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慎行没办法,但也着实不想苟同这么馊的主意,抬头四十五度看着天空,避开赵志皋的眼神。
张位虽然迂腐,可张位更加愚忠。
在皇帝颜面,皇权权威、朝廷权威与新生活运动想要达到的目的,二者不可兼得,而且明显后面一个目的,根本没有做成的可能情况下,他选择了前者。
张位黑着脸点了点头。
赵志皋转头之际,瞥了眼看天的于慎行,气的唇角抽抽,心中很想踹一脚这个混账!
“那就去向陛下请示,就对陛下说,我们要先从京畿做起,撤换应天府知府……”赵志皋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眼王锡爵。
“就让杨镐戴罪立功吧。”
最终他还是同意了王锡爵任用杨镐的提议。
没办法,这就是政 zhi。
若是这一次接受了王锡爵的建议,却拒绝给王锡爵一点点好处,那么接下来就别想让王锡爵配合他了。
何况杨镐即便现在不出来,今后也会有机会出来。
政 zhi艺术就是妥协。
王锡爵笑着点了点头。
杨镐可是沈一贯的门生。
他入朝后,就拉拢过方从哲等遭受严重打击,有些一蹶不振的保守派们。
可方从哲等人对他十分的疏远。
他简拔杨镐,就是希望杨镐出来后,能够在朝中保守的齐党、浙党麾下拉拢一些人过来。
他相信,杨镐有这个能力!
何况现在的齐党和浙党处境尴尬,历经差不多一年时间,一些人早对现在的处境不满,想要另攀高枝了。
燕王党这些人不会投靠,叶向高又臭不可闻,当初他们没有随着叶向高,从背后捅沈一贯一刀,现在就更加不可能投向叶向高。
而没有主动与他接近,说白了,就是碍于方从哲,周永春这两个浙党和齐党领袖罢了。
有杨镐牵桥搭线,会有许多想要找个强有力靠山的人倒向他的!
“五位阁老,五位阁老,好消息,好消息……”
就当他们从官衙走出不远身后忽然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声音。
五人转身,就见小太监抱着几张报纸匆匆赶来。
“东林报刊发了南直隶响应陛下新生活运动的消息。”小太监走近后,就迫不及待笑着说道。
话中,给赵志皋留下几份报纸后,匆匆告辞:“婢子还要去给陛下送消息,就不多呆了。”
于慎行抓住报纸,拧眉道:“怎么回事,东林报刊发消息,为什么我们内阁不知道,朝廷不是规定了,每一次刊发消息,都必须要先经过我们的审核吗!”
“是谁给东林抱坏规矩的胆子的!”
叶向高笑着说道:“可能是想要给陛下一个惊喜吧,这是响应陛下新生活运动的,就没必要小题大做了吧。”
哼!
于慎行冷哼一声,查看起报纸的内容。
⋯⋯⋯⋯
“东林报,东林报!东林先生亲笔撰文!”
“福王在南直隶响应陛下,掀起轰轰烈烈的新生活运动!快来看啊,快来看,南直隶新生活运动!”
“陪都九卿诸位大人表态,从即日起,每顿两菜一汤,响应陛下新生活运动!”
“魏国公响应陛下新生活运动,每日每顿两菜一汤,国公府所有家眷,三年之内,不得添一件新衣服!”
“东林先生称,南直隶的条件虽然好,百姓富足,不似其他地方,百姓艰苦,更容易适应陛下新生活运动中要求的艰苦奋斗,但是南直隶有信心,在福王的领导下,搞好新生活运动。”
“福王提出建设南直隶!年内实现财税半壁江山的目标!”
⋯⋯⋯
就当阁老们看着报纸的时候,紫禁城内,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吆喝的稚子。
醉仙楼。
熊廷弼接过士子参谋从外面买回来的东林报。
他还没看完,坐在对面的士子参谋便冷笑道:“每顿饭两菜一汤?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吧?这些表态的人,哪个不是家大业大,家中人口众多,就算不算仆从,单单每顿饭一同用餐的最少都有七八个人吧?”
“每顿饭两菜一汤,怕不是还不够围在桌边的夫人公子们塞牙缝的吧?”
“还有,飞白兄你看,南直隶倒是挺会讨好陛下的,南直隶描绘都变了,要是咱们王爷有这种讨好圣聪的本事就好了。”
“这位同窗怕是说错了吧!”熊廷弼刚要制止陪同他的士子参谋的时候,身后就有声音响起。
堂内议论的士子们纷纷扭头看去。
“熊飞白和袁元素对上了!”
“科举前,二人谁都没有动作,这科举之后,二人终于要碰撞了!”
