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李文化猛地一拍手,三人心中不由一个激灵,手不动声色靠向了腰间佩刀。
他们下意识觉得这是‘摔杯为号’。
“善!三位将军对朝廷的忠心,本经略看在眼中了!”李文化在三人狐疑间赞赏一句,冲帅帐外喝令道:“把东西抬进来了!”
在潘允端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只见十数名士卒抬着五六口大箱子走了进来。
箱子里面似乎装着十分沉重的东西。
士卒明显十分的吃力。
砰!
在众人注视下,士卒放下箱子,李文化摆了摆手。
在士卒退出帐外后,李文化手中握剑走向帅帐中央,来到一口箱子旁边,笑看着吴广三人。
锵!
拔剑声响起,李延栋三人的手瞬间握在佩刀刀柄上。
咔!
便见李文化并不是针对他们,剑尖挑开旁边的一口箱子。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哗啦一声,三人身后的千总级别将领纷纷起身。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箱子。
箱子里的雪花银在光线照射下,折射出迷人眼睛的光芒。
李文化看着三个总兵身后将领的反应,唇角不由微微上扬。
潘允端一直观察着李文化,他觉得李文化的得意笑容中,有一丝嘲讽、不屑。
便见李文化快步走动,用剑挑开摆放在帐内的每一口箱子。
此刻便是李延栋三人都不由缓缓起身,坐不住了。
不过三人的手却还放在腰间靠近佩刀的地方。
李延栋拧眉看着李文化,抱拳郑重试探:“经略,这是……”
“本经略知道这段时间,军中将士过的苦,只是我李文化这个经略无能,不如别人!”
“但我李文化也绝对不会亏待帮扶我,一起忠心于朝廷的将领,这些协饷是本经略从南直隶化缘化来的。”
“现在就交给三位将军,以及各位千总去分配,至于怎么给分配方案,本经略不管!”
“决定权交给你们。”
潘允端明白了,李文化这已经是赤 luoluo的雪花银收买了。
他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此举在他看来,完全是下下策!
看来真的是被播州那位殿下给逼急眼了,否则李文化一个文臣,怎么会有这种充满了铜臭味的手段呢?
而更让潘允端震惊的是李文化口中所提及的南直隶!
李文化在他面前说出钱从南直隶来,他想干什么?
难道想要拉着他这个四川布政使上延禧宫的船?
潘允端面色微不可察变了变,心中气的直骂娘。
后悔应邀而来了。
他碍于同为文臣,加之中枢许多人书信于他,要他关照李文化,所以来了。
可他李本仁竟然算计于他!
“多谢经略!”
“咱就知道,跟着经略绝对不会吃亏的!”
“经略放心,我们是绝对忠心朝廷的!”
⋯⋯⋯
潘允端心中愤怒琢磨分析的时候,三个总兵背后的千总便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李延栋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心中大恨,眼神中却充满了无奈。
他们现在明白李文化点明要千总级别的将领都要来的目的了!
此阴柔龌龊之辈,分明就是不相信他们三人,所以直接收买他们下面的将领!
这笔钱他们瞒不住。
他们麾下的千总们,见到了跟着他李文化有这么大的好处,又怎么会跟着他们去播州!
播州的情况是好了。
但燕王是绝对不会给将领们这么大好处的!
当初陈马二人都差点被麾下的千总给反了,若不是常胜军及时出现震慑,恐怕陈马二人的脑袋现在就挂在营门上。
这种情况下,他们商量着去播州的事情该怎么进行下去!
三人十分肯定,只要他们有这个苗头,下面的千总们,一定会把他们三人给卖了!
小人!
三人心中愤怒大骂。
三人猜得不错,这就是李文化的打算。
杨国栋、陈林、马孔英的背叛,给李文化的打击十分大,他再也不会相信这些领兵的武夫们了。
此刻,李文化看着这些千总的反应,心中十分得意。
有了这笔雪花银,他倒要看看,这三人还怎么谋划着去播州!
