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刚刚生产,便向皇帝提出如此请求,欲意何为?
其实大家都清楚。
当初燕王妃留在播州,燕王回到京中,就连准备好了,要一举将燕王朱泺剪除的福王系都不得不改变主意。
还不是担心燕王党被逼急了,拥立燕王妃割据大西南吗?
将近一年的时间,朝廷上上下下,哪个人不担心播州的情况呢?
现在燕王妃主动请求回京。
说白了,就是告诉皇帝,告诉所有人,她愿意带着孩子回京做人质。。
请求皇帝能够答应调兵辽东。
最主要是答应燕王朱泺的大西南开发计划!
刚刚为大明皇室添丁,又为了燕王,为了大西南开发计划,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即便人心是钢铁做的,也会动容的。
也必然会影响皇帝的判断。
为燕王朱泺争取更多的帝心!
朱常洵、王锡爵等人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个草原蛮女,竟然如此果决,手段也不输男儿!
此举极有可能促成皇帝答应燕王朱泺的请求!
至于戚金等人的反对,众人倒是也能够理解。
这是从情感上出发的。
除了戚金等人就此事表态外,其他人并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
王锡爵等人无论是赞同,还是反对,都会让皇帝心生厌恶的,引起皇帝猜忌。
沉默中,皇帝开口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吧,皇后你叮嘱伺候在身边的人,好生照顾。”
“臣妾遵旨!”
话罢,皇帝看着奶娘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中的孙子、孙女出来后,便迅速离开,看孙子去了。
朱常洵等人从东哥所在的独立别院出来后,出了府衙。一行人踱步走在街面上。
看着两边墙壁上时不时出现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标语,夜幕中,街面上格外的安静。
某刻,王锡爵忽然打破沉默,感慨道:“倒是小瞧了这位王妃了!”
小瞧了东哥的手段,同样也小瞧了一个弱质女流的坚忍付出。
哼!
朱常洵控制不住情绪,微微冷哼一声,心中有些嫉妒,凭什么一个卑贱的人子身边,就有这么多不计利益,甘愿付出的人!
徐弘基眼神看着朱常洵。
他隐约倒是猜测到朱常洵此刻心中的嫉妒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没法嫉妒,也嫉妒不来!
眼下朱常洵嫉妒燕王朱泺身边有这样一群人,但福王朱常洵却没有去反思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
没看到燕王朱泺,在起步之初的艰难。
朱泺崛起于蓟州卫,成名于朝 xian讨倭。
看似结果风光无限。
在天下传唱中,也更多口口相传燕王朱泺的光辉事迹。
可光辉背后的付出,就很少有人去真正琢磨思考。
他虽然没有亲身参与过,却也知道,过程并不轻松,并不容易。
恰恰是在这种艰难的奋斗中,不断在这个过程中,让一批与此王志同道合,志向、理想、抱负相仿的人聚拢在其身边。
有些则是为其以身作则所感染,转变、汇入其中。
就好比他那个本家,叔叔辈,徐信!
这类人,从开始的抵触,逐渐在发展中低头,然后为其折服,汇入其身后。
而那些不能适应此王的,在做事中会被迅速的淘汰掉。
某种程度,做某件事情,就是在形成一种势,这种势主要体现了做事人的品格、道德、操守、志向、抱负等等。
顺势者被同化,逆势者被淘汰。
与浩浩荡荡的天下大势其实是一样的。
同样,福王朱常洵嫉妒也没有用,是因为他做事的风格,做事的行为准则,注定会将燕王朱泺身边,类似戚金、熊廷弼这些人淘汰掉!
这种人在福王朱常洵做事形成的势面前,就是一些逆势而为,注定要粉身碎骨的人。
什么样的做事方式,行为操守,就会筛选出什么样的人聚拢在身边。
嫉妒不来!
与其嫉妒,倒不如想一想,如何纠正自己的行为。
只是这些话,他无法现在这种情况下谏言。
他需要选一个恰到的时机。
以朱常洵现在的情绪谏言,只会适得其反。
“你们说说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这个蛮女忽然来这么一手,恐怕父皇很有可能会同意调动八省联军进入辽东的。”朱常洵咬牙切齿问计。
东哥这一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赞同与反对争执的十分激烈,福王系几乎豁出去了。
勉强保持一个平衡局面。
这一次,就连王锡爵与徐弘基也沉默不语了。
他们也没有办法了。
燕王妃从情感上、利弊上,都形成了加码效应。
情感上,燕王妃刚刚生产,就为了燕王的事业,不惜回京期间的辛劳。
皇帝也是人,燕王做的事情,虽然会影响皇权,可也不能否认一定,是在为大明!
