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皇嫂。”
朱泺行至皇城城门处时,身后传来声音,扭头便见朱常浩策马追上来。
朱常浩抵近后,扭头冷笑看了眼火光冲天的方向:“叶府出事,出的还真是时候。”
“到了宫里,不要这么没遮没拦的!”朱泺瞪了眼朱常浩,训斥道。
朱常浩讪讪一笑。
朱泺扭头对柳生雪姬说道:“你不要回去了,入宫去代我看看母亲和母后。”
柳生雪姬盈盈一笑,温顺的点了点头,她知道丈夫是担心她独自一人回去,现在乱糟糟的出事。
只是不愿直接表达出来罢了。
或者说,不善于直白的表达。
等朱泺兄弟二人到了乾清宫的时候,朱常洵、阁臣、百官已经全都聚集到了乾清宫外。
众人侧目看着亦步亦趋的两位皇子,许多人眼中流露出了忌惮神色。
经此之后,天下人都知道,瑞王朱常浩是燕王朱泺的铁杆支持者。
历朝历代皇子中,也很少罕见这种亲密无间的皇子关系。
尤其是燕王的处境并不好!
还能让瑞王不顾一切的支持!
这更是难能可贵!
众人又暗暗看向福王朱常洵。
就这一点,福王可是差很远。
此刻,朱常洵心中也十分嫉妒、愤怒。
他延禧宫受父皇宠幸,兼具各种优势,朱常浩没有选择支持他,全不顾死活的去捧都人子的臭脚!
其实这种兄弟关系,一直都是朱常洵心中的一根刺。
经过此番事情后,这根刺扎的更深了几分。
“三位殿下,四位阁老,陛下让老奴通禀,入乾清宫面圣。”就当朱泺和朱常浩站到宫门后不久后,陈矩走了出来,面色凝重,声音沉沉传达皇帝的命令。
众人跟着陈矩入内。
便见面色漆黑,坐在暖阁软塌上的皇帝。
“拜见陛下(父皇)”
见礼后,皇帝没有让大家平身,安静压抑中,皇帝冷笑道:“堂堂大明百官之首,建极殿阁臣!竟然被满门灭口!”
“诸位爱卿,接下来这刀是不是就要架在朕的脖子上了!”
“臣等无能!”
“父皇息怒!皇城兼备森严,宵小之辈,绝对不会闯进来!”朱常洵在赵志皋等人变色请罪之后,连忙额头触地,匍匐于地上,恳切道。
皇帝看向没有任何动静的两个儿子。
主要是看向跪在左边的混球长子。
五子现在就是这混球的铁杆支持者,摆明了,这个混球做什么,他做什么,根本连他这个父皇都不在乎!
或许直到现在,五子心中对他这个父皇还充满了怨恨吧。
“你呢,叶向高是不是你泄私愤杀的!”皇帝黑着脸,语气凌厉喝问道。
朱泺平静答道:“儿臣的确认为叶向高碌碌无为,满肚子龌龊,眼中只有小圈圈利益,的确想杀他,不过儿臣杀人,只依照国法纲纪,明正典刑的杀!”
这话落在王锡爵耳中。
王锡爵心中忍不住冒出一股寒气,浑身彻骨的寒冷!
对,此王的确很克制,从不以私愤而滥杀。
这倒与他做的事情有关,他若是滥杀,天下无数的反对者就会跳出来,抓住他的把柄,让他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类此王这种人,必须以身作则,正人先正己,否则他绝不可能做成任何事情!
但此王话中对似叶向高之人的杀意凛凛,却让人彻骨的寒冷。
这种大中至正之辈,手段之酷烈,某种程度,要比他们这种满肚子私利的人狠辣的多。
他们讲究的是利益。
只要利益一致,即便是敌人也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
可大中至正之辈不会!
这种人做事只遵循自己的原则,自己定下的底线,这种人,时时刻刻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凡是阻挡在刀锋前面的人,都要死在刀下。
除非有一天,折断这把刀!
