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我真的没有要抛弃你!”
“十娘,求你原谅我……”
⋯⋯⋯
绣坊门口,李甲也不往里面闯,冲着门内大声的叫着。
刚开始几天,还有大量的人在围观,可这些天过去,已经很少有人再来看他李甲的热闹了。
不过李甲的目的也达到了。
他认为,这种僵持用不了太久。
杜十娘就会亲自出来,把他带入里面。
今后两人就算不能像以前一样,举案齐眉,那也没有关系,在外人面前,杜十娘也一定会维护好彼此的关系。
至少也让天下人知道,她杜十娘与丈夫是很恩爱的,与燕王朱泺没有民间议论的那些龌龊事情。。
已经十几天了。
至于他为什么肯定杜十娘快要出来了。
他相信,杜十娘也一定明白他的这份‘真心’,再不出来,将来民间盛传燕王与名 ji的流言蜚语,就会更加泛滥猖獗。
“你们去让他进来吧。”楼上窗户前,杜十娘顺着缝隙看着犹如癞皮狗似的李甲,面色有些苍白、愤怒、失望,各种复杂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忽然开口说道。
“不能,十娘姐姐,这分明就是癞皮狗的诡计,咱们谁拦着他入内了,可他到了后,就一直在外面大声嚷嚷,恨不得让全天下人知道。”
“对,姓李的做的这些事情,简直就是恶心死人了!”
“他就是逼着十娘你接纳他,要不然到好像十娘你与王爷真的有什么,这种人,王爷一定会收拾的!”
“怎么收拾,王爷收拾这种腌攒货,岂不是脏了王爷的手,让人平添误会吗?”
⋯⋯⋯
一群女子们愤怒的议论着,这么多天过去,李甲的那点小心思,她们也已经琢磨清楚了。
只恨没有早点放狗咬李甲。
“王子敬!十娘姐姐,快看,燕王身边的士子参谋王子敬!”就在杜十娘等一众风尘女子,为李甲的阴险而愤怒难为之际,站在左侧窗口的女子忽然提醒道。
一群女子涌到窗边查看。
王子敬领着十数名常胜军将士,冷着脸从远处走来。
李甲也注意到了。
李甲在看到王子敬后,便不由有些羡慕,眼底隐隐也有些嫉妒。
王子敬是燕王朱泺主导南直隶善后,从京畿常胜军大营抽调过来的。
以前,王子敬因为醉仙楼断指明誓,在京畿多少有些名声。
但也并不出名。
可来了南直隶则不同。
王子敬被调到南直隶后,一直跟在燕王朱泺身边效命,几乎是寸步不离,本身就不知有多少人嫉妒的眼红。
而他当初在醉仙楼怒怼袁崇焕,断指明誓之事,也很快被关注王子敬的人传开。
因为东林党,以及过去一年多,福王主导南直隶的关系。
袁崇焕可是南直隶的风云人物。
多重因素,当醉仙楼,王子敬与袁崇焕的恩怨传开后,王子敬就成了这段时间,南直隶备受议论的红人。
甚至都要超过燕王重要臂膀,在翰林院行走的状元郎熊廷弼!
李甲就知道,袁崇焕对此事极为痛恨!
更是对王子敬恨之入骨。
袁崇焕一直内心骄傲,认为只有熊廷弼、孙承宗、袁可立、王在晋这些人才是他的竞争对手。
也才有资格能够跟他站在一个竞争赛道上。
可现在,这些人除了王在晋暂时还名声不显。
其他如熊廷弼、孙承宗、袁可立早已身居要职,成为燕王朱泺麾下,或军,或政方面独当一面的人才。
反观他袁崇焕落得如履薄冰的境况。
甚至被南直隶上上下下,用王子敬来对比其人。
袁崇焕心中自是十分愤怒。
也就王子敬这个人一副冷面阎王的模样,木讷不懂变通,不懂利用这些优势。
如是他有王子敬眼下的势头,他李甲可以凭此势头,一跃成为燕王党内部,首屈一指,比肩雄飞白、孙承宗、袁可立等人的年轻一辈领军人物。
大好机会,不懂得利用,足可见也不过是运气使然,不过是跟对了人罢了!
李甲作揖低头,看着王子敬根本看也不看他,从他身边走过,心中暗暗恼怒,暗中如是评价。
“王大人!”
王子敬走入后,杜十娘已经带着人从楼上下来。
王子敬面色平静的传达道:“十娘,王爷让我给你捎话,王爷支持你们开绣坊,不是让你们委曲求全的。”
“王爷除了要打造一张南直隶绣娘名片,更希望用你们的成功,给大明的百姓,释放一个积极的信号。”
“在大明,任何人,只要肯努力,愿意付出,都可以凭借正当途径,有尊严的活着!”
