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常胜军那些兵痞丘八们敢在醉仙楼放肆!”
延禧宫,郑氏与儿子正在笑谈着这几日城内渔轮转变,听闻此消息后,面色变得阴沉,怒斥道:“去,告诉醉仙楼的掌柜,给本宫将这群卑 jian丘八赶出去!”
“慢!”
朱常洵制止道:“娘,常胜军的影响力毕竟与其他各军不同,若单单只是常胜军倒也罢了,现在还有一个熊飞白!”
“他可是士子,今年科举最受关注之人,与袁元素科举打擂。”
“而且父皇十分看重此人!”
郑氏冷静下来了。
单单一个士子,就不得不重视,何况还是入了皇帝法眼的人。
朱常洵扭头吩咐侍女:“让醉仙楼适时汇报常胜军的一举一动!”
首辅府中。
这个消息已经在城内传开。
正在赵志皋家中作客的于慎行、张位听闻后不由微微一愣。
于可远两只手拿着筷子,十分没有一点礼数的敲击着面前的碗碟酒杯,笑着幸灾乐祸道:“瞧着吧,这熊飞白是要砸场子了!”
叮叮咚咚……
欢快的清脆敲击声响起,于可远不等赵志皋怒目相视,放下筷子起身笑道:“老胡裱匠,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先滚为敬,我要亲自去瞧瞧!”
“这个于可远没有一点规矩!”赵志皋看着于慎行兴致冲冲的离开,没好气怒骂一句,转而看着张位:“明成兄,我们也去瞧瞧如何,左右今天也闲来无事。”
张位略微犹豫:“我们身为阁臣,合适吗?”
“合适,又不露面,左右陛下一出手,大家这个年过的也是心事重重,不如去瞧瞧!”
很快,醉仙楼附近出现一辆辆马车。
马车停靠在醉仙楼,马车内的主人们却没有露面。
“花椒一小勺,辣椒一大把,干姜一小勺……”
汩汩沸腾的奇诡铁锅旁边,熊飞白一个士子,完全不计较君子远庖丁的圣贤遗训,一边笑着,一边念叨着,在店内无数双眼睛的关注下,让沸水中添加调料。
桌面上摆放着各种生的东西,有土豆,有肉食,当然少不了众人关注最多的水晶粉。
至于醉仙楼端上的菜,常胜军的将士们尝都没有尝。
“那就是水晶粉吧?”
“对,我还专门去龙山恒的粮铺看过,就是那种晶莹剔透的东西。”
“君子远庖丁,君子远庖丁,飞白兄,你怎么能亲自做此等事情!”旁边站着的一名士子焦急说道。
此刻,许多士子闻风赶来,就站在大堂内看着。
熊飞白听闻后,扭头笑着说道:“孔圣人有七十二弟子,夫子在带着弟子周游天下的时候,都是弟子们在做着庖丁之事。”
“难道仁兄觉得,夫子之后的七十二先贤,就算不得君子乎?”
话罢,熊飞白便不再理会这名士子,又开始含笑自言自语念叨起来了:“嗯,水开了,先放点土豆,土豆片需要煮的久一点,可惜了,没有什么菜蔬,再放点牛肉……咱们播州水晶粉是绝对不能少的。”
一通操作后,熊飞白举起酒杯,在众人注视下,对着其他将士们说道:“兄弟们,共饮这一杯,祝咱们王爷在播州过年好!祝播州来年风调雨顺!祝大明国泰民安!“
“祝王爷在播州过年好,祝播州来年风调雨顺!祝大明国泰民安!”
众人一饮而尽后,熊廷弼笑着豪爽说道:“开吃!”哗啦!
