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家父万历,请陛下称太子 > 第296章 回京

  “皇帝快来了吧?”
  “应该快了吧,刚刚斥候回来汇禀,相距也不过五里了。”
  “嗨,燕王主导南直隶,搞来搞去,咱们人人损失,唯独这些闯海的海主们,得了大便宜!”
  “可不是吗,得到一块让人眼红的太平无事牌,摇身一变,从一个海匪就变成了身份干净清白的人,还是未来海面上,除了朝廷之外,话语权最大的!”
  “咱们是不是也可以落草为寇,让朝廷给咱们颁发一块太平无事牌!”
  “狠话就不要说了,就算真的敢这么干,那也得问一问李旦这些手持太平无事牌的人,会容许吗?从今而后,都不要朝廷动手了,但凡是海面上新出现的海匪,首先就会被这些拥有太平无事牌的人,率先打击!”
  ⋯⋯⋯
  上  hai’,宝山码头。
  南直隶的商贾、士绅早早的就跪在通往码头的官道上。
  各地的官员们不敢凑热闹,毕竟燕王的命令摆在那里,而且之前南直隶的糟糕,几乎整个南直隶官场都受到了游街鞭刑的惩罚。
  这会儿南直隶百官也不愿意凑到皇帝面前,被皇帝认出来,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加深皇帝对自己的印象。
  不过商贾,士绅们不在其列。
  借着上  hai开铺的热闹机会,南直隶的士绅、商贾云集上海迎接皇帝。
  他们既要看一看,被燕王朱泺十分看重,热火朝天建设的上  hai码头。
  以此来推断,燕王朱泺对南直隶商“四一七”事的重视和鼓励,是否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
  这关乎着大家能不能安安心心做生意。
  虽然燕王朱泺,总是会时不时的想出一些东西来恶心大家,但南直隶只要一直维持眼下这种商事繁荣。
  南直隶就是一只可以下金蛋的鸡。
  谁都不愿意随意离开的。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
  听一听皇帝对南直隶的看法,最好皇帝能对燕王朱泺,表达出一些不满的看法。
  最好能让燕王朱泺,早点从南直隶滚蛋。
  换一个能跟大家尿一个夜壶的人来主导南直隶。
  当然这个美好愿望恐怕是很难实现,皇帝册封燕王长子德王,并且就南直隶的现状,对燕王做出了高度赞扬。
  这些消息已经早于皇帝传到大家耳中了。
  虽然都各怀着目的,可此刻这些跪在腰带太平无事牌的海主们身后的商贾、士绅们,看着身穿大明红袄战袍的海主们,还是忍不住酸溜溜的。
  对于那块太平无事牌,现在他们也愈发眼热的很。
  瞧瞧,现在这些往日上了岸,就如同老鼠一样,谨小慎微的海主们,这会儿光鲜亮丽,堂而皇之的跪在了大家前面。
  尽管有着大家不愿意太出风头的缘故,故意把位置让给了这些海匪们。
  可以前就算是让,这些人敢要吗?
  李旦等海主们,听着背后的议论,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得意冷笑。
  苦涩是因为,他们敏锐的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与南直隶商贾、士绅阶层在福王时期的良好关系,正迅速变得对立起来。
  眼红的南直隶富裕阶层,已经主动的把他们踢出以前福王建的小圈圈了。
  或许从接下太平无事牌开始就必然会发生吧。
  或许也早在燕王朱泺的算计之中。
  但这些相比他们现在拥有的身份地位,都是小事。
  尤其是燕王如日中天的情况。
  南直隶的这些人仇视他们又如何。
  想要闯海,就必须供着他们!
  以前是,以后也是,以前是靠海面上的武力维持,以后是朝廷合理合法赋予他们的权利!
  这可比武力更加有效!
  所以人们才会对权力如此热衷。
  “圣驾,圣驾来了!”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际,有人忽然紧张提醒一句。
  跪在道路两边的人齐齐转头向远处看去。
  便见盛大的队伍,已经在两里开外。
  嗒嗒嗒……
  脚步声渐渐传来,越发清晰之际,李旦等人开始叩首恭迎。
  “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百米外,朱常洵伴随在圣驾旁边,声音不高不低,却确保御辇中的皇帝能够听得到,询问尽早赶来的水军都督陈遴:“陈都督,那些接了太平无事牌的海主们,毕竟是海匪,眼下他们的武装全都集结在金山海港。”
  “你们水军能否确保,父皇的安危?”
