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此刻也是一片死寂。
就连一个乘机弹劾朱泺谋夺兵权的人也没有！
人精们都清楚，现在这种时候，谁说这话，皇帝一定先杀谁！
大西南空虚。
燕王朱泺，手握十一万兵马！
连一点牵制都没有。
现在得安抚此王！
不管此王到底有没有不臣之心，即便没有，也必须得安抚，若是让大家弹劾，真的触怒了此王。
或者说，消息传到了大西南。
常胜军那些娇兵悍将们，一个不高兴哗变了，那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所以，这种情况下，谁弹劾，皇帝一定先杀谁！
叶向高的身体，如同破烂的筛子一样，剧烈的哆嗦着。
他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刀砍下脑袋时的那种恐惧了。
他忍不住想到了徐文璧、想到了沈一贯。
呵呵……
安静被嘲讽的笑声打破，众人扭头看向一脸轻松，脸上露着嘲讽之色的瑞王。
朱常浩此刻也看向了满朝廷臣。
“诸位大明的忠臣，现在怎么不弹劾了?你们难道看不到，大西南一地，常胜军就控制着十数万正军！”
“若是那个将领心中不满，鼓噪引发哗变，整个大西南都会彻底陷入兵祸之中吗?”
“诸位忠臣，难道连这一点都看不到吗?为什么不向父皇谏言?”
许多人唇角忍不住抽搐几下。
朱常洵则叩拜道：“儿臣请父皇拆分播州兵马！”
“父皇只是首肯了皇兄常胜军两卫兵马，余下之兵马，并非父皇允诺皇兄之兵权！”
“早先接受整顿的五省联军，最少者也训练数月，乃至半年之久，儿臣身为兵部尚书，对练兵也算知晓，半年的整顿，常胜军的战术条例，基本已经完成。”
“儿臣以兵部尚书之职位，请父皇下令五省联军归建，回到各省！”
“免大西南重兵云集，稍有不慎，出现难以预料的后果，也可免某些人对皇兄的猜忌、怀疑！”
好些人听闻后面色大变。
瑞王，你真当大家是傻子吗！
许多人心中破口大骂，朱常浩讽刺他们不敢弹劾、不敢谏言。
可他的谏言，却让许多人着急了。
此计看似是在拆分燕王朱泺的兵力。
可实则是在帮燕王朱泺！
五省联军，这可都是常胜军训练过的，天下第一等精锐训练出的兵马！
尽管因为朝廷无法负担更换装备的财政负担，期间兵部也只是送了五千支左右的燧发枪过去。
五省联军主要装备的还是老式的三眼锍以及冷兵器。
可他们知道，只要五省联军具备七成，不，哪怕五成常胜军的悍勇以及纪律严明，就足可以称之为一支精锐了！
这些被常胜军训练过的兵马，谁还敢让他们归建各省?
这不就是让燕王的人马，染指五省吗！
虽然这些人未必就真的效忠燕王，可是没有人敢相信他们了。
至少绝不敢冒这个风险！
大明才十三个省！
燕王朱泺染指了大西南两省，若是要他的大西南计划成功，就是四省！
再让这些与燕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武夫回到各省归建?
那还不如大家什么也别做了，把大明江山拱手送给此王算了！
这是赤 luoluo的为此王谋夺克成大统！
当然，大家的这种猜忌、怀疑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王锡爵只觉得浑身僵硬的很，艰难的迈步站出来，强打着精神，驱赶走失败的颓丧，作揖委婉道：“陛下，训练成精锐，不是一朝一日之事，半年虽可勉强成军，不过时间还是太短了。”
“加之归建地方，养兵所需粮饷朝廷实在难以承担，饷银可以拖欠着，可将士们一口包饭朝廷必须管。”
“可五省联军所在地方，本就难以承担，燕王在播州推广土豆种植，播州的粮食丰足，臣以为，五省联军，暂时停留播州，就地而食，可为朝廷分担许多压力。”
这话说一句，就等于往自己脸上抽一个耳光。
他们之前极力的否定播州，可现在却要承认，播州粮食丰足，便于养兵。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此王在播州的功绩。
“臣以为王老大人所言，老成持重，乃老成谋国之言！”
“臣附同阁老的建言！”
⋯⋯⋯
王锡爵带头后，之前多么犀利弹劾，现在就多么积极的附同王锡爵。
纵使脸火辣辣的，他们也不敢让五省联军归建各省！
“各位大人担忧粮食问题，本王可以让播州协粮各省。”就在此时，朱泺转身面色郑重拱手说道：“本王是不敢继续握着这么庞大的兵权了。”
“诸位大人的弹劾，有言在耳！”
“难道现在，本王就不值得诸位大人怀疑了吗?难道现在，本王没有了不臣之心了吗?”