所有人整齐划一的坐下,看的许多人眼睛都不由一缩。
紧接着,便见常胜军的将士们,从奇怪的锅中捞起水晶粉,沾着碗中的蘸料开始狂吃起来。
吸溜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
“粗鄙!”包间中,袁崇焕听着都能传到顶层的吧唧吸溜声,忍不住不屑冷哼道。
“熊飞白,手段好毒辣啊!此人是个难缠的对手,你不可大意,不然这次科举,他会让你吃够苦头的。”
闻言,袁崇焕错愕的看向顾宪成。
龙山恒看了看周围,凑到捞水晶粉要开吃的熊廷弼面前,哭笑不得低声说道:“熊先生,周围人议论,外面来了很多马车,隐而不露面,怕是大人物,是不是闹大了些。”
“龙掌管,且安心吃,这可是好东西!”熊廷弼亲自将一筷子水晶粉夹到龙山恒面前,盛放着蘸料的碗中,然后就自顾自的开吃起来。
龙山恒看了看周围,一咬牙,左右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不管了!
龙山恒低头吃了起来。
咦!
龙山恒忍不住轻咦一声,在众人注视下,便见龙山恒很快就完全进入了狂吃的状态。
“这是什么吃法啊?”
“这种吃法其实一点儿都不新奇,草原人就是把这种东西,扔到沟里面煮,听说是成吉思汗大军远征西域时,为了行军方便,直接用头盔煮东西发明的,不过他们这个锅的造型有点奇特罢了,原以为有什么新奇之处,原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不是成吉思汗,有史记载,这种混煮的方式,是三国时期,文帝发明的。”
“不对,我大明民间就有这种吃法,只是不怎么流行罢了!宋朝的时期就有!”
“不管怎么样,肯定不怎么好吃,若是好吃的话,这种吃法早流行开了!”
“不会吧,瞧瞧龙山恒,都吃的满头大汗了,不好吃,龙山恒能连吃相都不顾?”
“醉仙楼的佳肴一口都没动,这不是砸场子是什么?”
“怕不是这种新奇的吃法,真的好吃,你瞧瞧他们,吃水晶粉吃的多得劲儿,这水晶粉似乎真的很好吃。”
⋯⋯⋯
一群看客们,看着看着,议论声渐渐的变高。
有人甚至看着一群常胜军将士们海吃胡喝,不由咽了咽口水,摆在面前的美味佳肴,似乎都比不上那边桌面上,奇怪锅中煮着的东西好吃。
醉仙楼的掌管的,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对水晶粉感兴趣。
对早已经出现,却并不怎么受到追捧热衷的吃法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好奇,面色变得一片漆黑。
能被延禧宫选做掌管的,自然不是庸才,很清楚,再不制止,当初他们踩水晶粉有多狠,今天之后,水晶粉就会多么为人好奇!
若是这水晶粉真的不差。
那么水晶粉一定会成为富贾豪商,达官显贵们追捧的东西!
他都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咽口水声了!
“去,把消息马上传给延禧宫,告诉娘娘,必须尽快制止了!”
⋯⋯⋯
坤宁宫。
嗝!
皇帝和皇后围在锅边,皇帝满头大汗,打了一个饱嗝,抬手伸筷子,从锅中夹起几根粉条,吃下后,又要伸筷子的时候,陈矩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低声提醒道:“陛下,您已经吃了很多了,暴饮暴食,对龙体不好。”
皇帝瞪了眼陈矩,不过却把筷子放下了。
冲着已经放下筷子,看着他吃的妻子,笑骂道:“若不是来你这里打秋风,朕还吃不到这东西,混球东西!”
皇后掩嘴一笑,说道:“陛下,的确不能再吃了,臣妾让绿意出宫,吩咐熊廷弼,给乾清宫送一个这样的火锅,陛下想什么时候吃,随时都能吃。”
“不用,朕还用他送!朕宫中的能工巧匠多得是,朕是圣天子,是皇帝,福有四海!没他张屠夫,难道朕还得吃带毛猪不成!”皇帝怨念极深说道。
皇后笑了笑,低声说道:“是,宫中的能工巧匠不少,可能工巧匠做出来的,没有外面送进来的这片孝心!”
这不是戳人心窝子吗!