  陈粦看了眼这位福王。
  眼下还是他第一次与福王朱常洵接触。
  他倒是与燕王朱泺的接触较多,当初在朝  xian讨倭的时候多有接触。
  尤其是后来,燕王成为讨倭总经略,有一段时间,他还是燕王朱泺,正儿八经的下属。
  此番大明水军北上上  hai,其实也是燕王的主意。
  燕王提议皇帝给水军下命,对于这道皇命,参加过讨倭战争的水军将士倒是十分乐意。
  现在福王的询问,陈遴很敏锐的察觉到,话中暗藏的机锋。
  陈焱恭恭敬敬,大声回答道:“禀福王,李旦为首海主改编的太平军,在今日臣出发迎接圣驾前,已经按照燕王与他们的约定。”
  “收缴了他们火药,弹丸、弓箭,所有能够远距离袭击的武器,都已经失去效用,水军亦在港口,加之李旦等海主在岸上,陛下的安全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哼!
  朱常洵微不可查,用外人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哼了一声。
  对于陈粪,以前他也不怎么重视,毕竟大明是一个陆地上的大国,储位之争中,水军更是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现在不同了。
  商业,海上贸易的繁荣,水军就成为了水面上举足轻重的一支力量了。
  都人子凭着一块太平无事牌,已经成功把李旦为首的海主们笼络住了。
  他现在都十分懊悔,当初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干呢!
  谁掌握海上的力量,就等于谁掌握了外来海上贸易巨大的财富,如果有需要,完全可以凭借着海上这把刀,逼迫海商们投献,拿出真金白银支持自己。
  水军一下子就变得尤为重要了。
  可是,以往沈一贯、叶向高活着的时候,陈粪似乎倒是更加倾向于沈叶二人。
  随着沈一贯死,叶向高逃亡女真后,他的福王系,似乎彻底的失去了与大明水军的联系。
  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陈遴借着沈叶二人与福王系的脱节,暗中不动声色的划清与保守派的界限。
  可保守派,除了齐党、浙党残余外,几乎已经全都进入他系统内了。
  陈粪这个老东西,分明就是与福王系划清界限。
  至于原因,朱常洵也很清楚,无外乎夺人子的势头不断增加,陈舜不愿意把将来赌在他身上罢了!
  这也是他痛恨陈粦的原因。
  “停!”
  就在此时,皇帝威严的声音从御辇中传出。
  “命接了太平无事牌的海主们来觐见。”
  陈矩站在御辇的幔帐外面,尖细的重复宣读一遍皇帝的旨意后,亲自弯腰将幔帐撩起。
  李旦等人几十步外,跪着的李旦等海主们,听到皇命后,相互对视一眼,连忙起身,忐忑不安的弓着身,匆匆走来。
  皇帝御辇周围的朝中众臣们,则暗暗看着朱泺。
  太平无事牌是燕王朱泺首创提出的。
  也算是诏安匪类的一个创举。
  今后海面上的太平军,就与燕王有了剪不断的联系了。
  “草民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旦等人在距御辇四五步的距离停下,再次下跪行礼。
  朱翊钧坐在御辇上,看着李旦跪拜于地的李旦等人。
  其实他这一次来上  hai。
  主要就是看这些人!
  太平无事牌,这种松散约束诏安的方式,让皇帝心中还是很不放心。
  至于上  hai开铺,他倒一点儿都不担心……
  他这个混球儿子,对于海上贸易的想法,远比朝中任何人都要想的更深远,更仔细。
  这一点,天津卫开海已经证明了。
  看着这些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海主们,皇帝眼下还是比较满意的。
  “平身吧。”
  “谢陛下!”
  李旦等人谢恩后起身,不过依旧微微弯着腰。
  朱翊钧笑着安抚道:“不必这般拘谨,你们接了太平无事牌,某种程度,就不是民,而是朝廷的臣子了,站直了,抬起头说话。”
  “是!”
  李旦应了一声,缓缓挺胸抬头。
  数十名海主,身穿大明制式的红袄战袍,腰间带着十分显眼的红木镂金太平无事牌。
  有人看着微微点头,有人则眯起了眼睛。
  皇帝点头称赞道:“你们身上有一股悍勇之气,燕王请奏朝廷,为你们各自某了一块太平无事牌,朝廷与你们做了约定。”
  “朕今日在这里重申,朝廷答应你们的会履行,朕也希望,从今而后,你们能够做好朝廷交代你们的事情,将来朝廷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李旦连忙抱拳,大声表明心意:“臣定誓死报效陛下知遇之恩!”