“请诸位大人给本王一个解释?不然本王会寝食难安！”
许多人面色难看，他们已经预料到这种可能了。
果然还是发生了。
“叶阁老，请你说说，本王一个不臣的皇子，能接这兵权吗?”朱泺跨步走到叶向高面前询问道。
叶向高面孔瞬间赤红。
不过他现在更加担心，写给李文化那封信的下落！
“王阁老，你能为本王解惑吗?”
朱泺走到王锡爵面前，询问道。
众人不由低下头。
这打脸虽然无声无形，可更狠更毒辣。
朱常洵紧紧握拳低头，他害怕，他害怕都人子问到他。
“皇兄，你就别问了，因为他们是大明朝的忠臣！”朱常浩丝毫不掩的嘲讽说道。
王锡爵等人的面色变得极为精彩难堪。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你们兄弟一个打脸，一个揭短，你们也太狠毒了！
哼！
王锡爵听到面前此王鼻孔传出的轻微冷哼，他从这声音中，听出了浓浓的不屑。
满朝廷臣，竟然不敢说一句话！
朱泺转身抱拳说道：“父皇，播州可以协粮八省联军，今时今日这类事情，儿臣是绝对不愿意再遭遇一次了。”
“儿臣请父皇立刻派遣千总级别将领，入播州掌控引发内乱的三省联军！”
“儿臣建议从三大营抽调，三大营的将领都接受过常胜军的战术训练，他们接管三省联军，就可以独自展开训练，而不需要常胜军派人整顿，亦可达到相同目的！”
所有人听的眼前一亮。
就连王锡爵等人同样如此。
如此就不担心此王染指三省联军了！
“陛下，臣赞同！”张位大声谏言道：“今后整顿地方兵马，臣以为完全可以由接受过常胜军整顿的三大营将士去做!”
“事实证明，燕王对朝廷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臣赞同!”
“臣赞同!”
赵志皋、于慎行纷纷支持。
在他们看来，朱泺掌握点兵权可以，但是真不能再多了。
再多恐怕皇帝都睡不着了。
对燕王朱泺来说，非但不是好事，而且还是一件天大的祸事！
“臣赞同!”
“臣赞同！”
王锡爵等弹劾朱泺的人，也忍着羞耻，开口附同。
能少让朱泺染指一些，就少一些吧。
他们实在害怕了。
一旦此王直接、间接的影响控制十一万兵马，即便将来他们推朱常洵上位，恐怕也是一场靖难之役！
蓟州卫大败鞑靼人。
朝 xian讨倭大胜!
还有眼下才暴露的，着眼未来，巧夺天工的 jun事布局谋篇。
这种格局，真的让他们胆寒了。
笃笃笃……
皇帝指肚敲击御案的声音响起，廷臣们知道，皇帝在思考问题。
某刻，皇帝忽然开口说道：“三大营将领暂时难以调离，从你常胜军中立功却未能得到提拔的优秀把总中提拔一批，充入三省联军，升任千总！”
群臣豁然抬头。
这就等同于直接让常胜军裂变，吞并了三省联军！
这比其他五省更进一步！
就是常胜军了！
皇帝在安抚此王！
皇帝这是在安抚此王！
所有人心中震惊，皇帝一下子抛出这么大的权柄，分明就是安抚因之前弹劾，此王产生的不痛快！
皇帝可真是大手笔！
这是败家啊！
朱常洵下意识想要反对，却注意到王锡爵微不可察的对他摇头。
皇帝看着堂下他这个混球儿子都不由皱眉，心中不由得意一笑，这张平静稳重的面孔，终于也是有能让他做出变化的东西。
不过皇帝得意的心情很快随着朱泺的话而荡然无存。
“儿臣不敢接！父皇若是让儿臣接下此重任，儿臣有一个要求，希望父皇能够宽恕常浩适才狂悖行为！”
群臣看着皇帝，又看看朱泺。
这话是请求，可怎么都让人感觉有点要挟的意味。
你现在都控制了十一万兵马，你说你不敢接?