“另外,陛下北归要回南直隶看看,到时候或许会来绣坊看一看,毕竟王爷支持你们做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
“现在绣坊已经初步开始运转,外面的卑鄙小人我会替你们解决,你们就安心刺绣,若是陛下来巡视,莫要让王爷在陛下面前失分!”
杜十娘等一群风尘女子错愕的看着王子敬。
而王子敬此时已经转身。
从里面走出来后,王子敬经过李甲身边时停下来,低声冷冷肃杀道:“李甲,王爷之所以把我辈读书人称之为土犬,就是因为你这种臭虫太多了!”
“不要认为王爷不能动你,王爷动你,就是坐实了某些流言蜚语,捏死你这样一只臭虫,你信不信,王爷都不用自己出手,让你认为的王爷的敌人捏死你!”
李甲浑身寒气直冒,身子瘫软的打了一个趔趄。
抬头惊恐看着王子敬。
这个士林同窗,一点儿都不像是读书人,简直就是个粗鄙武夫!
“滚!”
王子敬压着声音怒叱一声,不做任何的停留,在十几名常胜军将士的扈从下,快速离开。
他再回头,就看到杜十娘等一群女子,从绣坊内涌出,站在门口,冲着应天府府城的方向,跪下,默默叩首谢恩。
李甲眼珠子转了转,不等杜十娘等人抬头,步履凌乱,夺路而逃。
‘呸!’
“没用的废物!”
“十娘姐姐,你当初真的是瞎眼了,才会被这么一个既阴险,还软骨头的废物蒙蔽!”
⋯⋯⋯
一群女子起身,看到已经跑出去很远的李甲,纷纷面露鄙夷厌恶的为杜十娘感到不值。
杜十娘看着李甲仓皇逃走的背影,心中倒是轻松了许多。
从绝望,再到看穿李甲的为人。
她宛若重生一般,就连最后一点不值后悔都没有了。
杜十娘说道:“好了,王爷让王大人传达的话,你们也全都听到了,我们莫要让王爷失望,给王爷丢脸了。”
“更莫要让王爷在陛下面前失分!”
⋯⋯⋯
十数日后。
皇帝北归圣驾顺九江抵达徽州。
徽州城外。
“儿臣(臣)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泺领着南直隶九卿以及徽州知府等少数官员在徽州迎接圣驾。
朱翊钧看着眼前数十名官员。
这可与他当初抵达南直隶的时候,有天壤之别。
当初南 xun而来,南直隶大大小小的百官都在三子的率领下迎接他这个皇帝。
敢这么干的,恐怕也就现在面前的这个混球了。
“南直隶的百官,让你罢黜的只剩下眼前这些了?”朱翊钧撩起御辇的幔帐,坐着,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带着侵略性的询问道。
舒尔哈齐跟在后面,不由探着脖子,好奇的看着。
大明这对皇家父子的事情,不光大明内知晓。
周围的藩属也都很清楚。
随着燕王朱泺的名声越大,以往明廷内部一些遮遮掩掩的事情,也更多的被人挖掘出来。
朱泺跪着郑重道:“禀父皇,南直隶情况虽然开始向好发展,然地方事务依旧焦头烂额,此番迎接父皇北归,儿臣下令,除圣驾经过之地官员可出城简单迎接,其他官员必须坐镇地方。”
“凡是在父皇北归期间,有地方因主官怠政而致使地方出现动乱,主官杀!其他从属免职处置!”
舒尔哈齐诧异的看着朱泺。
这番话,某种程度,可是不给大明皇帝面子。
朱翊钧点了点头,赞许道:“你的这个处置不错,播州的情况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你当父亲了,皇长孙的名字为父替起了,朱由校,由字辈。”
“朕孙女的名字,留给你这个当父亲的来取,另外,再过十几天,孩子满月后,他们要沿水路,先来南直隶,然后回京。”
“对这个安排,你有什么意见。”
朱泺连忙叩首,大声道:“儿臣没有意见,儿臣只是觉得对不起她们母子!”
