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家父万历,请陛下称太子 > 第254章 民间

  一群人热血高涨的回应着,播州进入了更加忙碌的阶段。
  而朱泺要捅到龙庭的文章,也快马加鞭送往京畿。
  醉仙楼。
  袁崇焕、王在晋坐在大堂角落,相对而坐。
  再见面,昔日在常胜军同甘共苦,无话不说的兄弟情谊似乎没有了。
  兄弟相对,却有些无言,不知从何说起。
  王在晋只是默默的饮茶。
  “出去,出去!什么水晶粉,我们醉仙楼是什么地方?
  会使用播州那种穷山恶水之地产出的下贱东西!”
  忽然传来的尖酸声吸引了王在晋二人,以及堂内的所有食客。
  “咦!这不是龙掌管的吗?”
  “他可是这里的常客!”
  议论声渐起,只见被从后厨被几个小厮推出来的龙山恒整了整衣服,指着几个狗仗人势的小厮,怒斥道:“现在不要是吧,将来有你们求着龙爷的时候!就算你醉仙楼背后的人再厉害,你龙爷我也不买!”
  呸!
  站在小厮后面的掌管看着龙山恒离开,冲着龙山恒轻轻的吐了口唾沫,然后走出去,抬手对在场的食客拱手道:“诸位,诸位,搅了大家的雅兴了,今天的酒水,小店免了……”
  “来我们醉仙楼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们要为你们的安全负责,一些不知名穷山恶水小地方来的东西,岂能登大雅之堂,吃坏了诸位的身体怎么办?”
  食客们面面相觑,紧接着纷纷拱手感谢。
  其实谁都清楚,醉仙楼真正的目的,怕不是为了他们的饮食安全着想。
  而是想坏了播州之名!
  京畿中,醉仙楼不愿用,醉仙楼说了会吃坏人的东西,其他酒馆食肆敢用吗?
  不过这是神仙打架,他们小人物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掺和。
  加之醉仙楼给大家免了酒钱,大家也要投桃报李嘛。
  等大堂再次恢复低声议论后,袁崇焕转头看着王在晋,举起手中酒杯,笑着说道:“三哥,过去的错,我已经认识到了,这一次回朝,参加科举,就是希望能够入仕,能真正为朝廷做事。”
  “你不该现在回来,这一次你又错了!”王在晋放下手中茶杯,看着袁崇焕:“你回来的目的,整个京畿都传开了。”
  “你与适才醉仙楼的掌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福王用来针对燕王的一颗棋子,一种手段。”
  “毕竟我们还年轻,三年之后再考功名不迟,京中所有人都在盯着你和熊廷弼,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
  “你听听现在这里的食客在议论什么?”
  “他们的眼神一直就没有离开我们这里。”
  “京城赌坊,买你和熊飞白谁更高一筹的赔率都达到了一赔十!买你和熊飞白谁能当状元的赔率……”
  袁崇焕听着听着,面色渐渐变黑,然后将酒杯放下,尽管控制着愤怒,免得被观察他们的人发现,可杯中酒还是洒出来了。
  “三哥是不是觉得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就不能比你们早入仕?我就不能搭上福王的关系?那么三哥你呢?”
  “你为什么要拜入张阁老门下!还不是为了将来入仕吗!”
  王在晋失落的看着袁崇焕,缓缓起身:“元素,我们是结义兄弟,我不会害你的,听我一句话,不要主动的去挑起皇子之间的纷争,燕王本就没有与福王在这种事情上一较高下,你们这样做,反而落了下乘!”
  “福王和你在绝大多数中立人的眼中,就是无容人的雅量!”
  话罢,王在晋不再停留,径直离开。
  袁崇焕面色变得晦暗不明。
  王在晋这番话,的确有些道理。
  但是让他放弃?
  不可能!
  他袁崇焕只有踩着朱泺的左膀右臂做了状元,才能为自己正名!
  ⋯⋯⋯
  某处街边茶摊。
  龙山恒从醉仙楼出来后,就来到这里,在正在喝茶的熊廷弼旁边坐下。
  龙山恒苦笑道:“熊先生,之前延禧宫暗中阻拦也就罢了,现在醉仙楼当众这般论定王爷的水晶粉,此事很快就会传出去的,你到底是在帮王爷,还是在害王爷啊?”
