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家父万历,请陛下称太子 > 第286章 鞭打

  “父皇,儿臣一夜痛定思痛反思后,认为皇兄提出的各项意见十分中肯。”
  无锡府衙外,皇帝坐上御辇,圣驾准备启程的时候,朱常洵忽然走出来,挡住圣驾,跪在前面,郑重其事诚恳道:“儿臣希望父皇可以让皇兄将南直隶需要改进之处写成一个条陈,让儿臣可以按图索骥去改进南直隶改革遗留的弊病!”
  闻言,除了徐弘基、王锡爵、袁崇焕几人外,其他人均都不约而同的皱眉,与相熟的同僚对视,眼神交流。
  南直隶百官亦是如此。
  不过很快,很多人就明白福王这么做的潜在原因了。
  妥协表态,保住对南直隶的主导。
  至于朱常洵更深层的目的,绝大多数人还没有想明白。。
  王锡爵等知晓之人,神色紧张的看着皇帝。
  “准!”皇帝撩起帘子,在众人的关注下,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御辇前的朱常洵,满意点头道:“南直隶的整体情况还是很不错的,父皇很满意,但其中一些弊端隐患也不能不予以重视。”
  “你能虚心诚恳的接受你皇兄的建议,父皇十分满意。”
  “泺儿。”皇帝说着,忽然转头看向皱眉的朱泺,笑着吩咐道:“父皇希望你写这个南直隶改革弊端纠正的条陈中,能够没有任何保留的畅所欲言,帮助常洵改正,把南直隶做好做强!”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在朱泺身上。
  朱常洵跪着,心中彻底放松了。
  父皇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无疑证明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父皇要的是朱泺式改革,而非都人子!
  朱常洵心中冷笑,眼神略带一丝得意的扫了眼朱泺,在朱泺沉默之际,诚恳拜道:“请皇兄帮我!”
  尽管这种行为,让骄傲的朱常洵倍感羞耻。
  但现在朱常洵的心理底线已经在朱泺一次次的打击下,不断的下降。
  只要能赢,成为最后的胜利者,眼线的耻辱,于现在的朱常洵而言,算不得什么。
  王锡爵三人也激动的暗暗相互对视一眼。
  猜对了!
  皇帝的态度,证明了他们昨夜的分析!
  他们还有机会,而且机会很大!
  尽管有些不完美,可就如朱常洵,他们的心理底线,现在也已经不断的在下降。
  赵志高等人的神色就完全相反,十分的凝重。
  顾宪成等人能够分析出的东西。
  位极人臣的赵志高等人当然也有这方面的推断和怀疑。
  “陛下,福王是否真的能够不打折扣的去改正,臣表示怀疑!”于慎行忽然开口,严肃道:“南直隶欺上瞒下搞的新生活运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陛下臣也有些担忧!”
  “臣也担忧,臣建议,南直隶的纠正,是否容许燕王参与进来,指导福王改正!”
  于慎行之后,赵志高、张位相继站出来表态。
  尤其是张位建议让朱泺参与,指导朱常洵的谏言,朱常洵听闻后,瞬间看向张位,眼神阴冷愤怒。
  都人子参与进来,而且还是指导他,要他屈居于都人子之下?
  绝不可能!
  张夫子卑鄙无耻!
  都人子要参与到南直隶的纠错,接下来他们还怎么搬倒都人子!怎么对都人子发起进攻?
  若是等到南直隶纠正完成,怕是要到年底了。
  到时候南直隶的政绩就势必要有都人子的一份。
  有功劳傍身,他们就更加没办法对都人子发起进攻了。
  于慎行、赵志高都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张位。
  张夫子这个建议,分明就是一举多得,这等变通的建议,从张夫子口中说出,还真让人难以置信。
  王锡爵等人也十分惊讶。
  同时更多是着急。
  偏巧张位的提议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如今只能等皇帝圣裁了。
  皇帝并未看其他人,从始至终目光灼灼的盯着朱泺。
  眼神犀利,似乎想要看穿朱泺。
  “决不能让都人子染指南直隶,决不能让都人子染指南直隶!”郑氏坐在马车内,手指不停的掐着绣帕撕扯,口中喃喃念叨着。
  皇后仪驾内,皇后,抱着明月的绿意屏息紧张的等待着皇帝的决断。
  很多后知后觉的人,从朱常洵的诚恳表态,以及眼前的诡异压抑境况倒退,也猛然想到了什么,均都心思各异紧张的看着皇帝。
  “你是不是想参与其中?”某刻,皇帝沉沉的声音响起。
  众目睽睽注视下,朱泺骑在马上拱手郑重答道:“父皇让儿臣参与,儿臣便做,父皇不允,儿臣便不做。”
  “常洵的态度固然诚恳,但他类似的态度,儿臣已经见识了很多次。”
  闻言,有人变了脸色。
  有人则震惊、愤怒的看向朱泺。
  朱常洵就是最为愤怒的。
  谁都没想到,一直善于克制忍让的燕王,这一次竟然如此咄咄逼人!