一双双眼睛,看着匍匐在地上的燕王朱泺。
其实这话是再说,大明对不起燕王妃母子。
明显含着怨气的。
“你不是告诉过父皇,我大明皇室亏欠大明百姓,你要偿还祖辈们对百姓的亏欠吗?她们母子也是大明皇室一份子。”皇帝冷冷说道。
王锡爵等人暗暗对视一眼。
皇帝这话就是明确无误的告诉燕王,要说对不起,也是你当丈夫的对不起,大明没有对不起。
这是他们身为大明皇室该付出的。
许多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无奈叹气,暗暗看着朱泺。
舒尔哈齐微微拧眉,暗暗看着大明皇子朱翊钧。
他觉得,这位大明皇帝其实并不如外面所传言的昏聩。
相反绝对是一个有能力,同时又霸道的皇帝。
大明皇帝对燕王朱泺这番话,让他仿佛看到了努尔哈赤。
这些话其实就是明白无误的展示了皇帝,为君者的霸道,明确无误的告诉燕王朱泺:你自己做不到,掌握不了的东西,也不要指望着别人给你!你纵使为心中有怨气,你自己没有能力为她们母子做主之前,你也只能憋着!
“儿臣遵旨!”朱泺大声领命。
朱翊钧点了点头,放下幔帐之前,吩咐道:“徽州就不进去了,直接去无锡,无锡当初查出了许多乱子,这一次父皇就先去无锡看看,顺便沿途看看你善后的进展。”
“是!”
队伍重新启动。
朱泺翻身上马跟上,舒尔哈齐骑马凑过去,刚想要说几句话的时候,后面有小太监骑马匆匆赶来,笑着亲切道:“殿下,娘娘让殿下到后面陪她。”
朱泺识得这是坤宁宫的人。
他笑着点了点头,冲舒尔哈齐拱了拱手,勒马向后而去。
舒尔哈齐看着朱泺下马进了皇后车架内,试探询问朱常浩:“据闻皇后娘娘与燕王殿下情同母子?”
朱常浩看了眼舒尔哈齐。
笑了笑。
舒尔哈齐一路问了很多并不算什么秘密的问题。
对此他也不隐瞒,反正这些事情,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只要用心打听,都能打听到。
别看皇宫深宫大院。
可其实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母后对皇兄不似生母胜似生母!”
⋯⋯⋯
车架内。
皇后拉着朱泺的手,拍了拍,仔细打量着,温言安慰道:“别怪你父皇不近人情,做皇帝的,孤家寡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如履薄冰,放心吧,东哥她们母子一定平平安安的到南直隶。”
“太后他老人家很早的时候,就派了宫中最有经验,最放心忠心的老人去播州伺候着了。”
“你父皇方才那番话,看着无情,可也大有深意,你不妨多想一想。”
朱泺笑着点了点头:“儿臣虽然还有些怨气,不过母后的话,儿臣会记在心中的。”
皇后听闻后,放心笑了。
她相信,眼前这孩子,说的是实话。
暂时想不通,有些怨气没关系。
她相信,以她这个儿子的聪明,有些东西,自己会慢慢想清楚的。
她没有过多的提示,有些东西,自己想明白了,才能真正的拥有学到。
⋯⋯⋯
无锡。
东林书院。
皇帝圣驾还在途中之际。
袁崇焕已经收到了消息。
“元素,我们怎么办?”
“是啊元素,因为顾宪成的缘故,我们这些人现在虽然与顾宪成做了切割,可恐怕陛下对我们依然不喜,也就是杀我们这些人影响太大,不然的话,我们的脑袋恐怕早搬家了!”
“我们东林三千君子应该做点什么!”
⋯⋯⋯⋯
一群东林党的中高层聚集在袁崇焕书房,不安、焦急、又有些急切的议论着。
他们迫切的想要挽回皇帝对南直隶士林的影响。
若是糟糕的印象不能挽回,进来科考始终都是隐患!
袁崇焕表面看着平静,心中则十分的愤怒不甘。皇帝重新视察无锡,说白了就是看他曾经犯下的错误,有没有纠正。
这是又一次把他的污点暴晒在阳光下。
最可恨的是,熊廷弼分包督导无锡的整改纠错!
若是皇帝对熊廷弼督造整改有不满就最好了。
大家都黑,他袁崇焕也的污点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闹什么闹!你们这些长舌妇,还要翻了天不成!”。
“谁敢再闹事,就别想在我们廖家的桑田干活!”
⋯⋯
皇帝一行人乔装打扮甩开御林军,行走在进入无锡的官道之际,官道左侧桑田中的争吵声吸引了皇帝的注意。
自从离开徽州不久后,见到了南直隶地方治安后,皇帝便不顾身边重臣的反对,只带了少许随从,扮做富裕人家出行,带着王锡爵、于慎行等朝中重臣,一路秘密巡视。
皇帝勒马指着桑田桑树林中聚集的人群,询问身边的朱泺:“发生了什么事?”