  “誓死报效陛下知遇之恩!”
  皇帝闻言,看了眼骑马伫立在御辇右侧的混球长子。
  这知遇之恩,应该是这混球的。
  李旦等海主们对他如此说,其实就是在表明,太平军将来效忠的是皇帝,不是燕王朱泺。
  至少表面上,这群人再向所有人表达一种暗示,他们不会效忠燕王朱泺。
  他想要看看混球儿子,听到这些话有什么反应。
  只是一如既往,那张平静的面孔,让人很难看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都平身吧!”
  “谢陛下!”
  随即,队伍启动,靠近码头。
  周围迎接圣驾的人群,汇入队伍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圣驾尚未抵达码头的时候,山呼万岁的声音就从码头海面上响起。
  只见得,码头上一走走战船整齐一致的排列着。
  码头正对面的是大明的水军。
  右边靠浦东一侧的是太平军。
  大大小小的战船加上海船,大概有上千艘。
  皇帝还是第一次检阅如此多的战船,面色激动的微微泛红,御辇尚未停下的时候,就站了起来。
  “陛下……”
  陈矩连忙慌张伸手去扶,朱翊钧伸手挡住陈矩。
  咚咚咚……
  炮声忽然响起。
  牵引御辇的战马都不由微微受惊,不过牵着御马的宫中马夫反应足够敏捷,御辇刚刚传导有一丝颠簸,马夫已经控制好御马。
  朱泺开口解释道:“父皇,这是迎接父皇的礼炮声,同时也是展示千帆出海的信号。”
  呜呜呜……
  就在朱泺的话音落下之际,号角声从一艘艘战船上响起。
  随即,众人便看到了震惊的一幕。
  上千艘战船、海船有序的从港口驶出。
  大小有序,风帆扬起,各色的风帆在渐渐远去中,迅速的组合排列。
  很快,不同的颜色在远处形成不同的图案。
  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图案的模样开始越发的清晰。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永在!
  终于足够远之际,如是一串颜色各异的字体,仿佛平铺在海面上一般,清晰的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简直宛若海上升明月一般!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永在!”
  有人小声念叨,随即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朱泺身上。
  千帆竞相出海,本就十分壮观了,而这海上升明月的安排,更是让这壮观更添豪迈。
  燕王好算计!
  这一手安排,绝妙啊!
  朱常洵愤怒的咬牙,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向皇帝。
  这一安排,怕是让圣心大悦吧?
  “快看,又变化了!又有变化了!”
  ⋯⋯⋯
  “改革!”
  当海面彩帆变动,重新出现新的字体时,有人忍不住大声宣读。
  朱常洵扭头眼神犀利的看向这个大声读书远处彩帆形成的改革二字之人。
  福王系出身的官员,连忙把头底下。
  “发展!”
  只是其他人并没有看到朱常洵的眼神,不等朱常洵扭头,海风呼啸中,海面上后面的战船迅速变化,发展二字形成之际,有人大声读了出来。
  “开放”。
  “稳定!”
  “铸!”
  “千秋万世基业!”
  “改革、发展、开放、稳定铸千秋万世基业!”
  “改革发展开放稳定,铸千秋万世基业!”
  “燕王好算计,好应景的谋划,这是在当着天下人的面,重申他的路线!”
  “……”
  当远处战船在海面上终于摆出完整的一句话后,周围的人反复念叨这句话,继而纷纷议论起来。
  所有人暗暗看向皇帝。
  王锡爵更是如此。
  这是燕王重申他的改革路线!
  以往燕王不止一次的阐述过他的改革路线。
  但是这一次,增加了一个开放!
  很明显就是对应着彻底的开海。
  在海面上,当着皇帝,当着他们,当着天下人的面,在其声势如日中天之际,堂而皇之的用这种方式,重申他的改革路线!
