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策马奔掠,呼喊声传开。
片刻后,戚金抖了抖马缰,面色从容了许多,毅然领兵走向夹道欢迎的人群中。
就如当初他做出让戚家军退出大明历史舞台,戚家军真正转变成为一支国家 jun队一般。
纵有千万不舍,只要与国与民有利,都要毅然从容的去做。
常胜军的将士们,面色严肃,一丝不苟的踩着正步,肩扛长枪在百姓的注视下,跟着戚金,踏入这条站满了围观百姓的道路……
“谢谢常胜军叔叔保家卫国!”
“长大了,我也要加入常胜军!”
“欢迎常胜军叔叔们北归!”
⋯⋯⋯⋯
王在晋、张小娘领着一队童子组,在常胜军将士严肃经过之际,二人鼓励身边有些害怕又崇拜的孩子们。
随着这一队孩童们开口,叽叽喳喳的冲经过的常胜军将士们说话。
后面的孩子们看着前面的同伴,得到了鼓励,纷纷开口。
“哥哥,果汁给你喝,我舍不得喝,想留给爹娘喝的!”
“将来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常胜军!”
“我听过老兵报告,阿爹说过,就是常胜军的叔叔们提前打赢了讨倭之战,朝廷没有继续征收赋税,爹娘才没有把我卖给人牙子,谢谢叔叔……”
⋯⋯⋯⋯
胆大的男孩子,跑到队列旁边,虽然不舍,却忍着嘴馋把手中的瓶子递给路过的常胜军将士。
也有女孩子,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哽咽着向将士们躬身感谢。
越来越多的孩童们,没有组织,只是在鼓励下,说出了他们的崇拜、他们的感激。
越来越多的孩子加入,常胜军将士从越来越多孩子们的面前经过,听着,看着,脸上的神色虽然依旧严肃紧绷。
可晶莹的东西,却从眼中流了出来。
队列中那股煞气、委屈瞬间几乎在瞬间消失。
童言无忌,一双双黑豆般的眼睛中,最单纯的东西,刺中了常胜军将士,铁打身躯最柔弱的地方。
裁撤消息在军中传开后,所有的怨气,在这一瞬间消散。
皇帝、王锡爵、赵志高等人能清晰的感受到,行进队列的情绪变化。
所有人此刻都错愕的看向朱泺,流露出复杂、反思的神色。
有人在琢磨,换做其他大明军队,可以被这样一群孩童稚嫩的声音化解心中的委屈吗?
常胜军又如何做到?
凭什么做到?
戚金眼睛有些微微发红,声音有些哽咽,大声喝令道:“行军礼!”
啪!
话音响起之际,戚金坐于战马上,握着马鞭的右手曲肘平举重重敲击胸甲。
海中砥、朱钰、李舜臣等人纷纷跟随。
哗啦!
后面队列中的将士们,枪换肩,左手扶着枪托举枪,右手平举曲肘行军礼,行进中的军姿更加标准。
朱常浩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朱泺同样也笑了,他故意不解释,就是想要看一看,按照他意图,两操三讲严格训练出的兄弟们,是不是真的合格了。
一名作战英勇的士卒,只是士卒,不是他心中的军人!
眼前一幕,证明了,这支他亲手打造的标杆、样板军队,没有让他失望!
⋯⋯
“卑职戚金,奉命领奉纯熟拜见王爷!”
戚金在驱马来到距朱泺十步左右的时候,翻身下马,盔甲鳞片哗啦作响中,单膝跪地,铿锵复命。。
“拜见王爷!”
海中砥等人几乎紧随戚金之后,翻身下马行礼。
朱泺快走几步,笑着伸手亲自把戚金扶起来:“有劳诸位将军了,大军能够不出岔子的回来,我很满意!”
“让兄弟们入营休整吧,营内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以及餐食。”
“遵命!”
大军在百姓的注视下,开始徐徐进入军营。
戚金看向不远处的马车。
皇帝就在马车内,大家都知道,皇帝没有露面的意思,他在琢磨,要不要去参拜。
就在这时,陈矩走了过来,笑着冲戚金说道:“戚大人,陛下说了,诸位将军长途跋涉领军北归,十分疲劳了,就不需拘泥礼数了,明日乾清宫内,陛下亲自召见诸位将军!”