王锡爵很清楚,他与朱泺不是一路人,朱泺的上位,对他绝对没有一丝好处!
“大西南剿逆大营叛乱,叶府被满门屠杀,叶府出事的时机可真是蹊跷。”就在这时,皇帝听到右侧五子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皇帝听的唇角抽抽。
匍匐在地上,面孔埋在双臂间的朱常洵,脸上瞬间泌出一层冷汗,浑身都绷紧了。
朱常浩分明就是阴阳怪气的把矛头指向他!
嗒嗒嗒……
就在气氛极为压抑的时候,有匆匆的脚步声从暖阁外面传来。
骆思恭出现在门口,匆忙作揖道:“陛下,适才收到消息,三炷香之前,有一队人趁着三大营将士入城救火出城了。”
“臣刚刚收到消息,被我们锦衣卫监控的一处女真细作潜伏点,所有人消失了。”
“臣怀疑这是女真人做的!”
“叶府的火势已经被熄灭了,被杀的人身份已经基本确定,少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极有可能是叶阁老以及叶阁老其中一个儿子!”
啪!
皇帝猛地一巴掌拍在案牍上:“你骆思恭真的是能力出众!女真人都可以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制造一起灭门惨案了!好啊,好啊!”
“臣死罪!”骆思恭声音颤抖,高呼死罪的同时在门外匍匐拜倒。
他满腹的委屈。
这段时间,京中发生了燕王不臣的事情,锦衣卫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监控城中关于燕王之事的风吹草动上。
力求为皇帝提供来自民间关于此事的各种声音。
原本,今天锦衣卫就要恢复平时的状态,可偏偏他松懈了,若是他在昨天晚上就进行调整,或许就不会被女真人钻了空子!
不过其实骆思恭也有所怀疑。
南直隶的锦衣卫已经好几次反应,南直隶与女真的商贸往来十分频繁。
不过这种事情他不敢说出来。
哪怕他是皇帝的鹰犬!
毕竟没有铁证,皇帝又偏爱福王。
何况这是皇子,涉及皇家的事情,有证据都要三思而后行,何况他什么证据也没有!
“报!报!报!播州八百里加急奏报!播州八百里加急奏报!”
外面有急促声传来。
皇帝微微皱眉,陈矩已经主动往外走去。
等候在乾清宫外的群臣,看着陈矩从皇城御林军千总手中接过密报转身走入宫内,惊疑不定的议论起来。
“八百里奏报,又是播州的,难道常胜军在大西南动手了?”
“不会吧,若是如此,怕是要出大事了!”
⋯⋯⋯⋯
“陛下,戚金的奏报,戚金从剿逆大营搜出了李文化与叶向高的一封书信往来。”外面忐忑不安议论着的时候,陈矩已经站在皇帝侧边,双手把已经拆开的奏报呈到皇帝面前:“李文化并入播州,是叶阁老的命令。”
皇帝黑着脸抓起信看了起来。
朱常洵听闻后只觉得后怕,同时也暗暗为自己果断出手而庆幸。
可骆思恭的消息,又让他极度不安。
女真人竟然敢不听他的号令,把叶向高带走了!
这等于他的把柄落在了女真人手中!
“好啊!好啊,不愧是真的好臣子!大明的好忠臣!
”赵志皋等人面色严肃静静等待之际,皇帝愤怒的冷笑声响起……
朱常洵疾声高呼:“父皇,事实证明,是叶向高勾结女真人,妄图挑起我们大明的内乱!我们差点就上当了!”
“南直隶为剿逆大营协饷,就是叶向高牵桥搭线的!”
“儿臣竟然都被叶向高骗了!儿臣有罪!儿臣有罪!儿臣没有想到,叶向高竟然如此狼子野心,更未想到,此寮如此丧心病狂,独自逃生也算了,竟担心朝廷灭其满门,自己动手杀父母妻儿!”
“叶向高简直就是个人面畜生!亏儿臣与此禽兽走的迫近!”