  王锡爵隐约意识到,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绝对与以往不同。
  只是,暂时他还想不明白,这个不同到底在什么地方。
  “父皇。”就在众人议论纷纷,心思各异的时候,朱泺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看去的时候,便见朱泺骑马来到御辇旁边,双手高高举着当初讨倭得胜班师回朝,皇帝赐给他的那柄天子剑。
  “请父皇拔剑直指海面。”
  闻言,除了熊廷弼等少数之人,其他人均都不约而同的皱眉。
  这可有些大不敬了。
  方式是在‘命令’皇帝。
  而且燕王朱泺到底要做什么?
  一双双眼睛注视着皇帝,只见皇帝面色潮  hong,很明显对燕王这一手巧妙安排很满意,心情很好,十分激动。
  虽然皇帝瞧着有些疑惑,踌躇,不过他们都觉得,皇帝接过剑的可能性很大。
  果不其然,皇帝在端在的沉凝后,伸手接过剑。
  朱翊钧看了眼他这个混球儿子。
  锵!
  剑出鞘的声音响起。
  皇帝举剑直指海面远处战船所在的方向。
  “动了!又动了!”
  惊呼中,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好奇极了。
  有人左右查看,发现了不远处码头灯塔上,一名士卒不断重复打出一道道不知内容的旗语。
  一双双眼睛,瞪大了翘首以盼中。
  海面上,战船移动中,一柄巨剑直指海外的方向,慢慢成形。
  剑柄恰恰对着皇帝的方向。
  众人下意识看向朱泺。
  拍的一手好马屁!
  燕王朱泺,从未恭维过皇帝,大家以为燕王朱泺不善此道,没想到,人家特别擅长。
  而且做得比他们任何人都要更高明!
  于慎行等心向朱泺的人,笑着暗暗颔首,对于朱泺的改变十分高兴。
  对,至少在他们看来,燕王此举就是一种改变。
  以朱常洵为首的福王系,心中则暗暗咬牙切齿。
  尤其是朱常洵。
  都人子也开始拍父皇的马屁了。
  而且很显然,拍的比他高明!
  眼下,这海面上战船组成的巨剑,无疑会让父皇觉得,就握在他的手中。
  这会儿父皇恐怕已经晕晕乎乎了吧。
  哈哈……
  正如所有人猜测的一般,皇帝忽然面色赤红的爽朗大笑起来,用剑点了点远处海面上剑指大海深处的巨剑。
  爽朗说道:“改革、发展、稳定,现在你又剑指大海深处,欲意开放,父皇很满意,你在南直隶虽然有所出格的事情,但整体做的还是很不错。”
  “南直隶全权交给你,父皇在京畿等着你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锵!
  话落,皇帝挥剑入鞘,甩手扔给朱泺。
  朱泺接住剑后,大声郑重道:“儿臣一定克己正身,因循目标,不忘初心!”
  皇帝看了眼他这个刚刚还算计了他一次的混球儿子。
  不错,别人都以为这个混球是在拍他的马屁。
  其实不然!
  混球要的是他这个皇帝的那句话!
  到了现在,王锡爵等许多人也明悟了。
  不是燕王转性。
  此举不过是燕王未达到目标的一个迂回策略罢了。
  燕王如日中天的新形势下,重申其改革路  xian。
  并且对其改革路  xian进行了新的补充和完善。
  更是让皇帝当众肯定了他所提出的改革、发展、稳定、开放路  xian。
  以往皇帝虽然对燕王做的事情予以了支持,可却并没有真正的就此事,此路  xian公开讲话支持。
  今天燕王让皇帝高兴,用南直隶,大西南的初显成效,终于让皇帝在极其高兴地情况下,公开承认了!
  此番讲话,大明天下,那些认同燕王改革,却又担心失败,担心为皇帝推到的人,就可以真正放心。
  消除疑虑了!
  燕王改革到如今,虽然保守反对的力量,从朝野遍布地方,依然十分强大。
  但也早已有一批人迫切的希望改革的步子能够更大更快一些了。
  其中有百姓群体。
  有庞大的小商业主、工坊主。
  许多人尽管早已经期盼,可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胆小怕事!
  燕王朱泺,引导皇帝的讲话,可以打消这些群体最大的顾虑。
  好算计!
  好算计!
  上  hai的盛大开海在所有人心情或是激动,或是捶胸顿足中结束了。
  皇帝在上  hai县所在的松江府短暂的休整几日后,便直接启程北归京城,并没有在应天府停留。
  而上  hai开铺发生的事情。
  皇帝的讲话,却已经如同一阵风一般,席卷整个大明。京畿。
  皇帝北归抵达翌日。
  “老兵报,老兵报,陛下松江府讲话!”