你不敢接，你麾下的那群武夫，怎么就敢动手！
“罢免朱常浩兵部尚书职，任其为新运宣抚使，专职组织民间百姓，推广新生活运动！”
“如此你满意了吧！”
哼！
皇帝微微冷哼一声，黑着脸起身甩手离开。
“退朝!”
陈矩大喊一声，连忙迅速小跑着跟上。
廷臣们看着这对相扶相助的皇室兄弟。
这一次，他们算是彻底的输了！
瑞王朱常浩被罢免了兵部尚书职衔。
可那又如何，燕王朱泺直接、间接控制了十一万兵马！
而瑞王即便被罢免了兵部实权，可却得到了新运宣抚使的职衔！
他有权利在天下范围内，借着推广新运，推广天津卫民间组织模式！
他背后有一个操刀的兄长给撑腰！
无论其身份，还是背后撑腰之人，都让地方无法像对付其他推广新运的廷臣一样，明目张胆的对抗了！
皇帝也非善类！
此举分明就是物尽其用！
这对父子，都非善类！
此番输得可谓是一干二净！
何况有些尾巴还在外面露着，这事儿还没有完，没有扫清首尾！
稍有不慎，极有可能连命都输了！
许多人忌惮的看着此二王，忐忑不安的从奉天殿内默默走出，往日三三两两结伴议论都看不到了。
朱常洵难堪的看了眼朱泺，冲朱泺拱手说道：“皇兄终于证明清白了，常洵十分高兴，如此皇兄就有机会，在父皇南 xun的时候，来南直隶看看了！”
朱泺的大西南计划虽然庞大，但是他不会让其早于他的南直隶实现！
而且也根本不可能早于他成功！
何况大西南计划，都人子能不能做下去还未可知！
父皇把三省兵马交给都人子，安抚都人子。
虽然这让他十分愤怒、不甘。
但这个事情也不是没有一点向好面。
至少这证明，父皇不信任都人子。
若是信任，何须抛出这么大的权柄安抚！
他琢磨着父皇极有可能不会让都人子进行大西南开发计划！
而他要先做成南直隶！
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后，他就要去抢夺大西南计划！
这一次，他就算是按照都人子的全部规划，他也要凭着南直隶的成功，不要面子，抢到指挥大西南开发计划的主导权！
父皇不信任都人子，总不会连他也不信任吧！
何况父皇已经很明白的表露，他重用都人子，只是用都人子给他朱常洵打江山，现在只要用南直隶的成功，证明自己的能力，父皇没有理由不让他亲自主导的！
他邀请朱泺到时候南下，就是要在南直隶成功的那一刻，亲手夺走都人子的大西南开发主导权！
都人子，父皇南 xun之后，你所做的一切，就是在给我做嫁衣！
朱常洵心中如是想着，失败的沮丧也减轻了不少，话落后，郑重一拜，不等朱泺回应，便转身走出大殿。
叶向高与王锡爵已经在殿外阔地等着了。
看到朱常洵走出来，叶向高慌乱的扑过去，抓住朱常洵的袖子，惶恐不安，声音颤抖道：“殿下，殿下，你要救臣啊，臣对殿下忠心耿耿，殿下你要救臣啊！”
朱常洵的面色迅速变得难堪，那点抢夺大西南主导权带来的好心情瞬间全无，压着声音呵斥道：“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去醉仙楼！”
其实何止叶向高不宁。
就是他与王锡爵也十分不安。
叶向高若是乱咬人，大家恐怕都得遭殃！
随着早朝结束，消息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向皇城外扩散……
“听说了吗?朝廷没有处置燕王！”
“本来就不应该处置燕王，就凭一些猜测就要处置一个能做事的人，这算什么事！何况燕王现在掌握着十一万兵马，谁敢处置燕王！就算是皇上，恐怕是也睡不着觉了吧。”
“要我说也就是朝中们那些大人们多是，燕王的大西南计划就挺好的，只可惜不是咱们北直隶搞，要是在北直隶搞，咱们都跟着受惠多好！”
“大西南都被人弹劾，差点掉脑袋，在北直隶搞，燕王怕是现在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