皇帝心中难道就不会心生感触吗?
首先这一手,就让燕王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增加不少。
其次便是利弊。
燕王妃回京,带着两个孩子,置于皇帝眼皮子底下,等于是质子,皇帝即便猜忌燕王,此举也可以将猜忌减小到最低。
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对这位以往并没有真正重视,甚至因其身份,还多有轻视的燕王妃,既佩服,又十分的忌惮!
沉默让朱常洵不由攥紧了拳头。
他感觉自己仿如被困在了一张巨大的网中。
他越是挣扎,不但不能撕破这张网,反而这张网还不断束缚的更加紧!
⋯⋯⋯⋯
与此同时。
舒尔哈齐站在一栋已经摘了牌子的青楼前面。
看着跪在门口的儒生。
“十娘,你误会我了,十娘,我就想和你说几句话。”
他已经从周围的围观者口中得知,这个跪着的儒生名为李甲。
听了围观人的议论,舒尔哈齐对这个儒生充满了鄙夷,不过他已经见识了叶向高、顾宪成之流大明文人的虚伪无耻。
对李甲的所作所为,倒并不感到奇怪。
大明类似李甲之流实在太多了。
但是他不能否认,这些卑鄙无耻的龌龊之徒,无论是在大明内部,还是投效他们女真,都能对明朝产生致命的危害。
这种无耻之徒,某些时候,对付中原人,的确比女真人的弓马骑射都要锋利。
更加致命!
叶向高、顾宪成之流已经证明了。
以往他瞧不上这些人,对于努尔哈赤招揽这些人,心中充满轻视,现在已经没有了。
“舒尔哈齐汗,我们王爷想要见你。”就在舒尔哈齐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极低的声音。
舒尔哈齐转身,便看到一名身着儒服,腰间佩剑,面色冷硬的士子站在身后。
此人与李甲,哪怕只是看个外表气度,就能发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佩剑儒生!
不出意外,定是燕王朱泺身边的士子参谋!
朱泺身边的一些人事物,女真高层都十分了解。
对予以朱泺极大帮助,同时也为朱泺十分重视的士子参谋,自然也是女真重点关注的。
舒尔哈齐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跟着来人离开人群。
他跟着往河岸边走去的时候,也借着岸边的灯火打量着这名士子参谋。
忍不住暗暗点头。
从王子敬的走路姿态,作为女真战将的舒尔哈齐就明白,这绝对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原传统文士。
王子敬身上,有一股军人的气质。
他甚至都有些羡慕,想要将其招揽至自己军中,为自己效力。
在王子敬的带领下,舒尔哈齐来到一座空闲的码头。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背对着他们,站在码头前面边缘的背影。
王子敬停下,“王爷在前面等着,舒尔哈齐汗请!”舒尔哈齐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眼王子敬,然后往朱泺的方向走去。
直到他走到与朱泺齐平的位置,朱泺才转头,唇角含笑的审视看着他,“舒尔哈齐汗能够活到现在,真是侥幸,不过本王看来,舒尔哈齐汗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这一次能够见一见创立金国的第二功臣,本王也了了心愿。”
舒尔哈齐唇角抽搐。
从朱泺的话中,他就知道,他的境况,朱泺一清二楚。
不过舒尔哈齐可不是朱常洵,他就算是来求助于朱泺,希望朱泺确保他在大明期间的平安。
但他也不会露怯。
更不会为此出卖女真的利益!
“能看到名震大明,为大明无数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的燕王,也算了了本汗的心愿,本汗赌燕王你一定会死在本汗前面!”
呵呵……
朱泺笑了笑,伸出手,搓了搓,“舒尔哈齐汗,其实本王希望你能活的更久一些,看着本王是如何造福天下百姓,让奴儿干都司被你们少数爱新觉罗氏奴役的大明子民,生活的更好。”
舒尔哈齐眼皮抖了抖。
这话已经毫不遮掩的暴露了朱泺的勃勃野心。
果如他们所猜测的。
一旦这个看似在大明内部争斗,十分克制的大明
王爷,将来若是能够主导大明,必然会重现当初洪武、永乐对关外的征服统治。
而就起表现出,比洪武、永乐更加高明的治理地方的手段,或许比洪武、永乐那种兵威压服,然后羁縻统治更加阴险毒辣!