“陛下,臣身为叶向高的同僚,却未能察觉此人面畜生,甚至有可能为其利用,臣有罪!”王锡爵一脸懊悔,咬牙切齿大声请罪。
赵志皋三人不由微微皱眉。
这么说起来,貌似他们也都有罪了。
“臣有罪!”谁让他们也是阁臣,三人不得不跟着请罪。
“现在不是讨论谁有没有罪的时候。”这时冷静的声音响起,皇帝与其他人闻声看向朱泺。
朱泺自顾自说道:“若此事是女真人所为,那么女真人为什么不直接灭门?还要带走叶向高?”
“无外乎,叶向高对他们有极大的价值。”
“叶向高身为阁臣,知晓我们大明朝堂的内部矛盾,知晓大明的现实隐患,在大明内部门生故吏很多,这些都可能被女真人利用!”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截住叶向高。”
皇帝皱了皱眉,询问道:“那你觉得,该从哪个方向堵截?”
朱泺不假思索说道:“若真是女真,他们回辽东只有三条路,其中一条北上,从塞北出关,绕道草原,另外两条是走水路,一条去南直隶,走秦淮河码头,一条是走天津卫码头。”
“走草原与南直隶这两条路,他们要在大明境内滞留很长时间。”
“虽然他们提前出城三炷香的时间,但锦衣卫的特殊密奏渠道,完全可以超过他们把拦截戒 yan的消息送到南下、北上的各地,他们被堵截的可能性很小。”
“天津卫港口官府管控的虽然十分严密,但是少量的人潜伏到去朝 xian和倭国的商船完全可以做得到,而且去天津卫,快马加鞭,今天天黑前就能赶到。”
“儿臣以为,叶向高等人走天津卫的可能性更大。”“儿臣请父皇准许,儿臣亲率锦衣卫去天津卫追截!”
王锡爵看着拜倒请命的朱泺,眼睛不由缩了缩。
此王这种来源于军事素养的敏锐性,令人感到恐惧!
尤其是现在!
他听了朱泺的分析,也觉得,叶向高走天津卫的可能性极大!
若是……若是让此王追截成功……
王锡爵不敢往下想了。
“父皇,儿臣愿意领兵追截!”朱常洵也害怕了,心中惊恐不安,大声请命道:“儿臣要擒拿叶向高,问一问此畜生,为什么要勾结女真,利用儿臣,背叛大明!请父皇恩准!”
“三哥,怕是让你去天津卫追截,叶向高一定会顺利逃走的。”朱常浩冷笑说道。
朱常洵心脏忍不住一紧,让朱常浩这么几次三番阴阳怪气的引导下,难免父皇不会怀疑他。
“常浩,我知道你支持皇兄做储君,我没有想过要争储君,我现在也不是要和皇兄争,我就是要报仇,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叶向高利用,协饷李文化的剿逆大营,我心中不甘!”朱常洵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得让父皇怀疑,朱常浩说的那些话,是为了帮都人子争储。
把事情引导到争储!
“够了!”果然,父皇生气了,听到怒斥声,朱常洵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同时暗暗冷笑。
朱常浩可以引导父皇去猜忌他,他同样可以引导父皇府猜忌朱常浩的目的!
“朱泺,你领兵去天津卫追截!”
“常洵你领兵北上追截!”
“常浩!你领兵南下追截!”
朱常洵听闻父皇没让他去天津卫追截,心中咯噔一下,十分不安。
皇帝黑着脸略微停顿,紧接着吩咐赵志皋:“已经没必要早朝了,把叶向高勾结女真的消息告诉外面的群臣!”
“缉拿李文化家眷!通敌叛国,夷族!”
“儿臣(臣)遵旨!”
⋯⋯⋯
等朱泺三人各自领锦衣卫出京追截不久后。
消息也在城中散开。
“叶向高竟然勾结女真人?”
“他弹劾燕王,在大西南让兵部侍郎李文化挑起战火,原来就是想要搞乱咱们,然后让女真人渔翁得利!”