早朝的消息传出，皇城根下喜欢讨论国事政 zhi的百姓，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激烈的热议着。
醉仙楼包间内。
朱常洵听着堂内传来的议论，多是支持朱泺的，面色十分的不-好看。
叶向高更是坐卧不宁，焦急的打破平静：“殿下，臣怎么办?李文化被杀，我们写给李文化的信，以及那些协饷的事情，一定会暴露的。”
闻言，所有人眼神隐晦的瞥了眼叶向高。。
我们、协饷，叶向高分明就是在提醒众人。
你们不救我，我一定拉着大家一起陪葬。
也不怪叶向高如此着急，因为一旦被揭发，就等同于他一个堂堂阁臣，联合领兵将领阴谋造 fan作乱。
这可是灭门的大罪！
同样任何被犯下这种大罪的叶向高乱咬的人，朝廷也一定会本着宁可错杀一万，绝不放过一人的态度去对待。
顾宪成看着叶向高惶恐不安的模样，眼中不由闪过一抹鄙夷之色。
而后率先开口，笑着安慰道：“阁老无需担心，若是找到了这东西，戚金应该一同送来才是，至少现在的情况对我们是有利的。”
“阁老现在万不能自乱阵脚。”
“叶阁老，你是本王的人，本王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你放心吧，本王已经让郑养性派出锦衣卫盯着北直隶各地，一旦常胜军斥候进入，郑养性一定可以提前知晓。”朱常洵冷着脸郑重许诺道。
紧接着，王锡爵，李如桢也不停的安抚叶向高。
叶向高冷静了许多，是啊，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他叶向高，难道能跑得了其他人?
安抚叶向高，王锡爵、李如桢、叶向高等人相继离开。
不过不久后，李如桢与王锡爵却又悄悄返回。
朱常洵、顾宪成、袁崇焕三人仿佛就是在等着二人。
王锡爵进来后，就率先开口劝阻道：“殿下，万不能派出锦衣卫，郑千户虽然可以指挥锦衣卫，但锦衣卫并不可信，万一其中有骆思恭的眼线呢?”
“而且，播州方面是真的没有找到，还是故意没有一同送来呢?”
“他们是不是就想靠着这封信，把殿下引出来?”
“臣怀疑，这是燕王的毒计！他想要用这封信，把大家一网打尽！”
王锡爵说着，注意到无论是与他一同返回的李如桢，还是坐在那里的朱常洵、顾宪成全都一脸平静。
甚至顾宪成那个学生都一本正经，丝毫看不出一点担忧。
在联想到李如桢拉着他回来……
上当了！
他王锡爵就不应该回来！
“王阁老，那你说，现在本王该怎么做呢?”果然，王锡爵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便见朱常洵说着起身，对他郑重作揖拜道：“请老大人给本王指条明路，本王此刻真的已经心乱了。”
王锡爵哪里不清楚，什么指条明路。
办法这些人早已经有了。
不过是要逼着他王锡爵亲自说出来。
只要他说出这个办法，那他就彻底的和延禧宫捆绑在一起了。
这些人是不满合作的关系，要把他王锡爵彻底捆绑住！
大家一同合谋做了某些龌龊的杀头大罪，今后就只能同舟共济了，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装糊涂?
若他离开没有返回，返回没有说出这番话，或许还能够装糊涂。
现在装糊涂，恐怕整个福王系都会因此而对他充满戒备，以后双方就不要想再合作了！
他已经得罪了燕王，若是再被福王系敌视，怕是又要被这群小辈，一哄而上赶出朝堂了。
苦也！
王锡爵明白，朱常洵如此，怕是多半与他今天在朝堂上，八面逢源，两面做人有关系。
要么再被多方一哄而上赶出朝堂滚蛋。
要么彻底的加入福王系。
再被一群小辈轰走?