  “快来看,快来看,陛下松江府讲话,确定了大明的改革路  xian!”
  ⋯⋯⋯
  顽童们清脆的兜售声音,成为了京畿清晨大街小巷,最为吸引人的一道风景线。
  “憨娃,给我一张老兵报!”
  “太好了,陛下讲话,这可是金口玉言,言出法随,终于不要再担心了!”
  “对,至少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接下来咱们就能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了!”
  ⋯⋯⋯
  京畿的百姓,在了解了报纸文章的内容后,纷纷议论起来。
  正如王锡爵等人所判断的一般。
  皇帝在松江府的讲话,真正安了许多人的心。
  整个天下,在收到消息后,如同春风刮过一般。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小商业主、小工坊主。
  其他地方的小商业主、小工坊主,他们早对北直隶的同行羡慕极了,可他们所处的地方,依旧死水一潭不说。
  官府死水一潭也就罢了。
  当官的不动,他们可以自己主动寻找机会。
  可他们心存顾虑。
  他们怕!
  现在好了,皇帝都讲话了,即便你官老爷不动也没有关系。
  大家可以自己折腾。
  这回大家把各种单子,交给地方组织起来的百姓,原料外包,官老爷总不敢迫害咱们了吧?
  靠近北直隶的小商业主、工坊主们,开始纷纷涌入北直隶各地,尤其是蓟州卫,甚至有人堂而皇之的前往去大同边地,主动联系草原人,希望能够从草原元蒙人手中直接赚银子。
  陕  gan地区的百姓,则涌入了四川,进入了大西南,主动与播州藩王府接洽,试着能不能得到播州大规模孵化鸡鸭的技术等等。
  播州官府加农户的鸡鸭养殖模式,给了许多听闻小道消息,头脑灵活之人很大启发。
  官府加农户的养殖模式,为什么不可以稍微改动,商户加农户呢?
  诸如此类新奇的想法,在春风吹过后,一夜之间冒出来。
  百姓中从不缺少能人,不缺少敢于摸索追求更美好生活的人。
  只是现实的客观环境,压抑束缚他们。
  他们没有条件尝试,也不敢去尝试,往往尝试的代价太大,甚至是杀头,殃及家人。
  只要给他们一个更为宽松的环境,豪杰、人杰就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
  这也是为何,乱世多豪杰。
  乱世虽乱,虽人如草芥,纷乱的环境,某种程度,恰恰是一种民间宽松氛围,龙蛇鼠蚁都有道可循。
  不过有人高兴,自然有人就会不高兴。
  朝廷中枢,气氛则显得十分压抑。
  各地弹劾乱象的折子,如同雪花一样飞往中枢。
  与此同时。
  舟车劳顿数日的东哥终于踏上了南直隶的土地。
  熊廷弼领着五百常胜军亲自到徽州迎接。
  “王妃,王爷正在与南直隶的商贾商讨脱产雇工的最低酬劳,谈判进展有些艰难,难以抽身,只能派臣来迎接。”见礼后,熊廷弼连忙把朱泺的近况告诉东哥。
  舟车劳顿,东哥的面色有些苍白,不过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王爷的情况,来的路上,有从播州追上来的送信船只,自从陛下松江府讲话后,大量的百姓涌入播州,这种情况,恐怕南直隶也是如此吧?”
  “朝廷的压力是不是已经刮到南直隶了?”
  熊廷弼苦笑着点了点头。
  “陛下讲话后,被压抑久了的民间百姓,部分胆大的人,终于没有顾忌了,各地都在弹劾,地方渐生乱象,说白了,就是在弹劾王爷。”
  “此番谈判之所以进行的这么艰难,正是因为南直隶的大商业主、工坊主认为有朝廷声势的支持,所以有恃无恐。”
  “就连那些小商业主、工坊主对此也颇有微词,毕竟最低酬佣的规定,小商业主们的利益也受到了损害。”
  东哥一边听着一边随着抱着孩子的宫中老嬷嬷上车,临近车内的时候,询问道:“王爷有应对的办法了嘛?”
