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家父万历,请陛下称太子 > 第270章 殃及池鱼

  一群千总临死之际,愤怒拔刀就要冲过来。
  不过,跟在戚金伸手,在帅帐外等动静的常胜军将士忽然冲进来。
  三五人一组,铳剑刺出,惨叫声、咒骂声中,一个个千总面露狰狞不甘的倒下!
  众人的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戚金能答应李延栋三人的请求,给这些人一个为国尽忠的名分,那都是看在李延栋三人的面子上。
  戚金面色冷肃吩咐道:“三省兵马,把总交出入播讨逆以来,贪墨劫掠的钱货可以免死,不过不能担任把总职务,具体如何处置,三位总兵自行决定。”
  “但是,如果讨逆劫掠播州的钱货必须交给播州。”“克扣的兵饷,我会派王爷麾下的士子参谋进入你们三军,清点,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给将士们发饷。”
  “在朝廷没有派千总来之前,你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稳定军心,决不能发生哗变!”
  “卑职遵命!”三人连忙应道。
  戚金继续说道:“你们三人与我一同拟折子,把三省联军播州发生内讧的事情,上奏朝廷。”
  “遵命!”
  一连串命令下达后。
  天亮,三省联军与常胜军分别派出的数骑斥候,带着折子以及李文化的人头,奔出大营,冲向京畿!
  “戚长史!”
  戚金站在辕门处,眺望着送折子斥候离开的方向之际,身后有声音传来。
  便见李延栋、杨文通八人走来。
  李延栋拱手说道:“戚长史,或许四川剿逆大营中,还有些能够帮到燕王的东西,在之前,曾经多次有陌生面孔出现在四川剿逆大营中。”
  “李文化待之十分客气。”
  “或许会遗留下什么东西,昨夜我们已经搜过李文化的尸体,并未发现,若是有,只能是在四川剿逆大营中了。”
  戚金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抱太大希望。
  朝中那些人精做事,怎么可能留下把柄。
  尤其是这种操刀子的事情。
  抱着试一试的目的,戚金吩咐道:“海敬语,你陪李总兵去一趟四川剿逆大营!”
  “遵命!”
  ⋯⋯
  送往朝廷的折子,距离京畿还有千里,而此消息,却先一步传到了关注播州情况的云贵川湖广。
  四川布政使衙门。
  哎!
  潘允端看过戚金派人送来的亲笔信后,叹了口气:“李本仁啊,自己害死了自己!从他接受延禧宫的拉拢,用那笔银子,为延禧宫收买三省联军将领开始,他就已经埋下了今日的结局。”
  “主翁,这消息传回京中,皇帝会有什么反应呢?”
  幕僚瞪大了青蛙眼,喃喃自语说道。
  潘允端苦笑道:“不清楚,不过有这根导火线,恐怕中枢很快就要有结果了!八省联军,播州攥着十一万兵马,皇帝也得权衡,贸然处置那位王爷,可能引发的后果吧?”
  “总之,延禧宫已经输了一筹!”
  而就在西南四省布政使为播州发生的事情震动之际。
  海中砥从剿逆大营帅帐中搜出了叶向高给李文化的亲笔信,相隔一日,快马加鞭,追赶着第一批送折子的兄弟,带着铁证冲向京畿!
  “站住,贵府的马没有带兜子,违反了新运规定!”“什么破规定,这规定的提出者都快要倒世了,知道我们家老爷是朝中的哪位大人吗!”
  “不管你是哪位大人,新生活运动是皇上倡议,皇上站台的,你家老爷有本事,把皇上拉下马再说!”
  “狗奴才!胡咧咧什么,马上给马带兜子!”
  ⋯⋯⋯⋯
  吱呀!。
  醉仙楼顶层包间中,袁崇焕看着外面新运小队几名百姓,当街拦下一辆马车的一幕,黑着脸关上窗户。
  “没有规矩,百姓都敢对有官身人家当街拦路,指指点点了!”
  “这些小民竟然把陛下挂在嘴上,耀武扬威!”