一路上都很太平。
沿途遇到最多的就是组织起来的青壮,或是以工代赈,修缮官道、挖掘水渠,或是想尽各种办法生产自救。
各种青壮组、女子组、童子组。
虽然百姓的面色苍白,可以看得出,果腹满足营养还是有所欠缺。
但不能否认,南直隶的秩序十分良好。
这也是朱翊钧敢于撇开御林军独自行动的原因。
眼前的争执对抗,还是进入南直隶,第一次见得。
他不由有些好奇。
朱常洵等人暗暗冷笑,看着朱泺。
朱泺拧眉摇头道:“禀父皇,儿臣也不知。”
“父皇,不如去看看。”朱常洵立刻提议道。
皇帝扭头看了眼朱常洵,朱常洵心中咯噔一下,他立时意识到,表现的太急切了。
沿途的良好秩序,较之播州虽然不如,却也完全不像是经历过一次动荡的样子。
朱常洵一路脸上火辣辣的。
南直隶越是平静,越是有秩序,此刻反而越发像是一个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一样。
何况这种秩序中表现出的整洁、奋斗、希望就是大明其他情况良好的地方都不具备的。
此刻南直隶越好,越有序,就越发说明都人子的才能,越发证明了他的无能。
都人子在他制造的一个烂摊子上善后。
而他却把一个稳定的南直隶,搞得乱糟糟,天怒人怨!
没有对比不会太显眼,一旦有了对比,他的糟糕就被衬托的更大。
所以他迫切希望南直隶能够发生点什么。
这种心理的作用下,他忘记了,父皇现在对南直隶的期许。
稳定!迅速恢复!
任何抱有幸灾乐祸之人,都会让父皇不喜,甚至失望!
哎!
王锡爵、徐弘基二人相互对视眼,无奈的叹了口气,朱常洵太急切了,这话由他们来提出更加合适。
福王提出,就算没幸灾乐祸,皇帝恐怕都会认为就是如此!
“过去看看。”庆幸皇帝没有追究,说话之际,翻身下马向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了过去。
其他人也连忙跟上去。
众人跟着皇帝来到人群后面停了下来。
一边是穿着统一手持棍棒,明显是某个乡绅人家的家丁,一边是一群穿着补丁衣衫的女子。
两伙人中间,一个年轻佩剑士子,一个身着锦衣的老翁隔着一张桌子相对坐着。
老翁身后站着一个锦衣青年,皇帝一行人靠近的时候,这个锦衣年轻人正在说狠话,锦衣青年身后的家丁们,则凶神恶煞的抖着手中棍棒配合,恫吓对面的村野妇人们。
皇帝一行人的靠近,第一时间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乡绅老翁连忙起身,作揖道:“不知先生贵姓,老朽廖文,让先生见笑了!”
与老翁对立而坐的士子看着走进来的人群,尤其是看到朱泺的时候,面色不由变了变。
朱泺也略微有些诧异的看着这名佩剑的年轻士子。
周应秋?
他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周应秋。
而且还一副士子参谋的装束。
他立刻给周应秋使了个眼色,让周应秋不要暴露他们一行人的身份。
周应秋瞧着这一群大明权力建筑最顶层的大人物,心中暗暗苦笑,有些忐忑不安。
他怎么也没料到,被这么一群大人物撞到。
也不知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会给皇帝留下什么样的印象。
朱翊钧笑着拱手道:“在下姓黄,武昌人,听说燕王朱泺在南直隶搞得天怒人怨,特意来看看,免得将来武昌也如南直隶,没有一个应对的办法。”
老翁廖文打量一眼,倒也没有怀疑。
自从皇帝让燕王朱泺主导南直隶善后,天下皆知,燕王朱泺如日中天不远了。
而燕王朱泺的改革,必然也会随着燕王水涨船高。
周边各地的乡绅人家,暗中打探燕王朱泺在南直隶的一举一动,亲自秘密来查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所以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廖文瞥了眼周应秋,压着声音提醒道:“黄先生看看就行了,可千万别乱说,现在的南直隶,最可怕的不是锦衣卫,而是这些刁 min,这些刁min全都是燕王的耳目,都暗中给咱们记小账,穿小鞋,若是传入应天府那位耳中,人家打个喷嚏,落在咱们身上,就是晴天霹雳!”
朱翊钧似笑非笑的扭头看了眼朱泺。
紧接着拱手道:“廖翁能不能让我们在一旁观看?”
“可以,黄先生你也给评评理!评评是不是欺人太甚,评评他们这么做,是不是要乱了咱们大明的天下!”廖文好似终于找到了诉苦之处,愤怒的指着周应秋以及周应秋身后的一群女子说道。
皇帝落座。
周应秋看着燕王、中枢的阁老们只能站在一旁,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稍稍坐在廖文对面的小马扎。
朱常洵瞥了眼身边的朱泺,唇角泛起一抹冷笑。
一路安安静静,总算是露出马脚!
