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王锡爵,其他人则要坚定的多了,新一轮弹劾更加犀利。
陈矩注意到,皇帝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失望之色。
是对福王明明已经看清楚了,却没有及时收手,及时改正的失望吗?
陈矩猜测着,却猜不透。
他紧接着看向仿佛被孤立了的朱泺。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朱泺身上。
朱常洵心中暗暗冷笑,他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决定,宁愿让父皇对他失望,他也要先把朱泺打落尘埃!
父皇纵使失望,只要都人子被打落尘埃,也没有人能阻挡他朱常洵克成大统了。
而他朱常洵,也不需要,也不稀罕都人子为他的江山奠基!
南直隶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朱常洵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中兴大明!
做成父皇都做不成的事情!
都人子说了之前的那番赤 luoluo不信任父皇的话,加之他着眼未来的布局已经暴露,只要他们用一把力,都人子就死定了!
心中冷笑之际,朱常洵冲朱泺一脸恳切的请求道:“皇兄,父皇只是要你一个解释,你解释清楚,父皇……”
“猫哭耗子假慈悲……”不等朱常洵把话说完,旁边一直握拳,一脸愤怒的朱常浩忽然冷笑怒叱。
朱常洵面色瞬间变得难堪。
廷臣们的面色也都变了。
“他们弹劾的,本王都做过,本王不需要向他们解释什么,也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朱泺又忽然开口打断朱常浩的话,让众人本就变了的面色,再次惊变。
所有人都明白,此王忽然开口,是制止瑞王插手这件事情,自己将福王、福王系的矛头揽了过去。
是在保全瑞王。
赵志皋等心向朱泺的人,看着皇帝渐变漆黑的面色,心中忐忑不安。
以朱常洵为首的福王系,则十分激动。
皇子们在群臣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将彼此的矛盾暴露,这无疑会让皇帝心中十分愤怒。
此王同时承认了自己做了这些事情,还十分嚣张的不愿做出解释,其实他也的确没什么好解释的。
因为这些事情,本就是证据凿凿!
不容抵赖。
愤怒中的皇帝会做出什么决定?
就当有人忧心忡忡,有人激动情不自禁之际,朱泺转身看着众人,目光扫过,平静说道:“本王之所以回朝,不是为了向你们解释,若说本王要解释,本王也是要解释整个大西南开发的构想,以及细节。”
“请求朝廷正式同意启动大西南开发计划。”
那些弹劾朱泺的人,在朱泺目光扫过的时候,似乎从那平静、执着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嘲讽。
那目光,似乎在告诉他们,你们不配本王解释,似乎根本就不把他们当人看!
好似……好似他们在其眼中,就是其所说的土犬!
这些人心中不由愤怒,你燕王朱泺都快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跋扈!
大明的皇帝都不敢如此把大家伙儿不当人看,何况你还不是皇帝,你只是一个皇子,难道真的以为你操刀,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你今天走的出这皇城,都是一个未知数!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给皇兄一个机会!”朱常浩跪倒,匍匐在地上,语气充满了怨愤,犀利尖锐说道:“就算是要皇兄死,也至少让皇兄把大西南计划的全部规划说完,这虽然是皇兄的政治遗产,可若是能让大西南成为大明的坚实堡垒,成为超越江南的财税粮赋重地,听一听又有何妨呢?”
“大不了等皇兄死了之后,父皇派一信任的人去做便可。”
刚准备开口,请皇帝给自己学生一个说完机会的于慎行,瞧着跪在地上的朱常浩,不由苦笑。
这位瑞王,可真敢说。
话里话外,愤怒之中,无不在指责是皇帝要逼死燕王朱泺。
本打算替朱泺说话,亦或者因朱泺的不屑而愤怒,准备继续落井下石的人,全都闭嘴了。
瑞王把矛头直指皇帝,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触霉头。
“常浩,你要记住,父皇是父,也是君!”皇帝黑着脸,冰冷冷的声音响起。
落在人心,却让人彻骨的寒冷。
这话就是在说,虽说虎毒不食子,但皇帝同样是君主!
作为君王,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条是不适用的。
众人注意到,这位瑞王因哽咽而颤动的身体瞬间停了下来,就当众人以为朱常浩惊惧被吓傻了的时候,就听朱常浩平静说道:“皇兄和儿臣是父皇之子,更是大明之臣,愿为大明江山社稷,亿兆生养之民,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
嘶!