  “十年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入仕为官,到头来,连这么一点点特殊的权威都没有了!”
  “哼!先生,看着吧,让此王这么搞下去,小民百姓会失去对权威的畏惧,大明的江山迟早也要被他败掉!”
  “此王却以此沽名钓誉,以此来争取民心!”
  “若真让此王克成大统,我们这些寒窗苦读的士人算什么?恐怕到头来,我们连那些小民百姓都不如!”
  顾宪成笑着说道:“想要正本清源,就要拥有权力,没有权力,是没有人会重视我们说的话。”
  闻言。
  袁崇焕连忙作揖,一副受教的模样,作揖道:“先生的教诲,学生铭记于心,学生也不会辜负先生所期望!”
  略作停顿,袁崇焕询问道:“先生,听闻前十甲的文卷已经到了内阁,正在由内阁阁老们审阅,不知熊飞白有没有入前十甲?”
  因为朱泺的原因,整个朝堂在年后出现了暂时的停摆。
  本应该在二月初就正式公布的科举张榜,直到现在,礼部才初步选出了前十甲的文章,送入内阁。
  由内阁五位阁臣进行审阅。
  并且打分评定出前十甲的次序。
  “今早你们的文卷才被送入内阁,暂时还没有消息,元素不要担心,你的文章,引经据典,言之有物,文采也很不错,加之又有叶阁老、王阁老提携,还记不记得在你准备科举的一年,先生为什么总是让你读张夫子做的文章,了解张夫子为官履历吗?”
  “并且让你模仿张夫子的文章,以张夫子文章的立意大量的练习八股文吗?”
  “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争取张夫子。”
  “张夫子这个人虽然支持朱泺,但与赵志皋、于慎行不同。”
  “这个人迂腐顽固,不懂得变通,是绝对不会因为与朱泺的关系,就偏向熊廷弼的。”
  “你的文章只要切中他所标榜的价值观,他就一定不会违心支持熊廷弼。”
  “如此,五个阁臣,便有三个支持你,这状元一定是你的。”
  “当初没有告诉你,是担心你知晓后,功利心太过于强,失去了一个平和的心态,反而不能把张夫子研究的透彻。”
  老狐狸!
  袁崇焕暗暗看了眼顾宪成,他现在才知道,去年准备科举的时候,顾宪成让他钻研张夫子的目的了!
  他也深感,就这种极强的功利目的性手段方面,较之顾宪成差太远了!
  他还需要跟着这个老狐狸好好的学习!
  “对了,朱泺近几日在做些什么?”
  闻言,袁崇焕看了眼顾宪成,发现顾宪成眉头紧拧着,心中明白,现在提及此王,即便他这个功利手段极强的先生,也充满了忌惮。
  袁崇焕恭敬答道:“老师,此王自从在龙山恒的火锅店与那群不知尊卑贵贱的百姓恳谈之后,就带着其侧妃出城了,听说是去了开府建牙时,宗人府赐给他的皇庄,至于做什么,就没有消息。”
  ⋯⋯⋯
  “骆思恭,那混球去了城外的皇庄也好几日了,他在做什么?”
  乾清宫,皇帝侧着身子,很舒适的斜靠在软塌上,手中捧着魏书,文帝纪津津有味读着,抬了抬眼皮询问道。
  骆思恭悄悄看了眼皇帝。
  他估摸着,皇帝怕是连文帝纪都快能背下来了吧。
  自从察觉皇帝的阅读习惯后,他私下里,也悄悄的在读文帝纪以及武文王世公列传。
  无他,就是想从中揣摩皇帝的心思。
  据他所知,这段时间,朝中许多大臣们都发现皇帝偏爱魏书了。
  大家私底下,都在读。
  至于目的嘛,大家都一样。
  脑海中急思转念之际,骆思恭开口答道:“禀陛下,王爷第一日去了后,陪王妃在皇庄种了一些樱花树。”
  “同时命令皇庄内的百姓,做一个什么温室大棚,据说此物可以如同宫中上林苑的火炕暖房一样,可以种植反季节菜蔬。”
  “根据王爷对那些正在做温室大棚的百姓说,此物一旦验证成功,将来大明每一座城池三十里方圆内的百姓,就可以在冬季闲暇时间,种植反季节菜蔬,售卖给城中的权贵富贾,打造围绕城池的经济圈,让大明天下所有的城池方圆三十里的大批百姓,可以迅速富裕起来。”
  皇帝听的不由愣怔。
  心算着,自言自语道:“三十里方圆,百姓入城兜售,来回六十里路程,倒是差不多是一天的路程,若是他所谓的温室大棚真的能成功,打造他所谓的城池经济圈,或许还真的能成功。”
  陈矩笑着说道:“陛下,根据朝廷的户籍统计,老奴估计,依托城池的百姓,至少有两百万户,不说所有的百姓都能借此日子过好,只要有一半,不,有三分之一,七十万户人因此而受惠。”
  “以平均每户五口人计算,此举便可让三百五十万子民受益!”