“三位总兵,难道对此不满意?”李文化笑着询问道。
唰!
三人能够感受到,麾下的将领齐刷刷的看向他们。
三人艰难的低下头,抱拳谢道:“经略体恤将士们,卑职三人替麾下将士谢经略!”
“三位总兵和诸位将军满意便好,你们带着银子下去吧,稳定军心,训练好将士们,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诸位的用武之地!”李文化语气轻快说道。
潘允端与李延栋几人听的心惊肉跳。
不久后有用武之地?
对谁用武?
李延栋三人更是在心中问候着李文化祖宗十八代。
该死的酸儒这么搞,还怎么训练兵马。
且不说从此之后,他们不敢相信麾下的将领。
就李文化这个酸儒用钱收买人心的方式,也彻底毁了他们三人军中的风气了。
这种方式,比军纪败坏对将领们的腐蚀都更加严重。
劫掠还能让将领们明白,只有打赢了仗才能得到利益。
可李文化的这种方式,会让他们麾下的将领明白,阳奉阴违,敲诈勒索就能得到好处,还不用冒险流血。
酸儒虽知兵却不懂兵,把朝堂那些龌龊手段用在军中。
还想要一支强兵?
做梦呢!
三人心中愤怒极了,他们想要去播州,最根本的目的还是想要借助常胜军,帮他们整顿兵马。
为一方主将,谁不想要握着一支强劲的兵马呢?
现在眼看着,他们各自麾下的这支兵马要彻底败坏了。
今后他们想要命令下面的千总,怕不是也得首先给实打实的甜头!
“遵命!”三人愤怒绝望的应了一声,面色漆黑的带人离开。
“本仁兄,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啊!”李延栋等人前脚刚走,潘允端便起身痛心疾首道:“不能用此等方法收拢人心。”
“这回让武夫骄纵,今后朝廷再想要他们出力,怕是就首先要拿出真金白银的东西,此风不可开!此风不可开!”
“本仁兄,你太让我失望了!”
潘允端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在李文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便快步头也不回的走出帅帐,径直离开。
李文化看着潘允端离开的背影,面色阴晴不定的变化着。
方式如何,李文化心中自然明白,但他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这也是福王朱常洵给他的死命令。
他上了延禧宫的船,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可潘允端教训他的目的,他岂能看不出。
以告诉他不认可他处理问题的方式,与他划清界限,不给他开口提及延禧宫的机会,规避了直接拒绝,得罪延禧宫。
现在潘允端得罪的只是李文化!
再看潘允端。
匆匆出了大营,跟着出来的幕僚不解询问:“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大人走的这么匆忙?”
潘允端扭头看了眼大营,擦了擦汗水,自言自语道:“再不走,我就要陷入泥潭里了……”
随即,潘允端将帐内发生的事情告诉幕僚。
幕僚是他的心腹,平日的任务就是帮他出谋划策。
不限于治理地方,包括与中枢各派系的关系之类的,幕僚都有参与。
所以此时告诉幕僚,他也不担心什么。
幕僚听闻后,苦笑道:“大人,怕你是躲不过,除非可以让剿逆大营滚出我们四川,否则恐怕总是要选边站的。”
哼!
潘允端不由冷哼一声,愤怒道:“选边站?他李文化适才口口声声说什么,不久有用武之地,对谁用武?”
“他用金钱笼络人心,有这么一回,他麾下的三省联军就废了!”
“还敢对那位用武?”
“他李本仁利令智昏了,我潘允俺还没糊涂!”
“用这种方式笼络武夫,延禧宫那位还不如播州这位呢!要是让延禧宫那位坐到那个位置上,这大明才真的要完了!”
“大人,大人,息声,息声……”幕僚听着心惊胆战的,连忙劝说。
发泄胸中怒火后,潘允端冷静下来,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李本仁不滚蛋,我们四川就无法脱身。”
“年节的时候,你我去播州看看!”