舒尔哈齐心中倍感愤怒。
却不能反驳。
他这一次来,是表达金国对大明没有任何企图的。
朱泺可以毫不顾忌的表露对女真的勃勃野心。
他却不能这么做。
就算知道即便他不说,朱泺也不会相信,但他就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用以反击朱泺!
舒尔哈齐吐了口心中的闷气,按捺着愤怒,笑着询问道:“本汗倒要请教燕王,如何才能让自己活得更久一些?”
朱泺扭头看着舒尔哈齐,随意笑了笑。
舒尔哈齐知道,他的目的,朱泺看的清清楚楚。
“本王有自信活得足够久,本王倒是担心舒尔哈齐汗看不到本王活得够久,所以本王倒是很乐意给舒尔哈齐汗提一些建议。”
“舒尔哈齐汗,你斗不过努尔哈赤,就算是本王,对你这位胞兄都充满了警惕和敬畏。”
“十三副甲打下如今这样一片江山,如今势如猛虎,其人是真正的枭雄!”
“既然知道斗不过,舒尔哈齐汗为何还要待在建州,待在权利的中枢呢?”
“如果本王是你,本王就一定不会这么蠢,会暂时离开建州,领兵在外征战,建立更多的功勋,在战场上,训练兵马,增加兵权!”
“躲得远远地,等努尔哈赤死了,在与他的儿子们……
⋯⋯⋯
“多谢燕王提点,燕王,本汗一定会活的比你更久一些!”半个时辰后,舒尔哈齐郑重拱手,转身不做停留,不等朱泺再开口,就径直离开。
朱泺冲着舒尔哈齐的背影笑着喊道:“舒尔哈齐汗如果活的足够久,或许就会看到本王给女真准备的礼物。”
舒尔哈齐微微停顿,不过却没有转身,紧接着迅速离开……
“金国使节,舒尔哈齐拜见宗国皇帝陛下!”
遵义府衙内。
跟随皇帝巡视大西南的群臣站在两旁,看着舒尔哈齐单膝跪地行大礼参拜。
哼!
皇帝微微冷哼,语气不温不火问道:“舒尔哈齐,此番尔代表所谓的金国来,是要向朕,像大明下战书吗?”
“小国不敢!”舒尔哈齐低着头,忙郑重道:“大明庞然大物,小国何敢窥伺大明宗国,女真建国,是为了更好的管理女真,造福女真,从未有过任何的不臣之心!”
“臣此番前来,是弹劾辽东总兵李如松,及其父,大明宁远伯李成梁!”
“女真早已为大明的属国,李氏父子为了立功,在女真建国之初,公然对女真发起进攻,根本就不是小国主动挑衅。”。
“我兄为避免宗国误会,不得不被破后撤,李氏父子恃强凌弱,大肆残杀我女真族部,请皇帝陛下为女真做主!”
舒尔哈齐来哭诉委屈,这倒是大明上上下下,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朱常洵皱眉,向王锡爵看去。
王锡爵不动神色的点了点头。
舒尔哈齐弹劾李氏父子这没什么。
皇帝不可能真的因为李氏父子立功了,所谓的破坏明金关系而惩罚李氏父子。
却给了他们一个很好反对八省联军进入辽东的借口。
毕竟女真并无犯边之意,辽东又能压制女真。
如此一来,就没有必要大动干戈调兵入辽了吧。
毕竟十万兵马入辽,大军调动,与停驻地方所造成的消弭是完全不同的。
是成倍的增加!
刚刚从贵州视察回来的朱常浩微微拧眉,舒尔哈齐出现的实在是太及时了。
恰恰是朝廷争论是否应该调动八省联军进入辽东的时间点。
因为朱泺的关系,朱常浩对女真人也十分的重视。
尤其是知道女真人野心勃勃,不断加剧对草原诸部的征讨。
咳咳……
沉默住,朱常浩轻轻咳嗽几声,看着舒尔哈齐,说道:“舒尔哈齐,你们女真真的有承认自己是我大明的宗国吗?”
舒尔哈齐当即抬头,看着朱常浩。
对于这位燕王朱泺的铁杆支持者,女真内部关于朱常浩的档案也十分详细。
舒尔哈齐抱拳严肃道:“瑞王,何出此言?”