  哼!
  皇帝轻微冷哼一声,陈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骆思恭瞥了眼陈矩,他觉得这个老阉货距离去凤阳扫皇陵真的不远了。
  便闻皇帝说道:“他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既然如此,传旨,明日早朝!”
  陈矩二人的面色不由变得凝重。
  皇帝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只是这个决心到底是什么?
  二人悄悄打量着皇帝,可从皇帝平静的龙颜,看不到任何一点端倪!
  ⋯⋯⋯
  “熊廷弼的这篇文章写得虽然不错,但是明显不符合八股文的要求!加之他文章论证他观点的论据,都是他实践所得,这种实践所得,只是他个人的感悟心得,未必就是对的,就是一种普遍广泛正确的!”
  “熊廷弼最多只能是第三甲!”
  呵呵……
  于慎行瞥了眼叶向高,冷笑道:“那么进卿兄觉得什么才是普遍广泛正确性呢?难道就像袁元素那篇文章,引经据典,看似华丽,可读起来空洞乏味,没有一丝自己的个人见解,个人没有去实践验证,这就是状元文章?”
  “于慎行,引经据典,那是先贤们,经过无数实践,千百年被证明正确的至理名言!袁元素引经据典,是千百年论证过的,总比熊廷弼根据自己的一些经验,论证的东西更有价值吧!”叶向高冷哼反驳。
  于慎行笑了笑,驳斥道:“难道先贤就没有错了吗?夫子所说的亲亲相隐,对吗?”
  首辅赵志皋的官房内。
  正在审阅评定前三甲,于慎行与叶向高激烈的争论着。
  王锡爵笑着插口提议道:“这么争论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我们谁都无法说服谁,那就匿名投票决定吧。”
  赵志皋不由微微皱眉。
  看向一直没有说话,左右手同时捧着熊廷弼以及袁崇焕文卷的张位。
  其实他早发现,熊袁二人的文章,袁崇焕的文章,似乎有意的在迎合张明成的价值观。
  张夫子的反应,也证明了张夫子此刻内心的纠结。
  咚咚咚……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不等里面同意,门就被推开了。
  陈矩面色严肃的走了进来,说道:“五位阁老,陛下下旨,明日早朝。”
  五人下意识缓缓起身,明显如同陈矩和骆思恭初闻此决定之际,渐变沉重。
  陈矩很快就走了。
  张位提议道:“我看,审阅评定前三甲先放一放如何?还是等明日过后,我们在认真讨论。”
  张位有此提议,就是他内心在纠结斗争。
  他不喜欢袁崇焕这个人,但是袁崇焕文章中表达出的价值观,与他标榜的价值观有十分相似。
  而且皇帝明日要开朝的消息,也让大家已无心在审阅之上。
  或许会因为他们的分心,损害一位士子的前途,本着负责的态度,张位觉得还是等明日早朝之后,再认真审阅、思考最合适。
  四人对此提议没有任何异议,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
  翌日。
  四更天,群臣就齐齐出现在奉天殿外。
  “陛下终于下定决心了,也不知陛下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想的。”
  “陛下其实已经隐晦的表现出了内心想法,不要忘记,三大营北上接防、天津卫参谋兵学划归兵部!”