所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瑞王是疯了吗?
这番话,看似语气平缓,用词也十分委婉,可几乎是处处与皇帝的那番话针锋相对。
皇帝强调君胜过父,警告这位瑞王。
这位就反过来强调,其皇兄燕王与其,臣的身份,胜过子的身份!
再往深了解释,就是父皇你不把我们当儿子,我们也不奢望你把我们当儿子,我们只是把自己当作你的臣子!
作为臣子,皇帝你要杀,臣子不得不从,但请让做臣子的,能为大明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
简直就是句句顶着,往皇帝的心窝子里戳!
让皇帝疼的鲜血淋漓,也让皇帝不能重罚燕王朱泺。
皇帝若是严惩燕王朱泺,那就等同于印证了这位瑞王的话,皇帝根本没有把他们当儿子。
皇帝是君主,拥有无上的权柄,可也是天下万民表率,皇帝也要顾及民心,民声!
只是这位瑞王,怕是踩在悬崖边上了!
谁都能看到,皇帝的脸色不但漆黑,更黑中透着一抹诡异的紫红。
朱常洵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朱常浩,咬牙心中大恨。
朱常浩坏了他的好事!
就当所有人心惊肉跳之际,便见皇帝忽然抓起案牍上的茶杯,猛地挥手扔出去!
啪!
茶杯落地,清脆碎裂。
茶叶茶汤以及碎片飞溅在朱常洵的身上。
“好!都是真的好儿子!都是真的好儿子!好臣子!好臣子!”皇帝怒而冷笑,连连说好。
说着,皇帝转向朱泺,指着朱泺喘着粗气,声音有些颤抖怒斥道:“你们兄弟好一个手足情深!好一个手足情深!”
“他要父皇给你一个机会!好,朕给你一个机会!”众人能从皇帝喘气以及颤抖的声音,听得出皇帝的愤怒。
其实任谁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听了瑞王这番话,都会愤怒的。
只是,此刻所有人面色却有些诡异。
大家耳朵听着皇帝愤怒咆哮,可眼睛却盯着落在叶向高面前不远处,瑞王身侧,已经破碎了的茶杯。
此刻叶向高也十分狼狈,脸上还沾着几片浸泡舒展的大红袍叶片。
面前没有碎了的茶杯,还在滴溜溜打转儿,摩擦地面,发出呲呲声响。
茶汤顺着叶向高的脸颊滑落,汇聚到下巴滴落地面。
叶向高整个人狼狈至极,呆若木鸡。
皇帝是砸偏了,他叶向高被殃及池鱼?
还是本身就是冲着他叶向高的?
不光叶向高琢磨,所有人都在琢磨。
总之……总之,皇帝这一番操作十分诡异。
⋯⋯⋯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牵扯着外界不知多少人的人心。
坤宁宫。
绿意听着陈矩暗中打发人,送来的一道道关于奉天殿的消息,急的坐卧不宁,站在门口张望着,等待着最新的消息。
等不到人,又转身走回殿内。
看着正在捧着魏书看的自家主子,急着低声抱怨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咱们殿下做了多少事情,陛下凭什么,从始至终就只偏爱福王!”
皇帝和他们殿下的那场在两年前,没有明说,却达成默契的交易传回后,就让已经视朱泺为自己孩子般的绿意心中十分不满。
就不说帮亲不帮理了。
就是一个陌生人,站在中立的立场,绿意都觉得皇帝太偏心,太冷漠无情了!。
“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帝心难测,有常浩那孩子的一番话,泺儿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甚至陛下连严惩都不能做了。”
“做了,天下悠悠之口难堵,就是常浩那孩子,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武帝时期,文帝最不受喜爱,武帝偏爱其他诸子,可最终坐到那个位置上的,却是文帝……”
皇后自言自语说着的时候,忽然皱了皱眉头,随口一说给自己宽心罢了,她隐约似乎抓到了点什么。
“可娘娘,咱们殿下不是文帝,文帝曹丕还懂得在武帝面前哭哭啼啼呢,文帝身边还有司马懿这种老阴人以及司马懿为代表的士大夫们,可咱们殿下呢,咱们殿下始终与皇帝保持着一段距离。”
绿意也看魏书,所以对魏书中的东西倒也清楚的很。
“曹丕笼络了士大夫们,可咱们殿下做的事情,得罪了天下士绅。”
“而且……而且……陛下也不是曹操,陛下要是曹操倒好……”
说到最后,绿意声音明显减弱,用只能自己听的到的声音埋怨一句。
皇后也没有听到,此刻皇后正在出神。
“你去把所有涉及秦王世民与隐太子的书籍,以及后人点评书籍找来。”某刻,皇后突然说道。
“陛下从幼年登基开始,便上午在文化殿听大儒讲经,下午读史,加之陛下自幼聪慧,对于史学的熟悉和了解,陛下可以说超过了历朝历代的君主。”
皇后想到了当初皇帝让三皇子常洵读唐书秦王世民与隐太子节选之事。
她觉得与现在皇帝看魏书是有联系的。
或许二者结合对比着看,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可以判断皇帝的一些心思!