⋯⋯⋯
一群士子们看着袁崇焕,低声激动议论着。
他们聚在醉仙楼,是因为醉仙楼在科举后,免费为他们这些参加科举的士子提供饮食,加之许多人都来,剩下的人,即便不想凑这个热闹,也想打听打听其他同窗科举中如何作答,提前给自己估分。
所以这几日,绝大部分的士子都会来醉仙楼。
熊廷弼这些时日也来,袁崇焕更是入京后就下榻醉仙楼。
这些时日,许多人都盼着,此番科举,风头正盛的两个人能够对上。
至于醉仙楼背后主子,延禧宫的目的,大家也明白。
无外乎展现出对士林的重视罢了。
熊廷弼看着袁崇焕起身作揖道:“元素兄,我替子瞻向你道歉。”
“不是向我袁元素道歉,也不是飞白兄这位同伴向福王道歉,而是燕王要向福王道歉!”
“这位同窗是燕王麾下的士子参谋吧?他诋毁福王的论调,只是他个人的看法,不是上行下效吗?”
“陛下推广新生活运动,据闻就是看到了燕王在播州战后重建得到的启发?”
“怎么,新生活运动,只能燕王做,就不能福王做,只能燕王做成,就不能福王做成?”
熊廷弼听着袁崇焕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自家王爷,眉头不由微微紧蹙。
心中生出一丝无名怒火!
袁元素此举分明就是在抓住话柄,攻击王爷。
正所谓主辱臣死,不等熊廷弼说话,字子瞻的士子参谋便冷哼道:“袁元素,你不要妄图脏水泼在我们王爷身上!”
“质疑南直隶是糊弄陛下的是我王子瞻!”
“与燕王没有关系!”
“今天我王子瞻断指明誓!”
锵!
“子瞻!”熊廷弼听到拔剑声,转身阻止的时候,可已经晚了,便见王子瞻的小拇指落在地上,鲜血顺着手指的断口喷涌。
哗啦!
所有的人都惊的站起来。
袁崇焕的脸色也都变白了……
王子瞻疼的面色发白,手握着染血的剑,冷笑看着袁崇焕,然后目视周围同窗,再次举剑,将左手无名指压在剑刃上。
豪迈冷笑道:“我们所有士子参谋腰间的佩剑,都是王爷赐的,刚才我王子瞻自断一指明示,是因为我王子瞻,给人留下了抹黑王爷的话柄!”
“现在我王子瞻再断一指,在这里立誓,所谓的南直隶新生活运动就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有些东西纵使是吹的天花乱坠,他也到处都是破绽!”
呲!
骨头和利刃摩擦的声音响起,很轻微,可落在众人耳中,却让在场许多人都面色变白。
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王子瞻再断一指!
王子瞻疼的面孔泌出一层冷汗,咬牙坚持着,冷笑道:“若是一年后,印证了南直隶的新生活运动不是做作之举,我王子瞻在醉仙楼自裁,给福王谢罪!给南直隶百官谢罪!”
“走,我们走!”熊廷弼任由王子瞻做完后,迅速从衣襟撕下一块布,抱住王子瞻的断指,扶着王子瞻就走。
经过面色发白,被吓傻了的袁崇焕身边时,冷冷说道:“袁元素,稚绳兄、礼卿兄是我熊飞白的好友,看在你们结义的关系,今日我送你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哼!
“死,这王子瞻是个有血性的爷们儿!”
“秦汉游侠也不外乎如此吧!”
“这分明就是秦汉时期的游侠之风!有血性!一口唾沫一颗钉,敢为了自己的言论,赌上自己的性命,这才是大丈夫光明磊落之举!”
“我决定了,今年科举如果名落松山,就不考了,去天津卫参谋兵学!”
“我也有此决定!”
“如是名落松山,咱们就一同结伴去参谋兵学!”
⋯⋯⋯
袁崇焕听着身后士子激动议论的声音,不由暗皱眉头。
他没有想到,这个王子瞻竟然如此有血性,难道这就是朱泺参谋兵学培养出来的士子参谋?
都如王子瞻一般?
有着春秋战国游侠儿之风?
到底是不是都如此,袁崇焕并不知道。
但是他很清楚,他今天刻意找上熊廷弼的举动,等于是帮了朱泺的参谋兵学!
身后同窗的激动热血议论,就是最好的证明!
该死!
袁崇焕心中大恨,他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子瞻给利用了!