  “对对对,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其实陛下已经向大家做出了暗示!”
  ⋯⋯⋯
  群臣小声的议论着,渐渐,眼神时不时的往站在中间的福王朱常洵身上扫去。
  朱常洵听着身后的议论声,能感受到,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热切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心中极为激动。
  这些人的议论,反应,无不证明,这些人已经开始选边站了!
  而选的就是他朱常洵!
  叶向高与王锡爵相互对视一眼,脸上也露出轻松之状。
  播州现在到底怎么样,李文化有没有动手,还没有消息传来。
  不过过了今天,即便播州发生了什么,也无妨了!
  最多,最多不过是大西南烽烟四起罢了。
  皇帝在今天言出法随,他就不可能反悔了。
  而他们也看出了燕王朱泺一拉一打的布局,只要今天朱泺垮台,他们就绝对不会让朱泺离开紫禁城!
  顺势提醒皇帝,即便不杀此王,也要让皇帝将其圈禁!
  手中捏着朱泺。
  大西南乱不了天下!
  最多不过是死些不相干的人罢了。
  相较于叶向高等人的轻松,赵志皋等人则面色十分沉重。
  “燕王来了!”
  台阶下,有人压着声音喊了一声,众人齐齐转身。
  便见朱泺缓步走来,步履稳健,面色平静,只是……只是……
  众人察觉到,只是此王直视前方的眼神,较之往日,多了一丝凌厉!
  让人看着,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压力。
  朱常洵看着群臣神色凝重的目视下,朱泺站在左侧的尊位,心中不由有些嫉妒。
  嫉妒朱泺紧紧只是现身,就让所有人感到压力,嫉妒朱泺在人心中树立起的威严!
  ‘都人子,过了今天之后,这个位置就是我朱常洵专有的!’左侧的尊位,只有朱泺不在朝中的时候,他才可以站。
  每一次,朱常洵都感觉自己像个小偷似的,是在蹭位子。
  现在时机终于来了。
  父皇下定决心,早朝之后,这个位置从此就是把他朱常洵名正言顺专有的!
  “开朝!”
  便在此时,尖细的声音忽然从殿内响起。
  吱呀!
  沉重的殿门,发出刺耳艰涩的声音响起,落在所有人耳中,众人只觉得这声音令人压抑、烦躁、不安!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感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鱼贯而入,看着已经端坐在龙庭的皇帝后,便连忙叩拜。
  “诸位爱卿免礼!”皇帝听不出喜怒哀乐,沉稳平静的声音响起。
  “谢万岁!”
  群臣谢恩起身。
  不约而同下意识偷偷打量皇帝的神色。
  可惜,今天的皇帝,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人害怕!
  “诸位爱卿奏呈政事之前,朕先与诸位爱卿说一件事情吧。”皇帝出奇率先开口,众人注意到,皇帝说着,看向燕王朱泺。
  “当初你们中间,许多人让燕王朱泺去播州,只怕你们并不知晓,他在从朝  xian讨倭得胜班师回朝就请求领兵去播州平叛,并且请求亲自治理播州。”
  “从天津卫开海成功回来后,他再次提出过。”
  “什么?”
  “这不可能吧!”
  ⋯⋯
  惊呼议论声,不顾礼仪的响起。
  所有人惊骇的看着朱泺。
  叶向高、王锡爵的面色更是极为难堪。
  皇帝这话无疑就是告诉他们,当初他们弹冠相庆,自以为逼着此王去了播州,其实是被此王利用了!
  就是他们,才让此王在大西南地区,拥有了一股强大的势力!
  贵州、四川两省附翼此王。
  五省联军为此王掌控!
  而这一切,都是他们推动的!