“这叶向高简直就是猪狗不如!为了自己活命,又带不走家眷,担心落在朝廷手中,竟然自己杀了满门!简直就是禽兽畜生!”
⋯⋯⋯
百姓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
北上途中。
朱常洵面色不宁的跟在锦衣卫后面,在郑养性的陪同下,策马狂奔。
某一刻,勒马停顿,吩咐道:“你们继续北上堵截,本王稍后追上去!”
等锦衣卫离开后,朱常洵咬牙切齿狰狞道:“努尔哈赤!你竟然敢算计本王!”
发泄过后,朱常洵冷静下来,询问道:“都人子判断的对吗,叶向高是不是真的走天津卫?会不会落在都人子手中?”
郑养性沉默。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
“刚刚过去的锦衣卫缇骑是福王北上的追截队伍吧?”
“对俺还看到了福王,那些锦衣卫缇骑的战马上,还挂着人脑袋呢!”。
“这么说,福王追截到了叶向高?”
“没有,你的消息未免也太落后了吧,朝中已经传回消息,天津卫昨天晚上送来消息,叶向高乘坐倭寇的商船逃出天津卫,燕王已经调动整个天津卫的海船以及天津卫渔民、衙役捕快出海搜山检海了!”
“………”
“听说了吗,朝廷正在讨论礼部尚书有谁来担任。”
“听说王阁老提议浙江姑苏籍,也就是以前的首辅申时行老大人回朝,担任礼部尚书,听说陛下对申时行老大人十分重视,即便这位老大人在万历十九年就辞官归养,这些年,皇上每逢年节都遣人询问老大人的身体状况!
“凭什么都是江南人!”
“嗨,别生气,让你不高兴的,王老大人早想到了,王老大人同时推荐了另一位资格更老的,山xi籍老首辅王家屏,人家可是地地道道的晋地王氏!”
“据说祖上是从汉朝发达,隋唐显赫的太 yuan王氏!”
“这位王老大人,不愧人送外号王长袖!八面逢源,两面做人!高啊!”
“是高,这是要给朝廷请几位活祖宗回来,他王长袖就是一位活祖宗了,现在还要请一个活祖宗,这建极殿的小字辈们,还不得难受死!”
“听说王长袖是福王系的?”
“要我说,就应该让燕王来做这个礼部尚书,入内阁,燕王在京中,咱们北直隶的人才能沾点光,当初天津卫开海,咱们现在都还沾光呢!”
⋯⋯⋯
醉仙楼包间中。
朱常洵面色漆黑的站在窗口,听着楼下大堂内传入的议论声。
“都人子为礼部尚书,这是谁散播的消息!”说话之际,朱常洵的手死死的扣着窗沿,他就是因为入城听闻百姓议论朱泺应该做礼部尚书,所以在入宫匆匆汇禀后,就赶了出来。
他认定了,这里面一定有人推波助澜!
都人子若是做了礼部尚书,岂不是他燕王党就控制了中枢四个位置!
郑养性回答道:“殿下入宫期间,我已经去北镇抚司打听了,锦衣卫也在调查这个流言的源头,暂时还没有任何线索。”
“似乎是京畿内百姓自发议论的,这些愚民都觉得,都人子留在北直隶,能够在北直隶搞大西南一样的开发计划,极力想要将其留在朝中!”
“让其即天津卫开海,北直隶跟着受益,继续延续下……”
啪!
“闭嘴!”朱常洵听不下去了,怒而呵斥打断。
“殿下,这一定是熊廷弼这些留在京中的燕王党在暗中散播谣言!”站在后面的袁崇焕一脸愤怒说道:“他们借着此王这次受了委屈这一点,大搞文章,试图将此王推向一个更高的位置!”
“决不能往此王就任礼部尚书,在建极殿内行走!”顾宪成看了眼自己这个学生,心中多少有些不满。
太鲁莽了。
就算担心朱泺真的成了礼部尚书,影响到他的状元功名,也不应该如此急切。
难道真的以为这位福王是傻子吗?
看不到他这背后有利用之嫌?