皇帝这回对他们这些燕王党倒是十分的关怀备至。
想来他们这回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皇帝表露这种态度,倒也并不奇怪。
戚金做出一副惶恐感激之色,抱拳道:“谢陛下恩典,请陈大监代为转达。”
“好说,好说!”陈矩笑看着戚金等人。
心中则无奈的叹了口。
戚金脸上的诚惶诚恐是真诚还是伪装,又怎么能逃得过他这双看了几十年官场的老眼。
能够聚集在燕王身边的人,都是些想要为大明做一番事情的。
内心中,对皇帝或多或少有些不满的。
这种不满的因素有很多。
不满皇帝不肯放手让燕王改革大明。
不满皇帝直到现在,对燕王这位皇长子继承储君之位都没有任何的态度,反而对福王偏爱有加。
凡此种种还有很多。
这些原因造成了燕王党对皇帝心存不满,甚至也没有什么忠心可言。
可这恰恰或许就是皇帝要防着燕王的原因。
毕竟燕王麾下,虽然就体量而言,与福王朱常洵的福王系相差甚远。
可燕王党却是独立于现在大明皇权之外,格格不入的一股力量!
他们真正愿意辅佐的,真正忠心的只有燕王!
任何一个皇帝,对此都会心生警惕的。
燕王成也戚金等人,可父子关系始终存有隔阂,燕王党也是有很大责任的。
陈矩返回后,马车缓缓离开。
群臣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站在辕门处的燕王党们,面色凝重的离开。
常胜军退役裁撤带来的高兴和鼓舞,随着欢迎仪式上发生的事情,早已荡然无存了。
百官离开后,百姓也陆陆续续的离开。
“果汁,果汁,冰霜好喝的果汁!”
“桑葚果汁,燕王推荐的果汁!”
“看一看,尝一尝,燕王推荐的解暑果汁!”
“……”
百官跟着皇帝刚刚返回城内,沿途街面的店铺门前,已经有了吆喝叫卖的声音。
“嗨,燕王还真是不放过赚钱的机会!”
“敛财倒是一把好手!”
“诸位,咱们也买一瓶尝尝!”
⋯⋯⋯⋯
许多人阴阳怪气议论着,却纷纷去购买。
谁让燕王给那些贫家子喝,都没有给他们一瓶呢,许多人抱着好奇、挑刺的心里购买。
朱翊钧放下车窗帘,看着朱常洵,询问道:“你认为,他这么做是在敛财吗?”
朱常洵下意识就想要给朱泺上眼药。
也不怪他沉不住气。
实在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朱常洵心中极为嫉妒恼火。
话到嘴边,朱常洵便改口,摇头郑重其事说道:“父皇,皇兄的常胜军,从始至终都不是朝廷在养着。”
“就说这次勒令现役退役裁撤吧,据说皇兄不但购买了大量的红绸,交给城南的百姓扎红花,还从朝廷工部购置了大量的精铜,据说是要给退役的将士们办法勋章,至于这勋章是什么儿臣不知。”
“皇兄交给了龙山恒等商贾的铁坊,管控的很严密,外人不得而知。”
“不过这实打实的精铜,皇兄是要用真金白银向工部购买的。”
“他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父皇完全可以不必理会。”
话罢,朱常洵便眼观鼻,鼻观心。
做出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常胜军一直都是他出钱养着,此番新丁招募,这军饷的发放,还是收归朝廷吧!”
朱常洵虽然表现的十分平静,可心中却笑了。
他之前的那番话,看似在为朱泺说话。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替朱泺反驳了外面许多自己系统内的酸言酸语。
同时他也不动神色的给朱泺上了眼药。
至少父皇意识到,常胜军重新招募新丁训练成军,军饷的发放不能交给朱泺了。
虽然可以为朝廷省去很大一部分的开支,却也让这支强军,始终都是吃着朱泺的饭,领着朱泺的饷。
近乎于只知朱泺而不知朝廷。
军饷要收归兵部!
等于是他福王系卡住了常胜军的脖子!