  是什么让燕王如此。
  难道是察觉处境的恶化,开始反击了嘛?
  急思转念观望的大明权力顶层中,袁崇焕面色微不可查的变了变,握着马缰的手剧烈的颤抖着,伸手摸了摸  xiong口。
  “父皇知道你信不过他,新生活运动他被欺瞒愚弄,父皇也信不过他,所以这一次,父皇会派骆思恭下南直隶亲自监督,如此你可以放心了吧。”
  皇帝终是没有同意燕王朱泺参与,许多人听闻后,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咯咯……
  郑氏忍不住捏着拳头,压着声音轻笑一声。
  朱常洵心中肆无忌惮的狂笑:都人子!都人子!父皇的这种态度,让我更加确定父皇的心意了!哈哈……
  “儿臣遵旨!”朱泺听闻后,面色平静领命。
  落在许多人眼中,似乎是燕王朱泺,察觉事不可为,迅速收手的一种举措。
  皇帝放下帘子。
  陈矩注意到,皇帝的面色似乎一瞬间轻松了许多。
  作为皇帝身边的近侍,陈矩对皇帝的心情触觉一直都十分敏锐。
  从昨天视察竹篾工坊后,陈矩就察觉皇帝的心情似乎十分沉重,即便之前福王恳切请求,这种沉重也没有改观多少。
  此刻却似乎这种沉重瞬间一扫而空。
  他暗暗观察着皇帝,当看到皇帝微不可查颔首,瞳孔就不由猛地收缩。
  皇帝心中到底想些什么?
  难不成皇帝真的是要留路线不留人?
  陈矩心中极端压抑难受的时候,便闻皇帝语气轻快吩咐道:“陈矩,传旨皇后,让皇后带着明月来御辇,朕想明月了。”
  陈矩猛的回神,暗暗看了眼皇帝,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皇帝释放了留路线不留人的暗示,为什么忽然又表现出对坤宁宫的宠幸态度?
  圣驾启程,可这个问题却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
  不知多少双眼睛,暗暗看着御辇方向。
  竖着耳朵,试图听一听御辇中谈论些什么。
  毕竟天下人所共知,坤宁宫支持的是燕王!
  大明的皇后,曾经在燕王最为危险的时候,亲自请求皇帝册封燕王为坤宁宫嫡长子!
  朱常洵等人刻意慢慢落在队伍后面。
  朱常洵盯着御辇,面色阴沉道:“父皇是什么意思?”
  王锡爵唇角泛起笑容,低声提醒道:“殿下不必担忧,殿下不妨想一想,坤宁宫当初请陛下册封燕王为嫡长子时发生了什么,当时坤宁宫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或许就能判断陛下的心思了。”
  朱常洵皱眉。
  徐弘基一个激灵,看着王锡爵,反问道:“当时皇后这么做,是为了保燕王一命,难道……”
  朱常洵也瞬间恍然大悟。
  父皇是在暗示他们,对待都人子的打击力度!
  直白说,就是父皇能够接受的底线。
  搬倒可以,但不能手足相残!
  朱常洵顿时轻松,笑着点了点头,吩咐道:“南直隶我们的人恐怕还在犹豫中,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元素你去做!”
  “元素!”