果然,朱常洵转身笑着说道:“元素放心,你的状元跑不掉,本王也不会让他染指礼部尚书!”
袁崇焕面色瞬间变红,一脸尴尬的低下头,想要解释,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种事情,就是越描越黑。
他也意识到自己太急切了。
朱常洵点明了,其实就是敲打他,告诉他,别把本王当傻子!
毕竟是自己的学生,顾宪成觉得袁崇焕被敲打敲打涨涨记性也就行了,主动站出来,转移话题,化解袁崇焕的尴尬。
“殿下,礼部尚书还不是最着急的。”
“陛下是绝对不可能让燕王党近乎控制整个内阁的,而王老大人提议的两个人选也极为合适。”
“申时行、王家屏这可都是做过首辅的人,现在回来屈居小字辈之下,必定其冲突。”
“皇上需要人来掣肘燕王党,无疑把这些老字辈的活祖宗请回朝最合适不过了!”
“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叶向高,根据昨天来的消息,燕王已经集结了天津卫所有能出海的海船去追击了!”
“若是叶向高……”
其实这也是朱常洵心中焦躁的主要原因。
⋯⋯⋯
锦州。
葫芦岛附近海域。
“围住了!围住了!”
“王爷有令,所有海船依次循序缩小包围,依次循序缩小包围!”
⋯⋯
漆黑的近海海面上,一艘艘海船看着不远处海船上,升起的不同颜色的灯笼,甲板上乱糟糟的呼喊着。
朱泺站在指挥海船的船首,隐约看着远处海面上,一个小黑点上,摇曳的烛火。
“压上去!”朱泺双手拄剑,平静吩咐道。
徐信听闻后,连忙给一旁的楼大有使眼色。
这种混乱的场面,压上去的危险很大,倒不是叶向高等人所乘坐的倭寇海船能给他们造成危险。
而是自己人!
这帮海商,虽然常年跑海陆,操船的技术自然是没的说。
可毕竟不是真正的水军。
彼此配合没有任何章法,若非如此,恐怕早在之前就被这艘倭寇的小海船给堵住了。
就是因为乱糟糟的,没有任何的章法,对方这艘小海船才能像泥鳅似的,几次从包围中溜走。
“把叶志龙的人头挂到灯下,等叶向高能够清楚的看到!”就在此时,朱泺又下达命令。
“前压!挂起叶志龙的人头!”楼大有仿佛没有看到徐信焦急使眼色的模样,大声喊道。
他倒是能够理解自家王爷的意图。
之所以前几次让这艘海船几次逃脱,除了海商们进退不似水军,没有章法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海商们担心自己的海船人员受损。
即便王爷在出海的时候就承诺,凡是追击中损坏沉没的海船朝廷补偿。
且不说有人对朝廷的信任度不高。
就是损失一条海船,朝廷即便补偿,新造一条海船都要几个月时间。
而这段时间,少一条海船,就等于少赚数万两银子!
所以很多人有所保留。
商人狡猾在这件事情上显露无疑。
现在王爷亲自要压上去,那些海商还敢保留?
叶志龙是叶向高的长子,在之前的追击中,被近距离射中落入海中。
现在吊起此人的人头,是为了激怒叶向高!
叶向高满门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现在也死了逃亡中,而叶向高的年纪,恐怕再想要留个后几率淼茫了。
绝望之下的叶向高,或许会拼命。
一旦让叶向高在葫芦岛上岸,就进入了辽东李氏父子的地盘。
能不能抓得住叶向高,鬼才知道呢!
⋯⋯⋯
“王爷的指挥船前压了!”
“豁出去了!再不卖命表现,怕是以后要被燕王惦记上,咱们就甭想在天津卫跑船了!”
“指挥船前压!卖命的时候到了!所有人听着,老爷发话了!死了家人老爷养着,每人抚恤一百两雪花银!”
⋯⋯⋯
指挥船迅速逼近叶向高所在叛逃船只的时候,效果十分的明显,保留的海商们再也不敢有任何小心思。
许下重赏,拼命的催促船员调整风帆,加快速度向围在中间的目标冲上去。
“儿啊!儿啊!”
