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家父万历,请陛下称太子 > 第257章 算计

  利玛窦不认识潘允端,还在打量之际。
  朱家民已经迎了上去,行晚辈礼节,郑重一拜:“晚辈朱家民拜见前辈。”
  潘允端连忙扶住朱家民,苦笑道:“你这不是折煞我嘛,同为布政使,你给我行礼,成何体统。”
  朱家民连连摇头,苦笑道:“前辈见笑了,整个贵州人口不过五十万,大明境内超过贵州一地人口的州府就不知凡几,晚辈这个布政使,其实就是个知府。”
  “也就是贵州穷弊,否则这个布政使怎么能轮到晚辈。”
  贵州的情况,潘允端自然知道,这个晚辈年纪轻轻能够做到布政使,也的确是因为贵州的尴尬地位。
  有点资历的人,是绝对不会去贵州的。
  但事情往另一个方面想,眼前这个晚辈不过而立之年,就能担任一地布政使,就算这个布政使其实和个知府差不多。
  但怎不见那些知府有资格来担任这个布政使。
  同样恰恰证明了这个年轻人的能力!
  同时,他也明白朱同人会来的原因了。
  贵州穷!贵州不同于云南、四川、两湖。
  贵州对于迅速实现稳定,并且解决了温饱问题的播州合作!
  这种迫切心理,是他们其他三地主政一方布政使所没有的。
  相反,在没有来播州体察之前,他一度认为,播州就是个穷亲戚。
  合作也不过是穷亲戚想要借鸡下蛋。
  当然这种想法在进入播州后就没有了。
  “同人,这位是?”潘允端看着利玛窦,狐疑道。
  朱家民笑着介绍道:“这是王爷身边的利玛窦先生。”
  从这句话,潘允端就知道,朱家民见过了燕王。
  打招呼寒暄落座后,潘允端委婉试探道:“除夕之夜,同人与利玛窦先生,为何不在播州府衙与燕王殿下一同隐形辞旧,而是在府衙外面。”
  朱家民笑着解释道:“王爷的确有挽留,不过我想看看遵义城内百姓怎么过年的,而利玛窦先生则是为了作画,记录下这美好一刻。”
  利玛窦笑着点了点头。
  潘允端看着利玛窦,又试探道:“利玛窦先生跟在王爷身边,可否知晓,除我与同人外,是否还有人来遵义府衙。”
  利玛窦早熟悉了大明人的委婉含蓄,一眼就看穿了潘允端的目的。
  “潘大人,再没有其他人了,不过我可以保证,潘大人你来对了,王爷找你们来,是有一个惊天的计划。”
  无论是朱家民还是潘允端,听到惊天二字的时候,脸色都不由变了。
  利玛窦一个红毛人,不懂这天在大明人的心中还有另一层意思。
  也亏的利玛窦说的快,不然二人恐怕拔腿就会离开:“王爷正在筹划一个大西南开发计划,以播州为圆心,辐射云贵川湖广的经济圈,以播州为起点,沿长江中上游经济带。”
  ⋯⋯⋯
  奉天殿外。
  群臣已经抵达,殿内摆满了桌子。
  “陛下应该快到了吧?”
  “快了吧,听说陛下已经从乾清宫出来了,去了后宫,与咱们的家眷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了。”
  “好啊,好啊,君臣同庆,十几年都没有了,好啊!”
  ⋯⋯⋯
  一群廷臣勋贵们,喜笑颜开的议论着。
  骆思恭站在人群中,作为北镇抚司衙门大都督,他不怎么受人喜欢,在朝中就是孑然一身。
  就在此时,一名锦衣卫千户悄悄溜进来,来到他身边,将一张纸条交给他。
  骆思恭看后,面色不由变了变,连忙起身带人离开。
  “骆思恭干什么去了?”
  “应该是有事情发生了,他北镇抚司衙门的鹰犬来了后,他马上离席,不但有事,而且一定是大事!”
  ⋯⋯
  骆思恭的动作虽然很小,可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很快,骆思恭匆匆离开的消息,就在殿内各处传开。
  叶向高皱了皱眉头,看了眼尚未出现的福王,不由恼怒道:“这个君臣同庆的欢喜日子,被白天的一块臭肉坏了,也不知骆思恭又接到了什么糟糕消息!”