“廖翁,晚辈今天并非来闹事的,否则也不会只带着一群女子组。”周应秋硬着头皮开口了,要是皇帝不来,他还准备继续稳坐钓鱼台。
别看面前的廖姓乡绅背后一群家丁张牙舞爪的。
可其实他还就怕姓廖的不动手。
只要姓廖的一动手,那他就有理由狠狠压制姓廖的了。
他掌控着这个乡镇所有的青壮组!
可皇帝来了,他就不能故意刺激姓廖的出手了。
且不说让皇帝看到南直隶不稳定的一幕不妥。
要是真的动手,别说皇帝磕磕碰碰了,就是惊吓到,都是灭九族的大罪。
他也很清楚,廖文也心里明镜似的,要不然也不会让其儿子撂狠话,他自己始终不发话。
说白了,就是在恫吓施压,却又不敢真正动手。
廖文看了眼周应秋,然后转头对皇帝说道:“黄先生,你给评评理,他们这么做是不是欺人太甚。”
“地是我的地,都是我们廖家祖祖辈辈,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多少租子是不是该我们说了算?”
“种稻子的时候是七成租子,现在改种桑田后,利润更大,别人收八成生丝做租子,我还是只收七成租子,放眼整个南直隶,我廖家都是首善之家了!”
“可这些人还不满足,逼着我减租减息!要我把租子前三年降到五成,第四年开始,降到三成!”
“我的地,怎么个租法我说了算吧,现在可倒好,是别人说了算!”
“他们还要在我的地里种土豆……”
⋯⋯⋯
“还搞什么青壮组、女子组,放出话来,说什么只要我不同意,就要杀了我廖某人全家!”
“要让他们这么搞下去,咱们大明非亡不可!”
“廖翁你这话严重了!”周应秋听着廖文在皇帝面前乱放炮面色变了变,坐直了身子,冷冷提醒道:“整个南直隶走的是和平改革的路 xian,什么时候动用暴 li了!”
“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周应秋意识到,不能因为皇帝在这里,朝中的大人物们看着,就畏首畏尾,这个廖文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却在这些人面前大放厥词,不以强硬的姿态把廖文的气焰压下去,廖文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的。
到时候就更加难以收场!
“地的确是你的地,可是廖翁你身为地主,应该最清楚,七成的租子,百姓要承担税赋连温饱都解决不了。”
“五成的租子,再加上人丁税,是燕王在应天府,经过仔细核算,确保百姓温饱的临界线!”
“百姓活不下去反抗,廖翁你觉南直隶真的大乱,你还能保护的了你的财富?”
“到时候你廖家就是百姓第一个打击的对象!”
廖文眯着眼睛,冷笑道:“还说你们没有威胁恫吓?周士子,你现在不就是威胁要杀我廖氏全家吗!”
⋯⋯⋯⋯
皇帝坐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双方针锋相对,讨价还价…
整体来说,廖文看似盛气凌人,可底气不足,在争吵中,不断的让步,租子从最初的七成,让步到五成五,并且希望形成定制,不再改变。
而周应秋紧咬着前三年五成,第四年三成不变。
并且要挟廖文,如果不答应,就让廖家桑田中的桑叶都烂在地里。
而廖文则冷笑反唇相讥,廖家的桑叶没人摘,烂在地里,廖家也赔得起,他要让百姓家的蚕饿死,让敢于反对他的佃户,没有收入饿死!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皇帝看的十分新奇。
他是第一次接触百姓组织与乡绅讨价还价。
这种形式,其实与朝廷的斗争妥协并无区别。
只是更加直白一些。
他扭头看了眼站在身后,面色平静的混球儿子。
正如这个混球所说,百姓握着一根棍子后,有了与乡绅阶层讨价还价,相互斗争,相互妥协的力量。
引导得到,只要两个阶层都熟悉了这种斗争方式。
或许的确可以根除过去百姓被逼活不下去,只能起义,改朝换代的弊病。
“前三年五成,第四年开始四成,廖翁这是我的底线,廖翁如果不同意,我们就相互伤害吧!”
啪!
周应秋一咬牙,解下腰间的佩剑,啪的一声拍在两个人中间的矮桌上。
廖翁面色变了变。
周应秋自己心脏都哆嗦一下,在皇帝面前解剑拍桌子,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而四成租子是底线。
燕王给出各地士子参谋的底线。
他相信廖文也知道。
廖文的确知晓,其实减租减息的底线,随着南直隶各地开展,已经不是秘密了。
有些地方为百姓争取到了三成。
其实他争取的就是四成!