叶向高瞪着一里外指挥船灯笼旁挂着的人头,抓着船帮凄厉的哀嚎着:“这是我叶家仅剩的独苗,我叶家仅剩的独苗了!”
“朱泺!你好狠!你好狠!我叶向高死也要拉你给我做垫背!”
连续两日的不眠不休的海上逃亡,本就辛苦,再加上心惊胆战,短短两日,叶向高头发全都变白,眼眶深陷,此刻左脸狰狞的扭曲着,如同一条走到了绝路,瘦骨嶙峋的野狗一般,指着逼近的指挥船凄厉、怨毒咒骂。
“给我朝着都人之子的指挥船冲过去!冲过去!我要和他同归于尽!我要和他同归于尽!”
叶向高抓住身边的女真牛录章京,愤怒咆哮命令道。
啪!
牛录章京转手给了叶向高一个耳光,扭头吩咐隶属德川家的船主:“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向葫芦岛方向冲,冲不过去,就撞沉挡在前面的海船!然后大家各凭天命!”
“无论成败,大汗都会加倍感谢你德川家的帮助!”
“嗨!”
船主艰难的点头应道。
他们原本以为只是帮女真人一个小忙,德川家与建州女真暗中有着十分良好的商贸往来。
这种小忙,可以促进彼此之间的关系。
他们哪里知道,竟然会被大明战神亲自追捕!
可现在他们只能硬着头皮逃。
若是被抓住,就是给德川家抹黑,德川家还需要这位大明燕王售卖的各种货品。
他们只要不落到此王手中,德川家至少还可以推诿,这是国内其他势力联合建州女真,嫁祸德川家。
比如把锅扔给关白丰臣秀吉!
船主很快向所有的船员进行了交代。
然后调整风帆,开始不顾一切的往葫芦岛的方向冲去。
“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拦住!”船首,朱泺看到逃亡的海船往葫芦岛方向冲去,立刻冷肃下达命令。
“加快速度,冲过去,拦住!”
“快!快,指挥船催令了,冲上去,拦住!”
⋯⋯⋯
船主们看到指挥船上打出的信号后,立刻大喊大叫的催促。
“冲!冲过去!撞上去!撞上去!”左突右撞躲过了几艘海船,距离葫芦岛越来越近的时候,前面却出现了一艘十分庞大的远海航行的海船,其他海船正在迅速靠近,眼看着前路就要被彻底封堵。
调整风帆转向已经来不及。
女真牛录章京大声咆哮催促着。
吹向陆地的海风驱动下,小海船以极快的速度撞上去。
轰!
沉闷的声音,让整个周围数里方圆躁动的海面都瞬间安静。
咔咔咔!
只听得刺耳牙酸的声音从挡住倭寇海船的大海船庞大船体传出,然后便见大海船的剧烈的颠簸。
倭寇海船的船首更是迅速四分五裂。
木块飞溅,凄厉的哀嚎声紧接着响起,打破了海面上诡异的安静。
在众人注视下,漆黑夜空,隐约的灯烛光芒映照下,起火的倭寇海船,撞击之下,仅剩的半截缓缓下沉。
一个巨大的旋涡出现,逼得被撞的大海船不敢停留,迅速避开旋涡。
以免被卷入其中。
呼!
楼大有松了口气,他其实也捏了把汗,就怕倭寇的海船朝自家王爷指挥船冲来。
他轻松笑道:“殿下,毕其功于一役!叶向高这个叛徒完了!”