  福王没有出现,据他们所知,后宫延禧宫直至现在也没露面。
  王锡爵瞥了眼叶向高,知晓骆思恭离席,不过是叶向高发泄延禧宫受辱,福王系颓势的憋屈罢了。
  于慎行皱眉嘀咕道:“老胡裱匠,你说骆思恭接到了什么消息?”
  “于可远,你今日给我老实点!”赵志皋最担心于可远搞事情,不忘警告一句。
  这可是皇帝十几年后,第一次与臣子同庆。
  一个极好的兆头。
  赵志皋作为首辅,决不愿意在此期间发生任何事情。
  破坏这个辞旧迎新的好兆头!
  于慎行撇了撇嘴,倒也明白今日的重要性,皱着眉头,与其他所有人一样,张望着门外。
  ⋯⋯⋯
  “陛下,臣有紧急要事禀报!”骆思恭在皇帝来奉天殿的路上遇见皇帝,当即跪下,大声禀报。
  皇帝不由微微皱眉,他从骆思恭凝重的神色,以及沉凝的语气,可以判断,一定是大事。
  否则的话,骆思恭不会如此。
  “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南锦衣卫千户所送来消息,燕王在播州计划了一个大西南开发计划,似乎是偏向于发展大西南地区,包含云贵川湖广的经济发展计划,具体是什么计划,锦衣卫千户所尚未探明!”
  “另,播州锦衣卫线人密奏,王爷在年节前,送了一篇亲笔撰文入京,王爷麾下的士子参谋们似乎因这篇文章十分激动,但到底是什么文章,线人距离王爷太远,无法探知。”
  “按照……”
  “去乾清宫详细说,说仔细!”皇帝冷冷说道:“朕不想听你那些没有准确消息的东西!”
  骆思恭听闻这句话后,不由浑身颤抖。
  他知道,他那句似乎偏向于发展大西南地区经济的揣测言论,有着十分明显替那位王爷解释的痕迹,皇帝心中对此不满。
  等他起身,皇帝已经走远。
  陈矩倒是落在后面,他要去奉天殿安抚那些大人们。
  陈矩低声说道:“骆都督,不要过分担心,把你们打听的消息,以及你的推测,事无巨细的说给陛下听就对了,老奴不会害骆都督的,陛下的心思,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记住了,掏心掏肺的对陛下,不要犹犹豫豫,否则就是自误终身!”
  骆思恭看着陈矩这个老阉货离开的背影,一时间面色挣扎犹豫。
  这老货分明就是偏向燕王了。
  从这老货以往的举动就能看出。
  他犹豫到底要不要听这老货的!
  他不敢耽搁,连忙朝着皇帝追上去。
  陈矩单独来到奉天殿的时候,所有人面色都变了变,陈矩笑着说道:“诸位大人,陛下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会晚点来,诸位大人稍等片刻。”
  “陈大监,是否锦衣卫有什么重大消息?”叶向高连忙窜出来询问道。
  陈矩看了眼叶向高,微微一笑:“是,不过不算什么大事,诸位大人且安心等待!”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凝重,相互对视。
  他怎么可能安心!
  年节喜庆的日子,皇帝竟然都放下了,要先去处理此事,可见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小事。
  很快,皇帝为骆思恭截住的消息,就在宫内传开。
  ⋯⋯⋯⋯
  “娘去吧。”
  延禧宫,朱常洵跪在其母郑氏的榻边劝说道:“娘你不但要去,而且还要盛装去!告诉所有人,我们延禧宫是不会被击倒的!”
  “若是我们不去,反而倒好像怕了似的,背后笑话我们的人更多,更加猖獗。”。
  郑氏看着话中便拜倒匍匐在面前的儿子。
  阴冷漆黑的面色好看了不少。
  是啊,儿子有些话虽然没说,但是她知道。
  现在不同往日了!
