的,叔时对元素的能力十分有信心,明年的状元,一定是元素的!”顾宪成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朱常洵这才露出笑容。
其实他答应,也不止要在此事上胜过都人子。
他还看重了袁元素的才学。
那篇放权的文章,虽然被都人子雷厉手段击溃,但是能在天下卷起那么大的声浪,足可见袁元素其人的能力。
将其拢入自己的袖中,将来也好为自己所2.9用。
南直隶做事,朱常洵也在有意识的发展自己的班底。
“报!”
就在此时,书房外有声音传来,便见郑养性面色有些凝重,急匆匆走入。
一边将书信交给朱常洵,一边快速汇报:“殿下是剿逆大营李文化的来信,三部投靠燕王,剿逆大营现在极为动荡。”
“他请求燕王能够予以最大支持,他需要用钱来稳住李延栋、吴广、苏方白三个总兵!”
啪!
郑养性汇报的时候,朱常洵也已经看完了信,其面孔阴沉漆黑,把信重重拍在案牍上:“废物!李文化就是一个废物!”
“他还想从本王这里要钱,给他回话,让他给本王去死!他这种废物,怎么不去死!”
郑养性小心翼翼安慰道:“殿下,李文化已经弹劾燕王朱泺,拉拢腐蚀朝廷将领,有图谋不轨之嫌,信到了南直隶,他的弹劾折子,恐怕也到了京畿。”
“人都被都人子拉过去了,弹劾有什么用!这才半年多点时间,八省联军,他手中八省联军,竟有五部被都人子拉拢腐蚀……不,是这些人主动投靠了都人子,他李本仁就是个废物!”朱常洵并没有被安抚住,反而冲着郑养性大声咆哮道。
“本王好不容易用半年时间,在南直隶做事方面压过了都人子一头,就是他这个蠢得像猪一样的废物,
把本王取得的优势全都给抵消了,他是想要本王做隐太子李建成,让都人子做李世民是吗!”
顾宪成面色沉凝,提醒道:“王爷,剩下的三部虽然少了点,但是不能继续被燕王拉拢腐蚀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必须支持李文化!”
⋯⋯⋯
李文化的书信以及弹劾折子,让南北直隶许多人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陛下,燕王不守国法,不守君臣礼法,身为皇子、藩王却对兵权极度贪婪,臣要转呈剿逆大营总经略,兵部侍郎李文化的弹劾折子,请陛下预览!”
又一日早朝,君臣礼毕后。。
礼部尚书叶向高便忽然跨列而出,言辞犀利,大声弹劾。
其言一出,满朝皆惊,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叶向高。
“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像是与兵权有关,难道是又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一定是!兵部的事情,现在叶阁老都直接不顾身份,以礼部尚书的身份跳下场,想来不但是发生事情了,而且一定是大事!”
⋯⋯
短暂的惊愕沉寂后,朝中顿时爆发出窃窃议论声。
“肃静!”
陈矩站在皇帝身边,看着议论声响起,皇帝微微皱眉,连忙跨出一步,威严呵斥提醒。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叶阁老!”这时,作为兵部尚书的瑞王朱常浩忽然站出来,看着叶向高,面色微红,眉宇间甚至有一团羞恼之色,质问道:“本王身为兵部尚书,缘何不知此事,反倒是阁老礼部最先知晓!”
任谁都能听出,瑞王发难了。
这是在提醒众人,按照程序,最先应该知晓的是兵部。
李文化身为兵部侍郎,这道折子按照朝廷的正常渠道,应该在抵达朝廷后,先转交兵部的。
这话直指这道折子在转呈过程中的不合正常规矩。
已经是态度极为鲜明的质疑这道折子的目的,到底是为公呢,还是为私!
为公就更不应该破坏折子转呈的正规流程。
其实大家早意料到了,只是没有人敢说出来罢了。
叶向高看了眼朱常浩。
他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可是他们顾不了许多。
燕王在播州得到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
八省联军,他就染指了五省!