  朱常洵拧眉不满扭头看向袁崇焕。
  袁崇焕从恍惚中醒悟过来,连忙应道:“殿下,臣这就去通知各位大人。”
  “你怎么了?”朱常洵询问道,袁崇焕的恍惚,他看的清清楚楚。
  袁崇焕连忙解释道:“殿下,变故太多了,臣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
  随后袁崇焕匆匆策马离开。
  不过他谁都没有注意到,袁崇焕似乎更加恍惚不宁。
  手摸  xiong口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了。
  ⋯⋯⋯
  数日后。
  皇帝返程行辕抵达雍州。
  雍州距应天府只剩不到半日行程。
  不过返程的队伍却更加庞大了。
  沿途被地方锦衣卫千户所缉拿的大量官员战战兢兢的汇入队伍中。
  临近正午。
  朱常洵策马小心翼翼的来到御辇旁边,十分谨慎的请示道:“父皇,是否在雍州休整,明日在启程回应天?”
  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随着发展,锦衣卫彻查南直隶盘子事件的结果不断汇总而来,原本大好的形势,也有些变味了。
  南直隶上上下下,几乎三分之二的官员勋贵在使用特制的盘子,欺上瞒下糊弄皇帝。
  骆思恭在沿途彻查,没有波及的都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了。
  就连次辅王锡爵家中都被查出。
  也亏得此老人不在南直隶,没有以身试法,否则大明堂堂的次辅,回到应天府都要被游街鞭挞了!
  数日来,父皇的面色始终漆黑无比。
  他生怕因为此事,让父皇改变注意,允许都人子参与南直隶的纠错中。
  “整个雍州上到知府,下到县令,几乎被一网打尽,你让父皇如何面对雍州的百姓!”皇帝冷硬愤怒的声音从御辇中传出。
  朱常洵面色瞬变,连忙请罪:“父皇息怒,保重龙体,儿臣该死!是儿臣督导不严,父皇打骂儿臣都可以,儿臣只希望父皇保重龙体。”
  “下面百官犯错,追根究底是儿臣的错,儿臣愿意游街鞭挞,接受惩罚!”
  哼!
  轻微冷哼声传出,皇帝冷冷说道:“你的态度还算中肯!抓住纠正这次机会!不要让父皇再失望了!”
  呼!
  朱常洵松了口气,大声发誓道:“儿臣若是再让父皇失望,儿臣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嗤!
  不远处,朱常浩骑马伴随在朱泺身边,看着御辇方向,不由嗤然冷笑一声:“说的真好听,若是我们犯了相同的错误,会不会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了?”
  朱泺瞪了眼朱常浩,制止朱常浩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论。
  “好壮观的羊群!”
  就在此时,队列后面有清脆的惊呼声传来。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看到是郑氏,然后顺着郑氏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远处的翠绿的山坡上,绵绵一片的白色羊群映入眼帘。
  “可真会炫耀!”皇后的车架内,绿意撩起窗帘,瞥了眼后面的贵妃车架,放下帘子后,不忿道:“谁不知道她是想要给福王挽回形势,怕不是羊群也是准备好的吧!”
  皇后没有说话,聊着帘子,看着远处绵绵一片的羊群。
  如此壮观的羊群,她身为大明的皇后,也是第一次见到。
  至少有上万只。
  如此规模,中原少有,怕不是只有塞北才能见到。
  队伍都停了下来。
  皇帝看着远处绵绵一片的羊群,不由露出了好奇之色。
  “太壮观了!”
  “如此壮美的羊群,实在是太壮观了!”
  “在中原难得一见啊!”
  “雍州竟然弄来了这么多的羊,雍州的王大人有这一露脸的政绩,这次虽然犯了错,怕不是能将功折罪了。”
  ⋯⋯⋯
  羡慕的声音响起。
  朱常洵心中高兴之余,也暗暗捏了一把汗。
  他是知道的,远处的羊群,根本就不是四脚的羊。
  是两脚的羊!
  雍州是纯佃户最多的一个州府。
  当初他们仔细的考量过,父皇参观了应天府,对于紧邻应天府的雍州感兴趣的可能很小。
  时间紧,雍州的纯佃户就被剩下了,采用高压约束。
  此处靠近雍州州治,土地兼并问题更加严重,纯佃户更多。
  想来顾宪成是时间紧,人数多,实在没有办法,才把这么多人聚集在雍州附近的。
  眼下是壮观。
  可太吸引人了。
  万一父皇产生好奇心靠近查看,一切都会露馅。
  沿途顾宪成做的很好,都是小规模的羊群,十几只,二十几只之类的,并不能引起重视。
  “在这一点上,你学习你皇兄,做的很不错。”皇帝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才注意到,皇帝不知何时从御辇中走出,站在御辇前面的车辕上,一路漆黑的面色都露出了笑容。
  朱常洵心惊胆战,勉强一笑,谦逊说道:“儿臣谢父皇夸奖,若是儿臣早一点能够足够的虚心,把皇兄的建议都听进去,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让父皇生气的弊端。”
  “儿臣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缺点,儿臣也会用实际行动向父皇表明,儿臣改正之决心!”