皇帝太熟悉史学了,同样也被历朝历代的史学所影响!
“婢子这就去藏书阁找。”
“不,不要在宫中找,也不要你亲自去,让国舅爷去找,不要太大张旗鼓了。”皇后叮嘱道。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这个坤宁宫。
延禧宫就在其中。
绿意不傻,很快明白,若是去皇家的藏书阁找书,的确是容易,可皇后看了什么书,很容易就被人知道。
大家不也用藏书阁来揣摩皇帝吗?
⋯⋯⋯
延禧宫。
咯咯……
“陛下最喜爱的还是常洵!都人子只不过是陛下为常洵打江山的一颗棋子罢了!”
郑氏轻松得意的娇笑声,丝毫不加掩饰。
郑养性瞧着姑姑喜形于色的模样,提醒道:“姑姑,陛下是偏心福王,可这一次,朱常浩这么一闹,怕是无法致都人子于死地了。”
“都人子会束手就擒吗?”
“此番揭穿了都人子的虚伪一面,接下来我们还要让陛下不断的把都人子的权柄一点点拿掉!”
“不然恐死灰复燃!”
“侄儿现在想一想他着眼未来的布局,就浑身发寒!”
“此王无愧其军政双优的名号,其政治、军事远见,万不可小觑。”
“也好在那个叫做周应秋的士子无意间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且陛下已经开始着手削权,不然让其成势。”
“恐那时,陛下就是再偏爱福王,也不得不让他当太子!”
郑氏的面色变得难堪,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其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这一次,朱常浩那个小 jian种小刀子戳人,至少皇帝是不可能将都人子一杆子打死了。
不过,继续削权是肯定的。
而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如侄子提醒的,给皇帝吹耳边风,让皇帝杀都人子!
彻底的解决后顾之忧!
对此,郑氏到还是有些信心的。
隋朝的独孤皇后,不喜自己长子,还能给皇帝吹枕边风。
唐玄宗时,武惠妃不但吹枕边风,还制造了名震历史的三庶人罪,为自己的子女一举解决了大唐三位年长的皇子。
其中更有一位太子!
历史上,枕边风杀掉的皇子实在是太多了,何况事实证明,皇帝和都人子这对父子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双方不过是异常交易罢了。
皇帝想要用其才救大明,而从目前表现的结果,都人子则在利用皇帝,在做事的同时,在军事、政治上,着眼将来布局。
这种情况,想要离间,无疑更加容易!
“不碍事,他们逃过了这一劫,也不过是多活几天!”郑氏阴冷说道,好心情并未为此而影响太多。
就算这次杀不了都人子。
都人子也别想继续掌握权柄了。
难道他以为,就凭一个大西南蓝图,就真的能让皇帝不杀他,继续重用他吗?
皇帝就算用其才,也要防其野心!
“去,继续盯着奉天殿,本宫倒想知道,都人子打动陛下的大西南蓝图到底有些什么东西!我儿的做事能力超过他都人子千百倍!”
“陛下不是无人可用,非得用一个都人之子!”
⋯⋯⋯
奉天殿。
皇帝愤怒发泄后,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扔偏了。
看向陈矩。
同时吩咐道:“吩咐人,给叶爱卿送一块毛巾”。”
嗯……皇帝一定是扔偏了!
许多人暗暗在心中道了句,点了点头。
至于是不是因为叶进卿逼着燕王说出那番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的言论,让皇帝说出了常胜军内幕。
紧接着有引起了瑞王小刀子戳皇帝心窝的推测已经不重要了。
皇帝赏了叶进卿一条毛巾,这就足够了。
皇帝一定是扔偏了!