  皇帝虽然依旧宠幸她,可已经不似以前那般独宠了。
  个中变化,郑氏感受的十分清楚。
  个中原因,郑氏也很清楚。
  都怪那个卑贱都人子。
  是他点破了自己能够得到独宠的秘密,不但后宫其他  jian人们暗中做出了变化。
  就是皇帝,一旦这个秘密被点破,对皇帝而言,也就没有什么新奇感了。
  甚至让她现在都不敢在皇帝面前过分的撒娇耍泼了。
  因为她要考虑,她做这些有违礼教,出格的事情时,皇帝心中会不会想到都人子那番话,认为她的举动,不是出于真心的。
  而是为刻意讨皇帝欢心的做作之举。
  她现在反而束手束脚了起来!
  郑氏很清楚,皇帝现在还宠着她,那是国本之争十几年的感情。
  若是她把彼此间这点感情都败光了的话。
  那么就是他们母子在宫中彻底失势的时候。
  这一点她的宝贝儿子看的很清楚,只是不知是不敢还是不忍对她说罢了。
  此番虽然是坤宁宫那个  jian人提议年宴吃火锅,可说到底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
  在宴请群臣及其家眷这么重要的时节,她若是耍小性子,恐怕真的会让皇帝心中不快。
  这感情,也会一点点被消磨掉。
  “都人子!我儿为帝之日,本宫便要将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沉默中,郑氏抓着  chuang单,一张俏面狰狞扭曲,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阴冷说道。
  话罢,郑氏缓缓起身,冲外间喊道:“服侍本宫更衣!”
  朱常洵暗暗松了口气,他就担心母亲还不能看清楚现在的形势,因为现在还是十年国本之争的时候。
  侍女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汇禀道:“娘娘,适才奉天殿传来消息,陛下接到似乎接到了什么消息,从坤宁宫离开后,并未第一时间去奉天殿。”
  母子二人听闻消息后不由微微拧眉。
  郑氏眼神犀利的看向侍女。
  侍女吓得连忙低头,浑身都在颤抖。
  朱常洵开口说道:“娘,孩儿去乾清宫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去吧。”
  ⋯
  朱常洵来到乾清宫的时候,便见陈矩站在宫门外。
  看到这一幕,他便意识到,事情肯定不简单,否则也不需要陈矩这个老狗站在这里守着。
  朱常洵快步走过去,郑重一拜:“陈大监,发生了何事,令父皇忧心无法出席年宴?”
  陈矩看了眼朱常洵,笑着说道:“殿下请宽心,陛下很快就会去奉天殿,殿下可先去为陛下招待臣工。”
  说的委婉,拒绝放他进去的意思却十分明白,朱常洵不由微微蹙眉。
  看了眼灯光摇曳,却有些黑洞洞的内里,略作犹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陈矩目视朱常洵走远后,才看向里面。
  里面到底说些什么,就连他都不清楚。
  反正已经三炷香的时间了。
  皇帝站在窗前,双手负于背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弹动着。
  骆思恭跪在地上,悄悄打量着,看着皇帝手指的动作,仿佛这手指在拨弄他的心弦一般。
  他是战战兢兢,浑身冷汗。
  他按照陈矩那个老阉货的提醒,掏心掏肺,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说了。
  ‘该死的老货若是把我骆思恭当投石问路的棋子时,就算是死,劳资也要把你藏在宫中的宝贝偷出来喂狗吃!’
  骆思恭满腹苦涩,只能暗暗发狠咒骂着陈矩。
  皇帝不说话,这么沉默着,已经有两炷香的时间了。
  他的压力很大!
  “李文化在做什么?”某刻,皇帝终于开口了,不过询问的问题,却让骆思恭满头雾水。
  骆思恭搞不懂皇帝询问的目的。
  他也不敢耽搁,连忙如实禀报道:“李文化用南直隶协饷的三十万两银子,收买了吴广等三位总兵三部。”
  “现在……”
  “蠢货!”便闻皇帝冷冷怒骂一声,冷笑道:“中枢他们文臣那点龌龊手段,都用到了军中!”
  “是不是蠢是什么!用银子收买操刀的?他李文化把他们那些文臣祖宗先辈们的脸都给丢光了!”
  “把朕的三支可堪一用的军队也给彻底毁了!”
  “尝过了不劳而获甜头的操刀的,还会用命去搏富贵?”