  听闻后,朱常浩侧着头不高不低拧眉对朱泺说道:“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老三现在谦虚诚恳的有些过头了,这还是咱们认识的老三吗?”
  咯噔!
  朱常洵心中咯噔一下,恨不得劈了朱常浩。
  他谦虚没有其他目的,就是为了转移父皇的注意力,尽快从这里离开!
  待得时间越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朱常洵注意到父皇微微皱眉,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连忙低声说道:“父皇,儿臣真的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了,儿臣只希望,父皇能给儿臣一个补救的机会。”
  “儿臣不想让父皇失望,儿臣害怕,害怕自己没有一个补救的机会!”
  朱常洵说着说着,音调中都带着哽咽声。
  他必须要让父皇相信,他反常的谦虚,是因为担心失去补救的机会。
  而非他心虚.
  “先生,圣驾不会靠近吧?”
  山顶林中,东林书院的学生站在顾宪成身后,面色凝重,心惊胆战的询问道。
  远处皇帝的仪驾停下,他们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
  生怕皇帝高兴之余过来巡视。
  顾宪成表现的倒是比较轻松,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们此举虽然因为时间紧,没能分散安排,没有提醒福王,不过福王对雍州的情况是熟悉的,他是绝对不会让皇帝靠近这里的。”
  他能在皇帝前面,提前安顿打点好沿途的一切。
  也多亏了东林书院的这群学生。
  他现在越发的明白,燕王朱泺创建参谋兵学的目的。。
  在徐弘基表现出对参谋兵学极大的兴趣,前往京畿赴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天津卫视察参谋兵学,此消息传来后,他就开始重视参谋兵学。
  暗中让人弄到了参谋兵学教授的知识。
  然后秘密在东林书院,让东林书院的学生学习。
  事实证明,若非这一实验性的行为,此番他或许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大规模的组织纯佃户。
  通过此事,参谋兵学展现出的行动力、执行力,也完全暴露在他的眼中。
  在他看来,若是参谋兵学的高效迅速的执行力,再配合朱泺的民间组织模式,朱泺若是想要举兵造反,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止兵事,其他任何事情都是如此。
  民间组织模式、参谋兵学,只要朱泺一声令下,熟悉运筹调度的士子参谋便如同燕王朱泺的一条条灵活臂膀,可以迅速深入到民间。
  将已经存在的组织模式,用精于组织运筹的士子参谋,极为迅速有效的组织起来。
  如此,若是让他在天下建立广泛的民间组织,他想做什么事情做不成!
  越是对这个人了解越深。
  顾宪成心中的忌惮就越发的强烈。
  此王必须死!
  即便不死,也要将其彻底打落尘埃!
  若是其人不死!
  将来谁可以遏制此王!
  “先生,动了,动了!圣驾动了!”顾宪成的思绪被轻松的激动声音打破。
  顾宪成看去,便见停下来的队列徐徐动了起来。
  呼!
  顾宪成忍不住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划开,轻松道:“成了!”
  呜嗷……
  “什么声音!”背后山阴林中忽然响起的声音,让顾先生身边聚拢的,刚刚松懈的学生们猛地紧张起来。
  “狼!是狼!”
  “先生,快走,这声音是狼叫,学生曾经听过狼的声音!“
  ⋯⋯⋯⋯
  “不要慌!不要慌!”顾先生面色大变,他不是怕狼,他是看着学生们慌张的情况,想到了一种情况。
  顾宪成焦急呵斥道:“不要惊慌,快,快下去安抚百姓!绝对不能让这些百姓乱了!”