“既然你承认女真是大明的属国,那么大明希望你们女真不得在塞北引起战乱,造成塞北局势的动荡,影响大明北方边境不宁,你们女真人能答应吗?”
“因为你们与草原诸部频繁的战争,造成了大量的塞北百姓逃难进入大明,给我朝造成了沉重的负担〃々。”
“现在朝廷希望女真能够停止对草原的侵略,作为属国,你们应该会遵命吧?”
草原元蒙诸部与女真人打出脑浆,是大明所希望的。
只是今年的草原诸部日子不好过。
北方大旱,草原受到的影响十分大,朱常浩希望能够给元蒙人争取一点休养生息的机会。
草原部落松散的部落联盟,以及部落与底层牧民松散的管理关系,让草原诸部的战争动员力、组织力都十分的薄弱。
同样困难的情况,女真人比天津卫民间组织模式都要严密的,几乎完全服务战争的军、政、民八旗结构,可以预见,会对草原诸部形成一边倒,压倒性的优势。
舒尔哈齐眼底闪过一抹凝重之色。
大明很少有人会看的这么远。
本来说的是女真与大明的关系。
可这位瑞王却能想到草原诸部。
的确,努尔哈赤已经在计划,利用草原诸部天灾严重削弱的时候,在年内发起大范围的鲸吞性进攻。
根据女真对这位瑞王的调查。
此王之所以对草原诸部如此了解,很大程度是因为燕王朱泺的蓟州卫。
此王曾经数次出现在蓟州卫!
而蓟州卫现在是大明与草原交流最为密切的桥头堡。
根据女真掌握的情报,近一年内,蓟州卫对草原,尤其是鞑靼部提供了大量的军备援助。
要不然,鞑靼人在面对他们进攻,恐怕会更加势弱。
舒尔哈齐严肃道:“瑞王,女真之所以进攻塞北诸部,完全是为了宗国着想,塞北诸部对宗国多有不臣之心,屡屡寇边,劫掠宗国,女真对塞北用兵之后,宗国是否很长时间没有受到过塞北诸部的袭扰。”
“何况塞北诸部并非宗国的属国。”
朱常浩一时语塞,舒尔哈齐这番话,还真的挑不出什么毛病。
草原诸部与大明一直不是隶属关系。
女真出兵,就不是大明两个属国之间的不和。
大明的确没有名正言顺调解的办法。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皇帝,沉吟道:“舒尔哈齐,平身吧。”
“谢陛下!”
等舒尔哈齐起身后,皇帝面色沉凝说道:“草原诸部与大明的确没有隶属关系,不过瑞王所说也是事实存在的。”
“既然你们女真还承认是大明的属国,那么朕命令你们,不得对塞北用兵,你们的用兵,已经给我朝造成了很多麻烦,你能代表努尔哈赤答应吗?”
“若是不能答应,朕岂能相信你适才的话?”
舒尔哈齐隐于衣袖中的手不由紧紧握成拳。
他倍感屈辱。
归根究底,还是女真的实力弱小!
若是女真足够强大,何必顾忌!
“臣可以待兄答应陛下的命令!”舒尔哈齐抱拳郑重应道。
朱翊钧的脸上露出笑容,抚掌道:“好,金国的诚意和忠心朕看到了,八省联军没有必要调往辽东了。”
呼!
舒尔哈齐、朱常洵等许多人暗暗长长的吁了口气。
朱常浩张了张嘴,有些焦急,想要开口劝说。
从女真的表现,可以看出,眼下女真人的确还没有膨胀到对大明用兵,但也不能因此而放弃调动八省联军入辽。
毕竟没有女真,可李氏父子所代表的辽东集团也应该进行整顿剔除了。
不过他却注意到,于慎行暗暗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
紧接着,就听皇帝继续命令道:“传令八省联军,入云 nan,以八省联军为主力,解决缅 dian对云南的骚扰,稳定西南边境的稳定。”
“为大西南开发计划的展开,扫清边患!”
此言一出,朱常洵等人脸上的轻松之色瞬间凝滞。
皇帝是没有同意燕王朱泺的建议,可也没有完全拒绝。
八省联军离开了播州,大西南计划最大隐患就基本被解决了。
更让人不安的是,皇帝说的这句,为大西南开发计划的开展,扫清边患!