至于叶进卿怎么想,那就不管大家的事情了。
叶向高跪着接过宫女匆匆送来的棉布毛巾,双手捧着毛巾,唇角不由自主的抽抽。
即是感到憋屈。
又有极度惊惧不安。
“臣谢陛下!”叶向高双手捧着毛巾,匍匐拜倒,声音感激涕零的都有些颤抖。
许多人瞧着叶向高高高撅起的皮股,隐隐间都在颤抖,便不由想笑。
“请父皇给儿臣准备一副地图。”就在这时,便闻朱泺郑重请求道。
众人的视线被拉回来。
皇帝冲陈矩点了点头。
很快,陈矩安排下,一副宽大的布制地图就被挂在殿内左侧。
朱泺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副既往平静的走过去。
‘还真能沉得住气,这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城府,若是不能早早将你剪除掉,恐怕将来大家伙真的就只能被你手中的刀子架在脖子上,随意支配了!’
许多敌视朱泺的人,看到他此时都镇定自若,丝毫不为以后担心,心中即恨又惧!
朱泺不管这些人想些什么,从宫女接过指挥棒,拿着棍子在图上画了一个圈,大家闭着眼睛都知道,肯定是大西南数省。
“大西南一圈一带的发展轮廓大家都知道了,本王在这里就不多做介绍。”
“本王今天要解释的,是发展大西南的一些比较具体的详细计划。”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
大西南的轮廓的确令人震惊,但真正能不能支撑起大西南经济开发,以达到经济、人口、疆域名副其实半壁天下的目的,那就要看此王在这个巨大轮廓中,填充什么了。
“发展一地,某个地域的经济繁荣,其实说到底最主要的就是提振士农工商中的工商。”
“但我们也不能为了发展经济,而忽略了稳定。”“稳定是什么?说白了就是百姓最基本的衣食住三件事情,不能为了发展地方表面上的繁荣,而忽略了百姓头顶遮风避雨之瓦,果腹之粮、遮羞取暖之衣。”
“其中又以粮食问题为最重要的问题。”
“所以大西南经济开发的同时,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百姓的吃饭问题,确保稳定,对此,我大西南开发首先就是推广土豆种植,让百姓在有限的土地中,种出足够果腹的食物。同时组织百姓,百姓被组织起来后,就可以合力将坡地改造成梯田。”
“稳定之外,大西南开发思考的问题是如何引导百姓在土地中富裕起来。”
“百姓暂时没有这种眼界和能力,就需要当权者去替百姓寻找,找到了,施善政引导百姓。”
“至于寻找的办法,也只能结合土地去思考,至少短时间内,绝大多数的百姓,离开了土地,他们就不会干别的了。”
“………”
“依托土地,打造农业农牧渔全产业链就是大西南开发中,针对百姓阶层这个特殊群体,所要进行的。”
“目前主要打造的有土豆深加工产业链、与蓟州卫合作的代养模式,这个模式会逐步进行推广,即便牛羊等价格昂贵的牲畜养殖产业链无法做到,我们也会大面积推广猪与鸡的全产业链。”
“再则就是利用大西南水网密布的特点,改变以往渔业全靠打捞的方式,容许一批人,从事渔业养殖……”
“另外一个,就是打造三十里城池经济圈……”
⋯⋯⋯
所有人听着听着,面色渐变凝重。
赵志皋等人不住的点头。
而朱常洵、叶向高、王锡爵等人的面色则十分难看,恨不能冲上去制止朱泺。
此王口中所谓的农业产业链,听其详细讲述,完全是可行的。
他们暗暗皇帝,担心皇帝被此王的提议给吸引,继而继续重用此王。
至少作为对手、敌人,他们听的都十分心动!
怪不得朱家民、潘允端会主动附翼此王!
做成了,这就是名垂青史,让地方树碑立传的丰功伟绩!