  “除了北直隶,其他各地的销路都已经初步打开了,就咱们北直隶,被延禧宫暗中推波助澜抵制,这一回后,更是没希望了,醉仙楼都不敢给客人吃的东西,其他小酒肆敢吗?”
  熊廷弼放下茶杯,拍了拍龙山恒的肩膀,自信笑道:“龙掌管且放心,年节后,我一定让你们的水晶粉成为抢手货,水晶粉成为紫禁城追捧的东西,才能成为天下富贾们追捧的东西。”
  “就让延禧宫再高兴几天。”
  龙山恒瞧着熊廷弼笑的冰冷,心中有些不安,小心翼翼询问道:“熊先生,王爷知道吗?不会给王爷惹出大麻烦吧,那我龙山恒真的是万死不能恕罪。”
  这熊秀才,笑的实在是太渗人了。
  不免让龙山恒想到了文人腹黑这句话!
  他看熊廷弼没有说的意思,便也忍住了,继而询问道:“熊先生,袁元素回京,与你科举打雷,你有没有必胜的把握?我可是压了先生一万两呢。”
  “就在郑家的赌坊,郑家赌坊给出熊先生你输的赔率是一赔十,袁元素中状元,先生你进不了前三甲的赔率是一赔二十,我押先生你必进前三甲一万两!”
  “先生要是赢了,郑家的赌坊,就要赔付我二十万两银子!”
  “龙掌管,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切不可沉迷赌  bo。”熊廷弼起身笑着拍了拍龙山恒的肩膀,施施然离开。
  留下龙山恒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
  延禧宫。
  “娘娘,醉仙楼刚刚传来消息,投靠都人子的那个龙山恒,竟然拿着水晶粉去醉仙楼推销,被掌管的故意当着食客们的面,狠狠的贬低了一回儿。”
  “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候整个紫禁城,都会知道,播州的水晶粉,醉仙楼不敢使用,担心吃坏客人!”
  “水晶粉的名声彻底的坏了!”
  侍女冷笑嘲讽着对郑氏讲述着。
  咯咯……
  郑氏听闻后,忍不住掩嘴娇笑,吩咐道:“重赏醉仙楼的掌管!”
  “婢子遵命!”
  “咱们家殿下到哪里了,该回来了吧?紫禁城这个年节,是咱们家殿下的。”郑氏有些急切的询问道。
  她太迫切的看着自己儿子,成为万众瞩目的那个人。
  “娘娘,快了,殿下已经到了保定,抬抬脚就进北直隶了。”
  ⋯⋯
  “仙人吆!”
  川省,布政使衙门。
  布政使潘允端的书房,潘允端的幕僚手中拿着一封信,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地中央跺脚徘徊。
  “啷个就说了,不能念叨撒,念叨念叨,主动找上门子喽了,咋子办嘛!”
  幕僚说着,狠狠地揪了揪自己的胡须。
  潘允端苦笑,他都没想到,播州这位燕王殿下,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向四川膏腴之地张嘴,现在度过了困难,反而请他去播州。
  “大人,去不得,去不得,这位仙人最难的时候都没有求咱们,现在张口,所图甚大,所图甚大!”。
  “万一他要大人……大人该咋子办?”
  潘允端知晓幕僚提醒他什么。
  是啊,若是这位燕王笼络他,他该怎么办?
  他才刚刚以得罪李文化的方式,避开延禧宫的拉拢。
  潘允端沉默许久,郑重说道:“这位仙人不是让咱们年后去播州吗?那咱们就年节的时候先去看看他的播州。”
  “到时候见与不见他,要在咱们看过了后再决定。”幕僚看着潘允端,苦笑道:“大人,你心中其实已经是有倾向了的,不然你就不会去播州看看了。”
  “卑职作为大人的幕僚,拿着大人给的俸禄,卑职有义务要提醒大人,玉皇大帝对这位仙人的态度首先就不明确,而且他还是大明多少年来,又一位操刀的皇子。”
  “他对乡绅的态度也不够好。”
  潘允端郑重点了点头,神色变得凝重。
  临近年关,如此一幕,在云贵川湖广四省上演着。
  四省布政使一直关注着播州的一举一动。
  但对于靠近播州,他们都存有极其强烈的犹豫。
  有皇帝父子的关系因素,也有对朱泺政  zhi主张或是不全部认同,或是存有强烈反感,不一而足。
  与此同时。
  京畿却格外的热闹。
  福王朱常洵到紫禁城了。
  “南直隶到底收缴了多少商税?”