“这个邻居这一年多听说做了许多事情,就连道路都快修到我们四川边边上了,作为邻居,怎么也得去瞧瞧!”
“看看这个邻居治下的百姓怎么样。”
幕僚面色变了变,连忙说道:“大人,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啷个可以先上折子给朝廷,弹劾李本仁个仙人板板,迫使朝廷解散剿逆大军嘛,还没到非要去看啷个邻居。”
出身四川本地的幕僚着急了,一口的四川本地方言。
“啷个怕啥子!”潘允俺笑着打趣道:“就是去看看嘛,又不是要做啥子。”
幕僚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急出来的汗水。
临走之际,潘允俺失望的看了眼大营方向。
⋯⋯⋯
“山恒兄,你请我来播州,是不是有些不太地道了,福王在南直隶磨刀霍霍,这个时候,你把咱拉到播州,这不是让福王记恨咱吗?”
“怎地,你刘掌管在山西做生意,还怕福王追到山西去报复你,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诸位,老爷说的不错,怕啥子,我们不来,那些官权、绅权背景下的大商业主、工坊主就能少得了欺压咱们吗?”
“对对对,诸位,你们不了解王爷,王爷召咱们来,一定有大买卖!”
“说实话,要不是王爷非得让我们多找些朋友,你以为我们愿意吗,我们自己早吃独食了!”
⋯⋯⋯
播州府衙大堂,一群从各地而来的小商业主们,低声议论着。
其中很多人是北直隶的小商业主,应朱泺信中的要求,找来的相熟朋友。
“王爷到!”
声音响起时,一群商贾们纷纷起身,看着朱泺走进来,其他不熟悉朱泺的商贾们,说着王爷千岁之类的问候话。
龙山恒等人则放得开,纷纷围上去打招呼。
“王爷。”
“王爷,这次叫我们来,一定是王爷惦念着我们,又要给我们指条财路了。”
⋯⋯⋯⋯
朱泺笑着与龙山恒等人寒暄几句,然后坐回主位。
众人做了下来。
朱泺看着有人忐忑不安,有人眼中闪烁着急切,笑着说道:“大家舟车劳顿赶来,本王心中十分感谢。”
“想必大家也都饿了,先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再谈正事。”
“王爷,还是先谈正事吧,我们……”一名朱泺看着陌生的小商贾战战兢兢委婉说道。
之前朱泺就在外面听着里面的议论,知道这位小商贾忐忑的原因。
他压了压手制止后说道:“先吃东西,本王以为吃过后我们再谈会更顺利一些。”
话罢,朱泺冲跟随而来的戚金点了点头。
戚金拍了拍手。
立刻有常胜军将士端着盘子走进来,在每个人身边的小方桌上放了一碗凉拌粉,然后默默离开。
朱泺做一请的手势:“诸位,这是我们播州的特产,水晶粉,大家尝尝。”
“这是王爷的赏赐,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龙山恒笑着端起碗。
“对对对!”
“龙爷,这话我想想说的,又被你抢先了!”
⋯⋯⋯⋯
北直隶的小商业主们吆喝着,而其他第一次与朱泺接触的小商业主们,则有些忐忑不安的端起碗。
“嗯!”
“咦!”
在这些人尝过粉条后,不由发出惊咦声。
龙山恒几下扒拉完,一边用手绢擦嘴一边迫不及待询问道:“王爷,这是什么面粉做的,为何如此独特?”
其他商贾们也顾不上吃了。
又有人问道:“王爷,此物的作物,产量如何?”
都是商人,天生的敏锐性,在他们尝了第一口后,就立刻意识到,这种从未吃过的稀罕之物的价值!