  “操刀者,首以情操德行引导,次以法度约束,再次之,以荣华富贵权力为饵,如同在狗的前面挂一块肉,在驴的前面刮一颗白菜,最后,若是吞下了这块肉,吃掉了这颗白菜,那么操刀的也就该死了!”
  骆思恭听的心惊胆战。
  这番话不应该对他说!
  这番话不应该对他说啊!
  皇帝要做什么……
  皇帝短短几句像极了教导人的话,让骆思恭浑身冷汗直冒,面前的地面都被冷汗打湿了,浑身哆嗦。
  “骆思恭,你锦衣卫也是操刀的,你以为,你算第几等!”
  骆思恭吓得肝胆俱裂,匍匐在地,五体投地,大声道:“臣便是陛下一只忠狗,臣无行草德行,臣以为自己介于法度约束与荣华富贵之间!”
  骆思恭听到有脚步声走近。
  他浑身哆嗦,哪怕知道,只要皇帝对他动手,他一定可以第一时间将皇帝解决掉。
  可他一身武艺,此刻竟然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宁愿等死,也不敢生出一丝反抗的不臣之心。
  脚步声走近,又渐渐走远。
  便闻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介于第一等与第二等,朕对你很满意,年宴你就不要参加了~.。”
  “你亲自去常胜军军营,什么时候拿到那个混球的文章,什么时候回来复命!”
  “问一问熊廷弼,知不知道大西南计划,到底是一个什么计划,若是问不到便算了。”
  皇帝走了,许久,骆思恭才浑身无力,战战兢兢的起身。
  一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暗暗松了口气。
  他感觉,刚才自己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对于皇帝评价他介于第一等与第二等操刀人之间,他感到十分惊讶,他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有这么高尚。
  一个锦衣卫头子,为世人称之为鹰犬,生活在阴暗中的人,他自己都不敢奢望自己有什么高尚情操。
  难道是老阉货叮嘱,掏心掏肺对皇帝说的那番话起作用了?
  骆思恭想不明白。
  今天皇帝那番话,令他想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
  首先那个蠢货,真的单单指李文化吗?
  他虽然没有直接说延禧宫,可南直隶协饷,其实已经隐晦的告诉皇帝,这笔钱从何而来。
  以皇帝的圣聪,不可能听不明白。
  这蠢货的评价,是否也包含了延禧宫。
  再则就是操刀的。
  看似只是评价吴广三部,认为三部已经彻底没有价值,已经是该死的人了。
  但操刀的,不光有将领,有他这个锦衣卫头子。
  还有一个藩王!一个皇子!
  骆思恭满脑子疑问,有些失魂落魄的从乾清宫走出才发现,陈矩这个老阉货,没有陪着陛下去奉天殿,反而在宫门口等着他。
  “骆都督,陛下对都督说了些什么?”陈矩笑着询问道。
  哼!
  骆思恭现在想不明白这些话,他也根本不敢将这些话告诉陈矩。
  冷哼一声,骆思恭冷冷道:“陈大监,这一次,本都督差一点被你害死!你最好看好你收藏在宫中的宝贝!若是那天本都督因你而以死身免,在死之前,本都督一定把你的宝贝喂狗!”
  啪!
  骆思恭猛地一甩衣袖,寒着脸快步离开。
  这老阉货能听懂就听,听不懂就算了。
  人情他暂且承下了。
  但是皇帝的那番话,他在没有想明白之前,是绝对不敢入第二个人耳的。
  他知道,这一定是皇帝的某种暗示。
  暗示他做什么。
  但是没有明说。
  至于为什么没有明说,骆思恭猜测,恐怕也在考验他。
  他做错了,就是掉脑袋的时候!
  别看那句介于第一等和第二等的评价很高,那不过只是让他这颗脑袋暂时寄存在脖子上罢了。
  堂堂的司礼监掌印执笔,替皇帝执掌玉玺,为世人称之为二皇帝的陈矩,被骆思恭以其宝贝为要挟。
  此刻陈矩却也没有生气。
  他很清楚,这一次的确有些理亏。
  骆思恭就是他推出去投石问路的一块石头。
  骆思恭适才的愤怒,就是暗示他,按照他说的,掏心掏肺的,能说的,不能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嗯,骆思恭的脑袋保住了,那么就是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播州无恙!”陈矩虽然很想知道其他细节,但骆思恭不说,他也没办法。
  不过有这点信息就足够了。
  陈矩踩着小碎步快步往奉天殿方向赶去,只闻边走边低声嘀咕道:“只希望这位祖宗殿下,以后做事能够先于陛下通通气,不然这把老骨头,迟早要被吓死!”