虽然这不代表着八省全部的兵力。
但如果让其将这五省的兵马,训练成常胜军一样的精锐。
不!
哪怕只有常胜军五成,这五支兵马就可以左右五省!
将来这些人若是倾向支持燕王朱泺。
就算是福王系真的在中枢扶助福王登基,只要燕王振臂一呼,靖难之役都要重演!
他们这些人可不愿意做靖难遗臣!
燕王朱泺逐渐控制,影响的兵力,已经接近十万之众!
这与天下兵马似乎还有很大的差距。
可当初的燕王朱棣,他14的兵力才有多少呢?
何况这位王爷的领兵才能,谁都不敢小觑!
朝 xian讨倭,在谁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凭一己之力扭转战争局势。
如此一个人,十万兵马,他能使用出二十万,乃至三十万,甚至更多兵力的效果。
“殿下,李侍郎担心殿下徇私枉顾!”叶向高郑重一拜,大声道:“天下谁不知道,瑞王感念燕王!兵部为瑞王控制,却如燕王控制一般无二!”
“燕王在播州拉拢腐蚀五省兵马,除法国法,君臣礼法,这恰恰也是我礼部的权责范围,李侍郎的弹劾折子,由礼部来转呈也完全合理!”
嘶!
许多人不由倒吸凉气。
叶向高这是疯了吗?
不但将矛头对准了燕王朱泺,更是对准了兵部尚书瑞王!
同时他们更加震惊,燕王竟然半年时间就控制了五省联军!
也明白叶向高口出狂言,同时对准两位王爷的原因了。
这分明是想要一石二鸟!
恰恰,这也禀明了叶向高等人因燕王朱泺播州的举动,心中产生的恐慌不安!
“父皇,儿臣要弹劾叶进卿!其身为阁老,却肆意抹黑儿臣,儿臣对父皇忠心耿耿,儿臣是感念皇兄,但叶向高张口闭口隐晦诋毁儿臣,请父皇为儿臣做主!”朱常浩转身冲着龙庭愤怒委屈大声弹劾叶向高。
大家都明白,这位殿下是准备把水搞混!
“陛下,燕王不守君臣礼法,臣要弹劾!”
“臣附同!”
“臣附同!”
⋯⋯⋯
当初沈一贯被当庭气死时,随着叶向高一起臭了的一群人,第一时间站出来弹劾。
哎!
安静中,一声叹息响起,便见王锡爵满脸惋惜摇头,慢吞吞跨列而出,拱手谏言:“陛下,能否容老臣说句话?”
“准!”
龙庭上,听不出喜怒的沉沉声响起。
众人看向王锡爵。
“燕王播州戡乱,战后重建,以身作则令臣等心生佩服,可燕王控制五省联军也的确令臣十分担忧,说到底还是陛下当初态度模棱两可造成的后果。”
“也是臣等这些臣子们,没有坚持导致的。”
“臣等当初认为燕王为避嫌,不会过多的接触兵权。”
“或许燕王只是为了帮朝廷整顿出一支可堪一用的强兵吧,或许燕王没有臣等心中所猜测的私心。”
“可燕王身为藩王,接触太多的兵权,于国不利,请陛下下旨收回当初模棱两可的态度,令五省兵马返回剿逆大营,归顺李文化统帅!”
众人听的面色诡异。
此老这番话,听着似乎是十分中肯,不偏不倚。
可是仔细琢磨,却十分有意思了。
两个或许,说什么燕王没有私心。
这分明就是在皇帝心中种猜忌嘛!
人心隔肚皮,尤其是称孤道寡的皇帝,更是猜忌心重,什么没有私心,这不就是隐晦指明,燕王表面以身作则,可未必没有私心嘛!
这才是杀人于无形啊!
姜不愧还是老的辣!
剩下的廷臣都不敢盲目表态了,王锡爵此老无痕的诛心言论下,众人隐隐都看向龙庭坐着的皇帝。
朱常浩有些着急。
他想要搅浑水,引发他兵部与礼部之争的想法没有实现。
“臣也请陛下下旨,解除剿逆大营,令五省兵马回原籍!”就在众人观望之际,张位忽然站出来,大声奏请。
话罢,张位一脸我早料到的神色,梗着脖子,看着皇帝,抱拳大声道:“陛下,臣当初反对时说过的话,现在全都应验了!”