“以上是针对百姓群体稳定以及如何富裕目前大西南开发之中已经在计划的,有的已经开始实施,有的尚未实施,正在论证中。”
“大西南的地里位置决定,他的经济繁荣,不可能依托对外商贸来实现,百姓如果有了更多的闲钱,就会有更多的需要。”
“他们会多买一点盐,置办几件新衣服、购买农具、针头线脑等等,以往都要省着用,舍不得购买的东西,会在百姓富裕之后,短时间内极具增加。”
“打通大西南之间的互联互通,就是在为大西南局域货品互通有无做准备。”
“………”
“当然,单是如此还不足以让整个大西南真正繁华,这就需要我一开始提到的工商产业。”
“现在我们已经根据各地地方特色特点,准备打造一两个支柱产业链。”
“其中四川打造的是造船产业,长江中上游经济带的发展,会催生对内河漕运船只庞大需求,而四川从隋唐时期,造船业就十分的发达,即便现在有些没落了,可底子还是有的。”
“造船是一个十分庞大的产业,其中会用到风帆,风帆以麻布为主,可以带动大西南遍布群山之中的苎麻产业,对铁钉的需求,对漆的需求等等,单单造船这个产业,就可以带动大大小小许多的小产业链的发展。”
“成千上万的人会依托这些大大小小的产业链富裕。”
⋯⋯
“贵州主要依托他的铜矿富集的特点,发展铜产业,这需要朝廷的批准……”
⋯⋯⋯
“开发大西南,除了经济上的好处之外,朝廷更应该借助大西南的发展,彻底的解决大西南地区的民宗问题。”
“杨应龙叛乱,朝廷应了,很好的在大西南地区树立了朝廷的威严,震慑了一些野心勃勃的土司们。”
“可这种威慑,始终不会长久,只要朝廷的权威旁落,大西南的民宗问题一定还会发生。”
“发展大西南,推动经济发展,加强互联互通,改善大西南原本的闭塞,让大西南各族百姓能够得到实惠,能够知晓更多宗族外部的东西,让更多富裕的各族百姓,可以将孩子送入学塾,学习圣人经义,与土司头人争取人心的同时,逐步改土归流。”
“如此二十年之内,彻底解决大西南的土地问题!”“把大西南建设成一个富裕、繁荣、稳定,民宗和谐的堡垒,即便朝廷在北方损失再大,即便有一天朝廷丢掉了北方,丢到了江南膏腴之地,我们也可以退守大西南,借助大西南的形胜之地,以大西南为根基,反攻中原!“
“如果宋廷能够将大西南真正的组织建立起来,就算元蒙人的铁骑再厉害,宋廷也不至于坚持半个世纪就灭亡。”
“若是按照本王的构想,解决大西南复杂的民宗问题,将大西南真正的建设起来,宋廷就是再坚持一百年都不成问题!”
自此,朱泺停了下来。
奉天殿死寂的没有一丝的声音。
农业产业链、依托地方特色打造的支柱产业链,带动地方方方面面的发展,这些已经足够让人震惊的了。
但此王在政治上的构想更令廷臣们震惊。
民宗土司问题,其实一直是困扰朝廷的一个问题。
大西南动不动就有土司叛乱,出兵剿逆,然后安抚,过不了多久,又会发生。
只是没有杨应龙的叛乱眼重罢了。
正在西南崛起的缅 dian,这些年与朝廷打打停停,拉拢西南边陲的土司宗部,成为了九边之中,不稳定程度,甚至超过了北方面对草原的边地。
大西南经济开发一旦初显成效,那些土司还能够被缅 dian拉拢?就算土司头人愿意,恐怕他们的族部也不愿意。
而将大西南打造成百年不倒的基业之地。
更是令人动心。
大宋依靠大西南在元蒙铁蹄下坚持了半个世纪。
若是南宋完成了大西南开发,依托大西南,不断的与元蒙消耗,反攻中原也未必不可能!
而大明若是能按照此王所说,开发建设大西南,就等于大明拥有了万世基业的压舱石!
镇国利器!
叶向高之流着急了。
这计划太让人动心了!
皇帝身为君主,对这个计划更加动心!
“燕王说的太动人了!燕王的计划,也惊天地泣鬼神。”叶向高挣扎着起身,一脸恭维说道。
不过,紧接着话锋一转:“可是燕王你要怎么证明,你打造的大西南,是朝廷的大西南,而不会成为你的大西南?”
“若是燕王发展起了大西南,然后借助大西南的形胜之地,割据大西南,彼时朝廷该怎么办?”
“请燕王回答臣。”
叶向高郑重一拜。
小人!
赵志皋等人忍不住心中愤怒暗骂。
可叶向高的小人之心却无从反驳。
对,燕王的大西南计划,无论是经济面,还是政治面、军事面的确都十分让人动心。
可却无法证明,这种事情只能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来证明。
现在刚刚开始做,让燕王朱泺如何去证明。
难道割了脑袋去证明吗?