朱泺笑着拍了拍手。
很快有将士们抬着竹篾走了进来。
朱泺指着竹篾中放着的,尚未包装好的粉条说道:“这是我播州独门秘方,用土豆做出来的。”
“秋收结束后,播州第二季土豆产量更加喜人,第一季我们抢种,无法精耕细作,第二季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产量是第一季的一倍有余。”
“现在我们储存有干水晶粉二十万近。”
“一块水晶粉五两。”
“也就是说,播州现在有四十万块干水晶粉。”
⋯⋯⋯
“此番召诸位来,就是看重诸位的渠道,想要与诸位合作,在天下范围内,售卖我们播州的水晶粉。”
“你们从播州拿货的价格是一两银子,你们统一对外售价是一两五钱银子。”
“价格方面必须按照我们规定的来,诸位若是愿意的话,我们就继续商量。”
一名商贾有些紧张的站起来,拱手作揖道:“王爷让小人们赚五钱银子,这个利润小的们很满意了,可是王爷,一两五钱的价格是不是太贵了?”
“普通百姓之家,三两银子,就足够生活一年了。”朱泺含笑耐心听这位面生小商贾把话说完,然后说道:“我们的目标群体不是百姓,是那些豪掷千金的富足人家。”
“对这些人来说,满足口腹之欲,一两银子不算什么。”
朱泺没想过赚百姓的钱。
虽然绝大多数的百姓无法尝到粉条的味道,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播州急需大笔钱。
他就是要趁着粉条短时间内,还是个稀罕之物的时候,从哪些富裕阶层身上刮下一层油,用来发展播州,奠定播州的基础。
将来土豆天下范围内普及后,将此技术散播出去,百姓自己就能做,而且或许还可以用这项技术,赚到更多的钱,改善百姓生活。
“这么贵,会有人吃吗?”
“稀罕物,应该会有吧?”
⋯⋯⋯⋯
一群商贾们低声议论起来。
“王爷,我要包一万块!我在京畿有个粮铺,我先包一万块!”龙山恒看着众人犹豫,立刻站出来大声说道。
“王爷,我比不上龙山恒,家底不够丰厚,我包两千块!“
“我包三千块!”
⋯⋯⋯⋯
很快,北直隶的商贾们最先支持朱泺。
其他第一次与朱泺打交道的商贾们紧跟着也开口了,不过包的就比较少,多是几百块的数量。
朱泺明白,这些人怕是更多是给他这个王爷面子。
担心得罪他。
他假装看不透,起身笑着说道:“诸位能帮本王推销售卖,本王已经十分感激了。”
“龙掌管,以及北直隶的诸位,大家不必因为其他原因而包下超出你们负担之外的,在商言商……”
“王爷。”龙山恒郑重一拜,然后拍着胸脯说道:“龙山恒相信王爷的眼光!”
“对,我们这些人可都是跟着王爷您才有现在的,王爷的眼光我们知道,要不然我们哪敢包这么多。”
“王爷,我想增加两千块,我担心接下来从王爷您这里拿不到这水晶粉!”
⋯⋯⋯⋯
其他小商业主看着北直隶的朋友故交如此,一脸诧异,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又寒暄片刻。
众人从府衙出来后。
一位商贾靠近龙山恒:“山恒兄,僚娃就这么相信燕王?”
龙山恒压着声音对这位山西故交说道:“刘兄,也就我们是故交我才提醒你,跟着王爷肯定没错!”
“我劝你有多大实力,就拿多少水晶粉,不然接下来可能你想要都拿不到货。”
“这么和你说吧,我龙山恒的主业是铁坊,铁料周转耗资太大,手头上的闲钱不多,要不然我至少拿五万块粉条!”
刘掌柜的看着龙山恒,一咬牙:“包说咧,我信得过僚娃,两万块!豁出去了,我包两万块!”
“老刘,你就等着发财吧,等着瞧吧,王爷的水晶粉,很快就会成为抢手货,你一定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只要不赔,我就请山恒兄你在我们大同望德楼喝酒!”