这基本就等同于皇帝告诉燕王,大西南开发计划可以实施。
不过需要等西南方向与缅之间的边患解决,需要等南直隶善后彻底完成!
舒尔哈齐的心情也极为糟糕。
他此番出使大明,除了阻止八省联军外,就是尽可能的破坏朱泺的大西南开发计划!
结果却得到大明皇帝对燕王朱泺的许诺。
而且大明皇帝的这个举动,他更加清晰的察觉到,燕王朱泺在大明的影响力!
就连大明皇帝,似乎都对燕王朱泺存有忌惮,似乎都要考虑朱泺的感受,对其提议,不会直接否决。
否决部分,同样会满足部分!
堂堂皇帝都要如此?
舒尔哈齐心中极为震惊!
“.ˇ骆思恭,传令燕王朱泺,朕北归会先去南直隶,参加他筹备的上 hai开铺,看一看他对海盗颁发太平无事牌,整合海匪的情况,让他做好准备!”
“另外,告诉他,燕王妃坐月子结束后,会返回京畿!”
骆思恭连忙站出来,应道:“臣遵旨,臣马上去办。”
舒尔哈齐按捺着心中的震惊,作揖请求:“陛下,臣想参观播州,并且希望能够跟随陛下,参加燕王上hai开铺,不知陛下能否应允。”
没有比跟在大明皇帝身边更安全的了。
他可以肯定,他与燕王朱泺南直隶谈话后,朱泺一定写信告诉大明皇帝,他与努尔哈赤的关系。
福王系或许为了与努尔哈赤的紧密联系对他动手。
但是大明皇帝绝对不会!
而且此番难得来一趟播州,说什么,他也要好好看一看朱泺提出的,为叶向高、顾宪成二人既佩服又忌惮的大西南开发计划尤。
据说播州不但囊括了大西南开发计划。
更加包含了燕王朱泺许多其他地方进行的,零零散散的改革措施。
比如民间组织等等。
“父皇,儿臣愿意陪舒尔哈齐汗参观。”朱常浩立刻请命。
别人陪着,他不放心。
朱翊钧看了看舒尔哈齐,又看了看五子常浩,点头道:“准!”
嘟嘟嘟……
天色蒙蒙亮,哨子声就在遵义府的大街小巷中响起。
舒尔哈齐在朱常浩的陪同下,行走在街面上,好奇的看着哨子声传出的,宛若幽静一般的小巷。
天色还有些昏暗,哨子声传来的方向,看的很模糊。
“一二一……”
舒尔哈齐努力想要看清楚之际,里面有口号声传来。
对于这种一二一的口号声,舒尔哈齐并不陌生。
他那个侄儿,在镶白旗练兵,全套照搬常胜军的训练方式,别说里面的汉人兵丁,就连女真的勇士们,都能熟练的喊这些指挥动作的口号。
步点声很快清晰传来。。
紧接着,舒尔哈齐就看到一群衣衫虽然打了补丁,却明显很整洁的百姓,在为首百姓的带领下,踩着不算整齐的步点走了出来。
这步点虽然比不上他所见到过的常胜军。
但也绝对胜过普通军队!
舒尔哈齐的眼皮剧烈的抖了抖。
其中的男女均是如此,这分明就是一支军队,而非百姓!
怪不得!
怪不得无论是叶向高,亦或是顾宪成,在提及播州的时候,充满了忌惮。
说什么只要燕王朱泺需要,数日之内,燕王朱泺可以从播州武装数十万兵马!
还言称,一旦大西南开发计划成功后,女真能入关,最多也就是划江而 zhi,南北对峙。
原本他是不相信的。
可现在相信了。
这种组织力和动员力,再加上大明庞大的人口基数,燕王朱泺即便无法主导整个大明,但只要大西南计划成功。
凭借大西南这个堡垒,这个镇国神器。
组织起王阳般随时可以投入战争中的兵马,就足以将女真的战力优势吞没!
这还是大明军队保持现在这种松散腐化的状态。
若大明军队全都变成常胜军,不,只要达到八省联军的精锐程度。
恐怕就不是女真进攻大明,而是大明主动进攻女真了!
大明有亿兆人口!
可以组织起多么庞大的兵力?