“臣当初就说,陛下的态度是以父害子!端不为人父所为!”
“现在全都成真了,燕王他就算没有私心,在臣等看来,他都是有私心的,都是想要图谋不轨!”
“是时候到了陛下正视错误的时候了!”
“陛下虽是皇帝,但更是燕王之父!”
廷臣们瞧着一脸义正言辞的张夫子,面色极为精彩。
谁都没想到,张夫子竟然把当日惹得皇帝极为不快的话再次搬出来。
大家是在弹劾燕王!
你张夫子倒好,直接把这一切都归罪于皇帝了!
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陛下你看,臣当初的担忧都成真了吧。
任谁都听得出,其实张夫子这是在替燕王申辩,所有的错,都是皇帝的错,燕王只是受命于皇帝罢了,错就错在,皇帝不应该用燕王,要不然也没有现在这些事情!
当然张夫子还是对自己的主张十分坚持,替燕王把锅扔给皇帝的同时,也不忘坚持他藩王不能掌兵的理念。
特么,以后谁敢再说张夫子迂腐不懂变通,非得滋他一脸唾沫!
许多廷臣瞧着一脸大义凛然的张夫子,唇角抽抽,心中如是暗道一句。
大家看向龙庭。
便见皇帝的面色一片漆黑。
“张明成,你当真以为朕舍不得杀你这块茅坑臭石头吗!”皇帝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哼!
就当叶向高等人心中激动,觉得张位死定了的时候,皇帝忽然冷哼一声,甩袖起身,在满朝廷臣的注视下,怒而离席!
叶向高等人面面相觑。
继而愤怒的看向张明成。
这块茅坑臭石头!
朱常浩想要搅浑水,却没有做成的事情,却被这块茅坑石头给做成了!
“陛下,你不能在犹豫了!接触燕王并且,才是一个当父亲该做的,正确的事情,才是保住天家父子感情正确的事情!”在众人注视下,张明成冲着皇帝离开的背影,匍匐跪倒,疾声高呼!
“退朝!”
陈矩喊了一声退朝后匆匆离开,不过在廷臣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匆匆折回,大声命令道:“陛下令!命锦衣卫详细调查播州事情始末!”
陈矩丢下一句话后,又匆匆走了。
算是让蓄势待发,准备一举将朱泺掀翻的叶向高等人一个心里安慰。
不过叶向高等人瞧着还匍匐在地上的张位,瞧着这块茅坑石头,心中怎么都不是滋味儿。
只觉得心中既堵得慌,还翻腾倒海,恶心的难受。
早朝开始便是高 chao,可以虎头蛇尾的方式收尾。
待众人离开后。
于慎行走到张明成身边,弯腰将张明成拉起来,笑着说道:“明成公,嗯,可远现在发现你这块茅坑石头还是很可爱的,臭也能臭的恰当时机。”
说着,于慎行打量着张位,点头满意道:“嗯,现在这种一脸严肃的模样,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张位甩开于慎行的手,哼道:“老夫真的是不希望陛下害了燕王,这次不成功,今后也不会放弃让陛下解除燕王兵权的主张!你于慎行如果真的是为了燕王好,就应该与我一道!”
于慎行瞧着张明成,一脸正色的模样,心中不由哭笑不得。
这老夫子,竟然开始劝说他了。
⋯⋯⋯
乾清宫。
皇帝回到暖阁,就站在窗前。
陈矩也看不清楚皇帝的神色,只能在心中揣测着。
某刻,皇帝吩咐道:“命骆思恭详细调查,那混球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住五省联军的人心。”
“详细的细节,密奏朕,任何人都不得接触!”
陈矩知道,这个任何人中也包括他。
唯一让他轻松的是,皇帝下令密奏。
这是个好的征兆。
“老奴遵命!”