王锡爵绝不愿第二人如此丢人的离开朝堂了。
思及此，王锡爵的面色变得冷硬，伸手扶起朱常洵之际，冷冷说道：“叶进卿应该为殿下的事业，为大明江山鞠躬尽瘁！”
“作为大明的忠臣，他叶进卿应该有此觉悟，若是有一天需要，臣也愿意为殿下，为大明如此！”
朱常洵露出了笑容。
继而询问道：“那么，老大人以为我们应该怎么做?叶阁老恐怕是不愿意，而且我们必须做的干净利落，否则的话，恐怕依旧会出事，何况这是在京城，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
和煦的话语，平静的房间内，好似渐渐有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王锡爵的心已经乱了，他不知道，做出这个选择，彻底与福王系捆绑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苦笑摇头道：“殿下，臣，臣心乱了。”
王锡爵选择实话实说。
顾宪成恰当时候的起身，郑重说道：“在京畿，我们只能借助大明之外的力量去做这件事情。”
“我认为女真人就最合适，让女真人去做，我们在南直隶，我们的地盘上给女真人一些好处！”
众人默默点头。
王锡爵则心中骇然，他还是首次知晓，福王系竟然与女真人有联系。
而且似乎联系的十分深！
“先生，一旦叶阁老为国尽忠后，礼部尚书的空缺怎么办?福王在中枢的助力就只剩下王阁老一人了！”
顾宪成看着这个学生焦急的模样，心中明白他担心什么。
叶向高为国尽忠，内阁发生变化，他折冠状元之事就会变得淼茫。
顾宪成笑着说道：“我们可以造势推一个人代替叶向高的礼部尚书，发动士林渔轮，让陛下听得到百姓的呼声。”
“何况陛下也绝对不希望六部尚书全都是燕王的人吧?”
“瑞王被陛下罢免了兵部尚书之职，怕是陛下也有此衡量。”
王锡爵站在一旁，听着这对师生的对谈，只觉得心惊肉跳的。
东林党想要干什么！
间接的操控内阁吗！
他们的野心如此大，福王怎么敢依为臂膀！
王锡爵看向面色平静的朱常洵，一时间有些后悔把自己捆绑在此王身上了。
“老大人，向朝廷举荐礼部尚书，老大人是有话语权的，老大人要好好琢磨琢磨，什么人入阁，能够与老大人保持步调一致。”就当王锡爵心中隐隐有些懊悔之际，便见顾宪成转身看着他，谦逊笑着说道：“老大人慧眼识珠，为朝廷举荐贤才，别说叔时这个晚辈比不得，就是赵阁老怕是也比不上。”
王锡爵听的心中忍不住窃喜。
他举荐，东林党在野鼓动渔轮。
若是真的能够成功，他举荐之人，必定能够以他马首是瞻。
这对于他在朝堂上，扩大声音是十分有利的！
王锡爵笑着谦虚道：“叔时太看得起我这个老朽了，今后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
顾宪成心中不由得意一笑。
现在还不是东林党人的天下。
他知道分寸，也很清楚，他适才说的话，一定会让眼前的老朽心生警惕。
所以他让王锡爵去选一个人，由王锡爵向皇帝举荐，他们在野摇旗呐喊。
同时打击其他竞争者的声望。
反正东林党，以及他的官商资本还需要发展，先稳住王锡爵此类老朽们。
等时机成熟，再将这些老朽一脚踢开便是了。
“就按照我们商量的去办吧。”朱常洵开口做了总结，转而说道：“有件事情，本王相与诸位商议。”
“是本王在朝堂上临时决定的。”
朱常洵的面色变得难堪，冷冷说道：“本王要用南直隶的成功，向父皇证明本王做事的能力，父皇南 xun后，本王要提出，主导大西南开发计划！”
“全盘接受都人子的对大西南开发设计的条条框框，本王要让都人子给本王做嫁衣！这大西南也只能由本王来主导！”