那么只要想一想,就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成年的男人妇女们组成的青壮组、女子组离开后,叽叽喳喳欢快的声音出现。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一群背着青翠竹篓的孩童们,较之成年人的严谨队列,多了一丝轻松和嬉闹,少年郎、明媚少女们,蹦蹦跳跳,背上的小竹箱随着起起伏伏,一边追逐,一边好像比试一般,朗读着书本上学到的知识。
从二人面前经过,看到朱常浩后,远远地,行学塾的礼节,双手折叠,微微躬身,礼毕后,又发出银铃般轻快的欢笑声,汇聚了从其他小巷出来的同伴,追逐出城。
金色的曦光映照下,身后留下长长的影子,摇摇晃晃。
起起伏伏稚嫩的肩膀,落在舒尔哈齐的眼中。
让这个信奉弓箭射程便是真理的女真老蛮,忽然有种错觉。
眼前的一幕,像极了草原开春后,春风吹来,冰雪融化,草地在春风吹拂下,一夜染绿,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汉人的之乎者也,怎么可能培养出这种少年少女!
难道不该是顾宪成、叶向高之流吗?
舒尔哈齐捏紧了拳头,心中隐隐间有些恐惧。
“燕王想要把整个大西南都变成播州对吗?”舒尔哈齐迈开十分沉重的脚步,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说道。
朱常浩听出了舒尔哈齐声音里的那份凝重,脸上不由流露出灿烂笑容。
继而说道:“不,播州这种模式,百姓的牺牲太大,当初播州施行这种模式,也是因为当初的播州境况实在太难,不得不如此。”
“皇兄对播州承诺过,三年之后就结束播州这种模式,让百姓拥有更大的自由选择权。”
“皇兄曾经评价过播州模式,播州模式,本质来说,与你们女真旗主管辖军、政、民差不多,管理的效率的确很高效。”
“并且也能够为政 quan提供强有力的支撑,不过这是以百姓的牺牲为大前提下得以实现的。”
“任何人都有过更美好生活的期许和愿望,长时间施行这种模式,会让百姓的忍耐性达到极致,甚至其中的权利腐化,盘剥严苛,会引发百姓的反抗。”
“尤其是当战争期间,会更进一步的盘剥压榨百姓,百姓受到的伤害就会更大。”
“我大哥更喜欢天津卫的民间组织模式。”
⋯⋯
舒尔哈齐认真听着,面色变得越发的凝重。
这段话,根本就是说给他,或者说给金国政 quan听的。
燕王朱泺早已把他们那一套模式的利弊看的一清二楚了!
当然,他也不会认为瑞王朱常浩把女真服务于战争和政 quan而创立的组织模式弊端讲给他听,是为了提醒他。
相反,瑞王朱常洵其心可诛!
指出又如何!
难不成他们还能舍弃这一模式吗?
不能!
女真人无论人口还是资源都太贫瘠了。
若只是面对草原部落,或许改变现在的模式,以女真现在的实力,也完全可以占据上风。
或许只是会让女真征服草原诸部的时间更长一些罢了。
可女真真正的敌人根本就不是草原诸部。
现实已经证明,女真的敌人是大明!
即便女真人不去主动进攻大明,可一旦大明的情况持续不断向好发展,国力稳中有增的恢复。
大明还会如现在这样吗?
就算大明的臣子没有进取心。
大明的皇帝为了自己的丰功伟绩,也会发动战争的!
燕王朱泺若是继承皇位必然如此。
现在的大明皇帝难道不愿意恢复祖宗的荣耀吗?
不是不愿,而是大明现在没有实力!
明英宗朱祁镇那么一个好高骛远,并没有多少真本事的皇帝都敢领兵出塞。
恐怕就算是福王朱常洵继位,只要国力容许挥霍,也一定十分愿意对外用兵吧?
凡是历史上的皇帝,即便是最被人瞧不起的儿皇帝之流。
其实但凡是皇帝,就没有一个不希望给自己增加一笔功劳。
中原历史上,绝大部分所谓无能、喜好和平的皇帝,不是不愿发起战争,而是无力发起战争!
其实往往那些愿意忍辱负重,面对外地,低头折腰的皇帝,绝大多数并非昏聩。
相反,这些皇帝才能方面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拙劣。
可心中的算盘扒拉的十分精明。
此类皇帝,绝大多数往往都很清楚怎么选择,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南宋当缩头乌龟的皇帝比比皆是。
但不得不承认,正是这些皇帝的存在,才勉强维持了南宋王朝的统治。
南宋王朝历史上,出现的几个少有的主战派皇帝,空有大志,却无整顿梳理内部的才能,最终的结果也证明了,南宋王朝的巨大消耗,国力巨大折损,恰恰就是在这几个主战皇帝执 zheng期间造成的。
舒尔哈齐在播州,感受到了集体衰落的大明王朝,出现的新的变化。
这意味着,大明王朝并非空有大志,其内部部分人,在燕王朱泺的带领下,已经摸索找到了一条梳理整顿大明内部,恢复国力的正确路 xian。
这便是瑞王朱常浩用心邪恶之处!