  “诸位爱卿,今日年夜,不必拘泥君臣礼节,这第一杯,朕祝我大明国泰民安!”
  “祝大明国泰民安!”
  “祝大明国泰民安!”
  等陈矩赶来的时候,皇帝已经笑容满面,举杯与群臣共饮。
  陈矩看着众人起身高呼,不由微微一笑,许多人不断的往原本属于骆思恭的座位瞥,已经能够证明,大家这个年过的心不在焉。
  紧接着,群臣恭祝皇帝福寿安康。
  一堆香气逼人的马匹拍完后,皇帝被拍的有些晕晕乎乎的,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
  皇帝指着御案上的火锅,笑着说道:“这火锅之物听说已经在城中传开了,今年的年宴,朕请诸位吃火锅,诸位爱卿不必拘着,都尝一尝。”
  “谢陛下!”
  谢恩后,群臣才开始动筷子。
  于慎行脸上堆满了笑容,亲自从沸腾的锅中夹了一筷子水晶粉,放到叶向高的碗中:“进卿兄,多吃点,据闻十分好吃。”
  叶向高的一张脸瞬间微黑。
  这于可远不是存心恶心他吗!
  与阁臣们同坐一桌的朱常洵看着沸腾水中,翻滚的菜蔬、肉片、水晶粉,也一时间心中堵得慌。
  “三哥,你怎么不动筷子?很好吃的。”就在此时,坐在旁边的朱常浩一边吃着一边不解的询问朱常洵。
  朱常洵眼底闪过一抹寒芒,笑了笑,伸手拿起筷子。
  这一幕,被王锡爵看到后,王锡爵不由点了点头。
  心中暗道一句,这位三皇子的城府变深了,不似以前一般骄纵跋扈,恣意张扬了。
  原本他都一度决定疏远一些福王系,暂停推倒朱泺改革路线的想法,看到朱常洵此刻城府极深的表现后,又一次动摇。
  这样子的朱常洵,给他一种能够成事,成大事的感觉!
  ⋯⋯⋯
  这一夜,宫内不知有多少人,对着火锅,心中堵得慌。遵义府的客栈中。
  利玛窦则还在阐述着朱泺的大西南开发计划。
  “两位布政使大人,殿下的大西南开发计划一旦成功,大明的整个大西南,将会成为大明这个帝国庞大躯干头颅皇冠上的一颗明珠!”
  “这是个伟大的计划,能够参与其中,死后一定可以去上帝的故乡,用你们大明的话来说,就是名留青史,彪炳史册!”
  桌上的饭菜动也没动。
  此事,潘允端、朱家民以及潘允端的幕僚,已经完全被这个雄心勃勃的计划给震惊了。
  他们当然清楚,一旦这个计划成功,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到时候,大明天下的经济中心都会直接转移到以播州为中心的大西南经济圈!
  南直隶改革之初,就高喊着,南直隶成功,南直隶就是大明经济的半壁江山。
  可对比大西南开发这个经济战略构想,如同稚子在成年人面前舞刀弄枪一般。
  大西南开发的构想一旦成功,才是真正的半壁江山!
  不但是经济、更是疆域、人口的半壁江山!
  名副其实的半壁江山!
  燕王想要干什么?
  真的只是发展大西南经济这么简单吗?
  潘允端二人想着在播州看到的一切,组织民间等等,只觉得心惊肉跳。
  若是让燕王的大西南开发计划成功了。
  这天下间,就算是陛下想要阻止他问鼎那个位置,恐怕都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年夜饭,几人一点滋味都没有吃出来,吃过后,草草便回到客栈房间。
  他们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好好思考了。
  砰砰砰……
  直到子时辞旧迎新的爆竹声响起之际,潘允端迷迷糊糊的被惊醒。
  潘允端起身披着衣服,站在窗前,看着府衙方向,面色沉凝道:“燕王殿下,你雄心勃勃的大西南开发计划,到底有几分公心,有几分私心呢?”