“陛下,燕王的大西南经济开发计划,很明显就不单纯的是一个经济计划!”
“陛下,臣弹劾燕王,事实证明,燕王包藏祸心!”
“陛下,决不能放纵燕王,否则后患无穷!大西南计划决不能施行!至少,决不能由燕王来主导!”
⋯⋯⋯
叶向高之后,弹劾的人开始了又一轮弹劾。
“怎么,皇兄都不能主导,难道由你们来主导?朱氏皇子都不可信,难道你们这些人就可信了吗?”朱常浩爬着转头冷笑讥讽道。
“我大明朝各个都是忠臣!各个都是嘴上的忠臣!”“我大明朝时至今日的窘况,你们这些忠臣们,喊救国,喊中兴喊了多少年了?”
“从朝堂到地方,都是忠臣,可你们这些忠臣嘴上治国数十年,却让大明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皇兄没有办法像你们这些人,自证清白,自证自己是个忠臣,但他做的桩桩件件的事情,都让大明正在便好!”
“卫所私有化、天津卫开海、天津卫民间组织模式、播州战后重建,大西南开发计划!”
“也幸亏我皇兄不似诸位忠臣,能够给父皇证明你们的忠诚,不然这就取不了这些成绩!”
“在你们眼中他的不忠,就是因为他做不了类尔之忠臣,哈哈……哈哈……”
朱常浩说着跪着支起身子,仰头大笑,态若癫狂的笑着笑着,眼中的泪不争气的不断往下掉落。
“父皇,儿臣已经看到了我大明江山社稷,交给此辈忠臣们的结局了,哈哈……两百年祖宗基业,养士两百年,养出的各个都是忠臣!各个都是贤才,哈哈……”
廷臣们看着跪在那里,癫狂癫狂大笑,当庭喧哗,不尊礼法的瑞王,许多人面色漆黑十分难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恶劣评价他们!
当然也有少部分人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谁都能听得出,瑞王的心灰意冷。
今日这般作态,恐怕是眼下的局势,与其看到的大明现状,让其彻底心灰意冷了吧。
于慎行等人暗暗看向朱泺。
瑞王心灰意冷了,那么燕王呢?
他是做的最多的,也是被无数人敌视针对的。
他呢?
面对这种情况,心灰意冷了吗?
朱常洵看着父皇越发漆黑的神色,心中不由冷笑,朱常浩今天看来就是寻死的!
“瑞王朱常浩,不尊礼法,朝堂喧哗,圈……”所有人安静听着瑞王朱常浩狂笑之际,皇帝压抑愤怒的声音响起。
“报!报!报!常胜军八百里战报!”
“剿逆大营八百里战报!”
就当皇帝要说出圈禁二字的时候,殿外忽然响起惊慌急促的声音。
便见御林军千总双手高高托着两份战报冲了进来。
“禀陛下,适才常胜军与剿逆大营,同时送抵皇城外两份八百里加急战报!”
哗!
群臣哗然。
大西南动手了!
所有人唰一下看向朱泺。
“燕王在大西南动手了!”
“他的野心终于昭然若揭了!”
“狼子野心!这回看他怎么抵赖!”
⋯⋯⋯
“念!”
皇帝冷冷叱令声响起,打断了一群弹劾朱泺廷臣的议论。
陈矩连忙小跑着下去,接过战报后,首先查验火漆密封,然后拆开战报开始当庭宣读。
“剿逆经略李文化,领兵劫掠播州……”
“苏、吴、李三位总兵为制止经略劫掠播州之残暴行为,试图劝说经略李文化,引发李文化疯狂报复,剿逆大军内乱……”
“常胜军为免播州陷入兵乱,造成地方动荡,出兵平叛!”
⋯⋯⋯⋯
“三省联军的叛乱已平定,损伤数千人,千总级别将领战死,常胜军暂时弹压三省联军,请朝廷尽快派遣千总级别将领!”
⋯⋯⋯
陈矩将戚金以及李延栋三人的分兵奏报的折子念完。
此刻,奉天殿内,已经一片死寂!
所有人惊恐的看着朱泺。
此王此刻面色依旧十分平静稳重,可此刻,这种平静落在许多人眼中,却仿佛是在炫耀武功。
仿佛在对他们说:本王不解释,你们现在谁敢动本王!
是没有人敢动他了!就连皇帝此刻怕是也得斟酌再三了。
三省联军都被此王掌握了!