  “有没有三百七十万?”
  “上个月商税是七十万,这个月应该有七十万吧?”
  “福王在南直隶为朝廷征缴了这么多商税,朝廷总不会再向咱们摊派了吧?”
  “也不知天津卫今年到底收回了多少钱货,能不能超过南直隶。”
  “怕是不能吧?按照去年天津卫半年所得计算,天津卫商税加上补充矿税的部分,恐怕最多也就三百万。”
  ⋯⋯⋯
  当朱常洵的回京队伍浩浩荡荡进入皇城许久后,百姓们热闹的议论声还未消散。
  “儿臣朱常洵拜见父皇!”
  乾清宫暖阁。
  朱常洵跪在皇帝面前,低着头,眉宇间英气逼人,大声问候其父。
  朱翊钧脸上露出笑容,吩咐道:“起来吧。”
  “谢父皇!”
  待朱常洵起身后,朱翊钧打量着,轻嗯一声,满意的点了点头:“是应该让你出宫历练历练,这次回来,给父皇的感觉,与以前不一样了。”
  “父皇,这是南直隶……”朱常洵笑着迫不及待从袖口拿出折子。
  不待朱常洵把话说完,朱翊钧抬手制止:“明日小年早朝再说,不着急,你母妃甚是想念你,先回延禧宫看看你母妃。”
  “父皇,儿臣也许久未见父皇,儿臣想陪父皇说说话。”朱常洵连忙说道。
  朱翊钧笑着摆了摆手:“先去你母妃那里,今晚父皇去延禧宫。”
  “儿臣谢父皇!”朱常洵忍不住激动笑着谢恩。
  他回来,父皇专程要去延禧宫。
  这个消息传到外廷,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陈矩看着朱常洵兴致冲冲的离开,心中不由叹了口气,这位殿下实在是太会讨好人了。
  尤其是对长辈。
  相反,播州那位,就有些太含蓄,让人根本无法看清楚内心到底想些什么。
  别说是皇家,就是普通百姓家,这种性格在父母面前都是很吃亏的。
  “天津卫指挥使楼大有到了吗?”陈矩心中无奈叹息之际,皇帝询问道。
  天津卫从一开始,他就接受了那个混球儿子的建议,朝廷直辖,所以年关汇总这么大的朝议,天津卫指挥使虽然级别只是相当于一地方知府。
  却也有资格位列朝堂的。
  陈矩回神,连忙答道:“禀陛下,楼指挥使是个稳重之人,应该会在今天回来的。”
  唔……
  皇帝只是轻轻唔了一声,然后便开始处理奏章。
  陈矩也不清楚,此刻皇帝心中在想些什么。
  内阁官衙。
  叶向高五人罕见站在一起。
  叶向高看着朱常洵神采飞扬的从乾清宫出来,往后宫方向而去,故意笑着对王锡爵高声说道:“怕是福王此番给朝廷带回来的成果斐然,陛下应该盛赞了福王,不然的话,福王不会如此神采飞扬。”
  王锡爵不由笑着点头。
  其实他们早知道南直隶商税的数字了。
  五人中,也就赵志皋三人不知罢了。
  王锡爵顺势询问于慎行:“可远,你与天津卫走得近,可知天津卫的情况,今年为朝廷赚取了多少钱?”
  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他们。
  天津卫属于朝廷直辖。
  说白了,就是皇帝直辖,连户部都无法插手天津卫。
  于慎行郑重作揖,然后抬头灿烂一笑。
  咯噔!
  于慎行的笑容,落在叶向高二人眼中,二人不由咯噔一下。
  难道天津卫的成果也很大?