  这番话,就好像一个耳光一样,让所有推动此事的人,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皇兄明见万里的这种眼光,常洵十分敬佩。”就当所有人还处于震惊之中时,朱常洵冲着朱泺作揖一脸佩服的说道。
  “不过……”
  话锋一转,朱常洵谦逊笑着感谢道:“就兜底南直隶粮食安  quan这个问题,皇兄怕是多虑了,南直隶不会缺粮,富裕的百姓,到时候恐怕也不会吃土豆,倒是皇兄的水晶粉,到时候一定会成为南直隶百姓追捧的吃食。”
  “能为播州的富裕做点事情,也算是常洵回报皇兄对我的关心。”
  “牵累皇兄违反国法纲纪,常洵十分自责,请皇兄受臣弟一拜。”
  话中,朱常洵郑重一拜。
  议论声渐渐平息。
  一双双眼睛暗暗看着朱泺。
  这番话说的看似全都是感谢,也十分的真诚。
  可任谁都能听出话中的意思。
  直白一点,福王就是在说:我们南直隶有的是钱,也不会缺粮食,你的土豆我们南直隶不稀罕,倒是你的水晶粉,到时候能从我们南直隶赚钱,是我朱常洵帮你,不是你帮我朱常洵!
  同时也是暗藏机锋,锋利直指朱泺推广土豆,就是一个遮掩不可告人目的的幌子!
  开始了!
  大家都明白,福王这番话,就是向他们释放一个信号,你们该选边站了!
  此刻众人也冷静下来了。
  他们开始思考,皇帝突然提及此王去播州内幕的目的。
  有人渐渐露出狂喜。
  皇帝这番话,分明就是相信了那个一拉一打的推测,就是此王故意在布局!
  此王早在图谋大西南!
  朱翊钧坐在高处,从说出播州内幕后,他就一直盯着他这个混球儿子。
  他试图在这种情况下,忽然点明此事,看一看这个混球儿子,在极端危险中,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廷臣们猜测的不错。
  他的确在怀疑那个一拉一打的推测,是这个混球从很早的时候,就着眼将来的布局!
  只是让他很失落,这个混球一如既往的平静,从其行为举止、神色看不出任何一点端倪。
  “你不用感谢我,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你!”朱泺看也没看朱常洵,平静说道:“倒是有句话,我要提醒你。”
  “做事不是长袖善舞,也做不到八面逢源,大明的基石是百姓,不是绅权、官权、皇权为背景的大商业主、大工坊主。”
  “若是有一天,南直隶的百姓,真的可以随意的吃得起水晶粉,我也只会替你高兴!”
  朱常洵面色瞬间变得难堪,都人子看都不看他的态度,让他感到备受羞辱。
  而都人子一副教训口吻的模样,更是让朱常洵心中愤怒。
  都人之子,有什么资格来教他怎么做事!
  他朱常洵一月百万财税,都人子拍马都赶不上,他有什么资格教他做事!
  “今年父皇南  xun,常洵希望皇兄能够一同来南直隶看看,常洵绝对不会让皇兄失望的!”朱常洵夹枪带棒的挑衅道。
  他隐约猜到都人子说这番话的另一层目的了。
  既在激将他,又在挑拨他。
  激将他不敢轻视南直隶上千万张嘴的吃饭问题。
  挑拨他与南直隶绅权、官权为背景的大商业主、工坊主之间的关系!
  ‘都人子,你真把我朱常洵当三岁小孩儿了吗!’朱常洵心中不由冷笑。
  他决定,即便今天赢了,只要都人子不死,即便是被父皇圈禁了,父皇南  xun的时候,他都要让父皇带上都人子!
  他要让都人子亲眼看一看他治理下,南直隶的繁华!
  彻底摧毁都人子卑  jian一身,仅剩的那点骄傲!
  出身卑  jian的都人子,他仅有的骄傲,就是做事能力。
  摧毁这点骄傲,都人子会一辈子活在无边的痛苦中!
  尚未正式开始,奉天殿内的火药味便弥漫开来。
  福王朱常洵不断主动进攻,这给许多选边站的人极大的鼓舞。
  “陛下,臣要弹劾燕王,大西南密结封疆大吏,有不臣之心!”就当所有人心思各异的时候,一名看样子,过了五旬的言官忽然站出来,义正言辞的弹劾。
  该死!