他还暗示以龙山恒为首的商贾,对朱泺言听计从,为朱泺可以极力保守秘密,提醒父皇要小心地方聚拢在朱泺身边的商贾系。
不能把目光只盯着参与朝政的燕王党。
也不知父皇是没有听出,还是轻视龙山恒等人,只是提及了军饷问题。
朱翊钧看了眼三子。
朱常洵这点小把戏,岂能逃出他的眼睛。
军饷收归朝廷,是他知道,那个混球儿子是真的没钱了。
他从朝 xian倒腾回来的三百万,养兵两年不说,播州战后重建他就花去了不少。
这笔钱的流向,一直就在锦衣卫的密切关注中。
即便他不收回,等常胜军裁撤,招募新丁的时候,那个混球也要提出来了。
他甚至在琢磨,此番常胜军裁撤。
除了那混球阐述的原因之外,这同样是那个混球想要达成的目的。
军饷收归朝廷。
老卒裁撤,招募新丁,重新训练成军,让他这个皇帝放心。
只是想到这些,朱翊钧心中便不是滋味。
天家无亲情。
可儿子如此做,让他来放心,若是国本之争的十年,他或许不会有什么触动。
此时他看这场裁撤越久,琢磨的越多,心中就越发不是滋味儿。
那个混球越来越懂政 zhi权术了。
政 zhi手段的进退得失,分寸拿捏死死的。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
本就少得可怜的父子之情,随着政 zhi上的越发娴熟老辣,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淡了。
朱常洵忽然察觉到,车内的氛围变得有些压抑。
他心中不由一惊,暗暗看向父皇。
其实此刻他的心中也不安宁。
他在琢磨父皇之前高兴下对朱泺的许诺。
年底若是交上一份好成绩朝廷就去陪都过节,并且还要重重奖励朱泺。
到底奖励什么?
是不是储君之位?
还是以大西南开发计划为奖励,同意朱泺执行大西南开发计划?
⋯⋯⋯⋯⋯
数日后。
在京畿暗流涌动,权利层面议论着围绕欢迎仪式发生之事,所产生的影响,以及燕王这场裁撤背后,更深层的种种目的之际。
常胜军退役大典如期而至。
这一次,整个北直隶都闻风未动了。
大量想要投身常胜军的青壮赶赴京畿,北直隶范围,乃至临近的陕晋、山东等地,有能力远行的富贵人家,纷纷抵达京畿.
咚咚咚……
沉闷肃杀的鼓声从安静的常胜军军营中传出。
“要开始了!”。
“总算是要开始了,这可是咱们大明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退役裁撤吧?”
“可不是吗,裁撤的还是第一等精锐,咱们这位燕王当真是好气魄。”
“他若是直接放弃常胜军才是好气魄呢!你们可知这段时间,有多少青壮赶赴京畿,准备加入常胜军?”
“哼,我有理由怀疑,燕王朱泺搞这么大一个裁撤仪式,必定是想要展现某种东西,只是现在此王遮遮掩掩,让人看不清楚罢了,若是真让他搞成了,怕是到时候,自愿主动慕名参加常胜军的人更多。”
⋯⋯⋯
鼓声传出后,军营外,早已翘首以盼的人群中,顿时跟着躁动,乱糟糟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的响起。
常胜军裁撤,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了。
大明的精英阶层听着军营内传出的鼓声,看向不远处搭建的高台。
皇帝与朝中百官已经在旁观席上就位了。
精英们敏锐的意识到,朱泺操办的这场裁撤仪式,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的简单。
就如同几天前的欢迎仪式。
谁又能想到,一群顽童,几句童言无忌的稚子之言,竟让满怀委屈的常胜军落泪。
所有的委屈消弭于无形中。
那场欢迎仪式,给所有人都留下了十分震撼的印象。
让所有小民百姓恍然大悟。
他们所推崇的天下第一等精锐,原来还有这样一面。
他们不但是精锐,而且不似他们其他的兵马。
这是一群战场上可以保家卫国,又会因为每一个普普通通小民百姓的真心对待,唤醒内心最为柔软的东西。
可以为了小民百姓的真心,放弃个人的荣辱利益。
扭转了历朝历代,百姓心中兵匪本一家的概念。
让小民百姓清晰的认识到,常胜军是一支真正保护他们,不会把刀枪对准他们的军队。
所以在欢迎仪式结束,仪式上发生之事传开后,才会有北直隶境内的青壮慕名而来,激烈的要求加入常胜军中。
自此,燕王朱泺通过一场欢迎仪式,奠定了常胜军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这是对百姓。
同样,对权力层的触动更大!
以往,精锐在权力层的眼中,便是娇兵悍将!
娇兵悍将在战争年代是个褒义词。
但在和平年代,就是一个十足十的贬义词。
即便是动乱时节,娇兵悍将也只是权力层利用的对象,不会成为真正的心腹。
一旦战乱结束,等待娇兵悍将的必然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
历史上此类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多了。
远的不说,洪武皇帝建极开国后,可不就与整个权力层联手,对娇兵悍将们,做了一回鲜血淋漓的清洗绞杀吗?