  “不知道。”于慎行灿烂笑着,一脸无奈摊手道:“次辅你身为户部尚书都不清楚,我就更加不可能知晓了。”
  二人心中那叫一个气,哪里不清楚,被妖臣的徒子徒孙给耍了一把。
  赵志皋瞪了眼于慎行,说道:“明日早朝一切都揭晓了,于可远,我看你闲得慌,刚刚还在明成的官房乱窜,你来帮我做北直隶的统计,明日早朝之前,这些东西必须做好。”
  叶向高与王锡爵看着赵志皋三人相继离开的背影,不由微微皱眉。
  这一日,京畿中,不知多少人在议论天津卫与南直隶。
  也不知多少人在猜测天津卫与南直隶谁为朝廷筹措的钱粮更多。
  这次,朝廷搂钱,百姓罕见的没有骂朝廷。
  盖因这一次,朝廷不似以往,钱都是从他们身上刮下来的,而是从哪些富贾豪商们的手中征缴来的!
  ⋯⋯⋯
  延禧宫。
  “把殿下带回来的绸缎,给每宫娘娘送上十匹。”
  “坤宁宫送本宫水晶粉,本宫送他绸缎,给坤宁宫送一百匹去!”
  “娘娘,景仁宫也要送吗?”
  “本宫什么时候告诉你,要往景仁宫送了,景仁宫他配吗!那个卑  jian的都人,还是吃她的水晶粉吧!”
  ⋯⋯⋯
  朱常洵走到殿门口,就听到母妃的声音,他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走进去:“娘!”
  “娘的宝贝儿子,快,快过来,让你娘看看你。”郑氏看到朱常洵后连忙快走几步,迎上去,伸手  momo儿子的脸,眼泪汪汪说道:“娘的宝贝儿子瘦了,在南直隶一定没少吃苦吧?”
  “你是王爷,你将来要做你父皇的继承人,你要学会指挥别人做事,不用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的。”
  朱常洵笑着答应道:“娘的教诲儿子记住了,事情都是下面人做的,儿子只是指挥,没吃苦,没吃苦。”
  安慰好母妃后,朱常洵试探道:“娘,适才在门外,听到你不准给景仁宫送,儿子觉得应该送,不但要送,还要多送一些。”
  “这样才能体现娘你的大度。”
  “不送!这是娘宝贝儿子的东西,那个卑  jian的都人不配!大度?娘这些年就没有大度过,这后宫谁不知道,满朝廷臣谁不知道,娘一下子大度,别人还以为咱们别有用心呢。”
  “万一那个  jian女人无福消受,穿了你带回来绸缎做的衣服死了,那你娘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你  jian女人阴险的很,当初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勾  yin你父皇,才有了卑  jian种,万一她为了都人子,甘愿一死,嫁祸我们母子怎么办?”
  ⋯⋯⋯
  郑氏越说越尖酸刻薄。
  “行,娘,别生气,就按照娘您的意思。”朱常洵到不在乎这些,他只是觉得,作为一个胜利者,给一个失败者的娘送点东西。
  同样也是彰显他的胜利。
  朱常洵紧接着转移话题询问道:“娘,都人子的水晶粉卖的怎么样了?刚才就听您提及水晶粉。”
  闻言,郑氏的脸上露出冰冷得意的笑容:“娘的宝贝儿子,你觉得娘会让都人子好过吗?”
  ⋯⋯⋯
  坤宁宫。
  皇后看着摆放在面前地面上的华丽绸缎,点头评价道:“常洵这孩子,看来在南直隶,还真是做了些事情。”
  哼!
  站在旁边的贴心侍女轻哼一声,低声说道:“娘娘,延禧宫送咱们百匹绸缎,分明就是打您的脸,上次您好心好意送他们水晶粉,他们竟然……竟然给扔下水沟了,那可是粮食,殿下在播州吃饭都带用小秤量一量,他们倒好,竟然就那么白白糟践粮食!”
  “听说景仁宫恭妃娘娘就一匹都没有!宫内各宫都有,唯独景仁宫没有,当初我就说,不应该送坤宁宫水晶粉!”
  “现在北直隶人,无人敢吃水晶粉,还不是醉仙楼搞的鬼!醉仙楼背后的主子是谁,谁不清楚!”
  侍女说着说着,眼睛就微微泛红。
  哎!