“你们想一想，此事可不可以，能不能成。”
众人全都被朱常洵的提议给惊到了。
一时间拧眉沉思。
王锡爵率先点头，赞同道：“可行，燕王大西南开发计划，不可否认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计划，但是绝不能由燕王来主导，否则对殿下未来克成大统影响太大。”
“福王就算按照燕王的策略来做也没什么，做出成绩虽然有燕王的一部分，但更多人会记得谁去做，而不是谁提出来。”
“更主要是福王可以乘机将大西南掌控住，将大西南打造成大明的坚实堡垒，对于将来福王克成大统后也十分有好处。”
“而陛下答应的可能性也很大，从陛下说出的内幕，不难判断，在陛下心中，燕王不过是陛下为殿下将来坐稳江山而驱使的一枚棋子。”
“陛下是在用其才罢了。”
“若是殿下在南直隶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陛下一定会把大西南开发交给殿下来主导！”
朱常洵听着王锡爵的分析，阴沉的脸上露出笑容。
继而扭头看向顾宪成。
顾宪成有些犹豫。
就在于大西南堡垒这个问题上。
按照燕王朱泺的计划，大西南将会成为镇国神器一样的存在。
若是到时候朱常洵克成大统，而他的官商资本不为朱常洵接受，有大西南这块大明堡垒存在，朱常洵就有底气与他抗衡了。
若是整个天下都是理想制度下的官商资本，朱常洵就只能接受现实。
急思转念思考之际，顾宪成察觉朱常洵的目光，连忙笑道：“事实证明，此王终究不是殿下的对手。”
“陛下偏爱殿下，殿下的手段亦胜过此王，此王怎么也不会想到，用不了多久，他的大西南计划就会成为殿下的嫁衣。”
“殿下英明！”
顾宪成笑着恭维之际，郑重作揖。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
眼前这位福王不是燕王朱泺！
他是不会事事都亲力亲为的。
到时大西南计划真正执行，不出意外，朱常洵还会将事情交代下去，让他顾宪成当幕后的主导者。
那么他完全可以在朱泺打造繁华、秩序、民宗和谐的大西南堡垒计划中，掺杂官商资本的东西。
借着大西南开发，让大西南的官商资本得到迅速发展。
这堡垒里有了官商资本，也就不怕朱常洵到时候与他翻脸了！
“殿下英明！”
“殿下英明！”
朱常洵听着周围心腹的赞颂声，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握着拳头，心中阴冷暗道：‘都人子！你赢了这一次又如何！我的南直隶成功之际，就是你眼睁睁看着大西南由我来主导，你只能给我做嫁衣！一个都人所生的卑 jian种，你拿什么跟我争！
“先生……”
目送朱常洵离开后，袁崇焕忍不住，急切开口，可话到嘴边，又吞吞吐吐。
顾宪成哪里不清楚这个功利性极强的学生在纠结些什么。
他笑着拍了拍其肩膀安抚道：“放心吧，王锡爵提出的人选，陛下接受的可能性很大，因为陛下绝对不能看着，内阁被燕王党彻底的把控！”
“其实我们东林党还没有实力，决定一个阁臣，若是上一次的放权赢了，或许我们现在有这种实力。”
“可放权输了后，我们东林党的声势以及影响力只限于南直隶以及浙江地区，远离京畿，我们凭什么能够左右阁臣?”
“我们这一次其实就是借势！”
“王长袖这个老朽都没有看清楚我的目的，更没有真正认识到，未来朝局中他的价值！”
“若是这一次，我们借王长袖之势，让天下士林以及官权认为，礼部尚书是我们东林党推上去的，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事情?”