目的达到了,廖文依旧肉疼的很,要求道:“贤侄,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我知道,你们正在各地选百姓代表,我也是百姓,我也有资格参加选举!”
周应秋不由皱眉。
姓廖的打什么注意,他自然清楚。
宗族关系本来就让百姓组织十分的不稳定。
据他所了解,北方许多地方,瑞王前脚刚刚组建民间组织,地方乡绅就利用宗族关系,重新掌控这些组织。
瑞王为此一次次的派出人去排查整顿。
民间组织做的最好的就是北直隶地区。
天津卫开铺,北直隶乡野催生出大批赚取了第一桶金,率先富裕起来的小个体,其中有小商业主、小工坊主。
这些人被扶持,百姓选举成为百姓代表。
这些人的影响力,扛住了地方的宗族力量,迅速瓦解破坏地方宗族力量。
可其他地方就不成了。
宗族力量十分强大。
瑞王也只能前脚阻止,后脚马上派人分赴各地排查。
其中有多少遗漏,谁也不清楚。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一旦开了口子,准许这些地方乡绅大族参加百姓代表的选举,岂不是让这些人名正言顺的拥有了控制民间组织的机会?
“廖翁,你的条件我暂时不能答应你,我需要请示应天方面!”周应秋暂时也想不出解决之法。
皇帝皱了皱眉头,周应秋能够看到的,他当然也能看到。
他用余光看了眼身边的混球儿子。
朱常洵则幸灾乐祸,这可是一个大难题!
这个廖文是个人才!
只要廖文的要求传出去,将来各地纷纷相仿,看都人子怎么办!.
“那不行,如果现在不能答应我的条件,那老朽也不能答应你们的条件!”廖文瞥了眼周应秋,似乎拿捏住把柄了,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周应秋气的暗暗咬了咬牙。。
这个老王 ba,要不是皇帝在这里,他肯定激将这个老王 ba率先动手。
然后让他哭着求着答应三成租子的苛刻条件!
本来他都把一切安排好了。
就是因为皇帝和这么多大人物忽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没办法故意激起武力对抗的矛盾。
担心惊吓到圣驾。
以至于现在处处被动。
“你来说说,面对这种情况,乡绅人家的要求,你有什么解决之法?”皇帝忽然开口,扭头看着朱泺询问道。
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朱泺身上。
“对对对,这位一定是贤侄吧,贤侄你来给评评理,咱们乡绅人家提出的这个要求有没有道理!咱们作为大明百姓,凭什么没有资格参与选举百姓代表!”廖文不知道朱泺的身份,黄先生开口了,廖文只觉得有同为乡绅出身的人要帮忙,他自然乐的借此给周应秋施加压力。
朱常洵等人看着朱泺,则更多是在看笑话。
朱泺笑着走了出去,来到周应秋身边。
周应秋连忙起身,把小马扎让给朱泺。
朱泺在廖文对面坐下,廖文不由微微皱眉。
朱泺坐在对面,虽然只是一个座位的问题,可怎么看,都给人一种屁 gu要坐歪了的感觉。
周应秋瞧着廖文狐疑费解的模样,心中不由暗暗冷笑。
这老东西要是知道坐在他对面的,就是他之前口口声声,讳莫如深的应天那位,会不会还能做的稳当。
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
他想知道,这个混球儿子怎么解决眼下这个难题。
“廖翁。”朱泺拱了拱手,语气温吞开口:“前辈的提议晚辈倒是认为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晚辈不赞成如此迅速的做这件事情。”
廖文的身子微微倾向朱泺,压着声音说道:“贤侄,你傻嘛,身为乡绅人家,怎么要反对这个提议。”
“廖翁不如仔细想一想,我们乡绅阶层掌握了财富,同时掌握着官场的权力,现在还要掌控民间组织,有人、有权、有财,这是要干什么?”
“当了百姓代表,若是不能安抚好百姓,百姓稍微发生点动乱,最终的责任就是身为百姓代表的廖翁你了,到时候朝廷首先就会想,你廖翁有钱有人,是不是想要把皇帝拉下马,自己刀那……”
“莫的说,莫的说!”早在朱泺说及有人、有权、有财的时候,廖文的面色就已经变了,都是聪明人,哪里不清楚,这三有同时有了后,所产生的忌讳!
这会面色惨白,慌得抓住朱泺的手,忙不迭的制止朱泺。
王锡爵等人听得早已面色大变。
皇帝也不由微微皱眉。
朱泺的话让他首次意识到,地方乡绅对民间组织渗透会产生的危害性。
一旦渗透成功,就等于地方乡绅拥有了庞大的组织力和动员力。
有些野心勃勃之辈,还不得凭借此基础,实现其称王称霸,动摇大明江山的目的?