  皇后抱着小明月,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自言自语道:“为人父母,就是孩子的榜样,父母做什么,孩子就会学什么,咱们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至于别人如何看待,那就是别人的事情。”
  “我们要给小明月做一个好榜样,让她将来像她皇兄一样,做一个心存仁恕,坦坦荡荡的人。”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洛儿那孩子,在苦难中挣扎,却始终都能保持一颗初心的。”
  侍女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对,娘娘是要给小公主做榜样的,让小公主以后像殿下一样。”
  皇后看了眼这个跟了她数十年,情同姐妹的侍女,打趣道:“当初你啊,对我帮洛儿,还颇有微词,现在怎么处处替她说话了,说到底,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话中,皇后努了努嘴,吩咐道:“宫内留一匹颜色素一点的,剩下的拿到宫外,交给大老爷,让他把这些绸缎换成钱,补贴孤老院的开支。”
  ⋯⋯⋯
  翌日五更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平身!”
  “谢万岁!”
  小年一年汇总的大议在简单的君臣礼节后开始。
  外面天色漆黑一片,呼呼的寒风刮着。
  殿内灯火通明。
  皇帝朱翊钧坐于龙庭上,将每一个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他看着三子朱常洵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点评一句:还是不够稳重,若是那个混球儿子,即便取得再大的成绩,恐怕还是那幅平静的让人看不出内心到底想什么的面态吧。
  有时候,他希望那个混球能像三子一样,不稳重些。
  至少能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当皇帝看清楚其内心在想些什么。
  众人注意到皇帝看着站在左侧尊位的三皇子出神,叶向高、王锡爵等人心中高兴,赵志皋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再联想到昨夜从宫内传出的消息,三皇子回来,皇帝专门在延禧宫留宿,三人不由默默地叹了口气。
  “陛下。”陈矩察觉皇帝有些失态,连忙端着茶杯放在皇帝面前御案上。
  朱翊钧这才回神。
  端起茶杯喝茶威严的声音响起:“天津卫楼爱卿回来了吗?“
  朱常洵不由傻眼了。
  适才父皇盯着他出神,他已经做好了父皇让他汇报的准备了。
  谁都没想到,皇帝竟然先叫到楼大有。
  燕王党!
  “臣在!”廷臣序列后面,楼大有匆匆从靠后靠边的位置走到殿中央,跪地拜道。
  朱翊钧喝了一口茶,笑着抬了抬手:“起来回话,说说天津卫今年的情况。”
  “臣谢陛下隆恩。”
  楼大有在众人注视下起身。
  “天津卫不可能超过南直隶吧?”
  “做梦吧,大家早算了一笔账,天津卫就算加上矿税的窟窿,极尽剥  xue那些小商业主、小工坊主,也不会超过三百万的!”
  ⋯⋯⋯
  在楼大有起身之际,廷臣们窃窃私语议论着。
  楼大有视若罔闻,从袖中取出折子,大声汇禀道:“禀陛下,天津卫补充矿税部分赚取两百四十万两,征缴进出关商税所得,五十五万两!”
  “总计两百九十五万两!”
  “看吧,我就说了,撑死三百万两!”
  “这回燕王算是彻底输了!”
  “若是单单计算商税,天津卫可是差北直隶数倍吧?”
  “天津卫一地,不过府衙级别,怎么与整个南直隶相提并论,这种比较法根本就不成立!”
  ⋯⋯⋯
  朝臣的议论声渐渐高了起来。
  朱常洵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心中得意之际,也彻底的安稳了。
  他赢了!
  就算天津卫加上矿税补充,也没他取得的成绩大!
  “常洵,昨日父皇没有听你的汇报,今日便与大家说说,南直隶到底收了多少商税。”皇帝笑着吩咐道。
  众人唰一下看向朱常洵。
  朱常洵只觉得万众瞩目。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享受,在众人的注视下,朱常洵拿出折子,大声汇禀道:“禀父皇,南直隶开埔正式投入应运是从六月份开始,半年时间,南直隶总计收取进出关商税总额三百五十万两!”
  嘶!
  “三百五十万两!”
  “商税是天津卫的六倍都多!”
  ⋯⋯⋯
  “陛下,看来朝廷派福王前往南直隶改革是一件极为正确的事情。”王锡爵满是褶子的老脸,笑的宛若开了一朵花似的,拱手恭贺道:“陛下,是否可以在天下推广南直隶改革?”
  lu线之争!