让他看到了大明的现状,指出了女真模式的巨大缺点,在女真眼下不可能做出改变的现实客观情况下,极度的刺激女真。
女真只能走上一条与大明赛跑的道路!
女真非但不能改弦更张,相反,现实情况逼着女真还要不断的压榨金国治下的百姓。
腾出更大的人力、物力服务于战争。
抢在大明之前,拥有更大的疆域,更多的人口,更加扎实的战争潜力!
其中就涉及一个问题。
操作不当,就会激发女真内部的矛盾。
或许不等女真与大明针锋相对。
女真就会被现在这场竞赛中被拖垮,瓦解!
其用心毒辣!
舒尔哈齐内心及不服气,又感到阵阵寒气,他极力的掩饰着,跟随着朱常浩出城。
看着身边时不时欢快笑着跑过的,背着小竹箱,草长莺飞的少年少女们。
城楼。
朱常洵、王锡爵、徐弘基等人藏身在城楼内,看着朱常浩二人出城。
几人的面色均都不怎么好看。
“父皇准许大西南开发计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们有什么办法,让本王来主导大西南开发计划吗?”
朱常洵眼神盯着城下越来越远的背影,面色沉凝询问道。
他不但感到紧迫。
更加嫉妒!
在播州待得时间越久,对播州了解的越深,他就越发觉的他主导下的南直隶,简直就是一锅糙米熬制的烂粥!
“这一次,本王就算是全盘接受,按部就班的按照都人子的大西南开发计划去做,也可以!”朱常洵补充一句。
抓着窗沿的手却死死的紧扣着。
徐弘基不由苦笑。
王锡爵满嘴苦涩。
沉默片刻,王锡爵才小心翼翼回答道:“殿下,大西南开发计划,短时间内是不会全面铺开的。”
“不出意外,至少要等南直隶的乱局彻底稳定结束后才会提上日程的。”
“我们还有时间去弥补,去准备,去争取,殿下不必急于一时。”
闻言,朱常洵不由牙关紧咬。
他又不傻,岂能听不懂王锡爵温和委婉规劝的言外之意。
眼下就别妄想了!
咱们衣襟下的屎尿还没有擦干净呢,天气热,味儿太大,还能招苍蝇呢,等这味儿再散一散,其他的就别想了。
朱常洵一脸的沮丧,道理他都明白,他就是不甘!
“告诉努尔哈赤的人,他的胞弟很精明,跟在父皇身边,本王没办法帮他。”朱常洵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
数日后。
皇帝的命令传到应天府。
哎!
书房中,熊廷弼看完皇命后,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看着正在看分赴南直隶各地士子参谋传出奏疏的自家王爷,遗憾道:“陛下终究还是心存顾虑,不愿让八省联军调往辽东。”
闻言,朱泺放下折子,抬头笑着说道:“顾虑是有,倒也未必是飞白你所想的顾虑。”
“十万八省联军的调动,其中涉及的东西很多,单单粮草压力就十分困难。”
“不要忘记,现在北方大旱,首辅和于阁老前些时日都还发公函给咱们,希望播州的粉条产业先听一听,把新一季的土豆大部分运往北方。”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十万兵马北调,粮食必然需要从南边运输,确保十万兵马的后勤,需要征发多少徭役?”
“一个士兵配两个役夫,就需要二十万青壮!”
“在这期间,等于三十万张嘴,只吃饭不事生产,压力太大,而即便到了辽东,以辽东的条件,恐怕短时间内,十万兵马的补给,还是需要朝廷供给,这会增加北方的负担。”
“而且还要考虑十万兵马入辽后,辽东集团的反应,其实我更希望,兵部尚书徐弘基能够抓住这个机会,主动的着手整顿辽东集团。”
熊廷弼与王子敬明白了。
恐怕从一开始,他们王爷就没指望八省联军入辽。
而是希望用此提议,刺激辽东,刺激福王系,主动整顿辽东兵!