袁崇焕眼睛一亮，暗暗看了眼一脸得意的顾宪成，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句老狐狸。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士林、官权就会对我们趋之若愚，而我们东林党也可以乘机发展壮大！我们可以在官场以及士林中间，结成一个巨大的关系网，到时候我们就真的能够左右朝廷对百官的任用了！”
顾宪成自鸣得意的笑了笑。
“你也不必担心，叶向高为国尽忠后，科举十甲的评分就一定得等礼部尚书定下来才会进行的，到时候这状元还是你的！”
“叶向高尽忠，对福王是好事，对我们的官商资本也是好事，若是他落到皇帝手中，乱咬人福王或许没事。”
“若他把官商资本吐露出来，对我们才是天大的灾难！”
⋯⋯⋯
是夜。
三更天。
叶府。
叶向高穿着内衬，面色苍白，神色不安的看着出现在自己刚不久新纳小妾房中的蒙面人。
而他这个小妾已经悄无声息的躺在了血泊之中。
他若不是被粘稠冰冷的鲜血惊醒，恐怕不会知道，房间中站着十几个黑衣蒙面人。
浑身白色内衬被血染红的叶向高指着坐在榻对面的黑衣人，手剧烈的哆嗦着，牙冠不停的打架，声色俱厉呵斥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难道……难道不知道本官是当朝阁老吗！”
呵呵……
“叶阁老，我们当然知道，我们杀的就是阁老满门。”
⋯
灭口！
叶向高眼睛瞬间瞪大，歇斯底里咆哮道：“朱常洵！朱常洵！是朱常洵指使你们的！”
“朱常洵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我叶向高真的是瞎了眼，瞎了眼啊！我才会投效你！”
“我瞎了眼，瞎了眼了……”
叶向高怒骂着怒骂着，便懊悔的痛哭起来。
“送叶大人上路吧。”
黑衣人挥了挥手。
叶向高听闻后，猛地往后缩了缩，某些水渍混合着衣服上的血顺着两条腿流在地面上。
黑衣人笑了笑抬手，向叶向高靠近的黑衣人瞬间停下。
“叶大人看来不想死，也不愿死，不错我们的确是为福王办事，但我们也不是他的人。”
“我们大汉求贤若渴，所以我希望阁老能跟着我们去建州。”
叶向高听闻后，面色青白交加变幻着。
努尔哈赤！
他已经明白，眼前这些人，一定是女真人在京畿的细作！
“我的家人呢?”叶向高在活着去建州当个女真人与死之间，终究是对死亡的畏惧更多一些。
黑衣人起身，抱拳道：“叶阁老，你的家人，我们只留下了你的长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需要对福王负责。”
“护送叶阁老及阁老长子去建州，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最大努力了，至于其他人，现在已经……”
叶向高眼中流露出怨毒之色，咬牙切齿狰狞道：“去建州可以，在去之前，我要让朱常洵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不可能！”
黑衣人立刻拒绝：“我们大汗是福王的朋友，大汗希望福王击败燕王朱泺，克成大统！”
“叶大人想要报仇，也只能是将来。”
叶向高眼睛豁然瞪大，指着黑衣女真人：“你们！你们的野心竟然这么大！”
他哪里听不明白，女真人是想要取代大明！
而女真人愿意帮朱常洵，如此看来，并不是朱常洵眼下能给女真的利益。
而是在女真人的长远战略中，朱常洵比燕王朱泺更容易对付！
是了！
他朱常洵若不是有着官权、绅权帮衬，他能争得过燕王朱泺吗！
桀桀……
叶向高悲愤、怨毒之下发出尖锐阴戾刺耳的笑声：“朱常洵！在女真人眼中，你就是个废物！你今天杀我叶向高全家！总有一天，我叶向高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罢，叶向高不顾衣衫上的尿渍、污血，阴冷咬牙道：“我跟你们走！带上我的长子，我跟你们走！”
“走火了！”
“走火了！”
“叶府走火了！”
⋯⋯⋯
临近四更天的时候，整个朱紫巷变得乱糟糟的。
惊恐的呼喊声，惊动了整个京畿。
火光映照，整个京城都能看到朱紫巷腾空而起的火浪！
燕王府。
朱泺被外面动静惊动，在柳生雪姬的陪同下走出王府。
嗒嗒嗒……
他看着远处冲天升腾而起的火光之际，清脆急促的马蹄声从巷口传来，便见一名锦衣卫催马而来，连马都顾不得下，大声道：“殿下，陛下有令，马上开朝！”
许是朱泺出身锦衣卫的缘故，这名锦衣卫策马冲出之际，补充一句：“叶阁老全家被灭门！”