  吱呀。
  开门声这时传来,潘允端听脚步声,便知道是自己的幕僚。
  幕僚走到潘允端身后,学着主翁的样子,一双青蛙眼看着府衙方向,自言自语道:“惊天了,大人,咱们还是回吧,回吧,这么大一个局,咱们玩不起,玩不起,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别说这位仙人到底有没有别样心思,就是上面的玉皇大帝,心中稍稍生出一点点猜忌,一个喷嚏,都可以让大西南地区,所有掺和这个计划的人,九族皆灭的!”
  “这已经不单单是观察仙人就能决定的事情,震古烁今的庞大计划,受到外界的干扰因素太多太多喽!”
  沉默许久,潘允端才开口,反复说道:“先去看看,先去看看……”
  “大人,啷个心动不得,心动不得!”幕僚急的连连跺脚,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主从数十年,幕僚很清楚的从这位主翁的话中,感受到,其已经被大西南开开发计划描绘的震古烁今前景给吸引了。
  说白了,就是文官那点小心思作祟!
  总想着青史留名,青史留名,一些人,脑子发热,为了青史留名,啥子都不顾!
  ⋯⋯⋯
  府衙内。
  朱泺正在守岁,听着外面的爆竹声,目光凝视着天上的星星。
  负于背后的手不由紧紧握着。
  大明万历二十八年的第一天扉页翻开了。
  1600年!
  十五世纪的第一天!
  他改变了大明许多,但能不能彻底的形成席卷天下的浪涛,就要在这十五世纪决定。
  更准确的说,是要等潘允端、朱家民是否会支持他,先一步,加入大西南开发计划中!
  利玛窦可不是真的去画画的。
  而是去帮他将大西南计划,通过其为桥梁,传达给朱家民与潘允端。
  利玛窦一个外人,比他麾下的任何人都合适。
  若此事由他麾下的人透露给潘朱二人,二人心中第一反应一定会是戒备,怀疑他朱泺有什么不臣之心。
  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猜忌,那这个合作就根本不可能开始。
  利玛窦的身份,决定了,利玛窦将消息透露给二人,二人会认真去思考,站在一个客观公正的角度去思考。
  不会先入为主。
  感受到身后有人为他披上披风,朱泺扭头看着显怀的东哥,他转身握住东哥的手:“.~不要管我了,今年我要守岁,你先去休息吧。”
  “我不困。”东哥甜美一笑。
  丈夫在做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她知道这一夜,对丈夫的重要性,对丈夫心中理想的重要性。
  ⋯
  天色渐亮,微微泛白。
  骆思恭坐在熊廷弼的营房内,不停的打着瞌睡。
  某刻,骆思恭的身体猛地晃动一下,清醒过来。
  他看了看外面泛白的天色,再看看还在挑灯读书的熊廷弼,终于,最后一点耐心都给磨没了。
  锵!
  起身瞬间,握剑的右手拇指猛地一推,剑从剑鞘中弹出半截。
  “熊飞白,本都督的耐心被你磨没了!本都督是看在燕王的面子上,所以才对你客气有加,你真的以为你士子的身份,本都督会忌惮吗?”
  “死在我北镇抚司衙门的,别说是区区一个士子,就是勋贵高官,也不知凡几!”
  “大西南计划你不愿意透露,本都督可以不强迫,但是燕王的那篇文章,你必须交给我!这是陛下给本都督下的死命令!”
  熊廷弼慢条斯理的搓了搓脸,苦笑着摊手道:“骆都督,真不能给你,若是给了你,我就要在这大年初一刊发老兵报了。”
  “你确定要吗?这篇文章是会让很多人无比糟心,这个春节都过不好的,会给大都督你惹来一身麻烦的。”
  “我准备元宵之后刊发的。”
  “拿来!别人糟不糟心,不关本都督的事情,以后的麻烦,本都督也不在乎,现在本都督拿不到,本都督就要掉脑袋!”骆思恭伸手冷冷索要。
  哎!