⋯⋯⋯
宫内。
阁老们看完东林报刊发的文章后,下意识的看向王锡爵。
王锡爵十分尴尬。
这……这南直隶的响应,恐怕更多契合了他刚才提到的,让地方各级官府,在报纸刊登声明,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政 zhi作秀。
好像是他与南直隶商量好了似的。
瞧瞧,就连叶向高都用质疑审视的眼神看着他。
反正即便是他,也有些不相信南直隶九卿、魏国公徐弘基等人的声明。
“可能……可能是巧合吧?”王锡爵哭笑不得的解释道。
赵志皋瞥了眼叶向高,叶向高的反应,让他判定,南直隶的这份声明与此老应该关系不大。
多半真如此老所言,是巧合。
倒也不难理解,主持南直隶那位也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此老同样是个长袖善舞的人,能想到一块,也并不奇怪。
至于这份声明的真假?
赵志皋笃定是假的!
南直隶什么情况他能不知道?
高祖洪武皇帝的时候,杀了多少人,但南直隶纸醉金迷之风都杀不住,何况现在呢。
“走吧,去面圣吧。”
片刻后,赵志皋等人站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似乎情绪不错,拿着报纸反复看着,脸上还带着笑容。
“南直隶的进展喜人,你们想出办法来了吗?若是没有办法,不若去南直隶取取经。”皇帝笑着询问道。
连日来的糟糕心情,在看了这篇文章后,都完全好了。
陈矩下意识看向赵志皋五人
便见赵志皋、张位不动声色把头低下,于可远则故意看向王锡爵。
叶向高也不自主的低头。
王锡爵则面色有些诡异。
陈矩明白了,这五个人精,显然是对文章中的一些内容并不相信。
其实也就皇帝这几日被外面对新生活运动的打击太大了。
看到这篇文章,太高兴了,所以就忽略了一些细节问题。
王锡爵感受着于慎行的目光,心中不由暗骂一句妖臣徒子徒孙!
他本人对皇帝的询问也是哭笑不得。
取经?
反正他王锡爵是不敢去取经。
谁去,就是戳破南直隶华丽的谎言。
谁去谁倒霉!
“陛下,臣等已经想出一个办法。”王锡爵硬着头皮说道:“臣以为,新生活运动推行不下去,根本原因是基层县府一级官员、胥吏的问题。”
“臣等准备杀鸡骇猴,拿掉应天知府……”
王锡爵把他糊弄皇帝的办法说出来。
反正皇帝一般情况都不出紫禁城,紫禁城搞好了,皇帝多半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等事情过段时间,等轰轰烈烈过去后,皇帝知晓,也不会伸张了。
唔……
朱翊钧沉吟点头,继而说道:“此法不错……”
“陛下,骆思恭大都督在外面求见!”皇帝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出现在暖阁门外汇禀。
皇帝吩咐道:“让骆思恭进来。”
不久后,骆思恭走了进来。
他看到五位阁臣后,不由愣怔一下,立刻汇禀道:“禀陛下,醉仙楼发生了一件事情,涉及参加科举的士子,涉及到了燕王和福王,臣不得不来打搅陛下。”
闻言,所有人不由微微皱眉。
皇帝面色变冷:“说!”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了骆思恭身上。
骆思恭不由觉得倍感压力。。
他硬着头皮简练讲述道:“燕王麾下士子参谋看到南直隶的文章后,大不敬言称南直隶这篇文章是在上坟烧报纸,糊弄鬼。”
唰!
赵志皋刚听第一句话,就齐刷刷转头看向皇帝。
这上坟烧报纸,糊弄鬼,若说糊弄,不就是糊弄皇帝吗?
便见皇帝的面色顿时变得阴沉漆黑。
骆思恭也下意识停下来。
皇帝黑着脸,寒声道:“继续说!”
“士子参谋王子瞻质疑在报纸声明表态的南直隶代表,每家每户同桌吃饭的最少也有七八个人,多则十数人,两菜一汤,连塞牙缝都不够!”
叶向高面色变了变,连忙开口:“这分明就是可以挑毛病,这些表态的南直隶代表,又没有说一家人两个菜一个汤!不能是每个人两菜一汤吗?”
于慎行的唇角抽搐一下。
是啊,没说是一家人两个菜一个汤。
那么按照最少七八个人算,就是十几个菜,七八个汤。
同样表明了这个声明有太多可操作的空间了。
皇帝眼神锐利的看向叶向高之际,叶向高也猛然醒悟,面色变了变,连忙低头。
骆思恭继续汇报道:“紧接着,王子瞻质疑福王十分会抓住时机,抓住陛下的新生活运动,很快就把原来的南直隶。”
“这番话被袁元素听到,袁元素指责这是燕王让王子瞻诋毁福王……”
“王子瞻拔出参谋兵学结业,燕王赐予每一位士子参谋的佩剑,自断小指立誓他的言论与燕王无关……”
听到这里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被王子瞻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子参谋给震惊了。
可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如此的!