而且八省联军现在转移到云南,肃清边患。
皇帝也承诺了,要开展大西南开发计划!
后者比什么都重要!
大明问题,大明的主要矛盾,至少眼下还集中在内部!
女真就算野心勃勃,目前也是次要矛盾。
王爷是寄希望通过整顿辽东兵马,来遏制遏制女真勃勃而发的野心。
确保予以他更多的时间来梳理内部矛盾。
王子敬点了点头道:“我赞同王爷对待女真与我们内部矛盾的先后问题,或许我们将来会面对一个比较强大的女真。”
“可如果我们现在对女真用兵,而导致内部好不容易出现向好的势头被打断,刚刚积攒的一点底子在战争中消耗,恐怕到时候即便女真被覆灭,朝廷也到了崩塌的地步了。”
“朝 xian讨倭、播州之役、西南边患这些年的战争,已经把朝廷掏空了,现在的确不是过分刺激女真,甚至主动发起进攻的时机。”
“如果当初王爷在从朝 xian班师回朝之际,提出的假道伐虢计划能够成功就好了!”
闻言,熊廷弼也不由遗憾的叹了口气。
经过这些年的变化,事实已经验证了。
当初若是咬一咬牙,假道伐虢得以执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惜,问题出现在朝廷内部。
皇帝犹豫。
大明内的利益派系更是没有底线,直接将此计划闻讯泄露给女真。
以至于假道伐虢计划彻底破产!
不知道皇帝现在有没有后悔!
熊廷弼心中不由有些愤怒的想着。
“好了,这些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朱泺打断对此事的讨论,吩咐道:“飞白提前去上 hai,做好开铺的准备,陛下要巡视,我们也要郑重对待,尤其是李旦那些海主们。”
“卑职遵命!”
朱泺又转头看向王子敬,询问道:“绣坊那边是子敬你在接洽,听说那个李甲已经在绣坊外面数十日盘亘不去,有这回事吗?”
熊廷弼冲王子敬暗暗摇了摇头。
尽管很隐蔽,可还是被朱泺注意到了。
他瞪了眼熊廷弼:“飞白,你是足够圆润,适合官场,可本王看你,还是应该去军中历练历练!”
熊廷弼咧嘴一笑,抱拳道:“王爷,要不让海秀才回来,我去接替他,卑职十分愿意。”
哼!
朱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雄飞白其实心中对于海秀才留在常胜军做他的接班人有些不服气,让他们调换,雄飞白恐怕出了这道门,就要悄悄大笑几声。
“这种好事你想都不要想,你回军中,我也是让你去做一个小兵卒,可以让你给海秀才做扈从!”
熊廷弼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
给海秀才做扈从?
海秀才还不得乐的嘴角咧到耳根去?
王子敬暗暗一笑,开口替熊廷弼解围:“禀王爷,有这么回事,杜十娘因为外界对王爷的不离流言,有心接纳李甲。”
“根据锦衣卫汇禀的情况,此计是袁元素出的。”
“袁元素认为,李甲做此事,可以为王爷解困,鼓动李甲做此事。”
哼!
“狗改不了吃屎!”朱泺冷哼一声,厌恶的骂了一句,然后看着熊廷弼:“飞白,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熊廷弼老老实实的点头。
朱泺严肃说道:“我们做事情,为了达到目的,的确少不了要做一些卑鄙的,违心的事情,我们进入权力场这些事情就是难免的。”
“可是你应该很清楚,我支持杜十娘等人开绣坊的目的吧?”
“除了要打造一张绣娘名片外,我更希望通过此事,通过杜十娘等人的成功,给大明百姓释放一个积极的信号,提振人心。”
“你想一想,杜十娘这样一个被卑鄙龌龊李甲之流辜负的女性,如果最后忍辱,重新接纳了李甲,会对我第二个目的产生什么样恶劣的影响。”
“那些遍布大明地方的土犬们,将来会怎么宣扬杜十娘她们这些女子的成功呢?”
“我安排你进入官场,而不是让你留在军中,固然因为你的性格更适合官场,但我也希望,你能保留一些军中的习惯。”
熊廷弼立正捶胸,郑重铿锵道:“飞白明白了,南直隶结束后,卑职希望能够重新到军中历练!”
朱泺点了点头,转身对王子敬吩咐道:“告诉杜十娘,本王支持她们,不是让她们委曲求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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