⋯⋯⋯
天津卫。
徐信放下东林报,笑着说道:“大人,看到了吗?南直隶那位迫不及待开始蓄势了,看来今年是非要把咱们踩在脚下不可!”
楼大有放下报纸,笑了笑,不过转而面色沉凝:“朝廷弹劾指挥使贪权拥兵,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嗨嗨……
徐信轻松一笑:“大人不必过分担忧,五省联军到底怎么投向指挥使的,咱们都清楚,指挥使经得起朝廷的调查。”
“卑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皇帝对指挥使整顿八省联军态度模棱两可,似乎如戚长史等人来信所说,此举有试探殿下的意思。”
“可卑职就在琢磨,可皇帝是否也同样有着,加重指挥使权柄的意思呢?”
楼大有不由皱眉,看着徐信:“你的意思是,皇帝不动声色的加强指挥使的兵权?这不可能吧?谁不知道,皇帝并不喜欢指挥使,否则也不会有十年国本之争。”
徐信苦笑道:“这也只是卑职的一家之言,其实说出来,卑职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
播州。
朝廷的弹劾,仿佛与播州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此刻,朱泺正领着一群人参观播州的大型养殖场。
十一月初。
成群成群的牛羊从蓟州卫抵达播州。
大部分被分配到播州的每一户百姓手中,成为播州百姓,在计划之外,可自主发挥,自主支配的一笔财富。
这让播州的百姓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养牛养羊,牛粪羊粪饲养蚯蚓,蚯蚓然后成为播州藩王府分给他们的小鸡的口粮。
而此刻,朱泺正领着身边的追随者,参观着这样一条农业产业链。
杨国柱、马孔英、陈林三人最是感到新奇。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杨国柱陪着朱泺站在一间土房子外面,看着里面有妇人翻动着放在棉花中的鸡蛋,好奇询问道:“王爷,小鸡孵化,不是需要母鸡吗?这样真的就能孵化出小鸡?”
不用朱泺回答,年纪相仿的海中砥就笑着说道:“杨都司,咱们播州现在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三四只小鸡,如果不是用这种办法,怎么可能大规模的孵化出小鸡?”
“在后面的饲养舍中,现在就有三千只,再过几个月,军中兄弟们就能见荤腥了。”
众人不由好奇向前面看去。
朱泺收回目光,恒温恒湿环境孵化,其实并不难。
他笑着说道:“走吧,带你们去前面看看。”
杨国柱三人早迫不及待了。
随后,他们来到了蚯蚓饲养地,有百姓正在将牛粪和猪粪拢成田中的田垄模样。
尽管是开放式的场地,可众人还是能够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王爷。”
“王爷好!”
⋯⋯
负责此处的百姓看到后朱泺后,连忙行礼。
朱泺从其中一个百姓手中接过耙子,在杨国柱三人错愕的注视下,耙开其中一垄牛粪,然后就蹲下观察。
杨国柱三人一脸的震惊。
他们没想到,朱泺贵为藩王,竟然能如此。
不过看海中砥等人平静的面色,便知道,这种事情肯定经常做,人家海中砥、戚金等人早已习以为常了。
三人不由好奇凑近了去看。
只见爬开后不久,就有拇指粗细,三四指长短的蚯蚓密密麻麻从里面窜出来,似乎这些东西很不喜欢光,很快又钻入更深处。
朱泺满意的点头,夸赞守在旁边的百姓:“你们做的不错,这蚯蚓养的很肥硕,接下来你们中间,绝大多数人要离开,本王希望你们能把这一手养蚯蚓的手艺带回去。”
“传授给周围的亲戚乡邻。”
“王爷放心,俺们回去后一定不藏私,把在这里学会的都传给乡亲们。”在这里学习的百姓代表,纷纷保证。
朱泺带着众人往下一处养殖小鸡的地方走去。
最后,朱泺带着众人又来到了粉条加工作坊。
看完后,朱泺看着杨国柱三人,笑着说道:“三位将军,现在知道我们在再做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业了吧?”