皇帝又气恼又无奈的瞪了眼妻子。
“陛下,臣骆思恭求见!”便在此时,宫院外有急切声传来。
皇帝皱了皱眉,看了眼陈矩。
陈矩心领神会,片刻后,带着骆思恭匆匆入内。
骆思恭入内后拜倒,请安后,不等皇帝开口,便抬头开口,不过刚张口,看到桌面上摆放的火锅,愣了愣神,连忙指着火锅说道:“陛下,熊飞白带着常胜军留守大营的将士们入城,去了醉仙楼。”
“正在醉仙楼吃饭,他们点了醉仙楼所有的菜肴,纹丝不动,吃的就是皇后宫中这种奇诡的锅,朝中的五位阁老,所有大臣听闻消息后,都去了醉仙楼,坐在车内,听着醉仙楼的一举一动!”
“整个京畿都被吸引了,臣收到消息,不敢有片刻耽搁。”
皇帝不由愣神。
与皇后相互对视一眼,再看看面前的火锅,瞬间了然。
继而笑着说道:“这个熊飞白腹黑啊!手段高明啊!怪不得水晶粉首次推广失利后,他们任由各种抹黑声音泛滥。”
“年节中午,醉仙楼富贾云集,点醉仙楼的东西,却一点都动,专吃他们的火锅、水晶粉,是个人看了都会产生好奇。”
“何况此物真的让人总是怎么吃都感觉吃不饱!”
“尤其是他们汤中的作料,以及自制的蘸料涮粉条,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种以前就出现的吃法,以及粉条怕是经此一事后,会很快成为人们追捧的东西。”
“去盯着醉仙楼的一举一动!”
“臣遵旨!”
皇后悄悄笑了笑。
被皇帝注意到了,皇帝哼了一声:“现在高兴了?你认了个好儿子!”
“洛儿也是陛下的儿子。”皇后笑着郑重说道。
皇帝笑了笑,妻子在暗示什么,他心中很清楚。
这就是埋怨他不一碗水端平呢!
“真的假的,真的有这么好吃?”。
“王掌柜的,不若你去给大家伙试试如何,反正你刚才一句要请常胜军将士的话,该得罪的也得罪了。”
“对对对,王兄,该得罪的你也得罪了,不若现在乘机靠向常胜军,看看龙老板,不就活的越来越滋润了吗?”
⋯⋯⋯
围观的众人越看越是好奇,在他们的注视下,熊廷弼等人都已经吃了快一个时辰了。
那些将士们能吃,大家倒也不奇怪。
可龙山恒和熊飞白,一个富贾豪商,一个士子吃的可一点儿都不比常胜军的将士们少。
若是不好吃,不美味,能吃这么多,能吃这么久?
熊廷弼听闻众人的议论,给龙山恒使了个眼色。
龙山恒心领神会,起身走到小个子富商面前,笑着邀请道:“王兄,不若一起如何。”
“这个……这个……还是算了……”
“来来来,王兄怕个什么,我们这种小人物,还入不了大人物们的法眼,人家捏死我们,还嫌脏手呢,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龙山恒故意大声嚷嚷着,不由分说拉着王姓富商来到桌边,将不时看着醉仙楼掌柜的王姓富商按着坐下。
为王姓富商准备好碗筷,一边从锅中夹着粉条,一边笑着说道:“王兄,尝一尝水晶粉,好吃的很,吃不死人!”
王姓富商本是瞧着范永斗等山西同仁们,跟着福王在南直隶发了大财,听说福王年关要回京,所以才提前月余来到京畿。
并且日日来醉仙楼。
就是想碰碰运气,寄希望碰到同为老乡,为福王身边大红人的范永斗,拉拉关系,也好让他去福王身边,跟着去南直隶喝“五三零”口汤。
没想到,却卷入了神仙打架中。
王姓富商哆哆嗦嗦的接住筷子,心中想着,正如那些人所说,延禧宫若是记仇,适才他那句话恐怕早被记仇了。
还不如乘机和常胜军搞好关系,和燕王搞好关系。
看人家龙山恒有了燕王撑腰,至少眼下不是活的很滋润吗?
何况这大庭广众下,若是延禧宫的贵人报复他,名声也不好吧?
再则,吃完之后,自己就收拾收拾,麻溜的滚回山西老家,他还就不相信了,延禧宫的手就这么长!
心中忐忑不安,思绪烦乱的王姓富商索性也放开了,低着头首先捞起碗中的水晶粉尝了尝。
嗯?