“该杀!”朱翊钧冰冷吩咐道:“朱常浩,北方各地要反复复查!凡是有敢想民间组织伸手渗透的,都是图谋不轨之辈,锦衣卫配合你,给朕灭其九族!”
噗通!
廖文一个哆嗦,身下的小凳子跌倒,一屁 gu坐在地上,手还握着朱泺的手,却已是面色苍白,错愕、惊恐的看着皇帝。
周应秋瞧着廖文的模样,就觉得心中畅快,他故意指着廖文的手提醒道:“廖翁,这位就是燕王。”
廖翁一个哆嗦,手蹭一下缩回来。
不过倒也因此而回过神来,连忙挣扎爬在地上,冲着皇帝磕头:“草民不知圣驾,请陛下赎罪,陛下,草民绝对没有任何不轨之心,请陛下明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哼!
皇帝不由冷哼一声。
自从知晓士绅对民间组织渗透的危害性后,皇帝瞧着廖文,就想要杀人。
周围的百姓后知后觉,也慌乱的跪倒。
朱泺起身将廖文扶起来,安抚道:“廖翁不必如此惊慌,你的要求也不是没有一定道理。”
闻言,廖文浑身哆嗦。
只觉得面前这位笑面虎燕王,明摆着是在给他刨坑!
“燕王,燕王,饶了草民吧,草民知错了,草民知错了!”
朱泺按着廖翁坐下,然后又重回对面坐下,尽可能语气平缓说道:“廖翁,本王的确没有诓骗你,或者想要害你之意。”
“即便是杀鸡骇猴,你这颗人头的分量也不够。”
朱翊钧等人不由拧眉看着。
所有人都从朱泺的话中意识到,似乎朱泺真的有把乡绅引入民间组织的打算。
廖文依旧战战兢兢的,眼神余光瞅瞅皇帝,又瞄一瞄朱泺。
燕王朱泺的凶名,早已经传遍天下了。
虽然燕王朱泺没有杀太多人,所杀之人,都是依照大明的国法纲纪,明正典刑的。
其凶名却已经直逼洪武、永乐皇帝。
谁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总之士绅阶层,对此王充满了敌意的同时,也有着前所未有的忌惮。
朱泺也不管廖文的心思,继续平缓说道:“就如同朝廷给你们减租缓冲的时间,其实朝廷也有计划让你们参与到民间组织中。”
“只是现在还时机不到。”
“百姓没有熟悉民间组织的规则,百姓没有通过民间组织的实践,学习到实践知识,明辨思维,所以暂时朝廷是反对,也是严格禁止乡绅人家,通过根深蒂固的宗族关系,对民间组织进行渗透的。”
“现在但凡有这种意图的人,都如陛下所言,朝廷都要怀疑,他们有不轨的图谋。”
“皇上,王爷,草民绝对没有,绝对没有……”听到这里的时候,廖文连忙结结巴巴为自己辩解。
朱泺笑着抬手压了压:“我们相信廖翁没有,也请廖翁晓得,本王之前的承诺,绝对没有糊弄你的意思。”
“或许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以正式的公函,行文天下,表明此承诺。”
“当然,具体执行的时限,朝廷要根据天下百姓,在实践中所普遍获取实践知识,规则、明辨能力而衡量决定。”
皇帝听着朱泺后面这句补充,本来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认为这根本就是一句托词。
对于这个混球的许诺,他心中是十分不满意的。
廖文也把这话当做托词了,不过现在他可不会质疑,其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草民明白,草民相信。”
朱泺瞧着,就知道廖文根本不相信。
不过他也不做过多的说明辩解。
有些事情,终究是很难让人相信的。
只有做了,才会有人相信。
皇帝看着事情也解决的差不多了,虽然其中出现了状况,不过亲自旁观了民间组织与乡绅之间讨价还价,斗争妥协的过程,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他起身看着周应秋说道:“周应秋,朕记得你,你是年初科举的榜眼对吧,你的表现不错,你什么时候成了士子参谋?”