  话中,顾宪成就慌不择路,率先冲了下去。
  远处官道上。
  队列重新启动后,朱常洵骑马伴随圣驾左边,暗暗松了口气。
  可就在此时,狼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行进中的阵列听到响动,立刻停下来戒备。
  嗒嗒嗒……
  马蹄声响起,五军都督府大都督麻贵作为皇帝南  xun的统帅,匆匆骑马赶来,抱拳大声汇禀:“请陛下放心,是狼的声音。”
  皇帝掀开帘子,冲麻贵点了点头:“有劳爱卿了。”
  皇帝看向远处牧羊的山,看着羊群似乎有些乱了,拧眉吩咐道:“派骑兵往牧羊的山上,帮助驱赶狼群,不要让……”
  “狼来了!”
  “狼来了!快跑啊,快跑啊!”
  “有狼!有狼!”
  ⋯⋯⋯⋯
  远处山上忽然传来的乱糟糟声音打断了皇帝的话,尽管相隔很远,但是依旧能够听到惊慌的声音沸反盈天。
  “怎么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呼喊?”
  “不对啊,就算是有人牧羊,上万只羊需要多个牧羊人,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吧?”
  ⋯⋯⋯⋯
  窃窃议论声响起。
  朱常洵等知晓秘密的人,早已面如土色。
  朱常洵身体颤动,差一点从马背上跌落。
  完了!
  朱常洵在心中凄凉暗道一句。
  “人!快看,羊站起来了!不是羊~~!”
  “不是羊!山上的不是羊!”
  “是人!是人!”
  ⋯⋯⋯⋯
  在众人狐疑的关注中,乱糟糟成团成团凑在一起的羊群忽然出现了变化。
  只见白色的羊忽然直立站起来。
  有的羊自己扔了白色的‘羊皮’。
  有的羊成了精怪,披着白色的羊皮,羊皮如同披风一般,随着羊狂奔在身后飘扬着。
  朱翊钧眼神喷火凌厉的刺了眼朱常洵,豁然起身,喝令道:“麻贵,马上组织将士,去维护秩序,将狼赶走!
  “臣遵旨!”
  到了现在,大家都清楚,山上的羊群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麻贵大声领命后离开。
  官道上一片死寂。
  南直隶上上下下面色苍白如雪。
  郑氏趴在窗口,看着远处如同洪流一般,从山上冲下来的黑流,浑身剧烈的哆嗦着:“本宫害了常洵,我害了常洵,我害了常洵……”
  “他怎么敢……怎么敢做这么欺上瞒下的事情……”
  郑氏面露惶恐,音调颤抖,喃喃自语着。
  “娘娘,他们也太胆大妄为了吧?”皇后的车驾内,绿意看着远处乱糟糟的一片,目瞪口呆喃喃道。
  哎!
  皇后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眼下的情况并不能让人太高兴。
  “还能这么干嘛?”朱常浩也没有幸灾乐祸,一脸呆滞的看着远处,自言自语道。
  朱泺的面色十分的沉凝,没有说话。
  山上。
  顾宪成看着慌乱踩踏蜂拥冲下山的百姓,面色苍白,浑身剧烈的哆嗦着:“完了,完了……”
  “先生现在怎么办?”
  “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
  东林书院的士子们,如热锅上的蚂蚁,挤在顾宪成身边,手足无措的大声询问。
  任谁都能知道,要大祸临头了。
  顾宪成终于回过神来,强自镇定,吩咐道:“不要管这里了,马上走,马上离开!南直隶全都完了!全都完了!”
  话罢,顾宪成便不管不顾慌不择路的行动。
  许是太慌张了,走了没几步,就被脚下的枯枝草木绊倒,挣扎着爬起来后,也顾不得读书人的仪态,手脚并用,亡命奔逃。
  其他士子看着顾宪成这个先生如此狼狈的一面,面色更是苍白了几分,相互对视一眼,如同鸟兽,顿时四散。
  …
  两个时辰。
  皇帝黑着脸,群臣不安的等了大约两个时辰。
  一群狼狈不堪,衣着褴褛的百姓,才携老扶幼,在御林军紧张的戒备和维护秩序中,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不止一万人!”
  “看这个规模,至少两三万人吧?”
  “王大人完了!在他的治下,发生了这种事情,他的人头保不住了!”
  “想一想咱们自己吧,这么大的事情,这事儿能轻易了结吗?”
  ⋯⋯
  南直隶官员惶恐不安的议论着。
  王锡爵、徐弘基等福王系的支持者们,仿佛末日来临一般,面无一丝血色。
  “臣麻贵复命!禀陛下,除部分百姓慌乱四散无法寻找之外,踩踏死伤千余人,为臣集中的百姓总计两万三千余人!”