  熊廷弼叹了口气,苦笑从一摞书下,翻出原稿,走到骆思恭面前,将文稿递给骆思恭。
  骆思恭接过后,迅速翻阅。
  面色渐渐变白,手都有些颤抖。
  他终于知晓熊飞白这个腹黑手黑的酸文子为什么说那番话了!
  这该死熊飞白算计他!
  接了这份东西,送入宫中,怕不是延禧宫会恨死他!
  可似乎也不能说熊飞白算计他。
  人家已经劝说了他一夜时间。
  骆思恭冷冷的扫了眼熊廷弼,鼻孔传出微微冷哼,冷冷道:“多学学燕王的仁恕之心,尚未入仕,便满脑子操权弄术,小心将来死的很惨!”
  “学生谨记骆都督教诲!”熊廷弼郑重作揖一拜。
  哼!
  骆思恭甩手离开。
  熊廷弼走出营房,大声喊道:“拜年喽!”
  骆思恭恰好策马冲到辕门处,听到身后传来熊廷弼的吆喝声,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唇角忍不住抽搐几下。
  燕王麾下这些混账,平日里不惹事,可要是有人惹了他们,还真是如同惹了一群狼,若是让这群狼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
  上一次,为报坤宁宫皇后之恩,这群人回城后,嚣张跋扈。
  这一次回头,没有了燕王的约束,这群混账,凶残撕咬的反击,更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凶狠!
  据锦衣卫的消息,这份文稿年前就到了京畿,可熊廷弼这些混账,一直压到现在才拿出来!
  这个熊飞白,倒也一点儿都不怕惹皇帝不快,影响他几日后科举!
  天下谁人不知皇帝宠幸延禧宫!
  驾!
  骆思恭不敢耽搁,拼命催马向城内冲去,他知道,很快这篇文章就会随着老兵报在紫禁城内刊发了!
  ⋯
  遵义府,府衙。
  大清早。
  顶着黑眼圈的朱家民和潘允端出现在府衙门外。
  “两位大人,现在转身还来得及,还来得及,不能头脑一热,万万不能头脑发热!”幕僚跟在二人身后,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压着声音劝说道。
  这时戚金快步走了出来,面带笑容,拱手道:“两位布政使大人,王爷特命某请两位大人入内!”
  “戚长史客气了!”
  潘允端二人拱手与戚金寒暄几句,相互对视一眼,压着心中的犹豫不安,笑了笑,同时冲戚金做一请的手势:“戚长史请!”
  幕僚看着二人走去的背影,拍了拍额头,小声嘀咕道:“完了完了,仙人板板吆!”
  哀嚎一声,幕僚紧追着跟上去。
  砰砰砰……
  一夜的热闹后,天色渐亮之际,整个大明天下,仿佛相约好了的,响起了爆竹声。
  这是百姓早早起床,迎接财神、喜神。
  新的一年日出之际。。
  新的希望。
  无论过去的一年,过的苦也罢,累也罢,无论流下了多少的汗水和泪水。
  无论被苦难的生活折磨的多么麻木、冷漠。
  这个族群在千百年的发展繁衍融合,各种文化碰撞、吸纳、淬炼中,乐观、希望、韧劲早已沉淀到骨血、精神、灵魂的最深处。
  只是平日里,大家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生活中,不会轻易显露罢了。
  就如同他们虽然卑微,却心中总是存着一杆秤,一份质朴。
  用他们最淳朴的认知观、价值观,衡量着对与错、好与坏,善与恶。
  只是因为太卑微,不愿意、也不敢轻易表露罢了。
  但这些东西,就是存在于他们的骨血、灵魂的最深处。
  遵义府衙。
  朱泺的书房中。
  潘允端、朱家民看着站在窗前的这位殿下,他们进来已经有片刻时间了。
  这位王爷从他们进来的时候,就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
  还是戚金请他们落座,并且亲自奉茶的。
  可以说这种行为举动,十分的傲慢无礼了。
  纵使对方是皇子,他们还是封疆大吏呢!
  那个想要争储的皇子,敢如此无视他们这种封疆大吏。
  “我们有最好的百姓。”某刻,窗前响起的声音打破了平静,潘朱二人连忙打起精神,二人都明白,来了!