朱泺听闻后，面色不由变了变。
他扭头对柳生雪姬说道：“京畿怕是要乱上一阵子，我走后，关闭府门！等天亮了再说！”
“我护送王爷去上朝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殿下知道我的功夫的。”柳生雪姬面色凝重坚持道。
当朝阁老被灭门，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上朝途中对自己丈夫下手。
可不知有多少人，将她丈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
“佐领动手吗?”。
柳生雪姬佩刀护送着朱泺从朱紫巷走出之际，街边一处民房内，一片漆黑中有声音响起。
隐约有人影晃动。
沉默片刻，朱泺从民房经过后，屋内灯光亮起了起来。
叶向高赫然就在其中。
此刻叶向高吓得面无血色。
不等身边的女真佐领开口，便抢先说道：“不能动手，此王的侧妃据说武艺极强，而且这里距离皇城很近，只要你们动手，皇城内的御林军很快就会赶来，我们也出不去了。”
“朱紫巷大火，我们故意引燃了紧临我叶府周围的府宅，城门一定会提前打开，三大营入城灭火的，我们应该抓紧时间，趁着城门打开，马上离开。”
不过很显然，这里的人没有人会听叶向高的。
许多女真人看向蒙面领头佐领。
佐领是他们细作使用的一种汉化官衔。
相当于女真人的牛录额真。
一个牛录额真可以管三百壮丁。
兼有行政、生产、军事三种职能属性。
历史上的女真人能够以小吞大，吞并了草原诸部，最终灭亡大顺、南明，正是得益于这种组织动员结构。
女真人、草原诸部、大明。
就组织动员结构来说，女真人的组织结构优于大明，大明优于草原诸部。
这种组织动员结构，某种程度来说，它就是专门为战争服务的。
每个牛录章京掌控着三百壮丁及其家眷，开战前的战争动员命令，可以在短时间内传到牛录额真一级。
牛录额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集结壮丁进行武装，家眷进行军粮制作。
历史上的女真人，最终得天下，虽然有各种的巧合偶然因素在其中。
不过即便大顺在京畿站稳脚跟，即便吴三桂没有去做汉奸，女真人驯服了草原诸部，并在草原进行女真人相同的组织动员结构。
大顺如果无法找到一种方式，彻底解决历朝历代一直存在的民间一盘散沙，无法把民间高效组织动员起来。
凭借当时大明所处的小冰河时代以及战乱极度疲弱、衰败的民间现状，挡住能够高效组织“三六零”动员的满 meng女真政权，机会都是十分小的。
同样，女真人的组织动员结构，比朱泺在天津卫的组织模式也要更加高效。
但二者之间有着巨大的不同。
本质上来说，女真人的组织动员结构，是一种军事动员结构，类似于大明的卫所，唐以前的府兵制、以及先秦时期的动员模式。
此类模式都存在一个极大的隐患。
就是无法长时间保证这种组织模式能够永远这么高效的运转下去。
权利掌控的组织模式，必然要因权利产生剥削。
而更偏向于军事的组织模式，本身就是掠夺，极度压缩百姓的生活所需，以满足军事的需求。
一个新兴政 quan发展过程中产生的高度凝聚力，以及向心力，战争掠夺得到的丰厚回报可以让这种组织模式高效运转。
一旦时间久了，进入和平时期，没有掠夺的丰厚回报，人被极端的压榨，权利腐化等等一系列弊病都会出现。
反观朱泺在天津卫的模式，整体来说，组织强度、高效度都比不上女真人的组织模式。
但胜在这种引导百姓自发组织的模式，百姓能够从中受益，而非被极度的压榨。
这种模式具有长时间有效运行，并且随着百姓从中受惠，而自发性，积极性更强的去运转、维护这种组织模式。
当然朱泺最终选择这种组织模式，也是现实的客观环境所迫。
大明的百姓，绝不希望出现类似卫所的组织模式。
而大明的吏治，一旦执行类似女真人的权利约束的组织模式，非但不会成功，还会点燃遍地烽火！
女真人可以，是因为女真人是个新兴政 quan，掌权者都处于一种斗志昂扬，积极进去的状态中。
佐领沉吟片刻，吩咐道：“按照叶先生所说的，趁着城门开启，三大营入城救火的时候，我们马上出城！”
叶向高当即起身，勉强笑着恭维道：“佐领英明，其实朱泺不用大汗亲自动手，只要操作得到，此王一定会死在内部人之手！”
“天下间，想要他死的人不知有多少！”
叶向高是很担心这些蛮子不懂轻重缓急，执意去杀朱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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