等于此王手中已经捏着十一万兵马!再加上数十万可以随时武装的青壮。
周围四省,湖广的兵力早在剿灭杨应龙的时候就几乎被抽调进入播州,十分空虚。
云南倒是有兵,可是全都屯扎在与缅 dian的边境地。
李文华所部被控制,等于是朝廷在大西南地区,彻底失去了牵制常胜军的兵力了!
叶向高更加害怕。
李文化死了,他写给李文化的信呢?
虽然没有一同随着战报送来,可是他肯定,李文化绝对不会把信毁掉的勺。
那封信,本就是李文化为了自保,逼着他写下的。
⋯⋯
适才的轻松气氛消失了。
宫人们战战兢兢看着郑氏。
郑氏面色阴沉的坐在软塌上,某刻,忽然看向身边的郑养性,有些不自信的询问:“养性,陛下不会被都人子的计划说服对吧?”
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
但也不蠢。
很清楚都人子完整西南大开发计划,在经济面、政zhi面、军事面的强有效力!
任何一个做皇帝的,就没有不会被这样一个,堪称镇国利器的计划所吸引。
这是事关大明万世基业的计划!。
大禹治水,造九鼎,镇压九州。
视为九州神器。
而九州神器不过是一个象征意义的东西。
大西南的形胜之地,在宋朝已经得到了证明,一旦都人子的大西南开发计划成功,却是真真切切,可以镇压大明王朝气运,立万世基业的神器!
那个皇帝会不动心!
自己儿子在南直隶所有的成就,被都人子从经济面、政 zhi面,军事面形成了完全的碾压!
若是让都人子在大西南做成了这件事情。
他儿子算什么?
“姑姑,或许不会吧,叶向高字字诛心,陛下未必敢冒这个风险。”郑养性语气有些弱,不确定的说道。
“娘娘,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此时,侍女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喘着气汇禀道:“最新得到的消息,大西南战报,都人子的常胜军以平息内乱的名义,把李侍郎所统帅的三省兵马控制了!“
哗啦!
郑氏蹭一下起身,手笔将软塌案牍上的盘子、杯子扫落一地。
郑养性的面色也变得极为难堪,喃喃自语道:“三省联军,三万兵马,这是在大西南,唯一能够牵制都人子的一股力量,我们前前后后给李文化送去了差不多百万两!”
“李文化给废物,怎么连个动静都没闹出来,就让都人子的常胜军给掌控了!”
“姑姑,现在整个大西南,除了云 nan外,极度空虚!反观都人子,他控制的正军就达到了十一万之巨!”
“陛下现在恐怕非但对削权要谨慎,反过来还要重赏都人子的常胜军当机立断,平定剿逆大营内乱!”
郑氏的身体忍不住晃了晃,身边的心腹侍女连忙扶住。
其喃喃自语道:“也就是说,这次,这次我们根本动不了都人子,甚至都无法削减都人子的权利?”
郑养性使了个眼色。
郑氏微微皱眉,不过还是挥了挥手,让所有人下去,就连心腹侍女都没有留。
等人走空了后,郑养性急切道:“姑姑,现在这件事情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叶向高,还有我们!”
“我们给李文化暗中送过协饷!当然这一点朝廷其实是知道一些的,就是皇帝也知道一些。”
“叶向高才是最麻烦的,这一次李文化不见兔子不撒鹰,逼得叶向高亲自写书信,让李文化去播州挑起战火,这些东西一旦被播州送到朝廷,叶向高就完了。”
“这个卑鄙的老狐狸,可是为了保命,当初能在沈一贯背后捅刀子的人!”
“他有可能乱咬人,如果他说南直隶的协饷是福王收买李文化,对我们就会极为不利!”
郑氏的身体忍不住哆嗦。
协饷和收买这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地方协饷 jun队,这在朝廷财政缺乏的情况下,是经常发生的。
以往一般都是朝廷指定某个地方,某个地方按照朝廷的命令协饷。
这一次,南直隶是主动请奏朝廷的。
他们是打着南直隶的幌子,通过李文化收买三省联军的。
这也内幕叶向高都清楚。
一旦叶向高乱咬人。
叶向高就是拿不出证据,也可以让他们有切肤之痛!
他们可以凭着怀疑就去弹劾都人子。
那么赵志皋那些人,难道就不能凭着叶向高一句话,弹劾南直隶,弹劾他儿子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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