在众人注视中,只见王姓富商微微皱眉,紧接着,把挂在唇外的半截粉条吸溜进去,又主动伸筷子从锅中捞。
连吃几口后,王姓富商才停下来,看着熊廷弼和龙山恒,笑着连连点头:“光滑爽口,劲儿道十足,比我们晋地的刀削面都有劲儿道,而且这种吃法,好吃,王某从未吃过如此独特风味的吃食!”
熊廷弼看着这小个子富商,心中笑着赞叹一句,是个聪明的妙人!
富贾豪商,没有一个是傻的,他们总是会在任何有利的或者不利的处境下,权衡利弊,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现在这个王姓豪商不就是如此吗?
在发现左右已经得罪了延禧宫后,就主动为他们吆喝卖力。
无外乎就是寄希望能够得到常胜军,得到王爷的支持。
让延禧宫忌惮,不敢随意报复嘛!
熊廷弼笑着从锅中夹了一筷子水晶粉:“好吃就多吃点。”话中,熊廷弼将水晶粉放在了王姓富商的碗中。
“看来真的好吃!”
“去,回去告诉夫人,马上去龙山恒的粮铺,购买水晶粉,恐怕这东西会成为这个年节,象征身份地位的东西!”
“你也回去,告诉咱们家公子,马上购买水晶粉,要是今年年节,招待客人,没有水晶粉,怕不是会让人嘲笑的!”
一群富商们议论着,不约而同悄悄的吩咐跟着的家丁赶着去购买水晶粉。
他们几乎可以预料,这个年节,水晶粉必定成为人们的谈资。
水晶粉好吃与否,今年的年节,若是不在桌子上摆上水晶粉,到时候故交好友喝酒聊天谈起醉仙楼这一幕。
都会显得自己没面子。
反正水晶粉对普通百姓看似价值连城,两块水晶粉都够百姓一年开销了。
可三两银子,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就算不好吃,扔了喂狗也不会太心疼。
但绝对不能在年节应景的时候,谈起今日醉仙楼,常胜军与醉仙楼的碰撞,燕王与福王的碰撞,桌面上却无一块水晶粉而丢了面子!
站在不远处柜台的掌柜,听着堂内众人的议论,面色更加黑了几分。
熊飞白成功了!
若是这水晶粉不差,真的好吃,年节过后,水晶粉必定名扬天下!
“去,马上把食客们的反应,告知宫内的贵人!”
⋯⋯⋯
就在熊飞白等人还在吃着的时候,紫禁城内,已经刮起了一股抢购水晶粉的狂潮。
不但富贾豪商们如此。
很快,就连达官贵人们也加入了抢购中。
醉仙楼外停放着的,主人没有露面的马车,赶车的家丁纷纷一个个消失。
张位撩起窗帘一角,看着鬼鬼祟祟,瞧瞧离开的家丁仆从们,苦笑说道:“这个熊飞白的手段是不是有些太有失君子风度了?”
“不然,张夫子,宪问中夫子都说了,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张夫子,难道要违背夫子的话嘛?”紧挨着张位和赵志皋马车的一辆马车中,于慎行撩起窗帘,露出一个大笑脸说道。
张位恼怒瞪了眼于慎行,把车窗帘甩下。
⋯⋯⋯
“这一次,延禧宫的贵人败了!她之前种种阻击水晶粉的行为,在这个年节,都会成为无数人背后的笑资!”
醉仙楼顶层包间中,顾宪成看着熊廷弼等人开始收拾餐桌起身准备离开,面色沉凝说道。
袁崇焕紧盯着熊廷弼。
这个匪气十足,一身丘八作风的对手,让他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他知晓先生话中的意思。
延禧宫阻拦水晶粉却不过是人家将计就计的计策罢了。
年节,水晶粉有多么的火热受追捧,延禧宫就有多么丢人。
因为若不是延禧宫阻击水晶粉,或许水晶粉一个小小吃的东西,根本不会短时间内这么出名!