“山西老抠!你要是赚了,就去紫禁城,去福王的醉仙楼请我喝酒!”
“成!就按僚娃的意思,赚了就去醉仙楼,请僚娃!”
⋯⋯⋯
南直隶。
“元素来了?快,快进来。”朱常洵看着出现在他书房门口的袁元素招了招手。
袁崇焕连忙走进去,拜道:“学生袁崇焕拜见福王!”
朱常洵起身,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走到袁崇焕面前,亲自将袁崇焕扶起来,打量着袁崇焕,夸赞道:“早知道你袁元素才能卓绝,到了京畿后,一定要给我争口气,为了让父皇同意你参加明年春节的恩科,我可是没少费工夫。”
袁崇焕又连忙下跪,匍匐在地上,哽咽道:“殿下对元素之恩,元素感铭肺腑,今后元素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起……”
“殿下。”朱常洵满意笑着,正准备扶袁崇焕之际,郑养性从外面匆匆进来,满脸笑容,迫不及待卖关子说道:“殿下,你知道我让南直隶锦衣卫抓住了一个什么人吗?”
朱常洵有些不高兴闲。
郑养性打断了他施恩袁崇焕。
“什么人?难道还有人比袁元素更重要吗?”朱常洵顺势抬了抬袁崇焕。
袁崇焕听闻后,心中有些激动。
郑养性察觉朱常洵不高兴了,小心翼翼说道:“卑职抓到了播州宣抚使自学初,他来咱们南直隶,推销播州的东西。”
噢?
朱常洵轻噢一声,立刻吩咐道:“给本王把这个自学初带来!”
许是觉得这个举动,打脸了刚才那句还有人比袁元素更重要吗?朱常洵紧接着补充道:“元素留下来,陪本王一起见见播州的土鳖!”
朱常洵说着,唇角泛起一抹冷笑。
“卑职播州道真宣抚使自学初拜见福王!”
自学初被南直隶锦衣卫押入朱常洵书房松开后,立刻单膝跪地行礼。
朱常洵眯眼打量着自学初。
起初他不过是想要羞辱自学初。。
羞辱一下都人子的人。
顺便打听一些关于播州的情况,可看到自学初给他行礼的时候,朱常洵心中不由暗生一计。
指肚轻轻敲击着桌案,略作沉吟,在心中复盘了整个计划后,觉得可行,便沉声说道:“起来吧。”
“谢福王!”
自学初起身后,朱常洵坐在书桌后打量着,自言自语说道:“听闻皇兄在播州极力的压榨播州百姓,控制播州言论,播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彝族曾经想过反抗,却被皇兄的常胜军给恫吓住了?
自学初虽然是彝人出身,可像他这种土司人家,世世代代都学习汉文化。
学识,心智、以及对大明官员说话云遮雾绕十分清楚。
他听得出,朱常洵询问是假,暗示他,希望他来反抗燕王才是真的。
自学初心中冷笑,眼前此王与讨逆总经略李文化有什么不同。
他们的行为能给播州带来什么?
只有战火!
能给他们彝族带来什么?
还是战火!
他可不认为凭借着彝族的实力,就能够挑衅燕王的常胜军,在这些人眼中,他自学初以及他的族人,不过是利用完就可以抛弃的一颗棋子。
反观燕王朱泺,给他们带来的是利益。
的确,燕王朱泺的行为,损害了他自家对彝族的完全掌控,打破了以往的土司制度,让官府插手了彝族事务。
可自家的损失并不是不可接受的。
竹篾这门生意开始后,财富被创造出来,所有人受惠,他能真切的感受到,从中受惠的族人,对他的尊重,与以往那种敬畏是完全不同的。
自氏家族在彝族族人中的声望也因此变得更高。
谁是真心诚意,谁是把他们当做利用的棋子,他看的明明白白。
自学初抱拳郑重答道:“禀福王,这都是没影的事情,彝族人十分感谢燕王的开明与引导,若非燕王,我们彝人也没有现在的奔头。”
“卑职此番来,就是来寻求与南直隶大商业主们之间的合作,所带来的装物竹篾生意,也是燕王给我们指的一条明路。”
“燕王说了,我们的竹篾,在天津卫、南直隶、夏men都是有十分庞大的需求,天津卫卑职已经去过了,的确如此。”
“卑职不知犯了什么律法,锦衣卫拘拿卑职?”