精锐等同于娇兵悍将,等同于桀骜不驯。
在此前,整个大明的权力层,怕是朝中支持燕王的人,认知中,常胜军这支大明第一等精锐,同样是一群娇兵悍将吧?
燕王用事实告诉他们。
其所训练的常胜军,不是桀骜不驯的娇兵悍将。
他们是一群在面对敌人,敢于迎着刀枪炮火,悍不畏死,冲锋在前的悍勇。
也可以在面对一群稚子,哪怕是心中有再大的委屈,再多的不满,都可以把他们手中锋利的战刀,牢牢的插在刀鞘中!
此王用实际行动,告诉权力层所有人,尤其是那些文官,什么才是真正的军人!
常胜军是娇兵悍将,但没有桀骜不驯!
如张明成者,心向燕王,却始终存有顾虑,必然会放心。
燕王朱泺,用一场欢迎仪式,打消了许多想要支持他,却又心存顾虑的文官。
也为天下将领做了垂范。
为大明整军树立起了标杆,指明了方向!
为真正的军人正名!
同样让皇帝的猜忌之心更少几分。
一场小小的欢迎仪式,尚且产生了如此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所有人都有理由相信,马上要开始的盛大裁撤仪式。
必然会有更加深远的用意和影响!
只是此王目光远虑,在其没有揭开谜底之前,大家还看不透罢了。
嗒嗒嗒……
整齐的步点声从营内响起,议论声瞬间止息。
“燕王亲自领军!”
有人惊呼一声,便见朱泺一身戎装,右手握着皇帝赏赐的那柄天子剑,手臂曲肘平举,出鞘的利剑笔直指天。
握着剑鞘的左手摆动,踩着正步,肃穆走出来。
在他身后,戚金、海中砥、李舜臣、朱钰、叶赫那拉布航五人护着那面整个大明,独一无二的常胜军军旗,踩着正步跟随在后。
五人后面,则是把总为单位的一个个步卒方阵。
紧随步卒方阵后面的是叶赫部骑兵军。
“向左转!一二一!”
走在前面的朱泺肃然大喝,手中的利剑似乎是某种信号,有节奏的甩动几下。
整个队列在众目睽睽,肃穆安静的注视下,随着他从人群面前百步外左转。
“一二一!”
“一二一!”
⋯⋯⋯
步点声中,整齐的口号声响起。
观看席上,皇帝等人看着朱泺亲自领兵出营,以及出营便展现出的声势,已经动容。
站着的探脖子,坐着的,忍不住身体前倾,眯着眼睛观看。
朱泺在距离观看席只剩十几步的时候,握剑的右手‘啪’的一声,锤击胸甲行军礼。
“敬礼!”
啪!
行进中的一个个队列,从前向后,衔接十分流畅,捶胸声连绵响起。
朱泺猛地甩剑,然后迅速恢复原来的立剑姿势。
“保家卫国,忠于朝廷,忠于百姓!”
哗啦!
随着他的喊声响起,跟在身后,护旗的戚金五人同时铿锵大喊。
随即,第一个把总阵列,所有的将士踢着正步之际,左右手迅速交换,双臂伸出,燧发枪插着的铳剑,闪过明晃晃的寒芒,倾斜顶在前面同胞的后脑勺一寸左右。
后面的每一个队列,相继倾斜举枪,踢着正步跟随着朱泺靠近观看席,肃杀铿锵的呼喊声从将士们口中响起。
“保家卫国!忠于朝廷!忠于百姓!”
“保家卫国!忠于朝廷!忠于百姓!”
⋯⋯⋯⋯
“这!”
下面百姓惊的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睛。
观看席上,皇帝等有资格坐着的人,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动容的看着铳剑如林,好似火浪一般,踢着正步,喊着口号,从面前经过的步军阵列。
嗒嗒嗒……
震耳欲聋的铿锵口号,宛若鼓点般的步点声,哪怕是怀有敌意,冷漠的人,都忍不住动容。
嗒嗒嗒……
马蹄声响起。
在步卒方阵后面,一万骑兵军紧随其后。
锵!
骑兵军整齐划一的拔出弯刀,如同朱泺平举立剑一般,曲肘立刀,喊着相同的口号,排列整齐的从面前观看席经过。
“精锐啊!难得的精锐啊,这样一支精锐,勒令退役裁撤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观看席百官人群中,有人惋惜的感慨声十分清晰的落在众人耳中。
这一刻,就连许多福王系的人,都忍不住觉得可惜。
当然这种心思,在福王系人的心中,只是一闪而逝。
皇帝复杂的看着往不远处相邻点将台走去的队列,脸上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他也对此番裁撤,产生了怀疑。
怀疑答应这个混球儿子,到底对了,还是错了。
如此震撼的一幕,皇帝可以十分肯定,就是大明开国的娇兵悍将们,也无法做到!