  赵志皋三人听闻后,立刻警觉。
  王锡爵盛赞南直隶的改革是极为正确的,让三人敏锐的察觉到,此老有明显要挑起改革  lu线之争的目的!
  叶向高眼神余光瞥了眼王锡爵,不由冷笑。
  推广南直隶改革模式,本来是他想要说的。
  南直隶改革模式,就是官商资本模式!
  可此老显然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推到燕王改革路线了。
  不过这个风头让王锡爵抢了也好,将来皇帝发现了官商资本的实质,却无力回天,一定会杀王锡爵泄愤的。
  “陛下。”就在此时,赵志皋连忙站出来,作揖汇禀道:“福王在南直隶取得的成绩,的确可喜可贺,不过是否讨论推广南直隶模式,臣以为还是等陛下南巡之后再做决定。”
  “这个问题牵扯方方面面,不是短时间能够决定的。”
  “今日早朝大议,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唔……
  皇帝轻唔一声,点了点头:“首辅所言老成持重,推广南直隶模式的确不能急于一时,首辅便说说今年的总结吧。”
  “首辅结束后,再由各部详细阐述。”
  朱常洵听闻后,心中不由微微有些失落。
  “臣谢陛下。”
  赵志皋感谢后,拿出一道折子开始照本宣科。
  “四川……”
  “福建……”
  ⋯⋯⋯⋯
  作为首辅,他分别要代表地方,总结大明十三省一年的施政方针以及收获等等。
  赵志皋从南到北不停一个省一张折子的宣读。
  天色渐渐大亮。
  “看报看报,最新东林报!最新东林报!”
  “南直隶商税总计征缴三百五十万两,快来看,快来看,南直隶商税总计征缴三百五十万两!”
  “福王承诺,来年南直隶改革真正见成效,真正发力,商税翻翻不成问题!”
  ⋯⋯⋯
  “快,给我一张东林报!”
  “嘶,三百五十万两,再翻一番,就是七百万两!”
  “南直隶岂不就是大明财税的半壁江山了吗?”
  “………”
  醉仙楼内。
  顾宪成先生学生坐在包间内,听着街面上、大堂内传入的惊讶议论声,师生二人不由露出笑容。
  袁崇焕举杯祝贺道:“这都是老师的功劳,老师的理想,很快就要实现了!”
  饶是顾宪成城府极深,此刻也难以抑制心中激动。
  面态微微泛红,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街面他眼中的愚民们,凑在一起激动议论的模样。
  继而轻快说道:“元素,重回紫禁城这第一仗我们已经打赢了,压过了天津卫,很快朝中就会有人动议推翻朱泺改革路线,接下来你要给先生考个状元回来!”
  “我们东林党人,要在朝中有自己的人!”
  袁崇焕激动起身,这句话就意味着,先生以及整个东林党,眼下都会集中所有的人脉资源力推他袁崇焕!
  “学生谢先生再造之恩,学生一定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
  “陛下,接下来臣要汇禀北直隶今年的情况了。”
  赵志皋说的嗓子都开始冒烟了,廷臣们听的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赵志皋拿出最后一道折子。
  众人连忙打起精神来。
  此刻,皇帝的眉头已经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情况很不好啊。
  尤其是赵志皋汇报到北方各省的时候,一场大旱,在赵志皋汇禀中反映的淋漓尽致!
  晋地本是北方粮赋大省。
  以往每年最少为朝廷提供五十万斤粮食的粮赋。
  可今年,竟然只有十万斤!
  只有往年的两成!。
  其他河  nan、山  dong、陕  gan也差不多。
  甚至陕  gan连往年两成都没有。
  朝廷粮赋锐减如此之大,由此也可以推断百姓的收成了。
  朱常洵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尽管他极力的掩饰着。
  此刻,朱常洵只觉得心惊肉跳的。
  都人子那篇文章提及北方大旱,警示了他。
  但他绝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赵志皋的那些与往前两年对比的数据,让他有种坐卧难安,如芒刺背的感觉。
  “陛下,北直隶是北方各省中,唯一亮眼的。”赵志皋凝重的面色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这让群臣不由好奇。
  便闻赵志皋汇禀道:“北直隶一年内,新增人口三万余人,得益于北直隶推行天津卫民间组织模式,抗旱生产自救得利,百姓与乡绅谈判减  zu得力,朝廷减负的情况下,收缴粮赋六十万三千七百斤,去年是九十万六千八百斤,前年是九十一万三千五百斤。”
  “达到了过去两年近七成!是北方各省情况最好的。”
  “通过瑞王利用民间有序组织调查得出,百姓家中有余粮人均一百五十斤,有存钱七百文!”