“随后,王子瞻当众再断无名指,当着云集醉仙楼的所有士子,若是一年后,证明南直隶不是他怀疑的上坟烧报纸,糊弄鬼,他愿意在醉仙楼自裁,向福王、向南直隶百官请罪!”
嘶!
赵志皋等人不由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尽管只是听骆思恭阐述,他们也能感受到,这个名不见经传士子参谋王子瞻身上的游侠之风!
王子瞻如此!
天津卫参谋兵学其他的士子们呢?
赵志皋三人相互对视一眼。
王锡爵微微皱眉。
叶向高眼中闪过一抹忌惮之色。
他们身为阁臣,站在人臣巅峰,权力建筑顶层的少数人。
自然很清楚,大明官场缺什么。
就缺王子瞻这种有血性、有骨头、有担当的官员!
土木堡之变后,正是于谦等一群有骨头的文臣,力挽狂澜于天倾,成为当时风雨飘摇大明的定海神针。
可土木堡之变往后的百余年之间,文臣的血性、骨头、担当就不断的消失。
以至于现在的吏治彻底腐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燕王搞得这个,并未受他们多么重视的参谋兵学,竟然能给他们这么大的震惊。
当然也让某些人心生忌惮。
当初朱泺设立参谋兵学的时候,廷臣罕见的没有反对。
在他们看来,这是文臣彻底掌控军队的一种途径。
那些士子,读圣贤书,让他们掺杂到丘八武夫中,丘八武夫们还不更加要受制于朝廷。
是朱泺革新中,少有,不,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以沈一贯、叶向高等为代表的反对者阻拦的举措。
可现在,幸存的叶向高后悔了,甚至从士子参谋王子瞻的行为,感受到了浓浓的恐惧!
这种人,虽然是士林出身,但一定不会受他们控制的!
王锡爵即欣赏,又十分忌惮。
因为朱泺是他将要搬到的政 zhi对手!
啪!
就当无人思绪烦躁,心思各异的时候,皇帝猛地拍桌子,蹭一下起身,面色愤怒指着王锡爵,又指着赵志皋等人,冷笑道:“好啊,好啊!”
“你们都是朕的好臣子,好肱骨!”
“王爱卿,适才你提议,当紫禁城的新生活运动展开后,让天下百官登报声明支持新生活运动,你对朕说,这样可以造势,可现在,朕向问问你!”
“问问你们!”
“你们此举,是不是也是在上坟烧报纸!”
“你们这是给朕烧报纸!”
“南直隶给朕烧报纸!朕的儿子给朕烧报纸!你们都在给朕烧报纸,糊弄鬼是吧!”
皇帝聪明的很,当听了王子瞻的一番话后,他的激动冷静下来,马上发现了东林报这篇文章的一些漏洞。
再想想南直隶原本奢靡的情况。
他只剩下无尽的愤怒!
这是联手把他当做傻子一样戏弄!
若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士子参谋王子瞻,他还差点就相信了!
噗通!
“臣等岂敢欺弄陛下,请陛下恕罪!”
“是臣等无能!请陛下恕罪!”
⋯⋯
五人噗通跪倒,连连请罪,不过没有人会傻到承认他们真的存了欺弄皇帝的。
“陛下,士子参谋王子瞻的言论,只是一家之言,南直隶或许真的能够做到,现在就怀疑南直隶,有些太武断了。”
叶向高硬着头皮大声进言。
“臣等也绝无欺弄陛下之意,陛下可以不相信臣与王老大人,难道连臣等所有人都怀疑吗?”
“这些推进新生活运动的举措,都是臣等五人一同商讨出来的。”
王锡爵听着叶向高这番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叶向高这番话,等于是把赵志皋三人也给彻底拉进来了。
现在这个计策就不是他王锡爵一个人想出来的,而是内阁集体商讨的结果。
将来真的出事了,板子落下来,大家一起扛着,就不能他一个人扛了。
他知道叶向高是趁机卖好于他。
他也很感激。
哼!
皇帝冷哼一声,叶向高趴在地上,只觉得如芒刺背。
紧接着,便闻皇帝冷冷命令道:“骆思恭!”
“臣在!”
“给南直隶传旨!南直隶响应朕新生活运动的声明朕十分高兴!十分欣慰!”
“朕南 xun后会亲自查看,告诉他们,锦衣卫也会一直盯着他们的行为!”
“魏国公,南直隶九卿,各级官员、乡绅代表,声明承诺的每家每顿饭两菜一汤朕记住了!”
“若是违背,便是欺君之罪!锦衣卫一旦察觉,满门抄斩!”
“告诉福王朱常洵,他若是做不到南直隶承诺的新生活运动标准,他就给朕滚到地方就藩去,一辈子也不要回京!”