  被抢先了!
  许多人看着这位同僚,心中不由大骂!
  大家选边站争个从龙之功,当然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更能被延禧宫记住了。
  可就在一恍惚,感受这股弥漫大殿的浓浓火药味儿的时候,竟然被别人抢先了?
  “陛下,臣弹劾燕王!”
  “陛下,燕王染指五省联军,其行为目的令人忧心!”
  “陛下……”
  ⋯⋯⋯⋯
  随即,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站出来,生怕慢了,抢着表现,想要在福王面前露面,好让福王记住。
  为了能够让福王记住,后面的人,弹劾的言辞越发的犀利。
  三分之二的廷臣呼啦一下站出来。
  叶向高与王锡爵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声音,不动声色相互对视一眼。
  唇角泛起了笑容。
  “陛下,臣以为收回燕王的兵权即可,一切的问题,都是因为燕王拥有兵权,这是陛下的错!陛下应该改弦更张了!”就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弹劾的时候。
  张位站出来,痛心疾首的冲着龙庭的皇帝大喊道:“陛下,燕王今天被弹劾,被怀疑!是陛下作为一个父亲害的!”
  “陛下要痛定思痛!当断则断!全父子之情,用燕王之才,造福大明亿兆生养之民!”
  皇帝的面色瞬间变黑。
  群臣听着张夫子,又一次把锅甩给了皇帝,唇角忍不住抽搐几下。
  张夫子这是一次次试探鬼门关距离他有多远吗?
  “张阁老,本王不会放弃兵权!”
  “就算父皇下令,除非本王死!否则本王也绝不会放弃常胜军兵权!这是本王安身立命之本!”
  铿锵、坚定、郑重的声音忽然在殿中响起!
  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落在转身面向张位的朱泺身上!
  这话如同惊雷!
  简直是大逆不道!
  这兵权是本王安身立命之本!
  殿内的回音虽然已经落下了。
  可人心中的回音却久久不能平复。
  有人面露动容、同情、怜悯之色,有人眉宇间则流露出狂喜。
  燕王朱泺这番话,在场的人都能听明白,也都明白这番话背后要表达的含义。
  这已经是十分直白的对所有人说:本王能够信得过的,能够依赖的,只有自己亲手训练的兵马!
  是什么造成此王对于常胜军兵权,如此一个极度抠门土财主般吝啬呢?。
  是他们,也是皇帝造成的。
  十年国本之争。
  皇帝的冷漠对待。
  而他们,看似是共推眼前此王为太子,可他们中间,有多少人是出于公心?又有多少人出于私利呢?
  即便出于公心的人,考虑的更多也是大明继承规则不能被破坏,破坏了,会给大明今后的权利交接,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
  而在这十年国本之争,眼前这位殿下的处境如何。
  他们所有人看在眼中,却根本没有试图去帮着改善。
  所以眼前这位殿下,不会相信他们任何人的许诺,他只会相信自己手中握着的刀。
  或许从其血溅延禧宫,离宫的那一刻开始,其实就是十年中,对他们这些极力推其为储君者一种彻底的失望吧。
  张位默默叹了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张位这种朝中的正直之辈,面露动容。
  而如叶向高之流,则心中有着按捺不住的狂喜。
  无论朱泺说的多么有理,但他话中表露出的那种,连皇帝都不信任,必须要自己操刀才能有安全感的话,就是大不敬的言论。
  这种言乱,就是给皇帝心中埋刺!
  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他们当然要为此高兴,恨不能弹冠相庆。
  “燕王,臣等不能相信,难道燕王连陛下都不能相信吗?
  ”叶向高跨列而出,面色沉凝严肃,正义凛然的说
  道:“殿下与陛下父子……”
  “你给本王闭嘴!”不等叶向高说完,朱泺豁然转身,十分霸道无礼的直接打断叶向高的话,冷笑道:“叶向高,你想要本王说什么,本王知道。”
  “本王今天就可以在这里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不信任!”
  “皇家父子,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你叶向高现在满意了吗?”