延禧宫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至少,这个年节,不知有多少人要嘲笑延禧宫了。
“我们这些丘八打扰诸位了,多谢诸位能够海涵体谅,飞白在此谢谢诸位了。”熊廷弼郑重一拜。
龙山恒紧接着笑着走出去:“各位,水晶粉的吃法有很多种,购买水晶粉的时候,包装的油纸上有各种吃法的介绍,不过龙某本人更喜欢火锅这种吃法。”
“这寒冬腊月,吃上这么一口,实在是得劲儿!”
“山恒铁坊已经取得了王爷在京畿收权的专利,铁坊已经备好了足够多的火锅,如果各位需要的话,可以前往山恒铁坊购买!”
龙山恒也是个妙人,他巧妙的意识到,这绝对是个广而告之的好时机,抓住时机宣传。
“熊士子客气了。”
“龙兄,你也太会做生意了吧?”
⋯⋯⋯⋯
这一群食客笑着回应中,熊廷弼带着数百名排列整齐的常胜军将士走出醉仙楼。
龙山恒刚出醉仙楼,就迫不及待对熊廷弼说道:“熊先生,山恒要马上回去准备火锅,恕山恒不能陪先生了。”
“龙兄,熊先生且慢。”王姓富商喊住两人,作揖道:“王友德谢两位让我尝到了此等人间美味,熊先生,在下想回山西老家开一家火锅店,不知王爷可否应允?”
“到时候需要播州的水晶粉,龙兄的火锅……”
妙人啊!
熊廷弼看着王友德,心中忍不住感慨道。
他也想到了自家王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百姓的财富积累,纵使追不上这些人,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大明的百姓,没有能力自主的选择一条适合自身发展的路径,在机会从身边经过的时候,因为眼界、学识的原因,无法抓住机会。
所以需要执政一方施行善政去引导百姓,去走一条低风险,能够成功的路。
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扭转贫富差距。
解决不患贫而患寡这个历史问题。
真正实现天下大同,圣人所追求的终极目标。
王友德不过是与他们坐下来吃了一顿火锅,就敏锐的抓住了商机。
王友德比百姓多了什么?
无非就是更多的见识,更多的学识。
这些东西可以让一个人变得思维更加敏锐!
而这些东西是怎么得来的?
学识可以通过读书得来,可更重要的见识却是在王友德发家致富过程中,不断摸爬滚打自己总结出来,锻炼出来的。
学识、见识。
这两点,无论是哪一点,朝廷都不可能短时间内让百姓拥有。
那么最终就只能用善政去引导百姓。
百姓在朝廷引导,富裕的过程中,见识会首先在实践中增加,财富差距在不断拉近的同时,百姓阶层个人自身的素养和能力,也在和上一个阶层不断的拉近!
善政引导至关重要!
熊廷弼只觉得,这一次的实践,给了他十分大的启发!
也明白了自家王爷俯身做事的原因了……
同样,他们这些人,也不能只是一味的高谈阔论就以为能够救国,就能够中兴大明。
俯身做事的实践中,他们个人的素养和能力也在逐渐培养!
短暂出神后,熊廷弼看着王友德有些忐忑不安,笑着拍了拍王友德的肩膀:“当然可以,王掌柜的尽管去做!”
“王兄,想要多少火锅,应有尽有!我铁坊中的存货,先给你!”龙山恒拍着胸脯说道。
王友德连连感谢:“多谢熊先生,多谢龙兄!”
随即,王友德、龙山恒迫不及待匆匆离开。
“飞白!”熊廷弼刚要走,就听到不远处有喊声传来。
他看去,便见于慎行从马车内露出头。
熊廷弼连忙快步走过去。
“学生熊廷弼拜见于阁老。”
于慎行打量着熊廷弼,点头说道:“嗯,不错,行式不拘泥,有魏晋士大夫之风,不过要切记,要学魏晋士大夫的胸怀,但不可学魏晋士大夫那种乱头养望,空谈误国之风,学着你们王爷,心中始终要存着一份初心!”
“不然就是害人害己!”