叶向高、王锡爵二人与南直隶有着极深关系,听闻皇帝的命令后,欲哭无泪,甚至心惊肉跳。
南直隶的勋贵、乡绅、百官算是倒霉了!
福王朱常洵更是站在了悬崖边上。
若是南直隶做不到他们所承诺的,福王就要离京就藩,一辈子不能回京,等同于皇帝剥夺了他争储的机会!
这次的文章鼓动渔轮,分明就是羊肉没吃到,反而惹了一身 sao!
“臣遵旨!”骆思恭大声领命!
皇帝看向王锡爵五人,怒而冷哼一声,甩手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你们建议,朕也同意了!”
“朕用眼睛盯着五位爱卿的表现!”
皇帝走了。
赵志皋五人满嘴苦笑挣扎着起身。
嘚!
于慎行摊了摊手:“大家就等着挨板子吧,不是时候,不是时候啊!”
于慎行口中所说的不是时候,大家都清楚,说的就是东林报太急切了,表现的不是时候。
的确,若是东林报晚一点刊发这篇文章就好了。
等京畿的新生活运动做成后,然后轰轰烈烈的给皇帝抬轿子,把这台戏演完,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
从乾清宫出来后。
叶向高与王锡爵走在一起,压着声音阴冷道:“老大人,若不是某些人故意使坏,大家也不必如此尴尬了。”
王锡爵知晓,叶向高说的是士子参谋王子瞻。
矛头更是对准了燕王朱泺。
“这些人如果入仕的话,将来这朝廷就永无宁日了。”
王锡爵心领神会,这是在说熊飞白!
尽管他很清楚,即便没有王子瞻,以南直隶这篇明显就故意留下极大操作空间,自以为聪明的文章,迟早都会露馅儿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愤恨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子参谋王子瞻!
“嗯,朝廷现在需要安稳,的确不能让一些不知轻重的年轻小辈瞎胡闹!”
叶向高听到这话后,不由笑着走开。
成了!
王锡爵没有明说,但足够了!
延禧宫。
“都人子!都人子!”
“你这个卑 jian种,天生就是我们母子的克星!”
⋯⋯⋯
还在病床上修养的郑氏,听闻发生在乾清宫的事情后,面色狰狞,大发雷霆诅咒着朱泺。
“娘娘,娘娘您不能生气,身体要紧!”贴身侍女带着哭音劝说道。
啪!
郑氏转手一个耳光,阴冷道:“本宫还没死!”
“陛下呢?陛下的情绪现在怎么样?本宫要去见陛下!”郑氏挣扎着要起身。
侍女连忙拦住,战战兢兢汇禀道:“娘娘,陛下现在这会儿在坤宁宫。”
皇帝愤怒,受伤的时候,没有来延禧宫?
而是去了坤宁宫那个 jian人那里?
郑氏面色瞬间变得灰白!
以往皇帝只要心气不顺,总会第一时间来延禧宫的。
“娘娘,陛下肯定是担忧娘娘跟着操心,牵累了身子,所以才去坤宁宫的,要是娘娘的病情早日好了,陛下第一时间肯定是来咱们延禧宫!”心腹侍女到底是郑氏身边人,最知晓郑氏心中的想法,连忙宽慰道。
郑氏缓缓躺下,口中念叨着:“对,陛下一定是这么想的,陛下一定是这么想的!”
⋯⋯⋯
坤宁宫。
皇帝躺在软塌上,任由皇后给他按着太阳穴。
乾清宫发生的事情,她在皇帝来之前,陈矩就派人提前送消息,让她有个准备。
所以她是知晓的。
“呵呵……都在给朕烧报纸,把朕当鬼糊弄,这是在给朕烧报纸啊!”
皇后听着丈夫闭着眼睛,唇角泛着冷笑,絮絮叨叨的模样,她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心灰意冷。
这次的打击,对丈夫很大!
在做出推广新生活运动那天,皇帝还来过坤宁宫。
当时的情形她还清晰的记得。
当时皇帝激动的就像个孩子,言必称,找到了一条整顿大明风气的路子。
甚至还好几次高兴说漏嘴,说什么播州那混球能做成,咱这个当爹的,当老子也一定能做成之类的话。
当时皇帝离开后,坤宁宫的宫人们,还笑着议论,皇帝这是要在殿下面前,找回当父亲的权威。
当时她还笑骂制止了宫人们没规矩的议论。所以他深知,这一次对丈夫的打击,不光光是施政挫败的打击。
更是一个当父亲的,内心那点放不下的尊严受到了挫败。
双重挫败,让皇帝又出现了心灰意冷的念头。
皇帝是个骄傲的人,一路走得也算顺风顺水,用太后的话说,就是太顺了,所以面对挫败,少了一丝坚韧!