  所有人面色骇然,眼睛瞪大。
  这种话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是谁敢说出来!
  难道此王已经失去理智了吗?
  叶向高则面色青白交加,朱泺一口一个叶向高,丝毫不给他这个阁臣一点面子,大明的阁臣,何时如此卑贱了!
  “陛下,燕王大逆不道!乖戾嚣张,臣请陛下防患于未然,严惩燕王!”叶向高恳切高呼,匍匐拜倒。
  所有人悄悄看向皇帝。
  此刻,皇帝的面色倒是出奇的平静。
  仿佛根本没有听到燕王这番大逆不道,质疑皇帝的真话!
  对,其实大家都知道,从燕王朱泺开口,到现在,说的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话。
  而此王的处境,纵向对比历朝历代的皇子,也的确可以算是最艰难的之一了。
  在其逃出宫中的十年之前,恐怕历朝历代,也难寻一个如此王一般,处境艰难的。
  有人为朱泺暗暗捏了把汗。
  有人则激动窃喜,激动的攥紧了拳头。
  这一刻,所有人都紧紧握拳,紧张的看着皇帝。
  群臣都明白,或许已经不需要追究大西南之事,单凭此事,就可以让此王万劫不复了。
  便见一直平静似乎有些出神的皇帝,忽然看向朱泺。
  平静的看了好一会儿,而此王面色坦然,平静的站在那里。
  某刻,皇帝的目光落在张位身上:“张爱卿屡次三番的提及常胜军兵权之事,你们许多人也多有提及,既然如此,那朕今天也就说了吧。”
  “当初讨倭大胜,班师回朝,朕就在乾清宫对他许诺过,常胜军两卫兵马是朕留给他自保的!”
  “只要他活着,只要他为大明做事,这两卫兵马就是他的!”
  “今后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惊骇!
  所有人惊愕抬头看着皇帝。
  这个消息对所有人来说,太震惊了。
  皇帝话中的意思很明白,这是皇帝与燕王之间的约定,或者说更准确是一场交易。
  燕王为大明做事。
  皇帝予以燕王两卫兵马自保!
  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皇帝从朝  xian讨倭之后,虽然重用此王,但也只是用其才?
  并不是某种根本态度上的转变?
  并非皇帝心意的转变,有让此王为大明继承人的倾向?
  众人再联想皇帝始终对福王偏爱有加,似乎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皇帝心中的继承人人选,与十年国本之争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而燕王,皇帝只是用其才罢了!
  福王系的所有人,错愕的抬头看着皇帝。
  若真如他们推断的这般,他们做了这么多事情算什么?
  福王系的官员们还不觉得太过于难以接受,毕竟他们这么做,除了是支持福王朱常洵外,更多的是因为朱泺的改革,触犯了他们的利益。
  可朱常洵最难受!
  父皇是用都人子之才,给他奠基。
  那他阻击都人子做事的种种举措算什么?
  这也就罢了,他朱常洵用不着都人子为他将来继承天下奠基!
  他有能力自己做好江山,自己带着大明中兴!
  南直隶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最担心的是父皇会怎么看待他做的这些事情,会不会十分失望?
  认为他朱常洵嫉贤妒能,做不到知人善任?
  那么,要不要收手呢?
  今天要搬到都人子的计划,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若他判断的是正确的,继续下去,无疑会让父皇更加失望,及时收手,就可以给父皇留下一个知错就改的好印象。
  只是……
  叶向高,他福王系的人愿意收手吗?
  不!
  这些人肯定不愿意!
  朱常洵深知,这些人敌视都人子的根本原因,不是处于维护他的利益。
  更多的是,他们在维护自己的利益。
  都人子的改革,严重触犯了他们的利益。
  他们绝对不会收手的。
  而且现在不把都人子打落尘埃,都人子走底层路  xian,建立起庞大的势力,到时候他真的能够坐稳这皇位吗?
  父皇说都人子只要活着,两卫常胜军就是都人子的。
  似乎在暗示,将来会给他解决坐稳皇位的隐忧。
  可父皇他真的能够解决的了吗?