熊廷弼郑重一拜:“学生谨记阁老教诲。”
于慎行笑了笑,摆手说道:“只是顺口提点你几句,我唤你来,是让你给我府中送一套火锅,送些水晶粉,不是要你白送,你马上要科举了,我可不想被人怀疑,我于可远与你熊廷弼有拉拉扯扯的关系。”
“派人把东西送到府中,拿了钱再走。”
“可以预见,不通过你,恐怕这个年节,想吃到水晶粉和火锅,怕是有些难喽,哈哈……”
于慎行说着爽朗一笑,给车夫使了个眼色,马车缓缓离开。
赵志皋车内,赵志皋摇了摇头:“这个于可远,行事不羁,实在是……”
“哼!于可远,你亲自下场给朱泺的水晶粉抬轿子,你这是要与延禧宫彻底撕破脸皮,你找死!”叶向高从窗帘一角看着于慎行的车马离开,不由冷哼一声。
......
延禧宫。
“熊廷弼!你敢欺我延禧宫如此,本宫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郑氏听着宫外传来的一道道消息,咬牙切齿狰狞道,然后扭头看着朱常洵:“常洵,告诉袁元素,科举中,他必须给本宫把这个姓熊的士子踩在脚下!”
“我们延禧宫,娘我,在这个年节,成了无数人的笑话!“
朱常洵看着亲娘出离愤怒的模样,起身面色阴冷安慰道:“娘,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会给娘你出这口恶气!”
“我这就去告诉袁元素你的吩咐!”
⋯⋯
坤宁宫。
皇帝、皇后听闻宫外的传入的消息,一脸错愕。
骆思恭匍匐在地上,心中暗暗咂舌。
常胜军,那位殿下麾下的人,平日里低调,可这反击一旦做了,实在是太狠了。
这个年节,延禧宫那位贵人,就是个笑话。
“陛下,看来这火锅要成为今年年节最流行的吃法了,作为皇家,臣妾想要在宴请廷臣勋贵家眷当天,就吃火锅,陛下你看行吗?”某刻,皇后语气温吞征询道。
骆思恭肩膀不由的哆嗦一下。
延禧宫当天夜里,还不得难受死?
这位性子淡泊如水的皇后娘娘,为了帮燕王,可真是下血本了!
皇帝岂能不知道,妻子是想要给播州的水晶粉再烧一把火,皇室夜宴吃的都是水晶粉,是火锅。
传出去,水晶粉还不得名扬天下?
只是……
皇帝无奈的瞪了眼妻子,然后吩咐陈矩:“老货,去准备一下,今年的年宴,宫内统一吃火锅。”
“哎!老奴这就去准备。”陈矩心中高兴,轻快应了一声,拉着骆思恭匆匆离开。
殿内只剩夫妻二人后。
皇帝扭头没好气道:“这回朕一碗水端平了,你总满意了吧。”
皇后抿嘴笑了笑,起身下地,郑重一拜:“臣妾替播州百姓,替天下百姓谢陛下!”
⋯⋯⋯
年关当天下午。
皇宫夜宴要吃火锅的消息传开。
本就已经被哄抢的火锅和水晶粉,更是引起了京畿达官显贵,富贾豪绅们抢购。
大明这一年,注定是风波不断,格外精彩。
⋯⋯⋯
夜幕降临。
万历二十七年,只剩下最后几个时辰。
无论这一年过的苦与累,无论这一年流了多少汗,无人处流过多少泪水。
这一日,每家每户都会将一年省吃节用都不舍得吃的,家中最好的东西拿出来。
给孩子换上平日里,从不舍得穿,甚至有些小了的,还算崭新的衣服。
哪怕这些玩猴们,穿上新衣服,只是跑出去玩了一会儿,就弄得脏兮兮的,甚至放爆竹烧一个小窟窿,心中疼的难受,也只是瞪一眼玩猴们,然后笑着将这些不省心的鳖孙玩猴们赶走。
灯烛下。
男人在院中、门前点燃竹子,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响动,回到屋内,坐在桌边,嘴馋难耐,偷偷的小抿一口打回来的糟酒。
看着热气腾腾灶台前那个背影。
自家黄脸婆比不得那些富家小姐们,长得白嫩水灵,但是这个烂包的家,就是靠这个黄脸婆娘管着。
在这个应景的时节,这个平日里管东管西,管这这,又管那的婆娘,总是能容这个烂包家的犄角旮旯,悄悄的,鬼鬼祟祟的找出点好吃的,应景的吃食来。
让苦哈哈的一年,在这个应景的时节,总是能有一点点,能甜到心底里的感觉。
灯烛燥火摇曳映照下,汉子们眯着眼睛,咧嘴笑着,忍不住会说一句:“美滴很。”
这个时候,早前忙活的黄脸婆们,总会扭头,脸上罕见露出一丝羞涩笑容,白一眼,笑骂一句:“死相。”
万家灯烛,万家灯。
在这一年少有的难得祥和中,两匹马,两个人慢悠悠的走入遵义府城。
“啷个仙人,这位仙人还真的有两把刷刷!”