自学初这番话虽然表面听着,似乎十分中、正平和,可话中的机锋在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就是在明确无误的告诉朱常洵,他是不会帮着对方谋害燕王的。
袁崇焕不动声色的用眼神余光观察着朱常洵。
便见朱常洵的面色渐渐变黑。
朱常洵十分的愤怒。
都人子他凭什么,可以让身边的人忠诚不二!
愤怒之下,朱常洵撕下了伪装,指着放在地上崭新带着盖子的竹篾,冷笑道:“这就是皇兄给你们指的明路?”
话中,朱常洵面露说不出的嘲讽之色,继而询问道:“你的这个竹篾,卖多少钱?”
“一文钱。”自学初按捺着心中怒火,不卑不亢回道。
朱常洵起身,绕过桌案,踱步走到自学初面前,抬脚踢了踢竹篾:“一个一文钱?想要从中赚钱,自宣抚使需要做多少个竹篾呢?”
“一千个才不过一两银子,宣抚使你到秦淮河看看,本王的秦淮河,流的不是水,是金沙!”
“本王手指缝随意漏一点,就足够你买几百年的竹篓!”
说着,朱常洵伸手拍了拍自学初的肩膀,笑着询问道:“宣抚使有没有兴趣,在秦淮河中捞一把,足够几辈子都享用不尽的金沙?”
“若是福王准许的话,就请福王准许卑职在南直隶售卖竹篾。”
“这同样是让卑职在秦淮河中捞金,而且卑职的族人也能从中受惠。”
体会过了创造财富,让所有人受惠,那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拥戴后,自学初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朱常洵为了对付燕王,可以让他从中捞金,但是不会为他的族人创造财富。
何况此王根本不了解竹篾的需求量。
他根本不懂得集腋成裘,积沙成堆这个道理。
单个的竹篾的确价格卑微的可怜,根本不入眼前这位王爷的眼,甚至一文钱掉在地上,也不可能让这位王爷弯腰去捡。
但是单单天津卫,他已经达成了十万个竹篾的合作!
他的族人凭着自己的双手,困顿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对他弯腰行礼,脸上的笑容也发自内心的真诚,看着让人十分的舒服。
这种感觉,他十五岁从父亲手中接过土司的职衔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哼!
朱常洵微微冷哼一声,转身快步走回书案后坐下,语气变得冰冷了几分,冷冷说道:“本王没有你自学初想到那么小气,你可以走了!”
“接下来也不会有人拦着你在南直隶兜售……”朱常洵瞥了眼摆放在地上的竹篾,眼中闪过一抹轻蔑之色,继而不耐的摆了摆手。
自学初作揖道:“卑职谢殿下!”
话罢,自学初弯腰拿起竹篾,在朱常洵面色渐变阴沉的注视下,不做停留的离开。
“吩咐下去,本王不希望我们南直隶用这种劣质的东西,包装我们的货物!南直隶的商贾们,做生意代表着南直隶的颜面,不要给南直隶膏腴之地抹黑!”朱常洵冷冷吩咐道。
“遵命!”