  都人子的手段太狠了。
  他不知不觉,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不动声色,看似十分凌乱,相隔天南地北的落子天津卫、山海关、蓟州卫与播州。
  当初谁注意到了!
  即便是已死的沈肩吾沈一贯,也不过是怀疑都人子用天津卫、山海关、蓟州卫半包围京畿罢了。
  都没有看出,都人子着眼于将来的政治、军事布局。
  若非那个叫做周应秋的士子,无意间一语点醒梦中人,恐怕都人子这番布局,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暴露。
  现在一切都已经明朗了。
  父皇是用都人子之才,可都人子也没有坐以待毙。
  他同样在不动声色,着眼将来落子。
  父皇不也没有看透吗?
  将来父皇就一定能替他将都人子这个隐患剪除?让他坐稳江山?
  朱常洵内心极为纠结的权衡着。
  陈矩站在皇帝身侧,暗暗观察寂静无声的群臣神色变化。
  张位、赵志皋、于慎行等一些正直之辈,脸上露出惋惜,隐约间还有一丝愤怒。
  瑞王朱常浩脸上的愤怒就是完全不加遮掩。
  他知道,这愤怒是对皇帝的。
  燕王依旧平静,似乎根本不在乎陛下这番话表露出的无情与冷漠,或许早已习惯。
  或许从没有奢望,所以才会这么平静。
  叶向高等人的神色依旧坚定,不过也明显有些犹豫了。
  可真的就如大家所一致猜测的这般?
  陈矩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因为皇帝这番表态,看似无情的很,可对燕王同样也是有好处的。
  那就是可以让某些准备在大西南问题上,攻讦燕王的人,或许会收敛一些。
  满朝廷臣现在没有看透这一点,往这方面怀疑。
  那是因为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燕王和皇帝的话给震惊了。
  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这些第一次为人所知的内幕上。
  而他陈矩很早就知道这些,所以并没有完全将注意力放在这些内幕上。
  陈矩眼神余光看着皇帝,他能注意到,此刻皇帝的眼神有意无意的落在福王身上。
  他不懂,也猜不透这种眼神代表着什么。
  皇帝的心思晦暗不明,帝心难测,或许只能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慢慢去推断。
  殿内一时间诡异的安静。
  朱常洵看了眼朱泺,暗中一咬牙,顺势给王锡爵使了一个眼色。
  王锡爵硬着头皮站出来,语气温吞感慨道:“陛下,兵权之事陛下圣裁,臣等不敢忤逆圣意,可大西南之事,燕王必须给朝廷一个解释。”
  他现在明白,当初他被请回朝,皇帝与他对弈的目的了。
  耐心、忍让、牵制都有。
  皇帝要用他王锡爵牵制燕王党赵志皋、于慎行、张位。
  同时又要他耐心、忍让,安于寂寞,不反对此王改革路  xian。
  以达到皇帝用其才之目的!
  可他不甘心!
  所以在朱常洵暗示的时候,他才会硬着头皮站出来。
  不过言辞较之之前弹劾朱泺的百官就要委婉了许多。
  此老再一次潜意识的想要长袖善舞,两面做人,两全其美了。
  在他看来,他现在委婉的举动,同样是帮皇帝掣肘牵制燕王党的势力做大,只要不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就可以了。
  而有他带头,让其他人站出来攻讦此王。
  搬到此王。
  那么他王锡爵路  xian就有用武之地。
  皇帝也不能迁怒于他。
  毕竟他王锡爵已经很委婉了,目的也是为皇帝牵制掣肘燕王。
  是其他人一定要逼死燕王,坏了皇帝你的计划。
  许多人看透了此老的打算,暗暗撇了撇嘴,眼中流露出不屑之色,心中评价一句:王长袖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记吃不记打,当初他王锡爵就是这么干,才被大家一哄而上赶出朝堂的!
  朱常洵气的暗暗咬牙。
  “陛下,燕王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陛下,燕王虽有才,但燕王在施展其才华的同时,却也着眼未来,步步落子,令人胆寒,请陛下圣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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