  嘶!
  众人看着麻贵策马过来,翻身下马跪在皇帝的御辇旁边,大声汇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踩踏死伤千余人!
  不算没有被收拢住的,单是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有两万三千余人!
  南直隶要地震了!
  此刻皇帝已经坐下了。
  御辇四周的帘子也已经卷起。
  所有人都能看到,皇帝的面色何等漆黑。
  “好!好!好啊!”皇帝拍着御辇的栏杆,连说三个好字:“朱常洵!”
  “你真是朕的好儿子!”
  朱常洵在马背上坐不住了,慌乱下马,却跌坐在地上,顾不得仪态,趴着匍匐在地上,哭着颤抖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儿臣真的不知,儿臣真的不知羊群是人扮的!”
  “父皇……父皇……若是儿臣知晓,儿臣岂会如此蠢,在父皇面前炫耀,父皇,父皇,儿臣冤枉……”
  朱常洵痛哭流涕的解释着。
  不过皇帝却并没有看朱常洵。
  他看着不远处战战兢兢,惶恐不安,衣衫褴褛的百姓。
  “朱泺,你去,你去,你去从百姓中,选几个代表,父皇要知道,南直隶到底瞒了些什么!”
  群臣闻言色变。
  这个时候,皇帝谁都没有想到,偏偏想到了燕王朱泺。
  “儿臣遵旨!”
  朱泺领命后离开。
  在不久后,数十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百姓在朱泺的带领下出现在御辇旁边。
  “拜见陛下。”
  “拜……拜见皇上……”
  百姓们战战兢兢的拜倒。
  朱翊钧看着面前无论老弱青壮,尽皆明显面黄如蜡营养不良的百姓,只觉得十分的刺眼。
  他沉声道:“都起来吧,给朕说说,你们的处境,你们对南直隶的看法,有什么说什么,朕恕你们无罪。”
  百姓战战兢兢起来,不过相互看看,明显畏缩不敢言语。
  朱泺声音平和宽慰道:“诸位父老乡亲们不要怕,父皇南  xun就是要看南直隶的真实情况,只有让父皇知晓你们的真实情况,让朝廷知晓南直隶的真实情况,朝廷才能纠正错误。”
  “你们不要有什么担心,若是有人敢事后打击报复你们,那他们针对的就不是你们,而是父皇。”
  朱翊钧看了眼朱泺。
  “皇上!”一名头发花白的七旬老妇忽然哀嚎扑倒,哭的撕心裂肺:“求陛下救救俺们,俺们也是大明子民!”
  “俺家饿的只剩下一个孙子了,现在也死了,皇上,求皇上给俺们一条活路吧!”
  “求陛下给俺一条活路,俺家是纯佃户,从家里的几间破房子都换了粮食,实在是没有东西向主家老爷换粮食了。”
  ⋯⋯⋯⋯
  有人带头下,绝望的百姓终于丢掉了胆怯,跪倒在地上,大声的哭喊着。
  有人甚至梗着脖子站着,愤怒的大骂朝廷,大骂皇帝。
  外面观望的百姓也开始变得躁动起来。
  事情开始浮现水面。
  粮食短缺、百姓将仅剩的土地,房屋抵押给乡绅换取粮食,等等一切的龌龊,在百姓的愤怒哭喊中,曝露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
  本来燥热的天气,此刻所有人却感到浑身发寒。
  南直隶官员,乃至随行南下的朝臣们,也早已跪在了地上。
  地动山摇之际,人人自危。
  稍有不慎,或许就是灭九族的下场。
  “.”父皇,儿臣建议,缉拿的各地官员,不必回应天府。”沉寂中,朱泺的声音响起,众人全都悄悄看向朱泺。
  便见朱泺面色冷肃愤怒建言道:“随同圣驾的南直隶犯官,立刻在锦衣卫和御林军的缉拿之下,沿途游街鞭挞,返回地任职本地!”
  “让他们戴罪立功,马上施粥赈济灾民。”
  “同时请父皇下皇命给九江府、武chang府,命令长江沿途官府不得无故阻拦大西南的船只,命令大西南马上起运粮食到南直隶!”
  “其他事情,可等回到应天府再做定夺!”