“臣拜见陛下!”周应秋连忙行礼。
心中也颇为无奈。
他这个前三甲,总算是被皇帝想起来了。
想一想,他都想要哭。
科举之后,熊廷弼因为很早就入了皇帝的眼,直接被皇帝批红进了翰林院。
袁元素灰溜溜离开京畿也不差,背后有福王朱常洵,很轻松的就从吏部弄了一个实缺。
他这个当时在科举结束,谁也不想投靠的榜眼,就被遗忘了。
在吏部记下名字后,就开始漫长的等待了。
对此周应秋也很无奈。
但是没有任何办法。
这些问题,说起来也是十年国本之争遗留下来的。
那会儿皇帝连六部的官员都认不全,各部形同虚设,办事效率慢的出奇。
皇帝振作精神也不过两年多一点,表面上看朝廷运转起来了,可其实十年积累下的很多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被打扫干净的。
后来福王朱常洵声势浩大的南直隶忽然坍塌,燕王主导南直隶,他闲来无事,同时也出于好奇就回到了南直隶。
因为与熊廷弼的良好关系,就私下找熊廷弼某了一个深入民间组织百姓的差事。
目的也很简单,除了自己养活自己之外,更多的是想要通过执行燕王朱泺的政令,更好的了解这位王爷。
周应秋连忙行礼,答道:“臣多谢陛下赞赏,臣与南直隶的士子参谋们相处久了,羡慕他们佩剑办事的模样,就私下给自己配了一柄剑。”
周应秋说着,双手捧着剑奉上:“臣其实就是李鬼遇到了李逵,即没有在参谋兵学真正学习过,这剑也不是燕王为士子参谋结业专门设计,独一无二的佩剑。”
其实周应秋这段时间,十分眼红真正士子参谋,由参谋兵学在他们结业,发放的佩剑。
倒不是那种佩剑多么的宝贵。
多么的锋利无比。
而是那佩剑所代表的一种精神!
那群真正的士子参谋,总是如同武夫一般,站如钟坐如松,佩剑时刻不离身,手总是按在剑柄上。
可他们又与武夫们不同。
身上有着浓厚的儒家气质。
皇帝接过周应秋的佩剑,拔出佩剑看了看,点了点头。
的确不是不是参谋兵学为士子参谋配发的佩剑。
那种佩剑他知道。
每一柄剑上,都刻着为民生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还知道,所有的士子参谋,私下里都将这个混球设计的佩剑,称之为太平剑。
自此为荣。
就这么小小的一柄剑,即便以后的参谋兵学被收归兵部管辖,那些结业的士子参谋们,也会心向这个混球的。
有的时候,他总忍不住去思考,这个做着大公无私之事,却总能为其自己私利增加筹码的混球。
所产生的这种结果,到底是无意中的附带效果,还是他在做之前,早已经就考虑到了。
“周应秋出力颇多,既然他喜欢你设计的太平剑,那就赏赐他一柄!”皇帝把剑重新交给周应秋,看着朱泺吩咐道。
朱泺想都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道:“儿臣反对,且不说如今兵学参谋收归兵部,决定权在国公。”
“就算国公答应,儿臣也要弹劾国公,儿臣认为国公若如此,兵部就没有资格再管辖参谋兵学院!”
徐弘基唇角抽搐几下。
朱泺继续说道:“周应秋他没有进入参谋兵学中学习,就不能为他坏了规矩,这对其他的士子参谋是不公平的。”
“士子参谋几乎九成九只能在军中效力,是没有机会入仕的,太平剑则是他们独有的荣耀!”
“儿臣也不建议周应秋入兵学,他的才能更多是在入仕施政中,世界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周应秋有些遗憾,不过却也心服口服,冲着皇帝郑重作揖道:“陛下,臣心服口服,认同燕王的道理,有些规矩不能破坏,臣没有去兵学,臣将来还可入仕,臣就没有资格拥有士子参谋们才能够拥有的太平剑,与这份荣耀!”
众人也看不出皇帝的喜怒哀乐。
皇帝点头道:“既如此,那便作罢,不过周应秋的功劳还是有的,随朕一起去无锡,给你安排一个实缺。”
“臣谢陛下!”
“恭送陛下!”
“恭送陛下!”
⋯⋯⋯⋯
廖文目视着皇帝仪驾离开后,在儿子的搀扶下,战战兢兢的起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太阴险了,燕王朱泺实在是太阴险了,差点,差点就被灭九族!”
⋯⋯⋯
官道上。
队列刚刚启动,皇帝的吩咐声就从马车内传出:“朱泺,入车内!”
众人看着朱泺进入车内。
朱常洵冷笑低语道:“看来他之前对廖文的许诺,让父皇很不满意!”
父皇不满意都人子,这不就是他所乐意见得的吗!
朱常洵紧接着扭头,面色凝重吩咐徐弘基:“国公,参谋兵学院你要上点心!”周应秋对太平剑的羡慕向往不是假装出来的。
他也是从周应秋的反应,才真正意识到,一柄小小的剑,竟然会对士子有着这么强的影响力。
“最好这太平剑你们兵部重新设计,尽可能抹除都人子的印记!”
⋯⋯
(https://www.biquya.cc/id173495/31264461.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