  熊廷弼略微犹豫一下,郑重一拜,严肃说道:“请王妃一定要劝说王爷,决不能让王爷动常胜军。”
  话中,他看了眼车厢内,担心这些话被嬷嬷们听到,凑近去,低声耳语几句。
  东哥闻言,面色变了变,不由微微皱眉。
  东哥略作沉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应天府。
  燕王府邸。
  范永斗在一群同行商贾的簇拥中,从府邸出来。
  刚出府门,议论声便响起。
  “又让咱们给扛过了一天,只要我们坚持的越久,来自京畿的压力就越来越大!”
  “对,咱们要继续扛住,只要扛住了,燕王在铺天盖地的压力下,就必须向咱们妥协!”
  “哼,这个最低酬佣定的实在是太高了!一个熟练工人,一天的最低报酬,竟然要满足一个五口之家至少四天的口粮,这不是让咱们做生意,是让咱们做散财童子!”
  “一天的酬劳满足一个五口之家一天的口粮,咱们只接受这个标准!这已经是咱们最大的让步了!只有这样,那些苦哈哈们,才能老老实实的听话干活!”。
  ⋯⋯⋯
  范永斗听着身后众同行信心满满的议论。
  眉头则微微皱着。
  一个熟练雇工一天劳作,满足一个五口之家一天的生活所需,的确是他们商量好的。
  在这种酬劳条件情况下,即便家中有其他劳动人口作为补贴,寻常人家也很难攒出积蓄。
  只有这样,那些干活的苦哈哈们,才会拼死拼活的做事。
  都不需要他们用鞭子抽,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鞭子就会抽着这些人拼命。
  可燕王不同意。
  燕王的目的也很明确。
  他制定的标准,足于让这些苦哈哈可以通过勤劳节俭积累家资。
  纺织工坊,一个熟练的女工,一日劳作都足够一家五口四天口粮。
  家中的男人,以及其他劳力的补充,只要不是大手大脚,勤劳俭朴,很快就会有大批的人积累下一定的财富。
  作为商人,十分清楚,富裕是最大的原罪!
  百姓兜中积累起了财富,就是最大的原罪!
  彼时,有了一定积累的苦哈哈们,首先就不那么好控制了,因为有了积蓄,明天不是等着米下锅,工坊必然如此将雇工当做牛马一样驱使。
  而且有了积累的百姓,就会花钱培养孩子读书识字。
  或许会做一些小本的买卖。
  虽然燕王描绘的很美好,百姓有了积蓄,就会愿意花费,对货品的需求就会极大的增加。
  会使他们的生意更加好做。
  这话某种程度是没错。
  可他们心中都很清楚,按照燕王制定的标准,即便会促进百姓的购买力。
  但苦哈哈们还会有部分的积蓄。
  有积蓄的百姓,无论是做小本买卖,还是培养子弟,又或是买田置地。
  总之会极大的挤压原本属于他们富裕阶层的上升通道以及地位。
  他们所求的目的是百姓的积蓄,都要花在衣食住行上。
  最好还能让小民百姓欠着大家的印子钱之类的。
  以往的乡绅就是这么干的。
  七成的租子,百姓勉强活着,甚至稍微有个天灾人祸,小民就要借高利  dai。
  卖身卖地都是时有发生。
  如此,贫者恒贫,富者恒富。
  不会有太多的底层小民,挤占大量的资源。
  类似的这种做法,从始至终,都不单单是乡绅的贪婪。
  而是一个阶层,对固有传统利益,十分默契的保护。
  燕王的减租减息正在打破这种情况。
  现在的制定最低酬佣标准,同样是在打破大家默契守护的规则。
  “范东家,你在想什么?怎么愁眉不展,现在的情况,对我们来说,是十分有优势的吧.「?”
  有人注意到范永斗的表情,好奇的询问道。
  范永斗回神,笑着岔开话题说道:“今天燕王天没黑就放咱们离开,听说是王妃要来了,我适才在想此事。”
  “王妃回京,会不会对京畿的风声产生影响呢?”
  议论声瞬间止息,一群商贾们的眉头下意识紧皱。
  皇帝对燕王长子的喜爱,那都是传遍了南直隶的事情。
  燕王妃作为人质回京,或许真的会对京畿的风声产生一定的影响。
  “燕王这会儿应该出城了吧?”