  许多南直隶官员听闻后,面色变得苍白无比,瘫坐在地上。
  赵志高等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南直隶官员遣返本地游街鞭挞,此举可以让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已经燃起汹汹怒火的百姓得到安抚。
  同时表明朝廷的态度。
  百姓有了希望,就不会铤而走险。
  大西南的粮食以最快速度运来,则可以缓减南直隶羸弱完卵的危局。
  不过也只是短期。
  南直隶无粮的消息恐怕很快就会传开,之前南直隶所谓的五十艘海船粮食的事情,一猜便是假的。
  本就缺粮的情况下,整个民间都会因此而慌乱!
  不过眼下朱泺的策略是最为妥善的。
  “臣赞同!”
  “臣附翼燕王之策!”
  ⋯⋯
  赞同声响起。
  皇帝看了眼这个混球长子,点头面色肃然吩咐道:“就按照你说的去做!你亲自写一封信给戚金、潘允端、朱家民让他们马上组织粮食运送到南直隶!”
  “陈矩,下旨给长江沿途各地官府,若敢阻拦,杀!”
  “拟旨戚金、潘允端、朱家民,告诉他们,他们请朕巡视大西南的请求,朕答应了!不日朕就去大西南  xun视!”
  所有人豁然抬头。
  南直隶集体塌陷才刚刚开始,皇帝就先答应了大西南的请求。
  这分明就是在嘉奖大西南!
  或者也可以说是安抚大西南!
  南直隶如今的危局,必须由大西南来支援,皇帝此举既有安抚的成分,更是嘉奖!
  刚开始便如此!
  那么接下来呢?
  皇帝巡视大西南,大西南的情况若是真的不差,会发生些什么?
  朱常洵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
  “朱泺!”
  就在此时,皇帝的声音忽然又响起。
  “儿臣在!”
  “如何调动南直隶各方的资源,怎么做,稳定南直隶,这个烂摊子父皇交给你来处理,即便是朕在南直隶期间,你也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朕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稳!用最快的速度,稳定南直隶!”
  “儿臣有一个请求!”朱泺听闻后,大声请求。
  “讲!”
  “儿臣需要人手,儿臣请父皇准许儿臣,调常浩留在北方各地负责推广新生活运动的士子参谋南下。”
  “儿臣请求父皇准许儿臣调留守京畿的常胜军大营,数千常胜军将士南下!”
  “儿臣请求父皇准许儿臣调播州的士子参谋北上!”
  “若是要儿臣做事,儿臣只能相信他们!”
  “除播州外,其他请求父皇都答应你。”皇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答应道。
  紧接着又道:“之所以不让你从播州调人,是父皇想看一个全面的播州,调走了播州的士子参谋,看的就不够全面士!”
  皇帝竟然向燕王解释!
  竟然要向燕王解释!
  许多人听了皇帝后面的这句话,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
  南直隶的事情刚刚开始,皇帝就将南直隶全都交给了此王,现在一个播州人事问题,竟然都要作解释?
  要变天了!.
  “什么?再说一遍!”
  京畿,户部官衙,正在与周永春对弈的方从哲蹭一下起身,看着面前的锦衣卫百户,一脸震惊。
  百户抱拳郑重答道:“南直隶粮食极度短缺,有大面积爆发粮荒的隐患,甚至可能引起民变事件,卑职奉命……”
  “在通知两位侍郎的同时,其他侍郎也已经接到消息,陛下命令,各位侍郎能够精诚团结,稳定好北方局势!”
  百户走了,方从哲二人还处于震惊中。
  “这怎么可能?福王他们在南直隶干了什么?此前东林报不是已经刊登了西南诸国粮食贩运的消息,不会出现粮食问题吗?”周永春最先回神,依旧难以置信的喃喃念叨着。
  方从哲摇头苦笑:“我们都乐观了,其实并不难理解,并不难理解。”
  “百户带回来的消息不多,但也足以让我们分析出一些事情的真相了。”
  “其实我们早该有所警觉了,早该有所警觉了!”。“不出所料,福王在南直隶改革中,将改革创造的利益,除了朝廷部分,他需要用来证明自己,其他的利益,全都出让给了官权和绅权!”
  “此间只有你我二人,实话实说,作为官权和绅权的其中一份子,我们对官绅很了解,在福王极力需求我们的时候,我们这个阶层会做什么?”