朱泺的面色也轻松了不少。
叶向高知道大明内部太多的矛盾以及隐患了,并且在大明门生故吏众多。
若是被女真人得到,对大明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这也是他一定要追截叶向高的原因。
面对女真人这个原本历史选择政 quan,他一点儿都不敢大意。
何况女真人的确拥有着挑战大明的诸多有利因素。
无论是现在努尔哈赤这代女真政 quan的开创者,还是更年轻的皇太极、多尔衮这一代。
无论能力、凝聚力、朝气蓬勃,进取姿态都不是现在大明能够比的。
何况还有女真人服务于战争的组织动员模式、内部因发展而产生的极强凝聚力。
凡此种种,都是决定两个政 quan输赢至关重要的因素。
若是再让叶向高去了女真,让女真更加了解大明内部的 quan力斗争以及内在矛盾、隐患等等,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这些女真雄主,即便有人轻视,也注定有人会牢牢抓住的!
朱泺沉声命令道:“命令海船开始打捞搜检,最好找到叶向高的尸体!”
对此,无论是楼大有还是徐信都一点儿不奇怪。
他们这位王爷,步步为营的谨慎性格他们早了解了。
传达完命令后,楼大有和徐信回到朱泺身边。
就听朱泺询问道:“褚英没被叶指挥使弄死吧?”
楼大有笑着说道:“指挥使放心,邦荣之前写信还跟我抱怨,褚英都快被他养成一头猪了,现在即便褚英出现在努尔哈赤面前,努尔哈赤也未必能认得出。”
朱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笑道:“可不要让他给我把褚英养残了,养成猪不行,他要给我把这头狼,养成一头极度扭曲变态、阴险狡诈的狼狗,将来有大用!”
徐信听的,只觉得脚后跟升起一股寒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来从当初留下褚英的时候,他们这位王爷就想好了怎么用褚英。
这种一步看三步,算人心、算人性、算天机的手段,让徐信感到害怕!
更是生不出一丝不该有的念头。
这段时间,自从魏国公府与福王系联姻以来,南都本家给他来信,就连延禧宫都给他来信。
想要他做内应。
现在看来,他当初直接把人打发了,是多么明智的决定了。
与这种走一步看三步,偏偏又极为谨慎的人为敌,简直就是找死!
或许福王系可以。
但是徐信很清楚,他没有这个资格!
更成不了福王系的内应!
直到天亮,也没有找到叶向高的尸首。
楼大有来到朱泺身边,低声说道:“指挥使,没有找到,天亮扩大了三十里范围都没有,恐怕是找不到了。”
“海商们能够配合追截两天已经很不错了,再强逼着搜检,怕是会有怨言。”
朱泺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海面吩咐道:“找不到就算了,传令停止搜检,告诉所有海商,这次大家的损失,朝廷补偿,他们为朝廷的付出,朝廷会记住的。”
“今年所有入港的海船,进出关关税减免一成!”
徐信有些着急了,说道:“殿下,是不是太多了,给补偿就能让他们感恩戴德了!咱们减免一成,怕是今年与南直隶的差距会很大!”
“是啊指挥使,其实没有必要减免关税的。”楼大有也劝说道。
南直隶一个月就收取了百万两财税。
这段时间,他们是急白了头发,琢磨着怎么增加天津卫的出货量。
以此来增加商税收入。
朱泺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为我的心思,不过,我们不需要和南直隶比,不要因为比什么高低,而急功近利。”
“按部就班,即不腐化堕落,自我满足,躺在功劳簿上,坐吃山空,也不急功近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可。”
“至于补偿以及减免关税也必须执行。”
“补偿是我们本身就应该的。”
“减免关税看似没有必要,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年的关税,一成充其量也不过十几万两,即便二十万两,看似很多,可也并没有什么。”
“但却可以让海商对朝廷更加忠心,只有如此,以后朝廷需要他们的时候,才能够赢粮而景从!”
“以后朝廷需要他们运兵、贩运粮食之类的,这种信任建立起来,只需要一个命令,一个许诺,不需要立刻拿出大量的真金白银,就可以让海商动起来。”
“孰轻孰重,你们应该明白。”
楼大有与徐信已经完全明白了。
他们王爷看重的不是现在的十几万两损失。
而是这十几万两损失,能够换来的,海商对朝廷的信任!
这是做大事的格局!
“卑职明白了!”
⋯⋯⋯
“听说了吗,燕王今天要回来了!”