  南门。
  天色渐黑。
  白天络绎不绝的人流已经消失,百姓早已回到家中,等着城中通报宵禁的命令。
  朱泺站在城门口,等着妻儿。
  “王爷,来了!”某刻,前面官道远处隐约有点点灯光摇曳出现的时候,默默站在身边的王子敬连忙说道。
  朱泺有些激动,向前走了几步。
  很快,五百常胜军护卫中的马车抵近。
  马车停下,朱泺已经一个箭步窜出,来到车辕边,不等他伸手撩起帘子,一只白嫩纤纤秀手已经撩开了帘子。
  东哥略微有些苍白的面孔,在马车挑着的灯笼昏暗光线映照下出现。
  东哥浅浅一笑。
  朱泺已经抓住妻子的手,勉强一笑,歉疚道:“让你们跟着我受累了。”
  东哥莞尔一笑,他们夫妻二人,差不多一年未见了。
  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辛苦。”
  “王爷,还是先回府吧。”亲自赶马车的熊廷弼小声提醒道。
  朱泺点了点头。
  回到府中,朱泺看了孩子后,夫妻二人用膳休息后。
  榻上。
  小别胜新婚后,东哥窝在朱泺的怀中,柔声询问
  道:“在来的路上,雄飞白告诉我,夫君要勒令常胜军现役将士退役,是为了减轻眼下的压力,得到朝廷的支持,推动谈判吗?”
  朱泺握着妻子得手。
  许是刚刚生养,身体还比较虚弱的缘故吧。
  即便是七八月天,指稍都有些冰凉。
  他略作沉吟说道:“有这方面原因,但也不全是,你呢,也不认同我的做法吗?”
  东哥微微抬头,乌黑的美眸盯着朱泺:“常胜军是夫君能够在朝中立足的根本,也是大明第一等精锐,让将士们解甲归田,是不是太浪费了,想要减轻谈判的压力,有很多其他的办法。”
  “我认为夫君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促成与商贾的谈判。”
  “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始终没有任何头绪。”
  朱泺笑了。
  自己的妻子,他自己最是了解。
  政  zhi上的素养,他这个妻子的远见一点儿都不差。
  现在没有看清楚,只是她没有与他一样的后世知识罢了。
  雄飞白等人以为他要勒令常胜军将士解甲归田,只是为了减轻现在谈判的压力。
  其实不然。
  朱泺笑着说道:“.猜对了,减轻现在的谈判压力,的确不是最主要的目的。”
  “常胜军的将士,跟着我打仗也好些年了,其中的一些老人,忠子营戚家军的将士们,更是已经数年,乃至十几年。”
  “可这些兄弟们,一直都没有成家立业。”
  “我总不能自己老婆孩子都有了,却要让兄弟们一辈子当兵吧?”
  “这是其一,是我作为将主对兄弟们出于情感的决定,他们为国,为我,已经做了足够多了,该享一享福了。”
  “其二,自从讨倭回来后,军中就开始三操两讲,可以说,军中的将士每一个都是人才!”
  “他们在军中学到的东西,虽然四书五经比不上那些士子们,但是就实用性而言,那些士子们学到的东西,还不如我在军中传授给将士们的呢!”
  “他们这些年从军,军饷,立功的赏赐,积攒起来,已经是一笔很可观的财富了。”
  “而现在大明的改革气氛越来越好,民间百姓群体中,需要有一群更加有知识,有能力的带头人参与到改革中。”
  “我坚信,我亲自打造出的常胜军将士,富有更实用知识的常胜军将士,一旦解甲归田后,他们在常胜军大熔炉中锻炼学到的东西,一定可以让他们成为这个改革时代中的佼佼者。”
  “成为引领这个时代的一群不容忽视的力量!”
  “常胜军也并非是取消这个番号,老卒解甲归田,还要招收新兵,用相同的方法锻炼一批新兵。”
  “视情况,放他们解甲归田,参与到改革中。”
  东哥完全明白丈夫的苦心了。
  常胜军的情况她很清楚。
  军中不但练习战术,而且还学习文化知识。
  这是一批难得的宝贵人才。
  大明民间急缺的宝贵人才侄!
  在大明普遍文盲的现实环境下,这样一批敢担当,有能力,有常胜军锻炼出的坚强意志的将士进入民间。
  正如丈夫所言,是极有可能成为丈夫改革时代中,最具有鲜明特色的引领者!
  而且常胜军也不是彻底的取消。
  只是放现在的这批将士回去罢了。
  东哥笑着说道:“我很期待,现在的这些将士们,在将来的民间改革中,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景!”
  朱泺也不由笑了:“其实我也很期待,希望他们不要让我失望。”
  “休息几天,我随你们一同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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