  “北直隶商税总计收入两百九十三万……”
  “等会!”
  叶向高猛地开口,扭头错愕看着赵志皋,所有人都一脸震惊看着赵志皋。
  “首辅你没有说错吧,北直隶的商税两百九十三万两?我记得去年北直隶的商税总计才不过七十万两对吧?”
  “去年北直隶的小商业主、工坊主就跟着燕王在天津卫赚钱,今年即便一年,最多也是一百四十万两左右才对,怎么会有两百九十三万两!”
  朱常洵紧盯着赵志皋,隐于宽大衣袖中的手忍不住捏紧了。
  皇帝也十分震惊,他好奇询问道:“首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没有统计错吧?”
  两百九十三万两,若是算上天津卫的五十五万两,就是三百四十八万两!
  这还没算补充矿税的两百四十万两!
  还没算北直隶的粮赋呢!
  这些都算上,反而超过南直隶两倍有余了!
  就算是永乐朝刚刚北迁,北直隶发展最繁荣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成绩!
  赵志皋在众人震惊的关注中,笑着说道:“是臣没有解释清楚,臣这里还有两道折子,这是北直隶能取得如此可喜成绩,最为根本的原因!”
  不是弄错!
  不是老胡裱匠弄错!
  朱常洵、叶向高等人看着赵志皋从袖口又拿出两道折子,眼睛不由微微眯起来。
  ⋯⋯
  “顾先生,最新消息,北直隶商税三百四十八万两!”
  哗啦!
  “什么!你再说一遍!”顾宪成蹭一下起身,眼睛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盯着醉仙楼的掌柜的。
  袁崇焕的脸色也变了,缓缓起身。
  醉仙楼掌柜的艰涩重复道:“千真万确,是从延禧宫送出来的消息,就在刚刚,首辅总结,北直隶的商税三百四十八万两,粮赋都有七十万斤!”
  顾宪成摆了摆手,等掌柜的离开后,面色沉凝道:“我想我知道,我们忽略了什么,元素准备笔墨纸砚,我要写一篇文章,尽可能的为福王造势,为南直隶造势,快!,,
  “先生北直隶怎么可能有三百四十八万两的商税,我们忽略了什么?”袁崇焕准备着笔墨纸砚,好似比顾宪成都急切。
  “只能是哪两个被我们忽略的地方。”。
  ⋯⋯⋯
  “陛下,这是蓟州卫和山海关年中送上来的折子。”
  奉天殿内,在廷臣们眼睛急切注视下,赵志皋慢条斯理的拿出两道折子,笑着说道:“北直隶三百四十八万两税银,除天津卫的五十五万两进出关商税,北直隶小商业主、工坊主正常商税的一百五十万两外,剩下的一百四十三万两,分别来自蓟州卫九十万两,山海关五十三万两!”
  “怎么可能?”
  “山海关和蓟州卫两个府一级的衙门,怎么可能收缴这么多的商税?”
  “这不可能,就是山海关的商税,都差点超过天津卫,这怎么可能!”
  廷臣们交头接耳激烈的议论起来,议论中,多是表示怀疑。
  朱常洵隐于衣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攥着,他恨不得立刻抢过赵志皋手中的两道折子看个明白。
  他给叶向高暗暗使了个眼色。
  叶向高硬着头皮拱手道:“首辅,还是给大家解释解释吧,两地既无大量的工商业,又无开埔,为何能有这么多的商税收入?是不是两地欺上瞒下!”
  许多即便觉得难以置信的人,都不由翻了翻白眼。
  你叶进卿急昏头了吧。
  这可是朝廷大议,报上来的税银,到时候是要纾解国库的。
  谁敢谎报?
  不怕掉脑袋吗!