“这一路走来,啷个都以为自己是走在喽咱们天府喽!”
⋯
其中一个小矮胖,留着八字胡,青蛙眼的男子看着周围嬉笑玩闹的孩童,自言自语说道。
这二人正是四川布政使潘允端与其幕僚师爷。
潘允端此刻也极为震惊。
他们从赤水,沿道真、习水来到遵义。
沿途看了太多,也给了他们太多震惊了。
之前只是听闻播州的情况逐渐转好,但是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情况竟然会这么好!
那些顽童脸上天真的笑容是瞒不了人的。
顽童虽然不谙世事,但也晓得疾苦。
这绝对不像是一个遭了大灾的地方!
而且顽童们红润的脸色,就比四川都要好得多,要知道,四川虽然是天府之国,但富的也不是百姓。
百姓同样过得苦。
顽童们也多是营养不良之状。
可这里的顽童明显就不是受饿的样子。
他甚至能从经过的百姓人家门外,闻到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肉味儿!
这怎么可能!
吃饱也就算了,难不成播州的百姓,都能吃上肉了?
要是放在他治下,在年节也相信家家户户,即便紧巴巴,也会割上几两肉的,可播州才刚刚经历大乱大治。
吃饱饭就不错了,他都要给坐镇播州的这位仙人竖拇指了。
潘允端牵着马,朝着一群站在墙边玩闹的顽童们走去。
“请问遵义府哪里有可以吃饭的地方?”潘允端随意找了一个由头,和煦笑着询问道。
一群顽童被打断,在潘允端惊讶的注视下,顽童们齐齐朝他双手折叠,额头压在手背,行礼:“先生好!”
“这!”
后面跟过来的幕僚看到这一幕,一双青蛙眼更是瞪得老大,抢在潘允端前面,询问道:“你们这些娃子读过书,上过学堂。”
“禀大人,我们都读过,在王爷设立在城内的济民学堂读书。”其中一个看着年龄最大的女娃子,郑重其事,有礼有节的回答道。
潘允端不由好奇,指着孩子们背后墙壁上,用白泥粉刷的字,询问女娃子:“那你帮我读一读,这句话。”
女孩转身看去,字正腔圆,清脆朗读:“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勤俭节约,建设富强播州!”
“………”
潘允端看着一群孩子们,争着抢着朗读一些他们沿途就见过,现在这面墙壁上却没有写的标语,相互对视一眼,眼中尽是震惊之色。
沿途他们急着在年关前赶来遵义。
所以在途中并未深入的了解。
“你们所有的孩子,都在上学堂?女娃子也可以上学堂?”潘允端看着为首的女子,询问道。
女孩以学塾的礼节再次行礼,郑重说道:“是,不光我们,在城外各村落的孩子,都有在王爷设立的各处济民学堂读书。”
“听先生们说,整个播州都是如此。”
“我观你们这些女娃子,没有缠足,这是为何?”幕僚盯着女娃明显的天足询问道。
女娃到底有些羞涩,把脚缩了缩。
身后一个男孩子冲出来,大声说道:“先生说了,大明的女子不用裹小脚才是最美的,这话是王爷说的,我阿姐天足是最美的!”
潘允端不由笑了,原来是女娃的弟弟。
他伸手 momo这护着阿姐的男娃子,笑着说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便懂得保护自己的阿姐,懂得亲亲相隐,不错。”
“错了!”男娃梗着脖子说道:“这不是亲亲相隐,先生说,王爷说了,亲亲相隐是不正确的,夫子虽然是圣人,但圣人也是有局限的,我们要学习圣人的长处,正视圣人的错误。”
“亲亲相隐不利于朝廷法度推行,亲亲相隐,亲亲相隐……容易……容易……官官相护!”