皇后在琢磨,若是相同的事情,换作她儿子,那个蒙受了十几年苦难的孩子,他会认输,意志消沉吗?
恐怕不会!
那孩子,只会越挫越勇!
“陛下,臣妾以为,南直隶未必就不能成功,即便失败,臣妾也不相信常洵那孩子是在糊弄你,他更多的是为你分忧。”
“是尽孝心!”
“而阁臣们的方法,未必就不可行,即便不可行,他们也不是存着坏心眼儿,他们是在尽忠,维护陛下的龙颜,维护皇权的权威。”
皇后边为皇帝按着太阳穴,边多角度的宽慰皇帝。
她还真的担心,皇帝遭此挫败,再心灰意冷,不理朝政。
这对那孩子正在做的事情,可没有一点好处。
哼哼!
皇帝哼哼两声,睁开眼睛看了眼这个被他冷落了十几年的女人,然后闭上眼睛,没好气说道:“你倒是会说话,以前朕怎么就没有发现!”
“什么都让你说了!”
皇后察觉到皇帝的怒气消散了不少,不由莞尔一笑。
“儿臣朱常浩求见父皇!儿臣为父皇带来皇兄推广新生活运动的来信!”便在此时,坤宁宫外,急切激动的求见声传入。
蹭!
皇帝一下子坐起来。
张了张嘴,手都抬起了,可却又缩回来,话也没说。
皇后看着丈夫复杂的神色,不由摇头笑了笑,这又是一个当父亲的尊严在作祟。
“绿意,把五皇子带进来,本宫也许久没有见他了。”皇后忍着心中的笑意,吩咐一句,丈夫放不下当父亲的威严,这事儿就只能她来出面了。
“哎!”
绿意抿着嘴,忍着笑,轻快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的瞬间,连忙抬手捂住嘴,小跑着出去。
陈矩站在一边,低眉臊眼的,面孔也微微泛红。
⋯⋯⋯
朱常浩在坤宁宫大喊求见的内容,就在朱常浩在绿意带领下入内的同时,也迅速在宫内传开。
“什么?瑞王向燕王求援?燕王回信有解决办法了?”
从乾清宫回去不久,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做的五位阁老听闻此消息,惊的起身。
看着传消息的属官点头,不等属官再开口,鱼贯涌出赵志皋官房,走出官衙,看向后宫方向。
⋯⋯⋯
片刻后。
朱常浩在绿意的带领下,低着头,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皇帝已经在暖他正襟危坐着了。。
“儿臣朱常浩拜见父皇母后!”
朱常浩距离软塌还有十步左右的时候,连忙跪拜请安。
皇帝板着脸用眼神余光示意妻子。
皇后忍着笑意,慈和的声音传出:“不用拘礼,绿意,给殿下准备凳子。”
绿意应了一声,朱常浩谢恩起身后,在绿意准备的凳子上坐下,眼神余光暗暗看了眼皇帝。
然后主动开口询问道:“母后,明月呢?怎么不见明月,儿臣从宫外给她带了一些小玩意儿。”
“明月去景仁宫恭妃娘娘哪里了。”
朱常浩面露遗憾之色,紧接着又询问道:“母后进来身体可安康?”
“安康。”
⋯⋯⋯
皇帝瞧着这个混账东西,进来后,正事不谈,与皇后左顾而他言,心中被气的不轻!
他就不相信,这个混账东西不知道他现在的糟心事儿,就是推广新生活运动。
很明显就是故意的!
而妻子也放肆!
都反了天了!
反了天了!
皇帝瞧着这对母子谈论的话题越来越偏,似乎有说不完的闲话家常,心中就有些抓狂,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咳咳……
皇帝咳嗽了几声。
众人心中忍着笑,全都看向皇帝。
“父皇您是不是不舒服?”朱常浩关切询问,紧接着郑重其事道:“儿臣请父皇保重龙体。”
皇后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吩咐道:“绿意,给陛下准备一杯蜂蜜茶,为陛下润润喉。”
“哎,奴婢这就去。”
吩咐后,皇后看向朱常浩:“常浩今年也十四了吧,快要束冠了,有没有钟意的女孩子,有的话,告诉母后那家的,母后让人先去看看这个女子,符不符合做我们皇家媳妇儿。”
朱常浩讪讪一笑,挠了挠头:“母后,儿臣年纪还小,还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
嘚!
这都开始聊起谈婚论嫁来了。
皇帝瞧着妻子和混账儿子,心中一个愤怒!