“早知道了,今天早上就知道了,俺还知道,燕王在葫芦岛近海截住了二臣贼子叶向高,听说叶向高所乘坐的海船被撞沉沉入大海了,叶向高长子的脑袋被砍了下来!”
“这种该死的叛徒,就该如此!就因为叶向高,大西南差点爆发战乱,咱们也要跟着遭殃!”
“可不是吗,太悬了!”
“听说了吗,这几日,朝中的大人们,不停的举荐申时行和王家屏!”
“咱谁也不认,就认燕王,燕王留在京中,在北直隶搞一个大北方开发计划多好!”
“对,咱们就让燕王留下京中,话说,燕王是今天回来吧?”
⋯⋯⋯
紫禁城,又一日傍晚时分,百姓结伴归家,等着宵禁来临的时候,相互间纷纷议论着。
“燕王回来了!”
“燕王回来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是从城门处传来的消息!”
⋯⋯⋯
就在此时,一则燕王回来的消息传回后,百姓们纷纷驻足。
“王爷,俺们想让你留在京中,你来做礼部尚书,你搞一个大北方开发!”
“对,王爷,大西南既然朝廷猜忌,那你留在京畿,做礼部尚书,搞一个大北方开发吧!”
“王爷,我们支持你做礼部尚书!”
⋯⋯⋯
朱泺骑马在锦衣卫缇骑的陪同下往皇城方向而去,听着百姓的议论声,他的眉头不由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自从入城后,沿途的百姓都这么说。
这让朱泺意识到,他追截叶向高的这段时间内,京中一定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礼部尚书,行走建极殿,为阁臣?
这怎么可能!
而且他更想回播州,大西南计划,他可是耗费了很多心血在其中。
醉仙楼包间。
朱常洵站在窗边,从缝隙看着朱泺骑马走过,听着百姓的呼声,面色变得极为难堪!
“都人子!”朱常洵用力死死扣着窗沿,咬牙切齿压着声音嘶吼道:“你做梦!一群不自量力的愚民,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做朝廷的主!”
百姓对朱泺的呼声,让朱常洵心中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嫉妒和愤怒。
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大西南计划!
皇城根这些愚民,对大西南计划羡慕的要命,愚不可及的认为,都人子只要留下来,就能弄出一个类似大西南计划的大北方开发计划!
简直可笑!
这些愚民也不想一想礼部尚书的职权!
发展地方民生以及工商业,那是户部和工部的职责!
“殿下何必愤怒,一群愚民的声音,又岂能左右朝局?
”袁崇焕面色有些苍白,狠狠不平的冷笑道。
其实,他的神色表露出,他的内心,绝对没有他所说的这么轻松自信。
这关乎着他的状元功名!
⋯⋯⋯
坤宁宫。
绿意小跑着进来,喜笑颜开汇禀道:“娘娘,殿下平安回来了!现在正在入宫,您是不知道,街面上百姓的呼声。”
皇后笑了笑,紧接着面色却变得凝重,询问道:“到底是谁鼓噪渔轮,让百姓呼吁殿下留下来,出任礼部尚书,还没有线索吗?”
绿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摇头道:“婢子这几日,暗中去找陈大监打听了,据说锦衣卫到现在还再查。”
“不过似乎是百姓自发的,百姓都被咱们殿下的大西南计划给吸引了,希望殿下能留下来,做一个大北方计划。”
“百姓的眼睛雪亮着呢!”
“他们知道大西南开发计划的详细内容后,很清楚,如果殿下能够搞一个大北方开发计划,对大家伙儿的好处多么大,日子会一下子好过多少!”
绿意说着,脸上露出了如同一个母亲,孩子出色而自豪的神色。
皇后的面色则依旧很凝重,叹了口气,道:“希望是百姓自发的吧,这股声浪发生的实在是太诡异了,百姓自发的当然是好事,就怕是有人暗中引导的。”
只是,她实在想不通,谁会做这种渔轮引导。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延禧宫、福王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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