  不过众人心中也都如同猫抓似的,心痒难耐,急切盯着赵志皋。
  皇帝此刻已经从震惊中回神,他看着于慎行、张位、赵志皋,楼大有,乃至站在右侧最前面的五子朱常浩,都一脸平静。
  很显然这几人或许早知道这个结果。
  而这几个人,也是朝中,与他那个混球儿子走的最近的。
  “首辅,给大家说说个中缘由吧。”皇帝唇角泛起笑意,轻松说道。
  现在已经可以预见,今年朝廷的财政状况会很良好!
  先生改革全面失败后,今年怕不是财政状况最好的一次!
  “臣遵旨!”
  赵志皋躬身领命,继而说道:“臣也忽略了蓟州卫和山海关,也都被两地两天前送来的折子惊到了,并且如同诸位同僚,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为此臣派出人专门质询两位确认。”
  “昨天得到的切确回复,并且派去的人,也深入的看了两地,确认了两地上缴如此多商税的原因。”
  “因为一来一去这么耽搁,北直隶的总结,臣也是昨天才弄好的。”
  叶向高等人总算明白,为什么赵志皋昨天还拉于可远壮丁,帮忙总结北直隶。
  不过赵志皋这番解释的废话,却让等的心急的人有些忍不住了。
  赵志皋似乎也察觉到了周围落在身上目光的不善,转而说道:“蓟州卫指挥使叶邦荣,在卫所私有化后,抓住民间压抑被释放,产生的高度活跃性,以蓟州卫官府的名义,与塞北草原进行联系。”
  “同时有组织蓟州卫的个体小商业主、工坊主,以官府为桥梁,为蓟州卫军户匠籍个体小商业主、工坊主的后盾,将蓟州卫的铁锅、瓷器、木器贩卖到塞北,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换取塞北鞑靼人的牛羊马等牲畜`.。”
  “然后再将换回来的牲畜,组织起来,向中原各地销售。”
  “这么左右一倒腾,蓟州卫的百姓富裕了,蓟州卫的商税规模出现了极大的增加。”
  “山海关也差不多如此,不过山海关只是祖大寿将军在支持,山海关的地方官员对祖总兵这种行为配合的不够好,甚至还在其中掣肘,在臣派人去查探确认之际,山海关地方父母官还向派去的人弹劾祖总兵。”
  “言祖总兵勾结塞北草原人,有图谋不轨之嫌。”“山海关的地理优势,远超蓟州卫,更有利于与塞北交易,就是因为地方府衙的掣肘,使山海关坐拥地理优势,反而无法发挥真正的价值。”
  “臣请求朝廷另选贤能,前往山海关!”
  至此,所有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们忘记了这两地也有他们的地里优势。
  虽然没有海运,可他们直接对着塞北,塞北也有极为广阔的市场!
  至于为什么之前没有意识到,也是习惯性使然。
  能够出塞互市的,大多都是大商业主、工坊主。
  这些人即便出关也是不需要向两地边关缴税的。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两地竟然以官方的形式,组织那些没有能力出塞的个体军户们,将他们个体产出的,规模很小的货物组织起来,搭建一个官府平台,以官方的形式与塞北进行交易。
  这种办法,分明就是天津卫模式的一种变种嘛!
  天津卫组织的是小商业主、工坊主。
  两地小商业主、工坊主稀少,他们组织的是以军户匠籍为主要群体的个体百姓人家!
  燕王党!
  十分相似的做事风格和官方平台模式,这就是呼之欲出的燕王党!
  阴魂不散!
  许多敌视朱泺的人,此刻暗暗咬牙切齿。
  叶向高转身冲着龙庭一拜:“陛下,两地的商税虽然可喜可贺,可两地背着朝廷以地方私联塞北诸部,甚至将禁止输出塞北的铁器等违禁之物贩卖到塞北,不能这么干,这会助长塞北的势力,将来必定自食恶果!”
  “不然!”叶向高一动,立刻有人准备附随弹劾,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右侧最前面传来反驳声。
  众人看去,便见瑞王朱常浩转身,冲叶向高拱手笑道:“叶阁老怕是弄错了,皇兄在蓟州卫击败彻辰汗布延的时候,重新签订了双边和平条约。”
  “本王若是没有记错,其中有一条就是恢复嘉靖年间双边互市,而嘉靖年签订的双边互市中,注重点明,我方不会禁止盐铁输出塞北。”
  “而塞北也不得禁止优良战马、种马输入本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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