这母子二人,一唱一和,就是不谈正事,他多次给妻子使眼色,多次严厉的用眼神胁迫坐在对面凳子上的儿子,二人始终仿佛都没有发觉一样。
他们打什么主意,他心里清楚!
不就是想要他主动询问吗!
想要他向她的儿子,他的皇兄,播州那个混球低个头,服个软嘛!
没门儿!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
他是父亲,是皇帝!
就没有做父亲的对儿子服软的!
“陈矩!”就在皇后和朱常浩还在闲话聊着的时候,皇帝忽然开口,冷嘲热讽道:“摆驾回宫!”
“咱们就不要打扰皇后和瑞王了!”
陈矩忍着笑意,低声道:“陛下,您不是说了,今天晌午要在娘娘宫里用膳的吗?现在已经晌午了,老奴也没有通知御膳房准备陛下的午膳……”
陈矩说着,给皇后和朱常浩使了个眼色。
皇后无奈笑了笑,丈夫还是放不下心中那点固执和当父亲的尊严。
“陛下,臣妾已经吩咐小灶去准备了,若是陛下不吃,就是浪费了,这有违陛下提倡的新生活运动,若是让外廷知晓,传出宫外,对新生活运动的推广更加不利。”皇后声音柔和劝说道。
皇帝扭头狠狠瞪了眼,那眼神中,分明就是在说:你还知道新生活运动啊!
哼!
皇帝轻哼一声,伸到地上的腿又盘起来,冷着脸看向朱常浩。
别看朱常浩适才配合着皇后。
可这会儿被皇帝哼哼瞪着,还是有点心中发怵。
皇后看出来了,笑着鼓励,同时也把话题引导回正题:“对了常浩,你父皇的新生活运动难以推进下去,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没有,恰好你父皇也在,不用怕,有什么想法说出来,让你父皇听听,或许能给你父皇一些启发。”
“儿臣光顾着与母后闲谈,差点把正事忘了。”朱常浩连忙起身,从袖口拿出一封信,双手捧着递到皇帝面前。
“父皇,儿臣愚钝,无法为父皇分忧,故而请教了皇兄。”
“这是皇兄听闻父皇推广新生活运动,专从播州写信回来,提出一些建议以及办法,并且深入的阐述了新生活运动的理论,儿臣已经看过了,如同醍醐灌顶。”
“儿臣以为,按照皇兄对新生活运动的理论阐述,以及其中给出的施行方案,一定可以破解眼下的僵局。”
皇帝听着,也对面前这混账手中的信,产生了极其强烈的迫切。
不过因为刚才的事情,他才不会表现出来。
哼!
微微冷哼后,皇帝扫了眼面前的混账:“你来读吧!”
朱常浩看向皇后,皇后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朱常浩取出信,开始诵读。
“父皇钧鉴:”
“父皇新生活运动提倡纪律、品德、秩序、整洁,旨在将礼义廉耻结合到日常生活,衣食住行的每一个方面……”
“使大明子民日常生活能够达到整齐、清洁、简单、朴素,迅速达到生活道德礼仪化、生产化、艺术化。”
⋯⋯⋯
“从根本上革除陈规陋习,在新生活运动的实践中,使大明最广大的百姓,具备‘实践道德’和‘实践知识’”
“革新民间社会,中兴大明,中兴一个民族。
⋯⋯⋯
皇帝从开始之初故作轻视,听着听着,面色渐变凝重,再到这时,神色变得动容。
其他所有人也顾不得观察皇帝的神色,全都郑重听着。
任谁都能听得出,这是个比皇帝新生活运动更加具有理论性的阐述。
恐怕就连皇帝提出新生活运动,也并没有想的、分析的如此透彻。
对新生活运动的理论性认识,都没有这封信中所提及内容,阐述的深刻!