“不是,三伢子,先生说,亲亲相隐容易形成裙带关系。”
“对,是裙带关系,我只是一着急忘记了!”
“先生还说了,做人不能忘记亲情,但也不能亲亲相隐,我们要学道理,纠正身边亲人犯错误,制止身边亲人犯错误。”
潘允端的面色变得凝重。
童言无忌。
可这些稚子童言,却给了他十分强烈的冲击。
稚子童言错了吗?
宣传这种理念的那位王爷错了吗?
似乎还真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亲亲相隐的确不利于推进朝廷法度,亲亲相隐也的确是官场裙带关系的温床。
潘允端又旁敲侧击的问了许多。
知道了城内的百姓之家,每家都分到了几只鸡。
知道了居住在城内的百姓,虽然无法像城外的百姓一样养猪养牛。
但是播州各地府衙,在城外让他们集中成规模的饲养,每家每户轮流值守,负责的人,从开始之初的常胜军,已经在年底逐步转为每个弄坊百姓选出来的百姓代表。
百姓代表每年都会重新选。
并且知晓了弄坊组织起了妇女组织、青壮组织等等。
顽童们说的不全面,甚至有些含糊不清。
但是潘允端已经能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感受到播州力量了!
有区别与他治下天府四川的松散散乱民间构成。
潘允端和幕僚一路默默往孩童们指的一家客栈走去,主从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安静的只能听到马蹄嘚嘚声,以及保住噼里啪啦的响动。
“大人,啷个觉得,这位仙人是要恢复先秦时的法家苛政!”幕僚面色有些苍白的说道。
潘允端摇了摇头:“不是法家,这位殿下指责亲亲相隐,组织民间,看似与先秦的法家制度无二,可是他对力度的控制十分巧妙。”
“他既反对亲亲相隐,又强调不忘孝悌之道,说白了,就是要这些娃子们做一个有血有肉的真正人。”
“他组织民间,可这种组织不同于先秦时期法家在秦国那种严苛刑法组织,也不同于大明卫所,而是将这个权利交给了百姓。”
“让百姓从这种良序的组织中,感受到组织起来的好处,进而让百姓适应这种组织,喜欢接受这种组织方式,这不是法家思想,这是因利导势。”
“这是一个极端现实主义,又极端理想主义的人。”说着,潘允端不由苦笑。
幕僚点了点头,看着自家主翁苦笑,倒也能理解自家主翁为何如此。
一个极端理想主义者是成不了大事的。
千百年的历史上,这类人不是没有。
大明朝的海瑞就是一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这种人的理想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
因为这个世界,始终是有黑就有白,万事万物都是相生相克对立的。
极端现实主义者,此类人野心抱负往往很大,但是又太过于行事超前,不羁,下场也不美。
历史上的曹操算是一个极端现实主义者。
曹操主政时期,为了实现打压士族的目的,选拔人才唯才是举,完全不考虑品德问题。
做任何决定,都会基于现实利益出发。
事实证明,极端现实主义的曹操是失败的。
虽然其生前功业不可置疑,可他死后,他所追求的政治目的,政治理想,一夕之间,在自己选定的继承人手中毁于一旦。
士族不但没有被压制,反而还弄出一个三六九等分人等级的制度。
可现在坐镇播州这位仙人,就是把两种极端都具有了。
这就意味着,跟着这位,未来能不能成功,还真的不好说。
“大人,快看,前面进了客栈的是不是贵州布政使朱家民,朱大人。”潘允端苦笑之际,幕僚忽然指着前面惊讶说道。
潘允端顺着望去,只看到一个背影。
“走,跟上去。”
等二人将马交给活计,进了客栈后,便见贵州布政使朱家民正与一个红毛人坐在一起,似乎谈笑什么有趣的东西。
“同人,未曾想在这里能够见到你。”潘允端一边走过去,一边笑着拱手道。
朱家民,利玛窦看到潘允端后缓缓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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