  周永春面色变了变。
  敲骨吸髓啊!
  的确,有部分官绅不会如此,但大明的整体情况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心中其实很清楚。
  当福王有意拉拢南直隶的官绅。
  官绅有此依仗,一面投资福王,一面自然是竭尽所能的去敲骨吸髓!
  “福王的争储路  xian决定了今日之结果。”周永春点头苦笑,继而摇头:“看来福王是真的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燕王在他前往南直隶做事前说过的话,这位福王是一点儿都没有记住。”
  做人与做事不同。
  做人可以长袖善舞,八面逢源。
  做事若想要做好,做成必然要得罪一些人,损害一些人的利益。
  是损害更为广泛的百姓,还是得罪官绅阶层?
  即便做不到为百姓而得罪官绅阶层,是否可以站在一个公平公正的角度,保证弱势群体应得的利益!
  昔日燕王当着满朝文武说的这段话,不约而同的在二人脑海中响起。
  他们都觉得,福王即便做不到损害官绅阶层的利益,而维护百姓利益。
  至少应该能过做到最后,最低的要求。
  而这也是他们官绅人家出身,同时也有一定报国理想者,能够接受的程度。
  可二人万万没有想到,福王竟然这么极端。
  为了不得罪官绅,为了笼络官绅,可以说是在铤而走险了。
  安静中,周永春苦笑着跌坐在椅子上,摇头无奈道:“我们还计划着,在燕王处于颓势的时候出手,可现在……”
  方从哲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只能摇头苦笑。
  福王系发起的进攻,还在酝酿大势的时候,势就轰然溃散了。
  他们雪中送炭,迫使燕王做出妥协的计划,无异于胎死腹中。
  方从哲努力的保持镇定,缓缓坐下,端起茶杯,手却控制不住的颤抖,小抿一口茶汤,看着外面感慨道:“要变天了!”
  周永春默默点头。
  现在的形式还不明朗。
  但是南直隶的事态刚刚爆发,皇帝就将整个南直隶的善后交给了燕王。
  并且答应了巡视大西南的请求。
  就算南直隶现在是个烫手的山芋又如何。
  皇帝的态度就表明了一切。
  燕王大势凝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讨倭大胜,操刀归朝,只是让此王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无人再能轻而易举的动他。
  那么眼下,三年蛰伏,燕王之势已然破土而出,南直隶善后成功,便是其之势,长虹贯日之际!
  因为彼时,朱泺式改革路  xian再无人可以动摇!
  就如同商鞅变法的剑,斩在大秦赢姓宗族身上,用赢姓宗族的血,染红变法的竹简一般。
  朱泺路  xian不可动摇,某种程度,就是燕王朱泺不可动摇!燕王之势不可动摇!
  方从哲看着周永春,郑重询问:“孟泰兄,你们有什么打算,燕王大势凝聚的情况下,想要燕王做出妥协,怕是很困难了,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不要奢望还能够中立。”
  “福王若是赢了,我们无法中立,可福王输了,燕王大势凝聚的情况下,我们也无法中立了。”
  “随着燕王在朝野内外的根基愈发稳固,他推动改革的力度会越来越大,朝中的平稳的局势已经被彻底打破了!“
  许久,周永春才摇头:“中涵兄我心乱了,此刻,思绪乱如麻,现在我给不了中涵兄这个答案。”
  方从哲倒也能够理解周永春的心情。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
  南直隶的消息最先传到了距离较近的京畿,很快从朝堂传入民间,引发了整个民间的震动。
  而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迅速的向天下各地传递。于此同时。
  应天府的气氛则格外的紧张压抑。
  咚咚咚……
  “应天府知府欺上瞒下,游街示众,鞭刑八十!”
  “南都九卿欺上瞒下,游街示众,鞭刑一百!”
  “南都……”
  ⋯⋯
  “陛下我们知错了!”
  “陛下,刑不上士大夫!刑不上士大夫啊!”
  “陛下,臣知错了,臣知错了!”
  敲锣声中,一队队御林军将士押着昔日应天府的权贵们行走在街面上,呼喊声中,跟在权贵官员们身后的锦衣卫力士,挥舞着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仅穿着白色内衬的权贵们身上。
  惨叫哀嚎声从权贵百官们口中响起。
  “打的好!”
  “打的好!打死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皇上啊,皇上!皇上终于睁开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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