“儿臣窃以为父皇新生活运动是解决大明整体民间社会风气的一个伟大创举。”
朱常浩读到这里的时候,悄悄看向父皇。
皇后、陈矩、绿意等宫内左近的所有人都看向皇帝。
便见皇帝不由微微抬头,眉宇间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众人或是连忙低头暗笑,或是努力抿嘴,唇角的笑意却是隐藏不住的。
皇帝察觉了,脸上有些挂不住。
只能找个好欺负的,眼神狠狠地看向停下来的混账儿子。
朱常浩连忙低头,继续读:“但推行新生活运动,势必需要用到人,大明的基层吏治已经彻底腐坏。”
“腐坏的吏治,已经成为大明庞大躯体的致命隐患。”
“动吏治,则极有可能使大明政 quan尚未肃清吏治前就彻底崩塌。”
“故吏治要谨慎对待,推进新生活运动,只能依靠其他途径,儿臣窃以为可以利用朝廷引导形成的民间组织。”
“可以用年轻热血,未被世俗染黑了的年轻士子们。”
“……”
“百姓在新生活运动的实践中,具备了圣人所宣扬的道德廉耻素养与文明,其中的佼佼者,应该享有见官不跪,瞧不上士大夫的权利。”
“见官不跪,享不上士大夫的权利,是朝廷对文明礼仪的尊重,非对功名而许以的某种特权。”
⋯⋯⋯
“如此,以民间组织的形式,以荣誉引导百姓,争相参与到新生活运动中,调动百姓的积极性,民间风气必定大为改观。”
“当民间大环境风气的转变,并且持续形成后,士绅阶层、官权阶层便如同暴晒在太阳之下的腐朽恶臭。”
“贪婪卑鄙者,在良序风气中,会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顺应大势者,汇入良序风气者,可勉强保全。”
“顽固腐朽,违逆大势者,势必会被大势所吞没。”“彼时在这股大势面前,全面败坏的吏治,也要在大势的推动下,向好发展,绝大多数的官吏都是随波逐流之辈。”
“当腐坏风气盛行,绝大多数会汇入腐败的大势之中。”
“当向好向善的大势形成后,绝大多数者同样会回复大势之中。”
“新生活运动全面完成以后,还不收敛,贪婪、卑鄙、阴暗、龌龊之辈,则是整顿吏治打击的第一类人。”
“此类人看似嚣张,也是掌握权力最大,最为根深蒂固的一类人,可在大势面前,定会如土崩瓦狗!”
“解决此类人后,则要进行整顿吏治的第二步,深挖深究那些自以为鱼目混珠,成功混入大势,能够安稳退下来的奸猾狡诈、最大恶疾之辈!”
“第三步……”
⋯⋯⋯
“这个过程或许会比较慢,或许会让急切盼望转变的百姓焦躁等不及,但只要父皇有足够的耐心,只要朝廷有识之士有足够的耐心。”
“最后成功的一定是我们。”
“这也是在不动摇国本,不造成剧烈震荡,不会中断大明革新,也是最为彻底的吏治整顿!”
“………”
“父皇钧鉴,借机整顿吏治,乃父皇创举性提出新生活运动予以儿臣的启发,望父皇以大无畏之勇气,坚定决心!”
“成则父皇当为历朝历代,中兴之主中,亘古未有之皇帝,光耀千秋!”
“儿臣朱泺,叩拜,圣恭安!”
至此,朱常浩停了下来。
噗通跪地。
大声谏言:“父皇,儿臣窃以为,皇兄所献之策,句句在理,并且可行性极高,如皇兄所说,若父皇以大无畏之勇气,坚定决心,此事成功的机会很大。”
“父皇定为历朝历代,所有中兴之主中,亘古未有之帝王,光耀千秋!”
“请父皇痛定思痛,当断则断!”
皇帝这才从这封信给他的震惊中回神,他看着跪地的这个儿子。
哼!
轻声哼了一声:“他那是担心父皇不答应,所以才给父皇戴高帽,真以为朕听不出来是吗!”
朱常洵肩膀抖了抖,忍着笑。
皇后、陈矩等人也都抿嘴一笑。
燕王朱泺最后这段话,恭维皇帝的成分的确很大。
皇后笑盈盈开口说道:“陛下,历朝历代的中兴之主,虽然实现了短暂的中兴盛世,可为什么无法持久?”
“臣妾以为,说到底他们所谓的中兴,都是从其他方面进行修修补补,未能从根本上解决,历朝历代后期,完全腐坏的吏治。”
“而洛儿借助你新生活运动的创举,提出的解决吏治办法,臣妾以为可行性很强。”
“整顿吏治,才是真正的中兴。”
“洛儿将成功,称之为历代中兴之主中,亘古未有之帝王,光耀千秋,臣妾都觉得说的有些委婉了,陛下若是做成了,不亚于开国的那些千古帝君。”
“一张白纸开国,看似艰辛,可远没有在守成的基础上,在一个完全糟糕透了的基础上,重新中兴难!”皇帝瞪了眼妻子。
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他说的是,那混球恐怕早想到了改变民间风气,继而整顿吏治。
要不然他组织百姓做什么?
从这封信中便可看出,其实他一直在准备!
组织百姓不过是他想要在吏治之外,组织起另外一股可以推动民间的力量!
而且那混球早有了类似新生活运动的理念了。
要不然,怎么会给他的新生活运动赋予了他所没有赋予的深刻理念,并且能做出如此深刻的阐述!
混球信中恭维,是他给了其启发。
屁!
他甚至能够想象的到,那混球写下这些言不由衷恭维时,暗暗得意的笑容。
当然了,皇帝心中还是有点得意的。
只是不会显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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