这就是那个混球儿子口中,真正的军人!
皇太极隐藏在人群中,其面色变得苍白无比。
他听着常胜军依旧在喊着的口号,敏锐的意识到,虽然他的镶白旗几乎照搬朱泺的战术训练。
可较之常胜军似乎缺少了什么。
这种缺少,让他的镶白旗,始终不会达到眼前常胜军此等忠勇,悍不畏死!
至于缺少了什么,皇太极隐约已经意识到了。
啪啪啪……
就在此时,最后的骑兵军已经在校场上依次列队安静下来,皇太极听到了身边雷鸣的掌声。
没有任何的声音,他身边的每一个小民百姓,面色赤红,使出全身力气,拍打双手。
皇太极从默不作声,奋力鼓动的掌声中,感受到了强烈的人心向背!
他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
“.~稍息!”
当朱泺登上点将台,第一道命令下达后,雷动的掌声瞬间消失。
成千上万双眼睛落在了点将台上,朱泺的身上。
台下的阵列中,完成稍息后,朱泺目光环视默默站着的兄弟们。
他唇角几次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却总是卡住了。
“兄弟们!”直到他沉默环视数遍后,他才扯着嗓子大声喊道:“今天让大家站在这里为什么,大家都已经清楚了。”
“我一直没有向你们解释,为什么!为什么要勒令你们退出现役!”
“这不是可耻的抛弃,我只是想要兄弟们能够回家娶妻生子,与父母团聚!”
“有兄弟随我在黄崖关与鞑靼人鏖战,我们在朝 xian与倭寇悍不畏死的拼杀过,期间,有很多的兄弟离开了我们!”
“我娶妻生子,儿女双全,我希望活下来的兄弟们,能够平平安安的,回家娶妻生子,代替牺牲的兄弟们,照顾他们的家人!”
“离开军中,不代表着从此就不是常胜军的一员了!”
“在常胜军中,我们每一个人除了战术外,同样掌握了大量的实用知识和技能。”
“以前我们用战术,在战场上同敌人作战,现在大家离开军中,走向的是另外一个战场,用这些年攒下的军饷,用这些年学到的实用知识和技能,在另外一个战场战斗!”
“以前我们战斗是保家卫国!”
“现在我们在另一个战场上战斗,我要求大家,用学到的实用知识和技能,至少要让父母妻儿过上好日子!”
“如果愿意继续用我们常胜军崇高的理想和纪律约束自己,我希望,兄弟们在即将抵达的新战场上,用你们学到的知识和技能,带领身边更多的人,用我们的双手,用我们从不服输的斗志!奋斗挣出一个更富裕美好的日子!”
“今天的离开,不是离开,是踏上新的征程,新的战场!”
“以前我们用手中的武器,保卫我们的父老乡亲,给他们一片安宁的天空!现在我希望,兄弟们用我们的双手,我们军中武装的头脑,带领身边的亲人、乡梓,跟着我,我们一起在改革的浪潮中,拼搏奋斗,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这是我对兄弟们的期许,也是我们离开常胜军,下一个征程,赋予我们的使命!”
我们?
许多思虑敏捷的人,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面露惊愕之色。
燕王似乎在暗示什么!
我们!
燕王用这个词汇,是否意味着,他要放弃对常胜军的绝对控制!
百姓动容之际,这个天下的精英阶层则敏锐的抓住了朱泺表述中的细微不同。
观看席上,皇帝朱翊钧听闻后,眉头不由微微皱了皱。。
张位则连连抚须点头,似乎对朱泺释放出的态度十分满意。
于慎行、赵志皋相互对视一眼,眼神有些凝重,他们更多是站在朱泺的角度去衡量考虑。
至少眼下他们还并不能确定,燕王表态放弃对常胜军的绝对掌控,于燕王来说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常胜军内部足够忠诚,即便放弃对常胜军的绝对掌控,这支军队就实质而言,始终都是燕王的。
燕王这么做,无非是更加委婉的一种政 zhi规避罢了。
让那些以兵权为由,攻讦燕王改革图谋不轨的人,从此失去借口罢了。
若是常胜军今后被渗透,甚至瓦解。
燕王现在的举动,对将来利弊结果的影响,就很难权衡了。
朱常洵为首的福王系迅速暗中以眼神交流。
所有人的眼中都有一抹压抑不住的激动亢奋。
此王控制着常胜军,始终都是他们最为忌惮的一根刺!