  “他们从未失去过希望,至少他们现在虽然过的苦难,可却并未对大明彻底的失去希望,迎接财神、喜神的爆竹声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我们作为当权者,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给他们的希望太少太少了。”
  “这是我们这些当权者对不起他们,也是我们对自己所拥有权利的不负责任。”
  潘允端琢磨着这番话,与朱家民相互对视一眼。
  这不就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掌权者才能说出来的话嘛?
  但凡现实的掌权者,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现实的人,拥有权利,可不是想着负责任。
  现在的人,做任何事情的出发点,都是基于维护权利的。
  无论是善政恶政,都是基于巩固权利这个出发点的。
  就在二人心中琢磨之际,便见此王豁然转身,看向他二人。
  二人连忙起身,没有说话,只是躬身作揖。
  朱泺看着二人,沉吟片刻,开口便单刀直入,开门见山道:“本王知道二位布政使的担心,本王现在无法证明什么。”
  “但是本王能够告诉二位,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本王提出大西南开发计划,并无将整个大西南绑架在本王战车上的想法!”
  “本王也绝对不会插手除播州之外,地方的人事问题。”
  “不侵占属于你们的权利,我们之间的合作,只是基于一个步调一致的经济民生发展协同。”
  “如此,地方的人事权都还是你们替朝廷管着,而经济上的协作,也并不是以播州为完全主导。”
  “你们不会被经济绑架,彼时就算本王想做什么,你们也不会因为被本王绑架而不得不从。”
  “大西南开发的是一个双方平等的合作,不存在主从之分。”
  “不知本王说的如此直白,两位布政使是否愿意继续听本王说下去。”
  现实主义!
  这段话又极端的现实,直接将他们的担忧挑开刺破,没有什么指天发誓,没有什么义正言辞的高喊口号之类的。
  就是这么现实直白的告诉他们了。
  因为或许在此王心中,根本就不相信什么指天发誓,义正言辞忠君之类的口号能够打动他们。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极端现实的人!
  只有极端现实的人,才会从骨子里,根本不相信什么口号、发誓之类的东西,能够约束人心、人性!
  潘允端满腹苦笑。
  与他分析的一般无二,此王就是个人性极为复杂的人。
  他真的很难理解,到底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人,如此极端现实,又是一个如此极端的理想主义者。
  难啊!
  潘允端心中苦涩暗道一句。
  这让他很难下决心。
  二人短暂沉默,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郑重道:“请殿下示下。”
  朱泺唇角不由露出笑容。
  他看得出二人还有些犹豫,不过二人肯定他继续往下说,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他冲戚金点了点头。
  在潘允端、朱家民的注视下,戚金走到朱泺书案背后的书架前,拉了一下一根下垂的绳子。
  哗啦!
  一副巨大的地图滚落展开,挂在书架上。
  这是一副大明全境堪舆图,包裹了周边的政权势力。
  朱泺在二人注视下走了过去。
  拿起戚金提上来的指挥棒,在地图某处画了一个圈:“这里是播州,播州处于云贵川湖广的中间。”
  “一直以来,播州多山,播州的道路不通达,而四川的东面,贵州、广西与播州的地形地貌差不多,道路阻碍,以至于云南、四川的货品想要走出去,多走的是经剑阁、往汉中、陕甘这条道路。”
  “只有那些小商旅才走西南穷山恶水的驮道,而外面入川、入云南的货物,同样如此。”
  “这就造成了沿途成本的增加,极大的阻碍了整个大西南互通有无的繁荣。”
  “现在播州正在集中力量营建道路,两位请看,我们现在在修的有四条官道。”
  “分别通往云南、贵州、四川、湖南。”
  “一旦这四条官道修通后,几地的商贸往来便可直接经播州陆运便捷抵达。”
  “同时,若是想要走更远,播州的乌江水道,进入长江,继而抵达武昌府、九江府、洞庭湖,直接沿着长江水道,把我们大西南的货物运送至浙江、南直隶等地区。”
  “本王翻阅过卷宗,这段内河水路水流平缓,河床深,不似四川的水路一般艰险。”
  “打通播州,整个大西南的货物,不但大西南的民间交流会更加便捷快速,更主要,我们可以沿着这段平缓的长江水道,把我们大西南的物产运送到整个东南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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