袁崇焕看着郑养性领命转身离开后,嘴唇动了动,想要劝说,却又忍住了。
其实他想对朱常洵说一句:商人逐利,不应该用这种强制性的方式制止,这种方式根本无法制止。
在袁崇焕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发展南直隶本地的竹篾产业。
南直隶有的是竹子,百姓中会编织竹篾的人虽然比不上彝人,人人都会,但是也有很多。
他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他曾听先生顾宪成分析过这位王爷。
但凡是燕王做过的事情,这位王爷都不会去效仿的,认为这是拾人牙慧,是一件十分丢面子的事情。
拒绝在南直隶推广土豆便是如此。
他先生也多次利用这一点,达成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他不说,还有着等播州竹篾泛滥,朱常洵震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时候,再择机提出在南直隶发展竹篾产业,与播州竞争的打算。
彼时,吃亏的朱常洵,不但会听他的,而且他还可以借助此事,为朱常洵所重视!
“元素!”
“学生在!请王爷吩咐!”
袁崇焕闻言,连忙躬身应道。
朱常洵起身来到袁崇焕面前,扶起袁崇焕,郑重
道:“不要给本王丢人,你参加科举,代表的是本王的颜面!”
“学生一定竭尽所能!绝不给殿下丢脸!”
“好!你若是考中状元……不,你只要稳压那个熊廷弼,本王就向朝廷要人,让你回南直隶来帮本王!”
“你若是考中状元,本王撮合你当我大明驸马都不是问题!”
“而且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历年的监考都是礼部主持,你会得到关照的!”
礼部是自己人,袁崇焕当然知晓了。
叶向高现在就是东林党在朝中的傀儡。
若非东林党在野不断的美化叶向高,叶向高此刻恐怕早已名臭万里了。
这也是他的底气之一。
袁崇焕激动道:“学生绝不辜负殿下期望!”
⋯⋯⋯
十二月初。
“东林报,东林报!新一期东林报喽!”
“福王南直隶改革,商税已达三百万,南直隶一地,商税达三百万!”
“福王言称,事实证明,南直隶的改革是十分成功的,他有信心商税在年底再增加一节!”
“东林党顾先生点评,南直隶改革卓有成效,商税增加,国库充盈,朝廷就不需要过多向民间百姓摊派,南直隶的改革,有效的缓减了民间百姓的压力!”
⋯⋯⋯
“三百万了,一个月时间,增加了七十万!”
“看来燕王今年是要输给福王了。”
“多半如此,还有一个月时间,如果南直隶再能守七十万商税……”
“顾宪成这次说了句真话,朝廷宽裕,应该不会向咱们摊派了吧?”
⋯⋯⋯
城内百姓热烈议论着东林报传达出的消息之际。
一辆马车低调的驶入城内。
袁崇焕从马车下来,站在城门内,听着街面上童子的清脆呼喊声,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当初我袁崇焕多么狼狈的离开,这一次我就要风风光光出现在紫禁城所有人的面前。”
“去给我买一份报纸!”
片刻后,袁崇焕的书童拿着一份报纸小跑着返回。
对于内容,袁崇焕并不感兴趣,他早知道了。
他看着文章最后,先生顾宪成的点评,笑着自言自语道:“先生选了一个好时机。”
他老师顾宪成在京畿的名声可以说经历了上次后,已经很差了。
可这一次,随着这篇三百万商税的宣传文章出现,站在愚民的角度去点评,只要这样的好时机,多做几次同样的事情。
很快那些愚民就会忘记曾今的事情。
名声自然而然就会扭转的。
⋯⋯⋯
乾清宫。
“陛下,可喜可贺啊,还有一个月,南直隶就收到了三百万的商税,这个月内,南直隶的商税就有七十万!”王锡爵站在皇帝面前,一张老脸笑的如同一朵花似的恭贺道。
于慎行微微拧眉,狐疑道:“怎么这个月南直隶的商税收入会忽然增长三四十万?”
“该不会又是大商业主、工坊主的投献吧?”