即便现在此王离开常胜军,也不能改变常胜军依然为此王所控制,短时间内,这种情况也不会得到真正有效的改善。
但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朱常洵眼神急切的看向徐弘基。
徐弘基隐约已经猜测到朱常洵想要干什么了。
哎!
他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暗道一句,是否太着急了!
相较之下。
站在人群中的皇太极,面色却变得格外凝重,眯着眼,眼神犀利的盯着朱泺,隐于衣袖的双手紧紧握住。
朱泺暗示要放弃对常胜军的绝对掌控表态。
在皇太极看来,对所有站在朱泺对立面的敌人而言,并非是一件值得多么高兴的事情。
朱泺此举,意味着,朱泺所处政 zhi环境氛围,正在向着更有利于他本人而变化,他不再需要凭借着一支常胜军来立足了。
要知道,依靠常胜军固然能够让朱泺立足于大明政 quan的核心层。
这是常胜军为朱泺带来的有利一面。、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有利就有弊端。
起始之处,朱泺的政 zhi处境极为艰难之际,常胜军的存在,确保朱泺能够站稳脚跟,打开局面。
可现在,当其大势凝聚,如日中天之际。
常胜军统帅的这个标签反而限制了朱泺。
变成了弊大于利。
朱泺身上贴着武夫的标签,即便参与改革,在许多人的眼中,无论做的如何好,第一印象,都会给他冠以军人、武夫弄权者!
如此形象,天然就会受到大明士林阶层的抵触。
乃至大明的百姓,即便对朱泺的印象极好,加之朱泺为他们做了很多事情,天然的心向朱泺,可在普通百姓心中,这些好感的背后。
一样存在着燕王朱泺是军人、武夫弄权的印象。
只是好感更多,压过了这种潜意识的印象。
不要小看这种潜意识,很细微,现在看起来,仿佛无关紧要的印象。
在特定的事件爆发,特定的环境,站在朱泺对立面的对手、敌人,完全可以将这种潜意识的不好印象无限放大。
类似如政 zhi斗争中,剑走偏锋,极度放大对手的道德操守污点,利用这个在无数人都本就潜意识知晓的,无关紧要的污点,彻底否定其人曾今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此类政 zhi斗争手段,精英阶层,利用的就是普通百姓缺乏对事物、人物正确辩证看待的能力,利用普通百姓的质朴价值观。
恰恰,却是政 zhi斗争中,最无往不利的手段。
如今,朱泺的表态,很快就会被大明百姓所知晓,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负面印象,随着当众表态,朱泺的对手们,今后就无法用这个眼下不起眼,却十分致命的污点,在将来,极度放大化,攻讦朱泺。
同样,朱泺放弃常胜军统帅,对大明武将也同样有巨大的影响。
首先,在此前,除了那些真正的武将,在许多更计较个人得失和名利的武将眼中,燕王朱泺虽然是皇子。
但同样,他也是常胜军的统帅。
文人相轻,武夫亦是如此。
今后放弃常胜军统帅的燕王朱泺,是一个政 zhi家,大明顶层的掌权者。
与武将之间的隔阂也就没有了。
有利于朱泺今后笼络更多的军中将领。
其次,武夫弄权,也绝非什么好头。
会给许多武夫开一个不好的头。
朱泺亲手实验,缔造了一支他所期待的强军,如今恰到时机的放弃统帅这个名分。
政 zhi氛围改变之外,在皇太极看来,此举也清晰的昭示了朱泺的自信。
其政 zhi手段,政 zhi斗争工具的多种多样性。
已经完全不需要凭借一支常胜军来达到了。
军事永远是服务于政 zhi的。
朱泺此举看似冒险,却是一个想要拥有更大权柄,走向更高位置当权者,必须迈出,且有足够自信迈出的一步!
他皇太极才刚刚谋求到了军 quan。
朱泺又比他先一步!
一步差,步步差!
皇太极倍感压力!