“这段时间,三位军中将士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了,今天应三位将军的请求,带你们来参观这里,就是希望三位将军看一看,我们要做什么,再做什么。”
“看一看,我们身为操刀的军人,到底该如何做?”“回去的时候,三位将军可以带一些牛、小鸡,不妨在军中按照这个流程养一养,让军中的将士也看一看,播州正在进行的事业。”
“我们这些为将操刀之人,不只是具有破坏属性,我们的使命是保一方生养之民平安,同样也要求我们做任何有利于百姓的事情!”
“这些大道理将士们或许不懂,但是我相信,只要将士们看了后,他们就会明白。”
“我也希望将士们能够学会。”
“将来等诸位各自回归原籍后,可以让将士们把播州这种经验带回去,先交给他们的父母,然后让他们的父母,传授给周围的亲戚朋友乡邻。”
“一传十,十传百,若是能因此而让更多的百姓因我们这些操刀者受益,那才是我们操刀之人最大的荣幸,可以炫耀一辈子的丰功伟绩!”
啪!
三人立刻站直,捶胸行军中礼节,大声铿锵道:“王爷教诲,卑职铭记于心!”
他们知道,这番话其实就是教诲他们,指出他们,曾今在剿灭杨应龙战役中,劫掠地方的错误。
而再次来到播州后,他们的感触也十分大。
尤其是看了眼前这一条被这位王爷称之为农业产业链的生产方式。
更是极为震惊。
他们虽然是武夫,但现在对播州的前景,也十分的有信心。
朱泺对三人的态度很满意,不错,他的目的,还是要让这些人明白,身为军人,操刀者,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王爷,我们挤压的水晶粉已经很多了,什么时候开始售卖?”孙承宗看着朱泺结束了对三人的训导,连忙开口:“现在我们已经存储了大批的水晶粉,都快没有地方存放了。”
朱泺略作沉吟,吩咐道:“那就联络北直隶的小商业主们,让他们帮着联络相熟的小商业主,可以在天下销售了!”
闻言,孙承宗等人不由激动。
仿佛看到了哗啦啦的银货流入播州一般。
播州现在太缺钱了!
要不是朱泺压着,他们早想兜售水晶粉换钱了。
“卑职遵命!卑职马上书信于北直隶相熟的商贾们!”孙承宗铿锵答道。
⋯⋯⋯
剿逆大营。
总兵李延栋、吴广、苏方白以及他们麾下的将领坐在帅帐两侧。
众人看看坐在帅位上,一脸笑意的李文华,再看看旁边作客剿逆大营的四川布政使潘允端。。
帐内的气氛多少有些压抑。
杨国柱、马孔英、陈林三人的背叛,尤其是杨国柱那个被他们称之为愣头青的小子,竟然利用了李文华,轻松离开李文华。
这件事情发生后,剿逆大营便十分的不安宁。
李文华更是因此而变得喜怒无常,这段时间,他们很少来帅帐。
私下里一直在相互联络,讨论将来的出路。
今天李文华却忽然命令他们来帅帐,他们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来,即便来了,每个人都带着数十个扈从。
潘允端也十分好奇。
他也是受邀而来。
沉默中,李延栋拱手询问道:“不知经略命卑职等前来,所为何事?”
李延栋打破了帅帐内的压抑,李文化却似笑非笑的看向李延栋,反问道:“本经略遣人召三位来帅帐,就是想问一问三位,准备什么时候去播州?”
闻言,三人的面色不由变了变。
苏方白当即拱手道:“经略误会了,卑职等没想过要去播州!”
其他二人也郑重点头表示决心。
其实李文化猜得没错,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商量,如何才能不与李文化撕破脸皮,又能离开这里。
李文化是文臣,兵部侍郎、剿逆总经略。
若是一个操作不好,李文化就可以让他们的离开行为变成哗变之类的。
大明的文臣,玩死太多武将了。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没有一个完全的准备,大家谁都不敢妄动。
尤其是李文化弹劾燕王染指兵权还没有切确结果之前,他们更加不敢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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