叶向高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增长这么高,其实很简单,是催逼小商业主、工坊主的成果。
不过他必须帮着遮掩此事。
于是叶向高连忙说道:“可远兄,看来你根本不懂商事,临近年节,我们北边虽然因为落雪而停滞,可南边非但不受影响,反而年节的时候,因为马上要过节了,商贸往来更加兴盛。”
王锡爵看了眼叶向高。
他的家人就在南直隶,他自然知道其中内幕,也知晓叶向高着急解释的原因。
便帮衬着冲皇帝拱手说道:“陛下,叶阁老猜得没错,年关临近,南直隶这个时间点,商贸往来的确是最频繁的。”
唔……
朱翊钧点了点头,笑而说道:“即便是那些大商业主、工坊主再向朝廷投献也可以嘛,他们若是有这份忠心,朕高兴还来不及。”
于慎行看着皇帝高兴的模样,便将心中的疑惑压在心底了。
“常洵在南直隶做的不错,三百万两商税,朝廷又能喘一口气了,对了,天津卫这段时间有什么消息,今年他们能不能完成矿税空额的填补?”皇帝夸奖了朱常洵一句,忽然询问起天津卫来。
王锡爵摇头道:“禀陛下,户部已经快一年没有收到天津卫任何奏禀折子了,燕王当初去播州前,着重提及,朝廷必须用他的人,并且不得插手干涉天津卫,所以臣便没有发函询问。”
陈矩站在一边,看了眼王锡爵。
此老不安分啊!
这分明就是在皇帝眼里,给燕王上眼药!
许是此老觉得时机越来越迫近了,这段时日,小动作不断。
皇帝看了眼王锡爵,摆手说道:“那就等年终,丑媳妇还总是要见公婆的,年终的时候天津卫总是要向朝廷上报的。”
“王爱卿,说说这段时间,在北方推广天津卫民间组织模式的进展吧?”
于慎行心中不由一乐。
王锡爵却面露尴尬,支支吾吾说道:“禀陛下,臣已经将此事,交给了侍郎方从哲处置,方从哲眼下还在晋地,据方从哲所言,推进的十分缓慢。”
“地方乡绅抗拒,利用宗族关系,抵制的十分厉害,方从哲未免担心激起民变,只能挨家挨户的去说服……”
无耻!
于慎行三人听闻王锡爵将此事全都推给了方从哲,心中不由暗骂一句。
偏偏明知此老无耻,他还没有给你留下任何的把柄。
作为次辅,加之此老的年纪,也无法追究他为什么不亲自去做这件事情。
“那么北方旱情影响,受灾程度呢?”皇帝眉头微微皱住,任谁都能感受得到,皇帝此刻十分不高兴。
赵志皋站出来,大声道:“禀陛下,北直隶的受灾情况还好,百姓生产自救,以及北直隶小商业主、工坊主将很多活计交给北直隶百姓去做,只要来年北直隶的粮食价格不出现太大波动,百姓们还是能活下去的。”
“情况最严重的是陕甘地区、晋地。”
“这两地,若是朝廷不准备赈灾,恐百姓走投无路,会发生民乱。”
“臣听闻燕王在播州第三季土豆已经耕种完毕,若是来年开春,能够从播州调集一批土豆,朝廷再开仓赈灾,引导百姓在开春后抢种土豆,应该可以平安渡过。”
叶向高、王锡爵不由看向赵志皋。
二人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句老胡裱匠奸猾!
赵志皋的提议可行性很强,皇帝答应的可能很大。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是赵志皋这个老胡裱匠,再次不动声色的拔高了朱泺在播州所做之事的贡献性。
无疑让朱泺在皇帝心中又加分了。
“准了!”
“陛下,之前的种子,就是播州免费提供的,播州也十分困难,朝廷此番索要数额更大的土豆,是否……”于慎行隐晦提醒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于爱卿提醒的对,播州人心刚刚稳定,朝廷是不能这么薅播州的羊毛,让播州百姓心生抵触,此事你们内阁与朱泺商量着拿出一个具体的章程来。”
“臣等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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