“现在,退役仪式正式开始!”就在许多人思绪繁复的琢磨着朱泺这一举动背后的目的之际,朱泺的声音再次响起。
随即便见等候在校场边缘的一群孩子,在百姓代表的带领下,双手捧着红绸子扎的大红花,一队队的走入校场。
然后以横列的方式,从常胜军队列中间走了进去。
阵列中,要继续留在军中的把总、总旗之类的中低级将领,引导着顽童们站在每一个曾今因为他们稚嫩童言而落泪的铁打汉子们面前。
“全体立正,蹲下!”
“全体立正,蹲下!”
“全体立正,蹲下!”
⋯⋯⋯
朱泺的号令声下达后,斥候开始在阵列中奔跑传递命令。
哗啦!
将士们齐齐蹲下身子。
“带红花!”
一个个孩子们,在百姓代表、中低级将领的手把手教导中,俯身把红花系在面前常胜军汉子们的胸前。
“叔叔,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加入常胜军,阿爹答应了,阿爹告诉我,叔叔你们退役了,将来让我顶上去。”
“叔叔,阿兄十八岁了,爹娘已经答应阿兄,让他加入常胜军,替你们保家卫国。”
“阿公,你看着和我阿爹一样年纪,你娶妻生子了吗?王爷说,让阿公你们退役,就是回去娶妻生子的。”
“叔叔,你怎么哭了……”
⋯⋯⋯
随着一群懵懂稚嫩孩童,低声说出了他们最好奇,最质朴,最想表达的内心言语,蹲在面前的铁打汉子们,无声的落泪。
整个校场的气氛不由有些压抑沉闷。
伤感在校场蔓延。
“起立!”
“立正!”
新的命令下达,一个个汉子们,尽管流着泪,却如同机械一般,笔直起身,肃穆站着,盯着台上的朱泺。
朱泺身边,戚金看向朱泺。
朱泺点了点头。
戚金跨列而出,大声道:“授勋仪式开始,凡常胜军退役将士,授一等改革常胜纪念勋章!”
“所有将士听令,依照本队列,听从把总命令,登点将台接受燕王授勋!”
“改革常胜纪念勋章?怎么这么个名字?”
“哼!这还看不出来吗!就如此王之前所言,他希望这些丘八退役后,成为他改革的民间急先锋!”
“倒要看看,此王所谓的勋章到底是什么模样!”
⋯⋯⋯⋯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窃窃响起。
勋章之事,许多人都早有耳闻了,不过这件事情,朱泺做的十分隐秘,凡是为他做勋章的,无不是当初天津卫开海时,跟随他发家致富的小个体、小工坊。
期间,这些往日许多人眼中的蝼蚁,算是把保 mi工作做到家了。
外界愣是没有掌握一点关于勋章之事。
鼓声典乐声响起。
激昂的典乐声中,第一个百人队在把总的带领下走上点将台。
朱泺、海中砥、戚金等军中高级将领已经站在点将台上。
他们身后摆放着一只只打开的箱子。
朱泺看着走到他面前的憨厚汉子,伸手拍了拍,“赵忠国,做到小旗了,好样的,我可是记得,当初在老兵报告的时候,你主动说出拿了一个朝 xian大娘的糠皮饼子,主动回军营领罚之事。”
“王爷还记得卑职!”赵忠国眼睛红红的,激动说着便求道:“王爷,卑职想继续留在军中。”
朱泺拿起精铜铸造,打磨黄橙橙的勋章,把挂着勋章的精美勋带挂在赵忠国的脖子上,“我当然记得你了,你原名叫狗蛋,在咱们军中,两操三讲最为刻苦认真。”
“三讲开始一个月,你就成了识字标兵,此后连续一年,每一次比拼你都是识字标兵,这个名字也是你识字后,有了知识后,自己改的对吧!”
“你的战术技能、文化素质都是咱们军中将士的拔尖者,所以在军中升迁,你升任总旗,后来你的总旗队,在战术技能,文化素质大比拼中,表现都十分出色。”
“你的总旗队,人人会数术,人人都自学了工兵的全部课程,会木匠、铁匠、骑马等等许多技能,是咱们军中所有总旗中,你部被称为全能总旗,完全可以做到,适应任何环境,任何地形的全地形作战。”
“裁撤你们总旗队,戚长史、海秀才、李舜臣、朱钰他们可都是和我拍过桌子的!为你说话。”
“你肯定想问,为什么作为全军最精锐的,你们却被首先裁撤退役。”
“除了要你们结婚生子,与家人团聚之外,是有一场更大的硬仗需要你们跟我一起去打。”
“我希望你们回到地方,可以用你们在军中学到的精湛实用知识、实用技能,用我们军中养成的拼搏奋斗精神,首先带领着家人过上和和美美的富裕日子,然后再带领周围的乡梓,一同奋斗致富。”
“我可以很肯定,很自豪的对你们每一个人说,这一次裁撤退役离开常胜军的,都是军中的尖子,是最精锐的尖子!”
“不是精锐,只是单纯的莽汉武夫,就如同朱钰那种混账东西,他就算求着我,带着他,我都不会要他!”
站在旁边的朱钰听闻后,不由讪讪一笑。
即将退役伤感的将士们,也不由笑了,面色变得轻松了。
他们已经得到了明确的答案。
他们的退役,是跟着王爷继续征战!
只是换了一个战场,换了一种作战的方式。
用的不是战术技能,而是他们在军中学到的文化技能!
啪!
赵忠国捶胸铿锵道:“卑职一定不辜负王爷的信任,一定跟随王爷,在另外一个战场上,打好打赢这一战!”
“好!”
朱泺锤了锤赵忠国的胸甲,接过身后士卒提上来的信封:“这是你从军以来,为你们每一个人存的部分饷银,当初我们用于了播州战后重建,加上播州集体一致决定给你们的利息,总计八十五两六钱。”
“记住了,另外一个战场,不止跟着我打好下一战,还要娶个婆娘,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是你退役后的战斗任务!”
“请王爷放心,老婆孩子热炕头,卑职保证完成任务!今年娶婆娘,明年抱娃!”
哈哈……
赵忠国憨憨行军礼保证的言语,引得周围伤感的同袍哈哈大笑。
很快,随着赵忠国离开后,这段对话也就传开了。
百姓们听的忍不住笑着议论。
同时朱泺设计的勋章也出现在观看席上。
精美的彩带,挂着一枚巴掌大小的圆形铜制勋章。
勋章边缘是麦穗,中间刻着的剑被一支笔压着。
笔与剑交叉,笔又压着剑,呼应着这枚勋章的名称:改革常胜纪念勋章。
昭示着,常胜军将士在退役后,放下了刀剑,将用他们在军中学到的文化技能,参与到更为轰轰烈烈的改革这场大战中!
皇帝等人看着沉默无语。
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而朱泺则继续为每一个要退役的将士们颁发勋章。
饷银以及其他事情,已经交由戚金等人去做。
“金大 zhong对吧,你是朝 xian裔,告诉朝 xian营的兄弟们,退役后不要有任何顾虑,你们一样是大明子民。”
“你们比其他兄弟们,多了一项优势,那就是你们的语言优势,如今朝廷与朝 xian之间的商贸十分频繁,你们完全可以利用你们在两边的优势,组织起来参与到商贸中。”
“既能带动大明的百姓富裕,也能带动朝 xian族裔的百姓们致富,听说这些年,朝xian的百姓过得比大明的百姓还要苦,今后遇到任何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找戚长史、海秀才他们!”
“卑职谢王爷知遇之恩!”
⋯⋯⋯
这场近三万余人的授勋仪式,一直持续到天黑才结束。
“鸣枪!”
砰砰砰……
随着朱泺一声令下,常胜军将士齐齐举枪对天,炒豆子般的枪声响起。
意味着受训仪式的结束。
也意味着此间站着的将士们,他们告别了军 lv生涯。
所有将士,鸣枪后,又一次忍不住默默落泪,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被各级将领带领着,挺胸抬头,踩着正步,以最标准的姿势向营地返回。
他们每一个人,都要用最好的姿态,来结束军 lv生涯,为自己的军 Iv生涯画上一个句号。
明天,他们将脱下战甲,放下枪,奔赴另外一个战场。
虽然对这个陌生战场充满了忐忑。
但他们在常胜军中,已经学会了用最坚韧不拔,最顽强的姿态去面对未知的强敌!
天色渐黑。
百姓依依不舍的离开。
而京城,在燕王朱泺表态放弃常胜军统帅权后,却开始暗流涌动。
皇太极站在常胜军军营远处,许久都没有离开。
范永斗不安提醒道:“贝勒,该走了,再不走,万一被常胜军注意到就不好了。”
皇太极这才慢慢的收回目光,看了眼紫禁城方向,冷笑嘲讽道:“我今天夜里就赶往天津卫离开。”
“这座紫禁城,除了燕王朱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重视的!”
“朱泺之志,岂是城中那些弹冠相庆的硕鼠可以想象得到的,朱泺是我女真最大的敌人,能近观此王,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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